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会做梦,梦见自己在静寂的夜里,躺在一棵松树下,枕着新绿的松针,盖着绿叶,一只脚搭在另一脚的膝盖上,两只手扣着后脑勺,与蚂蚁同床共枕。一丝洁白的月光从天空溢出来,像上苍的信使,穿过松树的缝隙,斑驳地落在草地上,人脸上瞬间洒满清淡的光点,痒酥酥的,有时突然被光点晃醒,从清幽的梦里睁开眼睛,一个人盯着圆鼓鼓的月亮看,看着看着,开始发呆,我在想,今晚月亮为什么这么圆这么亮呢?那月亮之上应该住有一个极美之人吧?是极美极美那种,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看。月亮好像也在看我,有时对着我笑;有时冲我挑逗。一个人就这样在树下酣眠。睡着了,在梦里,我确实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身着一席洁白的裙子,裙摆摊在月亮边缘,在月宫之上蹁跹起舞,嘴里饮着露水,头上顶着一个更大的月亮。清晨太阳光辉映下来,顿觉神清气爽,仔细回忆梦里其他的发生了什么,记忆里只剩模糊,大脑一片空白。人就是这样,不该记住的就不要记,想记你也记不住,让它随着梦境随着针尖细的轻风飞走吧!
我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好,生活在大地之上,所有的生物和土地谈着刻骨铭心的恋爱,甲壳虫在一叶青草上繁衍生子;松树把果实种在树下的泥土,来年春天长出新嫩的树苗;山上的石头像是从天上生出来的,但又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谁又说得清它是哪儿来的呢?当然,也没有人会纠结于石头是从哪儿来的?我的要求不高,来生生而不做人,就做自然界的一株草或者一棵树,一滴露珠,一只蜗牛,又或者一撮黄土。如果有一天我被人割去喂了牛羊,砍去做了烧柴,死于人类的脚底,我不会责怪任何人,大概这就是一件事物的定数。那个时候,我会和大地谈无数次恋爱,生无数个孩子,让更多的绿,更多蓬勃的生命行走在大地上。
我在冬天带走一粒种子,种子在我身体里发芽,春天的时候,发芽的种子变成了一棵小树,使我通体青绿透亮。在盛夏的日子,我想做一株蒲公英,长在田间地埂,开花的季节,矮矮地匍匐在大地上,结了白球,风吹到哪我就随着流落到哪?累了躺在一叶青草上小睡,或者躲在花蕾间怀孕生子,继续下一场生命的轮回往复。在盛夏的玉米甜香中,我钻进了一块苞米地,狠狠地吸了一肚子甜汁,然后坦着肚皮躺在路边的草地上观看人来人往的行人。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赶在天黑之前,升起最后一缕炊烟,伴着炊烟,在茶香和饭香中沉醉。
冬天,静静地躲在白雪下酣眠,细细的颗粒仿佛能洗净身上的污秽,一场雪后是一次重生,或者死去,不管怎样的结果我都接受。你肯定没尝试过用白雪洗澡吧!爽极了,你看那些山上的树啊土啊,整个冬天都在接受白雪的洗礼,大地变得更干净了。
在巨大的黑夜面前,我细细地看,看星空,看村庄,看山峦,我又笑了,用手抹了抹眼睛,任何一个欢快的情景都不如此刻的我幸福,我身边有无数的绿草、蜗牛、蚂蚁,他们在不厌其烦地守护着我,而我要做的也是同样地守护着他们。雨来的时候,我可以为蜗牛和蚂蚁遮雨,风来的片刻可以为他们挡风,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在这个世间还要渴求什么呢?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件事物比我容易满足的了。
朋友啊!来吧,来做一只虫子或者一棵青草,在山沟里听泉水叮咚;在田野间沐浴阳光雨露;在净洁的呼吸中珍惜热爱每一寸光阴,如果哪一天你生活累了,来找我吧!我们一起躺在青松下,枕着松针,听着风曲,盖着明月做的棉被,和大地谈一场历久弥新的恋爱,在每一天清晨到来之前就醒来,在每一天落日未潜就酣睡,我保证,你会永远健康,永远年轻,永远美丽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