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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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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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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舅妈

我的舅妈今年85岁了,她生在旧中国,长在新社会,是生产队里赫赫有名的“铁娘子”。

舅妈年轻时人高马大,十足地村东头说话村西头都打颤的利落媳妇。现如今已经被岁月磨砺得只剩皮包着骨头,蜷缩在轮椅里,满头银发,谁路过她面前,她都会说“我要找你妈去了”(她的思想中,妈已经去极乐享福了),浑浊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聚焦。哪里还有年轻时半点影子。

年轻时的舅妈,浑身有使不完的劲。高门大嗓,一人拉扯了四个孩子,纳鞋底缝针线样样在行,全家人的吃喝拉撒,她料理得井井有条,还不耽误去生产队挣工分。舅舅家其实是富农以上成分,但由于姥爷生来侠义助人,早在“打土豪分田地”之前就把家产全部散给了乡亲们,定成分时仅定了个中农,因全村人的保护也免于“批斗”。只是舅舅从小身体孱弱一直在学堂,庄稼活又没干过多少,生产队里劳动起来就很吃力了。已经出嫁的母亲与姥爷商量,要给他娶个能干厉害的媳妇帮衬家里。于是,从未出过婆家村的母亲,眼睛成天盯在那些没出嫁但已适嫁的姑娘身上。还别说,真让她盯上了一个走路带风说话办事像熟透了红辣椒似的姑娘,也就是我现在的舅妈。那时也不用男女双方互相相看,只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商量个日子过些彩礼什么的就这样进门了。舅舅孱弱性格温顺,舅妈泼辣体格又魁梧,可想而知,婚后的家庭主权舅舅就这样被动上缴了。

我亲眼见过,舅妈与舅舅二人吵架。舅妈眼一瞪,腰板一叉,嗓门一开,气得舅舅不行,想挥拳头过去,人家根本不怕,一个老鹰抓小鸡把舅舅摁在底下,撸起袖子想收拾他又舍不得下手,一使劲把人甩出去,自己端起簸箕压辗子去了。等端着已磨成面的口粮回家,舅舅自己还在鼓着气抹眼泪,舅妈早已雨过天睛,笑着喂鸡鸭,伺侯孩子老人了。

有了舅妈的舅舅,再去生产队劳动就不那么吃力了,舅妈能干呀。别人家里割地都是男劳力在前 “开趟子”,女劳力在后跟“二镰”,舅舅家从来都是舅妈在前舅舅在后。有人笑话舅舅完蛋玩意要靠“铃铛”(铃铛就指家里女人)。舅妈急眼了,二话不说,站到那人身后跟“二镰”,让舅舅跟“三镰”。只见舅妈镰刀挥起来“哗哗”响,成把的谷子行云流水般向后倒,还不忘回身隔着垄替舅舅割两把。“开趟子”的男人被追赶得手忙脚乱,一会踩了谷穗,一会又踢了谷秧。身后的舅妈还一直挺着腰板提着镰刀催,不一会男人就汗流满面,整个后背湿嗒嗒的,不得不一个劲地给舅妈服软,再也不敢喊舅舅靠“铃铛”了。

舅妈是生产队里的一把好手,敢直接叫板最能干的老爷们。还在给孩子喂奶的舅妈,自己先抓紧甩开大部队干上一气,然后回家奶一趟孩子,再回去接着干,村里的大多数劳力也就刚刚追赶上她走之前干的活。舅妈能干,心眼好,人又实诚,年年的妇女队长非她莫属。就因舅妈当妇女队长,她所在那个组妇女们挣的工分与男人是一样多的。在别人眼里,舅妈不能惹也不敢惹,她绝对敢跟你“真锄实镰”地比试,是个十足的“虎娘们”,还一点不知道给留面子。

身体孱弱的舅舅陪着舅妈不到六十岁门槛就走了。舅妈伤心难过很长时间后,由于看不惯表哥表嫂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分家自己单过。她利用一春的时间将自己那两亩地,全部用铁锹一锹一锹深挖翻松,禁止表哥用机器为她播种,说机器太沉,把地都给压硬庄稼不爱长了。自己又一垄一垄间苗,背着喷雾器一壶一壶喷洒农药,每天去地里跟小苗说话给它们拔草,看着它们由绿色一点点成熟为金黄色。然后一个人挥镰上阵收割归仓,加工面粉做成面条吃得满嘴冒油,直呼“真香”,一脸幸福地说还是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好吃。

舅妈年轻时能干,也不注意保养身体,到了老年,风湿、腰腿疼等就都找上了门。尤其是风湿过早地限制了她的行走能力,好在心脏、血压什么的都因一直热爱劳动坚持锻炼,运行得十分正常。不良于行后的舅妈还是一直闲不住,挂念着东家的孩子,惦记着西家的菜园。坐在轮椅上为全家人不停地织着毛衣,为孩子们缝制着棉衣棉裤,前几年神志清醒时还为我们每个人都绣了时髦的钱包,钱包上带着个人属相的小动物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能一跃跳起来。再后来,舅妈的手因风湿严重扭曲变形已经捏不住针,眼也花了,人迅速消瘦,精神也是时好时坏,嘴里一直叨叨着要去找舅舅了。

今年去给舅妈过生日,已经痴呆了的舅妈在我们起身向她告别时,孩子一样泣不成声。望着一脸鼻涕轮椅里那瘦小的干瘪身躯,我真想拼命拽住岁月,让我的舅妈不再衰老,依然高门大嗓,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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