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是武汉
宋飞云
人生如昨,最是匆匆,感觉才刚刚懂得一些人和事,才看清了一些方向,才明白路要怎么走,不曾想大半辈子已成过往。
回顾这大半生,最值得留念的地方并不多,武汉是其中一处。除开我的坐落湘南的出生地宋村,除开我现在工作、生活的小城江永,武汉是我唯一一处长达四年的旅居、求学之地。
我对武汉有一份特别的情缘,每每想起,那如歌一样的四年时光的绵绵旋律就时常在心中飘荡,像陈年的佳酿般醇绵。
1987年9月,我离开湘南到毗邻的广西桂林搭乘火车到武汉读书。那是我第一次走出湖南省,第一次独自出远门,我不知道我要去的城市是什么样子,内心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火车“哐当”“哐当”,经过一夜的跋涉,第二天早上把我从湘南桂北的丘陵山区送到了一马平川的江汉平原的大地上。透过车窗,我第一次在驰行中领略到了地理课上曾经学过的丘陵和平原的现实区别,内心新奇、兴奋。最让我感到新奇的是在临近武汉的铁轨沿途,看到的一座座房子,瓦背都是褚红色的!我的家乡,都是清一色的青砖黛瓦建筑,我从来不知道瓦背可以是红色的,当时的我很兴奋,原来武汉有童话一般的红房子!我对即将到达的武汉有了第一份好感。
在火车上让我意外的还有窗外的满目的水面,目之所及,远远近近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塘,这也是我不曾想到的。那时节,夏天刚刚过去,暑气未消,车厢里人多闷热,看窗外远远近近的水面,荷叶亭亭、荷花朵朵,在晨光的照耀下,波光潋滟,水雾缥缈,似有清风穿过厚厚的玻璃,拂过脸颊,沁人心脾,让我满怀欢喜。所以,其实我还没下火车,就已经喜欢上还未到达的武汉了。后来才知道,湖北是“千湖之省”,武汉是“百湖之市”。难怪我在火车上看到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湖面。
33年前的武汉,不像现在这么多高楼大夏、车水马龙,但能让你领略“胜似闲庭信步,极目楚天舒”的宽广襟怀。
我就读的中南民族学院(即现在的中南民族大学)在当时的鲁巷路,坐落在美丽的南湖之滨,是城乡结合部,虽然对面就是武汉纺织学院,不远处就是中南政法学院,但学校之外,不是湖泊就是土坡和菜地,学院的静谧、市井的喧嚣、田园的安详,在这里汇聚,给了远离家乡的我一份安抚和慰藉。
记得到学校后我们班上团支部组织的第一次活动就是野炊。虽然是野炊,但却不用走很远,翻过学校的围墙就是一座山坡和一片田野,就像我小时候到村庄后面的田野上和小伙伴们玩“过家家”差不多。当然所不同的是我们有录音机播放的强劲音乐,“我的家乡就在黄土高坡”吼叫着刮过我们正在野炊的山坡,有“熊熊燃烧的冬天的一把火”蔓延在年轻的心头,一首“草帽歌”欢快地在微寒的风中吹哨。刚刚逃离紧张的高考进入自由天堂的大学的我们,释放的都是新奇和无忧。彼时,武汉这座江城接纳了我们清新的希冀和快乐。
那时班上团支部很有活力,经常组织活动,印象最深的就是游东湖。武汉东湖是全国最大的城中湖,是杭州西湖的六倍。东湖不仅有着优美的自然风光,更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从屈原泽畔行吟,刘备磨山郊天,李白湖边放鹰,到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央领导人都曾经在东湖漫步驻足、极目远眺。“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游东湖,最大的收获是摘取了朱德游览东湖后挂在东湖树梢上的“东湖暂让西湖好,将来定比西湖强”诗句。直到现在这句诗有意无意间就会滑落我的唇边,忍不住悄悄吟咏,尤其是诗中那份厚积薄发、不甘久后的豪迈气度一直激励于心。
黄鹤楼自不必说,武汉的地标,和同学去过多次。那时改革开放的大潮刚刚涌起,“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社会上的人都在商海中搏击,这些名胜古迹并不像现在这样人潮涌动,那时的景观非常的纯粹,没有人声鼎沸的搅扰。登上黄鹤楼,晴川历历,长江汉江交颈相依,一桥飞架南北,京汉铁路穿桥而来,逶迤蛇行而去。江上汽笛声声,烟波荡荡。这是九省通衢的武汉的心脏,站在这里,武汉三镇尽收眼底。这是彼时的武汉给我的震撼。我终于明白了一代伟人毛泽东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来畅游长江,“东风重浩荡,我梦又阑珊。碧浪狂歌唱,诗情到九天。”这里适合寄放豪情。
古琴台也去过,有“天下知音第一台”之称。我喜欢那里所诠释的重诺重情之厚谊。春秋战国时期俞伯牙于该处偶遇钟子期,弹奏一曲《高山流水》,于是引伯牙视之为知音,并相约一年后故地重游。
一年后伯牙依约回来,不料,却得知子期已经病故。伯牙悲痛不已,摔琴,从此不复鼓琴,史称伯牙绝弦。至今古琴曲《高山流水》依然是我的最爱,每每做瑜伽时我都喜欢把它作为背景音乐,它不仅能让人思念曾经的情谊,更让人内心获得一份安宁。
对武汉的喜欢,由表及里,喜欢它的大气、包容、活力,喜欢它亲切的气息。初到武汉时,在公交车上,听武汉人说话,绵中带韧、软中有劲、话音婉转、语速急缓有致,顿觉亲切,尤其是听武汉女人说话,干脆利索中不乏甜美,即便武汉人的“市骂”:“苕”“苕一样的”,你听了也不觉得有多难受,因为裹了几分风趣与亲切在里面。或许武汉的话里有热干面的韧劲和味道吧。
那时我们兜里没几个钱,但每到没课的日子就喜欢邀伴去司门口的地下商场、去广埠屯的中南商场瞎逛,逛过之后也没见买回什么东西,或许就是因为喜欢那份不燥不急的武汉气息,喜欢去听听拥挤的公交车上、商铺里那亲切的武汉话吧,也或许是去释放那份满溢出来的青春激情。好几次,因为挤不上公交车,就步行而去。那时,走十几、二十几里的路并不觉得有多苦,沿街走过去,总有些好奇让人兴奋着。
从1991年夏天离开武汉至今将近29年过去了,期间回过几次,听到的还是一样不急不缓、刚柔相济、甜美婉转、动听的武汉音,不同的是武汉日新月异,活力四射,它已经由省会城市日益成长为一座让人惊讶的现代大都市了,浓郁的现代气息随处扑面而来。
“别来旧梦两相依,几度花开树满枝”。武汉,永远是我最牵挂的他乡——梦里的故乡。
谨以此文献给心心念念的武汉,惟愿她早日摆脱疫情的惊扰,噩梦醒来极目楚天舒,依旧向天歌!
武汉加油!中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