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原野一望无垠,蜿蜒的乡路像一尾蛇在绿海里穿梭向前,一辆警车飞速地在乡路上行驶着,车窗外枝繁叶茂的一棵棵树像箭一样向车后飞射而去。
驾驶车辆的王强目视前方,暖洋洋的晨光下,一颗颗豆粒大的汗珠集聚在他光亮的额头上,随着车的起伏颠簸,这些小精灵似的、泛着光亮的透明水珠,顺着英俊的脸庞流下来,有的渗入紧靠脖子的衣领中,有的流在半途中就被呼啸的风吹离了脸庞。
王强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熟练地拿起手机,按了一下重播键,提示音告诉他已经接通了。
“刘主任,现在什么情况?”王强心急如焚地问着。
“狗……都死……一条了!你怎么还没到呀?我都……控制不……住了。”临河村治保主任刘建华磕磕巴巴地答着。
王强心里说:这么远的路,我飞还得一会呢,更何况我开车走的是伤痕累累坑坑包包的道路呀,他真想训斥刘建华一顿,但咬咬厚重的嘴唇忍住了。
王强语气急促地说:“老刘,你就说我已经带人进屯了,马上到现场,让大家都不要动,听到没有?!”王强命令着。
“听到了!你……就快来吧。”
王强觉得刘建华哪样都要好,就是一着急上火,磕磕巴巴不好。
警车在王强焦急心情引领下,急速向前飞驰着,王强脑海里做着各种突发事件的预案。
早上六点多,王强在派出所院里锻炼完,刚进屋想吃早饭,手机就响了。王强一看手机,是临河村治保主任刘建华打来了的。这么早来电话,一定有急事。
“王所,出……大事了!”刘建华破锣嗓子吵吵嚷嚷、磕磕巴巴地说着。
“怎么了?老刘,你慢慢说。”王强知道一定出大事了,他一边穿着警服,一边安慰着刘建华。
“都死……了,都在……地上扔着呢。你快……来吧!又有人……来了。”
“什么死了?”王强快步走出屋,上了警车,着急地问着。
“河边……孙家鱼……池,到处都是死……鱼,快来……吧,要出大……事!”电话里传来男男女女乱糟糟的哭声和吆喝声,还有刘建华的叫喊声,“不能……吃,有……毒呀!”
思维敏捷的王强已经判断出临河村发生的事了,孙家鱼池的鱼死了。难道有人下毒?听刘建华电话里嘈杂的声音,现场一定混乱,一定有很多百姓在现场,不知道好歹的人一定会乘机占便宜、乘乱抢鱼。鱼的死因还不明,万一百姓吃了这些死鱼……
王强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的脚几乎踩进油箱里去了,他的心早就飞到孙家鱼池了。
波涛汹涌的拉林河水在浓密的芦苇和一棵棵高大的白杨树护卫下,打着踅向下游狂奔而去。河岸边二百多米的低洼处,有一片池塘宛如一面大镜子,一尾尾大小不等的鱼直挺着身子在水面上荡漾着,泥泞的岸上零星散落着一些发着光的鱼。一个由白塑料布覆盖包裹捆绑成的鱼窝棚旁,一些男男女女在忙碌着,有的满脸是泥,双手拿着落满苍蝇的白鲢鱼,咧着嘴,露着一口口黄牙笑着,鱼动也不动,一看就是死鱼;有的猫着腰,瞪着眼睛挑选着散扔在地上的鱼,然后扔在柳条编织的篮子里;有的嘻嘻哈哈,围着一个手拿盘秤满身是泥的中年汉子,等着称鱼;一只嘴里还咬着鱼的小黄狗倒在一旁,嗡嗡嗡,成群的苍蝇在死狗身上时起时落着。
王强熟练利索地将警车停住,快速跳下车,几个健步就站在一个高岗上,大声喊着:“都住手!”
洪亮的喊声一下子就把人们震住了,大家停下手,瞪着眼睛看着王强。有的人看到警车,有的人看到了穿着警服的王强,更有的人认出来王强来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叫着:“警察来了!”“派出所来了!”“王所长来了!”
现场一下子乱了起来,胆小的人扔下鱼扭身就走,生怕被抓;胆子大一些的人往王强身边走,想看看王强想干什么;那些交完钱的,鱼还没到手的,催促着鱼池主人赶紧给鱼;那些本来就是看热闹的人吵吵嚷嚷起哄,生怕事小。
王强分开人群,快步走到那个手拿盘称的男人面前,严厉地说:“老孙,你胆子真大呀!”
鱼池老板老孙满头是汗,支支吾吾地问:“我怎么了?”
“鱼怎么死的?”王强用手指了指着满地的鱼和鱼池,高声问道。
“怎么死的?我还想问你呢!你们公安给我破案吧!”说完,老孙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大家听着,老孙都不知道鱼是怎么死的,你们还敢吃这些鱼,你们要不要命了?”王强借题发挥着。
人们仿佛才考虑到鱼的死因和吃的后果,于是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王强趁热打铁,继续说道:“现在可以肯定地说,鱼池里的鱼是中毒而死。请大家千万不要吃,那条被毒死的狗就是个例子。”
人们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死狗身上看,爬满死狗身上的苍蝇也许被人们惊吓到了,嗡叫着四处乱飞,人们被腥臭味恶心得忙移开目光。
“王所,不......好了!”治保主任刘建华慌慌张张跑到王强身边。
“刘主任,你干嘛去了?”王强有些责怪地问。
刘建华指了指放在一旁的自行车,解释说:“我给你打完电......话,我就去屯里挨家挨户喊,让大家千万别吃这里的鱼。”
“怎么?有人买回去了?”王强一下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现在将近七点,正是农村做饭的时候,如果有人将这里被毒死的鱼买回去吃,后果不堪设想,他忙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来。
“李书记......你好......你村孙家鱼池的鱼被毒死了,现在情况不明......是的......可能有的群众把鱼买回去了,请你用平安大喇叭通知大家一声,这鱼有毒,吃了有会毒死人的......好的。我在现场,一会见。”
王强刚把电话放兜里,脸色惨白的鱼池孙老板站起身来,惊慌失措担心地说:“所长,屯里张罗锅是第一个从我手里赊账拿走鱼的,回家老长时间了,他可别吃了呀!”
刘建华一拍大腿,担心地说:“我真把他给忘了。”
王强拽了刘建华一下,说:“刘主任,你在这里看好了,谁也不允许动这些鱼。”说完,他让鱼池孙老板跟他一起上了警车。
警车上,王强让孙老板带路去张罗锅家,孙老板用手指点着方向。这时,屯里的平安大喇叭响了起来。
“父老乡亲们,请注意,孙家鱼池的鱼被毒死了,大家不要吃,也不要给狗和家禽吃!请把所买的鱼送回孙家鱼池或者就地掩埋!”
屯子最前趟街有一条狭窄屯路,路北有两间低矮破旧草房,屋里的炕上放着一张方桌,桌子上放着碗筷和一个装着白酒的白色小塑料桶,桌子旁坐着三个人,边抽着纸卷烟,边嘻嘻哈哈地闲聊着。一个后背鼓着小包的男人正在用煤气炉盘上的铁锅煎鱼,屋里泛着鱼香。
跳下警车的鱼池孙老板边往房屋跑着,边哑着嗓子喊:“张兄弟,鱼有毒呀!你可别吃呀!”
炕上的一个人站起来,从窗户探出身子,伸长了脖子问道:“孙老板,你到罗锅家哭丧什么呀?”
这时,在地上炒菜的男子呲着满嘴黄牙讥笑着得意地说:“怕我不给钱,还追到家里来了。我有钱,吃他的死鱼?!”
王强抢先一步进了屋,炕上有一个人认识王强,忙下地边穿鞋边和王强打着招呼说:“王所长怎么这么闲着到张罗锅家来了?快请坐。”
王强不认识这个人,但他礼貌地说:“谢谢,不坐了。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这鱼有毒,千万不能吃,马上埋了!”
孙老板也解释说:“王所长说的对,这鱼有毒,千万不能吃!我是一时糊涂把这有毒的鱼卖了。张兄弟赶紧把鱼埋了,鱼钱我不要了。”
张罗锅把手里炒菜用的小铲子吧嗒一下扔在鱼锅里,气囊囊地说:“孙老板,你说的太轻松了,你明知死鱼能毒死我,还卖给我,现在又让我把鱼埋了,钱不要了。那我的油钱和煤气钱怎么办?”
王强一听张罗锅不是省油的灯,怕耽误时间,忙大声说:“钱以后再说,赶紧把鱼埋了。”
张罗锅看着王强正气凛然的样子,歪着脑袋,用手指着孙老板的脑袋,骂咧咧地说:“告诉你,今天我看公安的面子,不和你一般见识,以后你少和我装犊子,我去年赊你几条臭鱼钱还总惦记着要。”
孙老板忙说:“张兄弟,以前的鱼钱全免了,我说话算数。”
张罗锅双手端着鱼锅,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阴阳怪气地说:“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赖账。”
看着张罗锅把炒熟的鱼用土埋了,王强长出了一口气,真危险呢!
临河村村委会会议室里,王强和责任区民警小谭、临河村委会党支部李书记、治保主任刘建华、鱼池孙老板围着棕红色的会议桌坐着,桌子上散乱地放着吃过的方便面桶、榨菜袋以及水壶、筷子。
王强安慰低着头抽烟一声不吭的鱼池孙老板不要着急上火,公安机关尽快破案,一定将违法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绳之以法。孙老板感谢王强所长及时到场采取的一系列果断措施救了自己,如果有一个人了死鱼,自己就犯罪了。王强耐心地做了孙老板的思想工作,希望他不要有什么顾虑,如实说出发现鱼池里鱼死的时间等情况。孙老板说自己这些年没有得罪过谁,更没有仇人。最后,孙老板咬了咬牙,忐忑地说:“怕水利局河道办处罚我,我隐瞒了一件事”。
原来昨夜,孙老板用水泵从拉林河旁的河叉子里,往鱼池抽了半夜河水。
王强的眼睛一亮,他觉得这可能就是死鱼的原因。王强让孙老板回去收拾一下鱼池那里的乱摊子,对外人别乱说案情。
孙老板走了,王强看了看李书记、刘建华和小谭,然后认真严肃地说:“据我分析,孙老板往鱼池抽水这个河叉子的水受污染了。刚才法医把鱼池的水样和死鱼拿回去做鉴定了,我马上取河叉子的水样带回去做鉴定。小谭、建华,你们两个一定要走访排查好,看看拉林河附近有没有污水排放口。”
小谭想了想,说:“所长,自从实行河湖警长制以后,我几乎每半个月都沿着咱们辖区的拉林河边走一个来回,没发现排放口。”
刘建华笑了笑说:“我也总到河里洗澡,还真没发现哪里有排放口,现在连养猪养牛的都没有。”
李书记好像想起了什么,他走到王强身旁和王强耳语了几句,王强惊喜地和李书记握了握手,说:“太感谢你提供这个情况了!”
李书记着急去乡里开会走了,屋里只剩下王强三人。
“小谭,你一会去建华家换个便装,和建华去提水站那个废旧院子看看,记住了一定要注意隐蔽,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刘建华未加思索地说:“那个破旧院子多少年没人住了。”
王强严肃地驳斥着说:“你说的是以前,就在一半个月前,农电所的小刘给那个破院子接的电。你知道吗?”
“是吗?”刘建华惊讶地问。
刘建华的家在屯子中间,窗明几净的屋里,民警小谭把警服脱下来,穿上刘建华给他找的上衣对着镜子照了照,说:“还别说,这件衣服挺合身。”
刘建华低着头,歉意地说:“谭警官,我对不住你呀。”
小谭转过身,莫名其妙地看着身旁这个老大哥,他这一看,刘建华更不好意思了,结巴病又犯了。
“基础工作没做好,让你受牵连了。我看王所长的态度,对你我都......不满意。”
“哎,看来我的工作经验还是不足呀!你说李书记就掌握接电的事,你我怎么不知道呢?”小谭自责着说。
“这个咱们没法比,人家李......书记交际多广呀!再说了,农电所所长是他远方亲属。”刘建华解释着说。
“刘主任,我觉得咱俩今天的工作太主要了,我预感这里说不定有什么大案隐藏着。”小谭整理了一下衣襟说。
“你说的对,我也纳闷,什么毒这么厉害,能把满鱼池的鱼都毒死?”
“老哥,我看咱们要谨慎,千万别打草惊蛇。”小谭看了看手机。
“谭警官,我......听你的!”刘建华下着保证说。
走出屯子不远就是齐腰高的玉米地,一望无际像碧绿的大海,风摇曳着浓密的叶子,哗啦啦像碧波向远方荡漾着,偶尔有几只鸟雀从玉米地里飞了出来,鸣叫着飞向蓝天。在这碧绿中间有一条土路,刘建华和小谭沿着这条土路默默地向前走着,像游动的两条鱼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碧海中。
在密不透风的玉米地中的田间道走了三里多地,小谭和刘建华已经满头是汗了,好在前边是闪闪发亮田埂纵横交错的水田。水田的不远处是枝叶茂盛的杨树林,过了杨树林就是美丽的拉林河了。走到杨树林前,小谭和刘建华停下了脚步,他们坐在软软的草地上,低声商量着如何侦查树林里的提水站。
提水站是一个占地约二百多平方米的院子,院里有五间砖瓦到顶的正房,左右两边分别盖有三间仓库,四周是红砖围墙,院墙外是一棵棵枝繁叶茂的挺拔高大的杨树。提水站是早些年水利部门专门为水利职工值班住宿用的院落,改革开放土地承包到户后,这个提水站就没人住了,院子荒废了,长满了杂草。临江村的村民传说,提水站有女鬼,所以平日里,没人到这个破旧的院落里来。一年前,小谭做临江村责任区民警后,工作认真负责的他还特意到提水站来了一次。所以,小谭对提水站的院落布局,房屋结构都掌握。
小谭让刘建华在原地等他,他一头钻进了杨树林。年轻干练的小谭猴子似敏捷地爬上了高大的杨树,在枝叶的遮挡掩护下,向提水站院里看着。这一看不要紧,小谭大吃一惊,院子里有一个支架,支架下边有一个大锅,锅上还放着一个长木把的大铁勺子,在东边院墙附近一堆废旧电瓶的外壳,院里正房两边的仓库门都敞开着,里边堆放的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五间正房里传出一阵阵打呼噜的声音。正当小谭准备从树上下来给所长王强打电话时,有一个长头发的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到墙角尿起尿来,吓得小谭一动也不敢动,他庆幸自己把手机静音了。等那个人进了屋,小谭轻轻地从树上下来,他在提水站的外墙又找到污水排水沟。他顺着排水沟走到了一个河叉子,这个河叉子正是鱼池孙老板往鱼池抽水那个河叉子。
王强接到小谭的电话后,立即判断出提水站是一个用废旧电瓶提炼铝的黑工厂,孙家鱼池鱼被毒死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黑工厂排出含有重金属的废水。王强让小谭继续在远处监视提水站,叮嘱小谭注意隐蔽。
月亮在白菜花的云朵里穿行,静静流淌的拉林河水时而泛着白亮的光,时而昏暗,岸上的草丛里、水田地里夏虫和蛙儿竞相鸣叫着,悦耳的声音此起彼伏美妙好听极了。
隐隐约约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一条铁皮船忽隐忽现由远而近向提水站方向驶来。
在岸边树林旁一个早些年盖的破旧鱼窝棚里,小谭和三名特警队员开始兴奋起来,小谭小心地探着脑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铁皮船,他肯定这条铁皮船就是运送废旧电瓶的船。
船在岸边停下了,没有人下船,只看到船上的人抽烟的烟头像萤火虫一样晃动着。
怎么回事?小谭有些焦急了。
“怎么他妈的还不来?是不是睡过头了?”船上一个男的不耐烦地骂着。
这时,提水站方向射过来雪亮的灯光,一辆车快速地驶了过来。
“来了,大家小心点,别瞎吵吵”船上另一个男人训斥着。
“董老板,我不是着忙嘛。”先头那个男人解释着。
提水站方向开过来的是一辆小货车,货车到了岸边,船上的人和货车司机也不说话,就忙着往货车上装着东西。
小谭早就把这里听到看到的一切发布在抓捕组的微信群里了,王强命令小谭这边一定要稳住,千万别暴露自己,等副所长宋小轩和治保主任刘建华的两条船到场就开始动手抓捕。
小谭终于看到抓捕组微信群里的信息了,抓捕!
小谭和三名特警队员伏下身子,像飞鸟一样快速无声地像目标行进着。等他们快接近目标时,抓捕组的两条船也飞速地来到了目标近前。刹那间,雪亮的手电光将拉林河岸照得如白昼一般。
“不许动!我们是警察!”抓捕组的队员异口同声地高喊着。
正在搬运废旧电瓶的人听到喊声,像无头苍蝇四处逃跑,可是没等他们跑几步,勇敢的卫士们就将他们擒拿住了。
提水站那边抓捕也很顺利,王强看到微信群里宋小轩发布的抓捕二字,马上带领隐藏在提水站大门旁杨树林里的战友们,冲进灯火通明的提水站宿舍内,将正在打扑克的工人全部控制住。
经过连夜突审,犯罪嫌疑人董老板如实供述了曾在南方省市经营用废旧电瓶提取铝的买卖,因工厂被查封,通过曾经在工厂打过工的林小子联系,在一半个月前,来到了林小子舅舅家乡临河村,租用了提水站,在明知工厂无证照资质、提炼方式严重污染环境的情况下,受高额利益驱使,非法开展提炼生产的犯罪事实。董老板和林小子等人被依法刑事拘留,案件移交给刚刚成立的食药环侦查大队。
王强、小谭因成功破获本省首列南方人流窜东北,用废旧电瓶提取重金属物质污染环境案件,及时有效地防止了污染源危及地下水和河湖环境,受到了当地政府和上级公安机关的表彰。
鱼池孙老板的损失也有了希望,等待着法院开庭公平公正宣判。为此,鱼池孙老板送给王强所在派出所一面锦旗,锦旗上写着金灿灿的四个大字:河湖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