夏天回到故乡,最想做的事就是上山捡菌,那种轻松愉悦的心情,让人很舒畅。一是夏天早晨空气好,沐浴在山山水水之间,血脉畅通无阻;二是捡拾到菌子,会萌生一层小小的成就感,像包糖果的纸。人有时候需要这种无关痛痒的成就感,它可以让你很好的认识自己。
六点钟,早起的鸡高昂着头鸣叫的时候,村子稀稀疏疏亮起屋灯,灯光昏昏黄黄,各家的狗约着吵起来,像大人吵架,捡菌子的山人也一波跟一波嗫嚅着钻进密林。我看了一下表,我从后山爬上去时,恰好五点半,内心难免得意洋洋,总觉得比别人早半小时,山上的菌宝贝准是我的。我的自以为是换来的常常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夏天风少,尤其天还没睡醒的时段,走在月色下,只有一股凉幽幽的冷气从脊背灌过来。我通常是有点害怕,所以走起路来像小跑着似的,点开矿灯,凭着亮光和对路的熟悉度穿过包谷地,小路两边的包谷叶刷打在身上,滋滋溜溜,露珠睁大眼睛,瞅准时机就往人的身上沾,通常捡菌子回来,全身都是湿的。
菌子很奇怪,只生长在即有松林,杂草,腐植物的土地,我们慢慢摸索之后,经常捡得到菌子的同一个地方就称它是菌子窝,往后再捡菌子,这个地方就是必经之地。不信你仔细观察,光秃秃的石山是不会生长菌子的,密厚的林子也不出菌,倒是透光的疏林草地上,菌子多得很。
早上山的人,可以听见菌子的生长的声音,你可能看不到它冒出土的一瞬间,但那种气息像一块磁场紧紧吸着你。我每次捡菌快接近菌子时,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当然,这种预感或许是日复一日爬的山多了,对菌子生长的地儿有了熟知。从山脚搜寻菌子,仔仔细细的看,大雨过后,菌子出的比较多,有渴着嘴的,有的含而未开,还是骨朵儿,白净的身子,蜷缩在泥土里,待眼睛尖的人发现它。我是眼睛尖的,有一次上山,也是点矿灯,在一座坟头上,看到一朵半开的菌,菌帽硕大,顶星处青悠悠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这朵菌菇的,就是一扭头转身,硬是就看见这朵菌,所以,捡菌子也是需要缘分的,你与山的缘,与树林草木的缘,与菌子的缘,全都在冥冥之中有所注定。
天开始慢慢明起来,人就可以大声说话了,菌子也捡得差不多,拾菌子一般不捡得十分干净,人不能太贪心,总要留一点给后来的人。雾气充盈着所有的山,所有的树,所有的人,从一座山到下一座山,你看不见我,我瞧不见你 。
我捡菌有两条路线,一条往我家东面,一条走西边。东边范围广,林子阔,菌子也爱出,但捡的人也像蚂蚁,满山都是,会出现一种现象,就是山上捡菌人比菌多。西面爬山直上,范围相对窄小,但只要去的早也够炒一顿的。我和伙伴多去东面,林子宽,耐转。我小时候捡菌厉害,不管哪天上山都能拾到一箩筐,满满的,后来出来读书,捡菌的记忆和手法开始生疏。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小孩捡菌不是各捡各的,而是一齐捡回来平均分。早上八点钟太阳冒出来,找一块平坦的草地,你一朵,我一朵,分完为止。走在小路,哼着小调回家,那股开心劲,我至今难以遗忘。人对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永远不会再来过,但曾经历经的美好回忆起来总是甜的。这也就是人爱回忆的缘由了。
雾气慢慢退减下去,风儿慢慢瘫软下来,太阳光越来越强,越来越热,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步子很轻又很硬,扯一根甜草含在嘴里反复嚼,那种草香连同捡菌子的成就感一块浸润开来。一天就在捡菌子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