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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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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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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炊烟蜿蜒爬上房瓦时,我已不再觉得那是简单的瓦,瓦在椽上安身立命,那时候,瓦像一个朴素的美人,静静地躺在房檐上,等待夕阳给它化一个美美的妆。

夕阳是一位伟大的画家,总是能恰如其分地给大地上的屋子涂染色彩。傍晚,褐黑的瓦身上,像渡了一层金光,变得灵动起来。捏一片黑瓦在手里,沉甸甸的,瓦不光是黑泥混合的薄片,而是遮风避雨的物具。在太阳下,这些物具带有灵性。

在农村,老房子都是瓦屋,墙基泥土打制,屋顶黑瓦吊顶,每当雨水倾泻而下,人在屋子里能听到“彭、彭”的敲打声。那声音极好听,夏天的晚上,这样的声音更加明显,我很多时候就是枕着雨打瓦的声儿睡着的。以前村里人的房子是怎么建的呢?依山而建,傍河而居,很奇怪,墙上不开窗户,只有屋顶开一面天窗。挪去一块青瓦,换置透亮的油纸,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能见到一束清亮的光照进来。

大了大了,家家建了楼房,都是水泥浇灌而成,瓦屋渐渐少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人对瓦房的怀念油然而生。人成长到一定年纪,总会对过去的东西念念不忘。回不去的童年,人只能在安静的夜晚,一个人伏案写作,浸润其中,让文字带你重新住一次瓦屋。在夏天的雨夜,听瓦沟里潺潺的流水声。

瓦上房时是黑的,尾随岁月的更迭,风吹雨打太阳晒,屋舍瓦楞上长满绿茸茸的青苔,经年累月,瓦终究还是变了颜色,成了清幽幽的青瓦,猛地一看,像刷了一层油漆。瓦一生究竟要经历多少次雨水的洗刷才算够?就像人,一生究竟要承受多少磨难才算够呢?时间不会放过任何事物,包括人。岁月的吻痕总是愿意爬附在屋瓦上,把它侵蚀,让它慢慢变老。从远处看,房子像一本读不完的书,瓦就一页一页地盖在楞条上,一块跟着一块,井然有序,只有这样,雨才不会滴漏。

炊烟在乡村是常客,当炊烟飘上去蹲在瓦上,瓦便活了。瓦有了呼吸,雨水就进不来,一年四季,不用愁房子漏雨。瓦房是最好住的,虽然看起来不美,但是实用,典型的冬暖夏凉。

晚上,当月儿从云层溢出来滴落在瓦上,瓦就是天空,瓦又得到一次重生。我躺在床上看着瓦顶,有时能听见月光落在瓦上的声音,润生生的。月光洞穿瓦,一直飘下来,落进梦里。

炊烟总是和瓦联系在一起,不仅颜色相像,带给人的感觉也是几乎一致,于时光深处,延伸出家乡的温暖,延伸出母亲的爱。

童年的梦中,那滴滴答答、淅淅沥沥的雨声,常常是从长着瓦楞草的深深的瓦沟里流下而顺屋沿滴落的。今夜雨从瓦上起,雨笔直的下了一夜,打在窗台遮阳的瓦楞上,紧一阵、慢一阵,撩起人无尽的思绪。我还清晰记得,小时候经常爬到瓦楞上坐着吹风烤太阳,洁白的鸽子扇着翅膀在我眼前飞来飞去,十分欢快。有时候,我会站在瓦楞上撒尿,母亲看见了,劈头盖脸一通骂,我便吓得溜下房顶。这也正应了那句民间流传的古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不无道理。在乡间,人对住宅是十分尊敬的,对瓦也是十分敬畏的,首先那些瓦是人混合厚重的泥一片一片烧制而成,里面有烧瓦人的汗水和心血,带有地气;其次,瓦为人遮风避雨,带给人温暖。晚上没事就躺在屋顶赏月亮,好几次被突然袭击的雨打湿。天晴时,人躺在屋顶,或者直立在上面行走,嘴里咀嚼一根瓦沟长出来的甜茅草,目光越过村庄,与流转变换的白云一起打发时光。那一时段,是人生极为惬意的时候了。

乡下谁家生小孩取名字时,都得在瓦上置两个鸡蛋,挂两根红线,在红线中间写上一个大大的“王”,找一条舒缓的溪流,让瓦顺着河流飘走。在乡村,一片瓦就是一片天空。因为有了瓦才有了房子,有了房子,农民才有了家。而那些锻造瓦的人,也是依靠瓦存活。所以,瓦是伟大的,厚实的,淳朴的。

瓦是炊具,可以用来烤红薯,烤野鸡。红薯和鸡肉睡在瓦上,瓦的温度慢慢升高,肉香与瓦香混合起来,那叫一个绝了。用瓦片打水漂,算是一项消遣的游戏,捡一块薄瓦攥在手里,身子微微向后下湾倾斜,瓦片撇出去,打在湖波上,连续跳跃几下,那湖波荡起旖旎的涟漪,水珠跳动起来,开出无数的小水花。

瓦是有生命属性的。从泥和水混合开始,由冷及热,从漫不经心的泥块一步步变化而成瓦。瓦由泥土加火烧成,那褐黑的泥土,在高温的瓦窑里烘烧,经受浴火焚身,也算是得了重生,脱胎换骨,成了为人遮风避雨的瓦。

我这人奇怪,对草呀瓦呀的东西特别亲切,瓦虽然薄,但承受能力强。瓦有一种朴实、厚重感,是生命的沉淀。拥有瓦仿佛就拥有踏实,我总觉得瓦是带有灵性的物件。中国古代的文字,最早发现的甲骨文,也是刻录在瓦片上的。窑变的色彩、泥土的质感。瓦瓦相连,构成一栋栋房子,质感美妙动人。 

一栋房子,一个村庄,全是瓦构建起来的,村庄的上空,有另一片朴素的天空,那就是瓦。瓦的下面是一个个温馨的家庭,在瓦屋里洗衣做饭,烹文煮字。

昨天拆老房子,鳞次栉比的瓦铺坐在椽条上,两根木方搭在屋顶,瓦顺着木方滑下,母亲在房下接瓦,整整齐齐地堆放起来。那些瓦,经过岁月的洗礼,有了年代感。下次建屋时,这些瓦又会被安置在新房上,遮风挡雨。

看到青砖灰瓦,走在巷子里,能让一个人静下心来,找到灵魂深处的自己。就像自己刚生下来那样的感觉。我的家乡名叫“普瓦”,普普通通的瓦。也是瓦,但这个瓦是整个村庄的瓦,是一个村庄的名字和属性,是我的根。

 瓦是一种生命,瓦埋在地下几十年,坚而不腐。 现在修房置屋,用的多是钢筋水泥,瓦也用得少了,瓦慢慢地也就成为人们记忆中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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