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令规定:先口头警告,后鸣枪示警,再击伤次要部位,最后击毙。
新 兵
这事发生在七十年代中期,当时新兵确实是个新兵,由新兵连分到县中队才两天,闷头闷脑的,连上铺战友的名字都没记清就上了岗。而且是后半夜班,而且是看守一个明天就要枪毙的暴力强奸并残暴杀害下乡女知青的死刑犯。
头上岗,班长还考了一下它的条令熟悉程度。新兵答得结结巴巴满头大汗,不过还算过得去。
新兵上岗了。走过空旷宽大的走廊时,腿就有些抖。他虽然知道走廊外就有战友值勤,还是紧张的不得了,脑袋里不停翻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吃晚饭的时候,几个老兵当着他的面,故意讲了一大堆看守死刑犯发生过的多少有点夸张的种种不测,让他不寒而栗。
他尤其不敢看铁栅栏里的那张大白脸,打一上岗,死刑犯就睁大一双白眼珠多黑眼珠少的大泡眼盯着新兵,一眨不眨一声不吭,嘴里却叽叻咯吱不停地磨牙。把新兵磨得浑身发毛,一个劲儿起鸡皮疙瘩,握着枪的手湿乎乎的冒凉汗。唯一让新兵心里有底的是,他手里的这杆枪是子弹上膛保险打开。
傍黑儿的时候,看守所所长应邀去和朋友喝酒。指导员说:“明天毙人,情况特殊,还是别去了吧!”所长满不在乎,说:“看你那紧张样儿,没几巴事!”
所长喝完了酒,晕晕乎乎又干了半宿扑克,等晕晕乎乎回到所里,已经后半夜一点多了。正好是新兵值勤。所长还被酒精兴奋着,放着觉不睡,不知怎么又晕晕乎乎跑到了关死刑犯的号子外,隔着玻璃往里望。外面的战士见是所长,没吭气。不想,所长正好踩着个砖头,弄出点响动。
“谁!”里面的新兵一惊,声音全颤抖了。透过玻璃他看到了窗外那个模糊变形的头影。
这时,死刑犯的磨牙声突然中断了。新兵头发根一乍。
外面的看守所长瞧着新兵蛋子吓得哆哆嗦嗦地样子,觉得可笑,故意不吱声,还在那儿趴着望。还把脚底下那块砖头又踢出个响动。
新兵忽然觉着一股凉气顺着脚跟、大腿、后背一直爬到后脑勺,并且迅速向全身扩散。几乎在一瞬间,他猛得举起手中的这只没摸了多大会儿的半自动步枪,甚至连瞄准都没有,就扣动了板机。
伴着枪声,窗外的看守所长仰面咕咚倒了下去。等人们循声赶来,所长已经气绝身亡,眉心给穿了一个洞。
新兵傻傻地站在原地儿,脚下有一粒黄澄澄的弹壳。
老 兵
劳改队晚上有点活。老兵的女朋友正好从家乡来看他,本来想好好唠唠,分队长却安排他上岗,还说他有经验什么的。
女朋友说:“跟人家说说,换换岗嘛!”
老兵支支吾吾说不能换。其实他心里明白,平素和分队长有点小矛盾,这是故意发嘎。女朋友也看出点意思,抿着小嘴儿不乐意。
生气归生气,岗不能不上。不过老兵斗胆把女朋友悄悄带到了哨位。
老兵负责的西侧警戒线,是按一排照明电线杆确定的,线杆外是一个斜坡,再往外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犯人出了警戒线,就视为越狱。
老兵站在哨位上,女朋友坐在一边的阴影里。女朋友起初不想来,所以两人老半天没说话。老兵当然知道她的心思,脸上有点挂不住,想到平淡如水的三年军旅生涯,混到了女朋友来了都不能踏踏实实说上一会儿话的地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慢慢有了几句话,也是不咸不淡的没劲。
老兵绞尽脑汁想让女朋友高兴起来,总是效果不好。
这时候,老兵忽然看见一个犯人的不正常举动:手里忙着活,脑袋却转来转去四处乱看,并磨磨蹭蹭试图接近警戒线。
老兵心里一动,马上就离开了哨位,蹲到了阴影里,冲着女朋友嘿嘿一笑,说:“今天有戏看,等着瞧吧!”
女朋友不明白他的意思。老兵用手一指那个犯人,说:“一会儿我毙了他,最次弄个二等功。”女朋友撅着嘴不相信,还把脸扭向一边。老兵不说话了,只是密切注意着那犯人的举动。
那犯人佯装干活,两次偷偷地接近警戒线,然后迅速离开。约摸二十分钟后,犯人第三次接近警戒线。老兵轻声对女朋友说:“他以为我打盹呢!”手里已经把子弹压上膛,打开了保险。
黑暗中,老兵按标准的跪射姿势举枪瞄准。当犯人的前脚和头刚探出警戒线,老兵正要扣动板机的一刹那,女朋友说了一句话:“我没想到你这么坏!”
老兵一愣。
枪响了,本来冲犯人脑袋去的子弹,却奔星星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