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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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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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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腊月(小小说)

  进了腊月,年已经不远了。

  往年这个时候,村里已经快有人操持杀年猪了。栓子坐在工棚里,满脑子都是老家柳河村的影子。他仿佛看见了自家的小院,老爹正举着尖镐劈树桩,娘一脸忧愁地坐在门槛上。

  刚才,他去找了包工头小六。可是人家说:工程款还没到手,再等等吧。这不是愁死人吗?

  栓子的眼前浮现出了萍子漂亮的脸蛋,冲着他笑。萍子是他的未婚妻。春天出门的时候,萍子把他送到车站,一脸的不舍地说:你可得早点回来。栓子说:咋也得腊月吧。萍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却在栓子的心上重重地砸了一下。

  这时,食堂的李嫂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见栓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笑着问:兄弟,是不是想对象了?

  栓子不好意思地说:想了 又能咋样?一天拿不到工钱就没法回去。

  李嫂说:老板给小六打电话,好像说工钱还没日子,倒咋弄啊。

  栓子听了更加沮丧,蒙上被子睡了。

  又过了几天,工钱还没有结算。栓子他们一伙人都继续守着。李嫂的儿子生病住了院,她在小六面前掉了一大坨泪,也没拿到工钱,哭着跑去车站了。望着李嫂的背影,栓子他们的脸色都青了。

  栓子指着小六说:你们的心太黑了。

  小六吐了一口烟圈,冷冷地说:上边不给,我有啥办法?

  栓子攥了攥拳头说:你不要欺人太甚。

  小六说:你要是捅我一指头,让你一年白干。

  老马拽了一下栓子,劝他千万别冲动。栓子只好把冲到脑门子上的火强压了下去。

  傍晚,工地上的几个老乡一起到街上吃饭。二嘎说:咱今儿个一醉解千愁。老马说:钱得省点花,别末了连路费都没了。栓子说:拿不到工钱,咱上包工头家过年去。酒入愁肠,几个人的情绪激动起来。老马趴在桌子上哭了。栓子想劝劝他,眼睛也已经湿润。二嘎拍着桌子骂人。另外俩个大声地叹气。

  我还等着钱娶媳妇呢。栓子愁眉苦脸地嘟囔着。

  我还等着钱过年呢。二嘎说着,把半碗酒都干了。

  等他们走出小吃部,街上的车辆和行人已经很少了。几个摇摇晃晃的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在风里飘着。

  年越来越近了。民工们更加不安起来,成天窝在工头的办公室里。小六也有些急了,面色苍白地给老板打电话。栓子夺过他的手机,刚说一句对方就挂了。他举起手机想摔,见小六毫不在乎的样子,又放下了。

  这天,小六从老板那里支来一些钱,说是给大伙分分,先邮回家制办点年相儿。人们仿佛看到一丝曙光,都规规矩矩地排好了队。小六把一张办公桌横在门前,大声地吆喝着。

  突然,李嫂风尘仆仆地出现了。见她一脸憔悴,人群里出现了躁动。李嫂的眼中流着泪,哭着喊道:小六啊,你快行行好吧。小六顿时愣住了。大伙不再排队,把李嫂围在了当中。

  嫂子,家里又出啥事了?栓子关切地问。

  李嫂擦了擦眼泪说:我儿子得了急性脑膜炎,已经转到市医院,家里实在借不着钱了。说完,她把孩子的诊断书放到了桌子上。

  人群立刻静了下来。诊断书在民工们的手里传来传去。大家面露难色,仿佛听到了彼此的心跳。

  栓子涨红着脸说:今天的钱我不要了,先给李嫂吧。

  老马道:年一晃就过去,可孩子的病耽误不得呀。

  二嘎说:我的工钱也往后放放。

  民工们都齐刷刷地闪到一边,把眼前的路让给了李嫂。

  小六望了望大伙,说:你们真不急了?

  栓子大声地说:别罗嗦,先把李嫂的工资都算了。

  过了一会儿,李嫂将一沓钱装进口袋,冲大伙鞠了一躬,匆匆地去了。人们望着小六手里的两百块钱,都陷入了沉默。

  小六突然笑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道:这点钱不分了。栓子不解地说:蚂蚱也是肉啊。小六道:咱去喝酒,不够了我掏。于是,一堆人都去了饭店。

  几天后,在小六的争取下,大伙都拿到了一年工钱,踏上回家的路。

  栓子在柳河村边下车时,已经是小年了。村里传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他的内心即刻被点燃了。远远地,他看见萍子双手搀着爹娘向这边走了过来。他的喉头滚动一下,眼里忍不住流下了泪。扔下行李,他朝亲人大步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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