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舒心的头像

舒心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06/04
分享

放牛娃的夏天

在摇摇晃晃的人间,岁月跌跌撞撞地打量人世间的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任何人都逃不过时间的摧残,漫漫人生路,用铅字在纸张把那些漏掉的时光刻录下来,让自己在人世可以永葆童心。在某个合适的时间点脱胎换骨,做回自己。放牛娃的夏天像一扇彩色玻璃窗,可以巧妙地看见五彩缤纷、奇幻瑰丽的大自然和绚丽夺目的童年生活。

牛是庄稼人的贵人,是农民的兄弟和朋友,每逢夏天,村庄人是一定要放牛的。牛分黄牛水牛,品类习性各异。黄牛力气大,不挑食,好使,随便赶到哪座山上,都能饱着肚子回家;水牛矫情,皮黑,必须得去水田水沟边,遇上热天,像刚过门的小媳妇,跟主人耍脾气呢?活儿也不干,车也不拉,就想去阴凉处避阳,或者去泥塘里泡澡,活像农村的懒汉。我们怎么放牛的呢?早晨八点钟,太阳就扭捏着出来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志同道合的,像是约定俗成,一大早就凑在某个青草繁茂的山头,人凑到山上,不用管牛,牛散开了任它吃草遛疯逗架。人嘛!打土二,聊闲天,扯白话,或者两个青年男女坐在松树下的遮荫处避凉,谈着谈着,女孩红了脸,双方开始产生了情愫。所以,在我们村大部分结婚的青年男女都是放牛时谈成的。像我们这一类小的孩子,要不拿根大棍子在坡上来回疯跑,挥来舞去,在天空下写字;要不平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熟睡,那个时候,小孩的睡眠竟会那样多。有时一睡一天就过去了,傍晚赶着牛尾随大哥哥大姐姐大爹大妈们便回了家,身子像喝醉了酒一样软绵绵的。牛放的很饱,那时候,我妈总要给我一顿好夸,奖励我一块面蒿粑粑。

农村人上山,都要温一壶深深的苦茶,用塑料瓶装起来,这可是一下午的饮料,茶叶是山上地埂野生的茶树采摘的,泡出茶水苦涩但解渴,把瓶口凑在嘴上轻轻一撮,抿一口,已是舌咽生津;再抿一口,顿觉浑身通泰,暑意全消;如果一直喝下去,便会像古诗所咏:“腋下生风,人在广寒宫”,解暑解乏解困。山上摘的新茶,泡得一叶,水暖茶温,莹透滑润,绵软醇厚。颊齿间,人心感念,便觉人生好时节,莫过如此。人放起牛来也更加有劲儿了。

我们村的放牛老头库巴,放牛很用心。老人爱牛爱酒。库巴把老牛看作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得空时就给它刷毛,伺候老牛,有时喝醉了,他会炫耀说:“村子里,这牛,没有比我的更乖的了。嘿,你们休想从我手里换走它。”说着,他就去到牛圈,用脸贴在牛耳朵上亲抚一阵。老人放牛经常背个竹篮,篮子里置一白色透明塑料瓶,瓶内盛满白酒,他不用水解渴,倒用酒。真是奇了怪。牛一上山,沿着山坡啃食短草,主人背着双手走在山石小路上,不时停歇下来,坐在竹篮上,对着眼前的景物发呆。他们走路的速度和路线全取决于此刻在山坡上啃草的牛。老人放牛细心,常要去田地里找些青草给牛加料,晚上还要割一箩筐草背回家给牛当第二天早点,他手里的牛自然长得肥壮,毛发光滑锃亮,这样的牛是可以卖上好价钱的。

下雨的天气人要待在屋里,可农家人不舍得闲。在小雨中,农夫仍没有停止劳作,耕种或锄地,那些如松针般细小的雨水打在他们身上,腾起一阵水雾。放牛的人披着雨衣也陪着牛走在田埂或河边的草地上。牛不怕雨淋。雨天,牛吃草才更认真,草变得愈加甜。牛在田埂上走动,它的嘴像一部小型的割草机在发动。在牛嘴掠过的草地上,平整,顺滑,那些草叶已进入牛腹并化为养料。牛是农夫最得力的帮手,它基本是作为一件农具而被养牧。牛对粮食的要求不高,但要填满那个深不见底的胃,得花上小半天。它只要有机会,都在啃草或饮用主人备好的草料及猪食。让牛吃饱是重要的,这才能保证其存活并在耕地时使出无穷尽的力气。而孩子每天有一个任务,就是挎着竹筐用镰刀将那些还滴着露水的青草割回来,在河水中洗濯并送到牛的嘴边。牛一旦要去耕作,便无暇去找草吃。

炊烟升起时,放牛人就赶着牛回家了,迎着红脸的夕阳,洋洋洒洒地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牛羊像是酒足饭饱,步调缓慢。老人跟在牛羊身后,像是被牛羊拖着走;有时老人也走在羊群前端,羊就跟在人身后,整整齐齐。

这是一个美妙的季节,正午的阳光从山间滑下来,小鸟在上空啁啾盘旋。高树上掩映在枝叶里的鸟窝也常常吸引着我们一帮孩子争相攀爬,掏鸟窝,有时运气好,能拾得一两个鸟蛋,我们不把鸟蛋拿回家,只是单纯看看,然后又放回鸟窝。当然也有一些顽皮的放牛娃把鸟蛋偷偷装回家煮着吃。我未吃过鸟蛋,我觉得那样太残忍,再过些时日,破壳而出,那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中国人就是十分可怕,什么都吃,没有一点慈悲、信仰、共生的意识。

放牛是我最开心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甜滋滋。小孩爱吃,每天上山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摘杨梅野草莓、偷酸梨、刨土地瓜、烧洋芋、焖包谷、烧小瓜、烤菌子。吃的喝的,应有尽有。

选一片草皮,牛栓在荆棘丛上,人去沟塘里洗澡,一条白花花的水流从石崖上冲刷而下,人站在水潭下,任崖水冲洗,水击打在皮肤上,四分五裂,绽开无数的小水花,连同身上那些泥垢洗净。有时我们也睡在碧绿透亮的水潭里晃悠。有一两个调皮的孩子,找一处高石,立在石岩上,头朝下,脚向上,“扑通”一声巨响,人就不见了踪影,再出现时,游到水的另一端;我清晰记得一个跟我玩的最好的伙伴,叫“浓鼻筒”,鼻子里时常挂着一股清流。他总喜欢用稀泥把我裸露的全身盖住,整个人只有头露出来,身子全都淹没在泥浆里。有一次,我母亲找猪草路过此地,看到这一幕,又好笑又好气,提溜一根大棍子冲过来,其他伙伴都跑了,就我傻傻地呆在稀泥里,那一次,挨了一顿狠狠的打。小孩永远不长记性,即使你再怎么打,该犯和要犯的错误他还得犯。所以农村的小孩大多是在打和被打之间长大的。

我们那会不怕脸黑,越黑说明越健康。放牛的孩子大多戴个草帽,是用秧草编制的,透风、遮凉效果极好。像我们这一类孩子基本不戴帽子,戴帽子影响人玩耍勒!所以人都晒的黑乎乎的。我们还去秧田和水沟里找牛蛙、野鸡和鱼腥草。牛基本不用细管,任它在原地吃,吃不饱,傍晚再加点料。我们常是扳别人家青包谷喂牛,再饮点水,那样牛饱得快。有时也石头剪子布,输的留下放牛。去玩耍之前,我们总会对着留下的看牛的人甜言蜜语一番。

“仨儿,你好好看牛,把牛放饱了,我们给你带好吃的啊!”

仨儿也傻里傻气的,愿赌服输,乖乖地留下放牛。这样的诺言常常是落了空,傍晚疯玩回来,没有人给仨儿带任何吃食,只是一个劲儿争先向他描述一天的乐趣事儿。

很多时候,严格上来说,不叫放牛,是割青草喂牛。牛儿只不过换个地方吃草而已。

家乡水沟里有小鱼,我们有时会拿一面网去网小鱼,网到了就高兴,人不吃,随后又放了。很多情况下,也提溜一根大棍子打牛蛙,边走边敲打沟岸的绿草丛,“扑通”一声水响,准保是牛蛙钻进水沟了。沟沿会长鱼腥草,就是则耳根,挖回来或者撬回来又是一道纯天然野菜,母亲会为此大为高兴,因为则耳根为她解决了一道晚饭菜的难题,另外,则耳根也是母亲最爱吃的。在某种程度上,只要我们不偷不抢,不打不闹,那些从山野之上带回来的野物,父母是欢喜的,比如野鸡、则耳根、树柴、青草。弄不好,还能受一顿夸奖。

村子里外出打工谋生的人多,很多人出去了也就永远出去了,在他乡安居立业。那些水田渐渐荒芜了,成年累月,水田成了没有主人管理的孤魂野田,长了许多水草杂草,东一块水洼,西一块田土,田土上长满秧草,那些野鸡就喜欢在这样的草里安家,我们一群小人仔仔细细地寻找着,在某个秧草跺里“跨歘”飞出一个黑影,像发现金元宝似的飞奔过去,摊开草丛一看,果然是一窝野鸡,草碗里安置着几颗野鸡蛋。在这一途中,有时脚下会出没小水蛇,脚一蠕动,“滋溜”蛇就跑了。有一回发现一窝小野鸡,毛茸茸地可爱极了,人凑近时,小野鸡们以为是野鸡妈妈啄食回来了,争相张着嫩黄的小嘴,咿呀待哺,我们一人分一只带回家,像拾得一个宝贝。我在床头置办下一个鸟窝,把小野鸡安置在软柔柔的小房子,第一晚我高兴得睡不着,小野鸡“叽叽叽”地吵着,我就这样注视着,那种父亲的使命感愈加强烈。第二早醒来,小野鸡倒在了窝内,半伸着脚,那样子实在可怜,我爬起床,把小野鸡紧紧地抱在怀里,哭了一整早。我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对不起那只婴儿般大的小野鸡,我愧对你,是我害了你,夺了你的命,如果我不把小野鸡带回家,它又怎么会死呢?归根结底,还是人类的欲望和劣性。

影子像一条安静的狗,散漫地跟在主人后面。我以为我的胆子很大,小时候,我的胆子像猪尿泡那般大,可当我一个人黑夜走在田埂上,头顶上野鸡飞过时,还是会打冷战,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喷嚏。

我总认为,那些遮遮掩掩、躲躲闪闪的童年往事会在某个深夜,某个相同的场景,某个瞬间,某本书的字里行间在熟悉的字眼里重返记忆的最深处,在你眼前发芽开花。

农村孩子上山是不愁吃的,大山之上,吃的应有尽有。六月底,山上的杨梅渐次成熟,一个个像红宝石绿宝石一样挂在树枝上,摘一个放进嘴里,那叫一个酸爽。绿杨梅是七分熟的果子,酸酸甜甜,提神醒脑,甚是好吃。绿杨梅可以摘回家卖钱,村子里的老人们最爱摘。背一个竹篮,竹篮里放一条蚂蛇皮袋,动作娴熟,一天能扯三四袋。摘回家的杨梅要先摊开晾晒,第二天放进石缸浸泡,途中加入食盐,再捞出平摊在太阳下晾晒,晒干就可以收装起来典卖了。我们吃杨梅有时连同核一同咽下去,有时把核用石头敲开,吃里面小小的仁。杨梅仁很小,白白嫩嫩,但吃起来极香。

红杨梅最甜,小孩上山,专找又红又大的杨梅采摘,含一颗在嘴里,甜腻腻的。夏天解渴最好了。最好的就是熬制杨梅汤,用冰箱一冰,既是冰镇杨梅汤,夏天的消暑神汤。母亲经常用它熬制杨梅糊,挑选上好的杨梅,洗净,置于高压锅内,撒入白糖,如少许水,盖上锅盖,半小时后,那股杨梅的甜香就慢慢溢出来了,飘在空气中,令人口水直流。我总撕一页旧的作业本,舀几颗放在纸上,隔一小会儿塞一颗在嘴里,隔一小会儿喂一颗在嘴里,那个甜呀!是其他的果类无法比拟的。有时也分玩伴们吃,一双双小眼睛对着屈指可数的杨梅虎视眈眈。

后来读到汪曾祺先生在“昆明的雨”里写到杨梅:雨季的果子,是杨梅。卖杨梅的都是苗族女孩子,戴一顶小花帽子,穿着扳尖绣了满帮花的鞋,坐在人家阶石的一角,不时吆唤一声:“卖杨梅——”,声音娇娇的。她们的声音使得昆明雨季的空气更加柔和了。昆明的杨梅很大,有一个乒乓球那样大,颜色黑红黑红的,叫做“火炭梅”。这个名字起得真好,真是像一球烧得炽红的火炭!一点都不酸!我吃过苏州洞庭山的杨梅、井冈山的杨梅,好像都比不上昆明的火炭梅。

野草莓就是匍匐在地面上长出来的小果子,矮矮的圆叶,结着白白的果实,熟的不熟的,都扯了往嘴里送,一嘴吃的红彤彤的,果汁染红了嘴唇。山坡上向阳的地方会生野土瓜,苗须像牵牛花一样会攀爬,用力挖出来,剥开皮,白嫩嫩的肉,甜而不腻,顿时一股淡淡的甜油然而生。

吃都是变着法的,除了先前罗列的,还有人家种的酸梨。在乡村,只要是山上种的,我们都自认为是野生的。山坡的苞米地里隐没着一棵酸梨树,是田娃割草时发现的,我们一群人向树围了过去,像一只只猴子盯在树枝边吃边扔,有时树枝折断了,人也跟着掉下去,“哎呀”一声惨叫,眼眶里充溢着泪珠,但就是不哭出来,站起来,拍拍屁股,又跳到树上了。农村人耐打,耐砸,即使再疼也不会哭出声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勒。酸梨摘一篮子背到山坡上,躺在草皮上,烤着暖暖的太阳,脚搭在膝盖上,酸梨挑最好的吃,咬一嘴丢一个,咬一嘴丢一个,像猴子搬包谷,过几天主人到山上一看,气得直谩骂,那谩骂声叫人心惊胆战。

中午饿了,我们还烧洋芋、焖包谷、烧小瓜、烤菌子。云南人爱吃洋芋,炒洋芋、炸洋芋、煮洋芋、烧洋芋、酸菜洋芋、老奶洋芋,应有尽有,最好的就是烧洋芋了。洋芋是别人家的,专挑那些开花的洋芋苗挖,开花的洋芋苗说明洋芋硕大,烧出来好吃。捡一堆刺柴,先烧一拢火,烤热地气;第二拢火燃起的时候,再放洋芋,那样烧出来的洋芋极香。有时候,捡拾枯干的牛屎烧洋芋,那个香呀!黑乎乎的洋芋挑出来,在草地上来回摩擦,烤一个青辣椒蘸盐,一个黄灿灿的洋芋就可以享用了。包谷专挑甜玉米、糯包谷,甚至可以生吃,一口咬下去,白浆迸绽。连壳黄焖,更好吃,捂在碳灰里,半小时后取出,像煮出来似的。甜香弥漫在旷野。

田间地头总会长有小瓜,嫩生生的,口渴的时候,扯一个埋在红碳灰烧熟,剥去黑漆漆的外皮,插一根瓜杆,像南京街头吮吸灌汤包的汁液一样吸甜甜的瓜汁,汁水喝完,切开烤熟的小瓜,晾凉,这是夏天最好的甜品了。

雨季空气湿润,白天一阵暴晒,大山上有青头菌、牛肝菌,干巴菌、奶浆菌、各类菌子竞相冒出头,捡拾回家烹炸炖炒,佐以酸菜、干大蒜,味极鲜腴。我常在早上乘着白雾去捡拾,白天放牛也会捡来烤着吃,撒点白盐,更香了。有时同母亲去山上搂草,母亲负责搂草,我则找菌子,傍晚时分,总能拾得满满一箩筐。

到了夏天,大人小孩都爱往林中钻,一个人在幽深的山林里穿行,有时会听到林中枝叶“窸窣”摇动,我会有微微的紧张感,耸了耸身子,打了一个寒颤,“啊——”地大吼几声,低头继续向前。

要出菌子,雨是必不可少的。

汪曾祺先生在“昆明的雨”一文中写到:“昆明菌子极多。雨季逛菜市场,随时可以看到各种菌子。最多,也最便宜的是牛肝菌。牛肝菌下来的时候,家家饭馆卖炒牛肝菌,连西南联大食堂的桌子上都可以有一碗。牛肝菌色如牛肝,滑,嫩,鲜,香,很好吃。炒牛肝菌须多放蒜,否则容易使人晕倒。”

“菌中之王是鸡枞,味道鲜浓,无可方比。鸡枞是名贵的山珍,但并不真的贵得惊人。一盘红烧鸡枞的价钱和一碗黄焖鸡不相上下,因为这东西在云南并不难得。有一个笑话:有人从昆明坐火车到呈贡,在车上看到地上有一棵鸡枞,他跳下去把鸡枞捡了,紧赶两步,还能爬上火车。这笑话用意在说明昆明到呈贡的火车之慢,但也说明鸡枞随处可见。”

鸡枞,这朵山间珍馐,曾被誉为海上天风吹玉芝海上天风吹玉芝用来形容鸡枞再合适不过了,鸡枞乃为菌中极品。鸡枞菌能健脾胃,令人食欲大增。鸡枞菌内含钙、磷、铁、蛋白质等多种营养成分,是体弱,病后和老年人滋补的佳肴。

鸡枞的吃法很多,最好的就是炖汤。

鸡枞菌由于味道鲜美,可以单独炒食或煮汤。家乡的人们并不像城里人那样每天都有新鲜的肉类可吃,上天是公平的,大自然孕生的鸡枞也可与各种肉类匹敌。深秋,许多人背个篓子就上山找鸡枞,能者一天找几窝,一窝十几朵,有的盛开成花;有的还蜷缩在泥土里刚冒头;有的还是骨朵儿,最好的就是骨朵儿,肉质鲜美,营养高。我有一次在烤烟地里发现一窝鸡枞,准确的说是一片,采回来我数了一下,有六十五朵,吃了十来天。农村人怎么吃鸡枞,从山上采回来的鸡枞菌先是洗净泥土后放入锅里,加适量水煮汤,调料也只有简单的盐,由于鸡枞菌富含蛋白质、氨基酸和糖,经过水煮加热后这些物质都释放出来,菌汤变得格外的美味鲜甜,鲜味一点也不亚于鸡汤,却没有鸡汤的那股油腻感和肉腥味。喝下口的只是清香的、充满自然味道的浓郁菌汤。滋补自然了得。

油炸鸡枞也是一种做法,将鸡枞炸成鸡枞油,用瓶子装起来,每次下挂面,舀一小勺,伴着挂面,那香味,简直绝了。

“有一种菌子,中吃不中看,叫做干巴菌。乍一看那样子,真叫人怀疑:这种东西也能吃?!颜色深褐带绿,有点像一堆半干的牛粪或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里头还有许多草茎、松毛、乱七八糟!可是下点功夫,把草茎松毛择净,撕成蟹腿肉粗细的丝,和青辣椒同炒,入口便会使你张目结舌:这东西这么好吃!”

奶浆菌可以生吃,轻轻取下,擦干净便可以食用了。如果把瓤子弄破,会看到一股似牛奶的白浆溢出来,沾在手上黏黏腻腻。炒吃或者煮汤也是味美极鲜,天底下,再找不到比菌子汤还鲜的东西了。

吃不完的,母亲也晒干放好,冬天菜蔬少,菌子便可拿出来食用了。用热水一泡,菌子像活了一样。

雨天我们也去放牛,那些下雨天放牛的日子,在记忆深处一直留存着,细雨从天空跌下来,汇成雨水雨珠匆匆忙忙地溜走了。山上湿淋淋地蒸腾着水雾,水滴从松针尖滑落,打在土地上,“滴答、滴答”很好听。雨天牛更爱吃草,牛皮厚实,不怕冷,雨珠粘在青草叶上,草变得更嫩更甜了,牛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不到傍晚肚子就饱了。倒在一个草坡上熟睡,把那些吃下的草再吐出咀嚼。消化了再吃第二轮草。人不打伞,一是山上有土洞;二是打伞不方便看牛,人都身披一件水衣,水衣方便,可以任意在雨里穿行。找一个石洞烧一拢红红的火,一群人围在火堆边摆白。注目着远方山峦上飘来荡去的白雾,有时会让人冥想,那些白雾笼罩的山上,是不是住着一个仙女。

我在云南长大,是个典型的“放牛娃”,因为那里山青草茂,所以从我出生那天开始,我爹说我生来就是放牛的。亲戚朋友问我爹,生了个啥?我爹说:“生了个放牛的。”我的童年是在家乡的草木花树、青山绿水间日复一日欢快度过的。我熟悉高高的山垄、山间清澈的溪流,溪流旁的玉米地,那个供人洗澡的泥潭,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每个季节都要去放牛,但以夏天最具有乐趣,人们可以慷慨地接受大自然的雨露阳光。放牛娃的夏天是和隐忍谦卑的牛一起度过的,与牛的相处时间长了,我甚至能听懂牛心底的话。牛也通人性,宁静地炊烟下,牛儿昂起头冲着夕阳“么么”叫唤,好像它把人世的一切看得通透。我常常在梦中忆起老牛,想起放牛的那些美好日子,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我是此刻过得不好才会无限制怀念过去的纯美日子,才会一个劲想起老牛。

放牛娃的夏天是一个纯美的夏天,那里有许许多多吃的,有稀奇古怪玩的,有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