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准确地说出自己对初来神农架时的感情。1988年8月18日,我从山东临沂市铁十四局调来神农架时,正值秋天,满城都是树木的景象。神农架弥漫着千年万年的洪荒味道。神农架到处都在伐木,到处都是拉木头的汽车,一个树木涌动的森林世界。
当时, 我在神农架林区商业局办公室从事秘书工作,1989年被抽调到扶贫工作组,到宋洛乡蹲点。我们扶贫工作组还有饶红梅、孔燕林两位同志。他俩都是我工作和学习的榜样。我们经常钻山林,爬大山,开荒地,筑河坝,一蹲就是好长时间,宋洛乡“蹲高”了。我常蹲点在小林场。那时交通不方便,我经常从松柏走到冸水,然后翻山越岭到宋洛乡去。那种惊险、那种神秘、那种执着、那种艰辛……只有在神农架蹲过点的人才知道。有时我们住在乡招待所,有时同村民们同吃同住、一起劳动。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不断思索,如何在村民都指望从土窝窝里扒出金圪塔。宋洛河日夜不息奔流,让人感受到它生命的脉息和向往。宋洛小林场那种古老的田园劳作令我终生难忘。但现在那种古时的生活景象,坐在火垅边烤着疙塔火、吃着洋芋果、啃着腊肉坨、喝着苞谷酒、拉着家常、日着骚白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那种久远的神农架生活景象现只存在于文字的惊叹描述里,只存在于一个我的想象与现代传说中。不久,回到局里从事保卫、基层教育工作,后经历了一场难言的遭遇,人生一时浮沉,了无方向。……
我知道神农架的记忆。也许这与一切想象所附加给我的东西,是刻骨铭心的。我想,对自己和神农架最适宜的态度,并非凭吊、祭奠苍桑的过往,而是要在与自己和神农架的平静相处中,去触摸神农架古老文化的记忆。
1992年11月,我调到神农架化工厂,1994年又调到物资系统,期间并借调到《神农架报》工作。2000年,国企改制、物资局撤销,我失去了金饭碗。2001以来,我先后在《科技信息快报》、《文化报》、《人民文学》、红坪镇、神农架消防、《神农架文艺》工作。我可以坦然地说,在神农架心里,我备受岁月摧残的容颜,在我颠覆的人生是一道道记忆的伤口,对我的人生而言却依然是一道道美丽的风景。
每次走进大森林,皆可令我内心静定下来。但神农架如同一只于暗夜中不断伸展自己身体的巨兽,已被烙上时光的标签。它的每个情节都有自然的表演,它的每根肋骨都已不堪负荷。旅游似乎使它步履踉跄,走不回自然隧道的梦境。
但每次我走进神农架的怀里,它依旧用一种静默的力量、静默的肃穆,包容我,接纳我。神农架是看透一切的,人的虚伪,人的欲望,人的贪婪,永无止境。神农架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看不透的呢?劐伤也罢,赞美也罢,它只有承当,默默无言。在人类面前,在旅游面前,它亦静默。在神农架备受洗礼的容貌里,人们看到的只是它静穆的大美,谁又能为它擦干忧伤的眼泪?!因此它有足够的涵容,包容我们这些情感脆弱浮躁的人对它的伤害。
站在神农顶上,望着日落的方向,我们可以看到它蓝蓝的天空。太阳的余晖,像一枚枚暗红的伤疤贴在天上,撒落林海枝叶树梢。夜色来了,太阳漫漫滑落到苍茫的林海天际。
神农架的风景是大手笔、大气势,演绎的要么是传奇就么是神话。神农坛、燕子垭、风景垭、红坪画廊、塔坪长寿村、神农谷、国家森林公园、国家地质公园、国家湿地公园……都是神农架自然浮光的掠影。准确地说,这里的一切自然风景都是苍茫历史的伤口。
在神农架徘徊的时日,脑海翻涌,“森林文化”这个字眼时时跳上心头,令人迷恋,又令人困惑。它是一个终极的、又似乎是无解的命题。“森林文化”牵系着民族的伤痛,它是人类的背影。就像神农架沉睡在那里,人们却打破了它的梦,让它走进了繁华。倘若繁华继续侵略它,在我们将来内心最静默的时刻,恐怕再也聆听不到它远古的声音。
当旅游的旋风一次次掠过神农架时,不禁令我身处一种阔大的茫然。我仰起头闭上眼,问人类,问苍天,神农架再这样走下去离苍老还有多远? 不过,好在神农架从茫然中走了出来,保护是神农架天大的事!一届又一届神农架政府励精图治,把神农架描绘成一个世界地理符号,一个世界文化地标,它已成为人类历史上自然意义的象征!让人无不向往和留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