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之君子,草之凤凰。孔子赞誉“兰花为兰心蕙质王者香。”
我小时候,不好好上学,整日痴迷兰花,经我爸特批后,在家里专门用一间靠窗的屋子支个三脚架豢养兰草,那会儿像养一个孩子,每日早晚各看一次,一周喂一次水,打药施肥,无极不用。开春能看见花苞,圆鼓鼓的,花苞像一根笔尖,几天的时间,根茎处冒出了花朵儿,甜香甜香的。与我一同痴迷兰花的还有旺仔。
我们小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家里最长见的玩物是铁圈(滚铁圈,用钢筋制成的圆形环状物),罗卜车(罗卜经过修剪制成的车的简易造型,也叫罗卜车模),马刀(木棍削的像刀的物件,取材于鸡嗉子树干),得禄(陀螺),另加一双成年成月都裹在脚上的黄胶鞋。鞋也用来玩,咋玩?丢着玩。三五一群,两两一队,旺仔追着小馒头满世界的疯跑,旺仔恨不得像抓能吃的馒头一样,随随便便一迈步就轻松把小馒头抓住。估计这样的想法在旺仔的大脑里不止一遍的出现过。山头的平草地便是我们施展拳脚的地盘。旺仔很生气,他没有一次追到过小馒头,小馒头像个猴儿,身体灵便得都能上天。追不上,旺仔开始耍赖,边跑边脱下胶鞋用力朝小馒头扔去,吃奶的力气都快用完了,还是没打着。手法问题。再脱另一只,又没打着。脱鞋子丢打是为了发泄没有追上小馒头的怒气,最后,旺仔投降了。没歇几分钟,旺仔又说,旺仔也常说“有种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哈哈,再来一次,你也未必撵得到我。”小馒头得意洋洋。
旺仔垂头丧气,搓胸顿足,恨不得真是要吃了小馒头。小馒头拿起旺仔扔打的黄胶鞋,“喏,你的臭鞋。”
黄胶鞋耐穿,底子厚,帮子实,不怕雨天,不怕太阳暴晒,穿起来合脚,舒服。撇开晚上睡觉时段,白天,但凡是行动的时候,黄胶鞋都正正规规的穿在脚上,从不有半点懈怠。
黄胶鞋,耐得住小子们折腾,主要是好跑。每次有偷洋芋,偷果子、苞米的任务时,伙伴们都工工整整地把鞋穿戴利索,鞋带系紧,目的,是为了在有人发现时好跑。
旺仔常常被抓,不是鞋的罪,他天生跑的慢。
挨打,打死他也不说出其他人。旺仔妈说“你这是做贼,长大了,你要偷心呐!”旺仔妈气得不行,旺仔不吱声,默默地挨批。
几个伙伴中最老实的人是旺仔,最好玩的也是他。
小时候,整天除去放牛,洗澡,玩耍,打闹。还有一件特别喜好的事,挖兰草。
不管上课不上课,不论天阴下雨,只要兴趣来,管它三七二十一,背上竹篮,找一把最锋利的锄挖,洋洋洒洒地便上山。
“被老师叫家长,是经常的事,已然成为家常便饭。习惯了。”旺仔说。
一脚的土,一身泥,黄皱皱,干巴巴的,边走边甩腿,企图甩掉裤子鞋子上的泥物,那时候懒,都不想用手来解决。一晃,长大了,心里也开始有突兀的念头。开始怀念旺仔,怀念毫不顾忌满身泥土的那个懒小子。
找兰草如同夏天找菌子,讲究细心。兰草跟菌子一样,有窝,成片的繁殖,大抵植物也喜欢群居,不习惯独处。倒是也有一株生长在树脚,山坡,山顶之类的,不过,也是少数。
深沟里,荆棘茂密的黑土地上,杂草稀疏,树叶腐枝遍地,最容易长有好的兰花。而石山,松树下大多生有矮小的兰草;要不就一大片的满是火烧兰。火烧兰叶子细长,长得高,开花十分好看,人称“花中小金兰。”石山的兰草多是和葱绿的杂草长在一个版面,不细观察,很难找得到。
小心翼翼的,仔仔细细的,弓着身,爬着腰,一步一探查,像是排雷,生怕错过了最好的那株。旺仔探头探脑的模样最可爱。你一眨眼,可能就和兰花擦肩而过。有好几次,几株矮小的兰草被我的鞋给吃在脚下,回头看时,肉乎乎的。所以,挖兰草也是最考验人的,心静,集中注意力,专心致志。
几个同伴,你抢着我,我赶在你前面,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在自己认定的方向和领域找寻着,这玩意,谁眼睛贼,最先找着,算谁很。
在这里,不需要排名,分数之类的附加条件限制。旺仔读书不行,跑也不行,可是挖兰草是行家,每次上山找草,数他找的草最好最多,有的还是开着花的呢?香气袭人。
空谷幽兰,悬崖上的兰花生命力最旺盛。兰花,像一个洁身自好的美人,端详优雅地活着,身处荆棘萧艾之中,精神却绝不与之为伍,她的香气便是表征。
正所谓“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未必黑。”一件事情,关键还是取决于自身。说具体点,是自身的欲望。兰花就是这样的物种。
古人常说:“香在无心处。”兰花的清香总是时隐时现,不经意间幽香盈室。可是当你认认真真的凑过鼻子仔细嗅,却踪影全无。
天晚了,该回家了。几个伙伴背着一天的收获,有说有笑,兴高采烈的往家的方向走。
十年后,再回家乡,是过年的时节,到山上游逛,偶遇一株火烧兰,不由得我又想念旺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