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全称周德成,一般称老周。
老周是妥妥的官二代,八十年代,父亲就是京城的厅级干部,母亲是副厅级干部,哥哥是处级干部,他则是县棉三厂的保卫科长,管着三个门卫、两个科员,屁级没有,工人身份。
老周是知青下乡回老家的,爷爷奶奶有意留一个孙子在身边,连哄带骗给他娶了个村里的媳妇。
老周中等个子,大眼双皮,络腮胡须,人很精神,说话膛音响亮。加上一身仿公安的绿色内保制服,腰扎配有电棒、强光手电、手铐的武装带,简直就是威风凛凛。
老周之所以当上科长,也是凭自己努力。
棉三属于女工密集型企业,是社会小青年青睐之处。厂里为确保女工在厂内的安全,规定保卫科夜班值班必须一小时巡逻一趟,尤其是女工宿舍。别人值班水分较大,要么两三个小时一圈,要么浮皮潦草晃一圈,老周则非常认真,不但按时间巡逻,而且认真查看每一处可疑点,比如相邻街道的墙头、长势繁茂的花丛灌木丛等等。结果,还真让他逮住了两个跳进墙头的社会青年,这两个小子喝了点酒,妄图进女工宿舍欲行不轨,在老周的强光手电下还想耍横,哪想老周的手电还有电击功能,后果可想而知。
俩小子进了局子,老周配合公安对两人分别审讯。
老周: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社会青年:进厂子找俺对象。
老周:别他妈打马虎眼,不是这事!
社会青年沉默。
公安:这小子不老实,老周!给他充充电。
社会青年惊恐:我说我说,前天,我偷了俺们邻居的自行车,给卖了。
老周:不是这事。
社会青年:上个月,我把东街的虎头的胳膊打折了。
老周:不是这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社会青年:我三八那天,把供销社的玻璃砸了,拿了五十双手套。
老周:看来你是顽抗到底了,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按法律来了!
社会青年:我坦白我坦白,去年我摸过棉三的一个女工的屁股。
老周:不是这事,别想蒙混过关。
社会青年:前年我砸灭了马路上九个路灯。
老周:不是这事!唉!我说你小子怎么就不明白呢?给你机会你不要,那就算了吧!
社会青年:别别别!我说我说……
老周:不是这事……
最后,社会青年把十岁的时候在教室讲台上撒尿的事也交代了。
社会青年们捣乱,厂内青年也不省心。
早晨,来上班的王厂长发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赫然蹲着一泡已经变得黑绿但形状完整的大便。王厂长震怒,责成保卫科侦破此案,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当时的保卫科长是梁大忠,被厂长训的蔫头耷脑,却无计可施。
老周说:梁科长,我来吧!
老周首先把那泡大便用铁锨铲起,端到了保卫科的一个角落,然后与梁科长分析案情。
老周的分析是,首先判断做此事不可能是科室值班人员所为,大概率为上夜班的织造车间人员,再缩小范围,前半夜班可能小,那个点,大多都没睡,他不敢。下半夜班的是重点,年长一些的人也不会干这事,女工也不会,那么就圈定下半夜班22岁以下的男工。
下半夜班早十点下班,老周通知车间主任和当班班长,让符合要求的人员到保卫科集合开会。
保卫科里,梁科长面对11名嫌疑人声色俱厉的训斥一顿,什么道德败坏品质恶劣缺德不要脸等等,要求犯事者主动站出来交代罪行,否则严肃处理。
结果,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承认。
老周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阴沉地说:“我来说两句,刚才梁科长已经把利害关系都跟你们讲清楚了,我要说的是,你们看——”老周说着用手一指,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扫向墙角还趴在铁锨上的那泡已变得发黑的大便。
“物证就在这儿!”老周接着说:“我们已经通知公安局刑侦股,如果没人承认,我们就将物证提交公安局,让公安局技术人员进行化验分析,得出数据,然后对你们一一抽血化验对比,我看你还往哪儿跑!如果真这样做了,化验费用怎么也得上千元,这钱是谁的事,谁拿;既然物证有了,这种行为就算不判个三年五年,送你去劳改一年是跑不掉。”
老周略有停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说:“这是给你的最后机会,你乖乖自己承认了,做个检讨,罚你十块钱就得了,不然的话……”
还没等老周说完,一个小伙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哽咽着说:“是我。我承认……”
一次,我趁着老周喝得多了点,问他:“说你这么硬可的关系,爷爷奶奶也不在了,干嘛非得在这破厂子呆着?”
老周嘿嘿一笑:“说我去别处人生地不熟的,复杂的事我也不会干,工资挣得也差不多,何必呢?我在这儿多好,自由自在。再者说,这人得有自知之明,比如说,这会儿让你商秘书当厂长,你当昂?”
“我当!”我眼也不眨的回答。
“你铛铛!你小子属于是不知天高地厚。”
老周一直扎根基层的理由不是单单他说的那些,问他,也是想瞅冷子逗逗嘴儿,哪想嘴还挺严。其实他嘴严嘴不严没用,棉三谁不知道他是为准备车间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叫马春英,模样一般,脸型好,身材好,虽是车间女工,却总能透出一股端庄贤淑的气质,属于鹤立鸡群的那种,一眼就能从人群里看到她。
马春英是北京知青,回城无望,但三十多岁了,也不结婚。住职工宿舍,也没任何负面故事。
经过一番观察,我发现,老周作为一个已婚男人,居然对马春英属于单相思那种,或许有一尝芳泽的想法和冲动,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行动。而马春英似乎也知道老周的心思,但从来没给过老周暗示或只言片语。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事情的转折,是忽然有一天马春英不声不响的回城了,三个月后,给老周来了一封信,大致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娶她的话,就离婚去北京找她。
老周那几天无精打采心神不宁,似是泄了气的皮球。
最终,老周没有去北京,也没有离开棉三。听说他与马春英曾是高中同学,不知是真是假。
老周把保卫科长当到了棉三改制,听说去了北京,但退休还是回来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