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刻开始,我确信我是爱做梦的。
我开始有灵感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钟,夜空漆黑,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我知道那是梦,我在梦里看到窗外沿台上站满了喜鹊,喜鹊不出声,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似乎在祈求什么,又或者它想从我这里得到某种答案,我不说话,只记得黑暗中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下半夜,我又开始做第二个梦,月光下,我梦见田地里核桃树下父亲养的蜜蜂,蜜蜂从蜂房飞出飞进,小巧的身子,衔着重重的花粉。我梦见山坡草皮上一朵朵盛开的小黄花,黄灿灿的,微风吹拂而来,黄花摇曳着身子。我还梦见自己站在一条高高的深沟边扯野果(野果也叫栽秧果,一种长在山沟边的甜果,六七月份渐次成熟),红彤彤的野甜果,很好吃,我边摘边吃,直到把整棵树都摘光了,又换到下一棵树,我想要摘很多很多,带回家给父亲母亲一起吃。我把自己丢在一面绿藤织就的网床上,从未有过的舒适,眼前飞起许多蝴蝶,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冥想着这一切,沉浸在梦里。
我很多时候愿意做梦,梦里有我想要的生活,这里是一个童话般纯美的世界,我在梦的王国里撒尿在床垫上,流口水濡湿枕巾,抱着一床棉被使劲咬,我不会觉得这些行为害羞或者不堪;我站在高高的山岗上,大声歌唱着“心声”,我紧紧抓着一根风筝线,飞奔在金灿灿的旷野,我使劲呼喊着,呼唤着远方的那个自己,可始终无人应答,但至少山上的草木是听见了的。我咀嚼着生活,盘算着日子,原来,这个年纪是爱做梦的年纪。
人在梦境里是混沌的,其实做梦也挺好的,在梦里你十分恨某个人或者十分喜欢某个人都是合法的,不管你在梦里如何想象,如何思绪天马行空,待你醒来时,这只是简单的梦,没有人知道你究竟在梦里想了些什么?有时连你自己也一片空白。这是好事,不管好的不好的都让它随着梦消散,这也是放空自己,和昨天话别的一种极好的方式。
大人做梦和小孩是不一样的。大人做梦很奇怪,带有某种启示,预示着你或者你们一家人将在未来的日子里遭遇某种磨难或者惊喜,这种梦很灵验。父亲每每做梦,都要提醒我们,“近来做事需加谨慎”,而我不一样,我常是不信父亲这一套的,总在心底暗暗笑父亲,嘴里嘀咕到:“这真是一个封建的老头”。哈!不就是一个梦吗?有什么稀奇的,干嘛要赋予它这么多外加的含义,梦会累的。所以,这就是小孩和大人的区别,孩子的天真不光表现在幼稚,还有简单和纯真。我做梦,即使再恐怖的梦,我依旧觉得好玩,梦后自然也没什么了。我总梦见鬼,那不是真的鬼,是我把某个唾弃厌恨的或者与我们家有仇的人想象成了鬼。有时这些鬼是从电视里看来的化身。白毛红须绿眼睛,鸡蛋脸,大嘴巴,身上还长着两双翅膀。鬼说,他要吃了我。我说:“来呀、来呀”,谁不吃谁是王八蛋。鬼都凑近了,看到晒得黑乎乎油腻腻的脖子,不忍下口,又退回去了。我以前常在夜里听到狗的啼哭,那叫声吓人。在农村,狗嚎啕是不善的象征,狗哭,我也哭,那枕巾全都沾湿了,我妈吓得赶紧把我摇醒,我擦擦眼角的泪水,睁开眼,奶声奶气地喊一声:“妈,怎么了。”没等我妈回答,我又别过去睡着了。第二天放学回来,我一路跟同学自豪地讲着自己昨晚梦见的事,你还别说,那些小子听的津津有味。回到家,我跟我妈诉说着自己昨晚梦见了狗哭,我妈立马向我射来一个斜眼。然后说了句:“不许乱说。”我妈说,昨晚不是做梦,是真的有狗在哭勒!狗哭不是好事,预示着这家人多多少少要添灾的。果不其然,过了一段时间,我去放牛时摔了腿。很长时间那腿都没见好。
在我们的童年生活中,做梦是必不可免的,我们小时候玩的吃的东西少,整天躺在麦子地里做梦,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们开始装鬼吓唬人,有时人睡在坟尾巴发出“呱呱”地鬼叫声。我们村有一种鸟,叫“老咓”,晚上天黑透了,它便荡漾在天上乱喊乱叫,一个劲“呱呱”地吼,时间久了,我们一群孩子也学会了鸟叫,因叫声吓人,且这种鸟叫后村里都会无缘无故地出事,像鬼附身一样,所以我们把这种鸟叫声称为鬼叫。
现在做梦也会梦见鬼,不过大多是人幻化的,活在人世间,人比鬼可怕多了,或者说人像鬼一样让人恐惧。
不管你梦鬼也好,梦人也罢,都能在梦里一如既往,不忘初心,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