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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洪小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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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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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甜的糖葫芦

“糖葫芦,又甜又脆的糖葫芦!”

客车在公路中间站刚停下,一个秃顶中年人手里端着,摆满一串串火红的糖葫芦,边叫卖吆喝着,边走上客车。

车厢里的人们争相购买着,看着人们嘴边粘满金黄糖渣子,嚼咽着红红甜酸的糖葫芦,我口腔内满是口水。可是,我没有购买解馋。我在努力控制着食欲诱惑,喉结在不停地蠕动着,一次又一次地吞咽着口水,吞咽着我的食欲,吞咽着我的遗憾......

客车开动了,车厢里的人们开始夸奖起来。

“这个人蘸的糖葫芦就是好吃,怎么吃也吃不够。”

“人家的糖葫芦已经卖了十多年了,也是老字号了,能不好吃吗?”

“糖葫芦好吃,串难穿......”

也不知谁,哼唱起歌曲来。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阴湿了眼帘,为了怕旁边的人看到我伤感的样子,赶紧闭上眼睛,随着杂乱的旋律,回想着自己与糖葫芦的情结,想念着她。

二十年前的一个深冬的早上,还在师范学校读书的我,在柴油机厂家属楼一家门前的路上跑步时,看到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往一个草把子上插糖葫芦,我便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

丰满的女人将铁盘子里的糖葫芦都插在草把子上后,回头看了看我,笑呵呵地问:“大侄子,来一串尝尝,刚蘸完新鲜的。”

我咽了一下口水,摸摸了干瘪的衣袋,摇摇手,说:“不不,我不买。这糖葫芦插在草把子上真好看,如果将这个草把子都插满了,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你是学生吧?我还头一次听人这样说我的糖葫芦。大侄子,吃一串就算我对你的奖赏,我不要你的钱。”说完,这个女人就从草把子上给我拔下一串糖葫芦。

我后退一步,双手摇晃谢绝地说:“谢谢大婶,我不吃。”

“谁不爱吃糖葫芦呀!甜甜酸酸的,好吃极了,别客气。”女人热情地硬把糖葫芦塞进我的手里。

“大婶,糖葫芦怎么制造的?”馋嘴的我,边大口吃着糖葫芦,边问着。

“还制造,呵呵......”女人开心地笑着说,“你这孩子,不但长得英俊还挺有心,看来我们有缘分,你想学我就教给你,走,进屋吧。”

吃人嘴短,我只好跟随着女人走进狭窄的一个小厨房,昏暗的灯光下,桌案上摆满了一串串用竹签串起来的红山楂,一个内外布满糖渍的大铁马勺放在铁架上。

“其实,蘸糖葫芦非常简单,主要是掌握熬糖的火候和蘸的技巧。”女人边说着,边麻利地将煤气炉点着火,而后又将马勺放在跳动的火焰上。“吱吱......”马勺里的金黄的糖饼很快就融化了,接着一堆金黄的气泡随着热气涌满了整个马勺。女人右手捏着细长的竹签一端,不慌不忙地将串好的山楂在金黄的气泡上一卷,然后,快速地往旁边的一个玻璃板上一甩,“啪”地一声,一串糖葫芦成品了。

不一会儿,那些串好的山楂串就剩三个没蘸了。

女人转过身,让我拿着一串学着蘸。

我手里捏着竹签一端,照葫芦画瓢满不在地往气泡上一蘸,随后也往玻璃板上一甩。这个丢人呢,有的山楂上蘸了许多糖浆,有的山楂还是赤裸着。这哪里是冰糖葫芦呀?看上去就让人恶心,没有了食欲。

女人笑了笑,耐心地说:“你手哆嗦什么?也没有人打你。贴着气泡的顶端卷,眼要看准,手要稳要快,再来一个。”

我用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又拿起一串山楂颤颤巍巍地蘸了起来。由于过度紧张,一不小心,右手食指也蘸上了高温的糖浆,疼得我大叫一声,松开了手,糖葫芦掉在地上。

站在一旁的女人忙关闭火焰,边紧握我的手,边往烫着的手指上吹气,边心疼地说:“怎么会弄成这样?快坐下,我给你降降温。”说完,她拿过来一水舀子凉水,让我把手指放在水里。糖浆在我手指上立时冷却成一层糖指套,可我的手指还是火烧火燎地疼。我半闭着眼睛,紧着鼻子忍受着。

女人看我痛苦的样子,不知所错了。她一会看看我起着白泡肿起来的手指,一会又看看四周,好像在寻找什么灵丹妙药似的。

突然,她将我被烫的手指放在她嘴里,吸吮着。

我的手指瞬间觉得被一股湿乎乎的热浪包裹着,好像软绵绵温馨的春风在舔舐我的手指,舒服极了,早已没有了火辣辣的疼痛的感觉了。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马上强行将手指拿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大婶,没事了,不疼了。”

女人看着我轻松的样子,笑呵呵地说:“吃点苦头有个记性,以后可要小心呢!还学吗?”

“这苦头不能白吃,我一定要学会!”我斩钉截铁地说。

“好样的,是个男子汉!大婶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女人说着递给我最后那串山楂,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放着光,好像在鼓励我,又好像在对我说:“你会让我满意的!”

火焰又跳跃起来了,大马勺里凝固冷却的糖浆又随着我的心,沸腾起来了。

我手里的山楂串像一位冲锋上阵的勇士,果敢地在高高涌起的金色泡沫阵地上一个漂亮的翻滚,潇洒地穿上了金色糖装,一串精美诱人的甜酸糖葫芦诞生了。

女人兴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嘻嘻笑着伸出大拇指,说:“你算出徒了。”

当我帮女人收拾完东西后,她非要留我吃饭,我说什么也不吃。

女人板着脸威胁似地说:“你如果想学这门手艺,你就在这吃饭。不吃呢,以后就别来了!”

我看着女人不高兴的样子,心想:不管以后自己做什么,能学到一门手艺也不错;再说,这个女人很善良很热情,学学也无妨,她不像坏人,吃顿饭怕什么?

盛情难却,我只好留下来与女人一起吃早饭,边吃边聊。

我知道女人家就剩她一个人了,大叔几年前因病去世了,她和大叔没有孩子。当女人知道我从小没有妈妈、家庭贫困、兄弟姐妹多后,泪水溢出眼帘,怜悯地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好可怜的孩子呀!”

以后的日子里,我一有时间就到卖糖葫芦的女人那里,帮助她抠山楂籽、串山楂、蘸糖葫芦,有时还到街上帮她卖糖葫芦;反过来,我的一些衣服,女人也帮我洗洗缝补,我们的关系处的非常融洽友好。

有一天,女人特意到学校找我到她家吃午饭,除了吃丰盛饭菜,女人还和我破例喝了一瓶红葡萄酒。

吃完饭,脸色红扑扑的女人,歪着头望着我,神秘兮兮地问:“大侄子,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不知道。”被浓浓葡萄酒冲昏头脑的我,摇晃着脑袋,实话实说。

“我的生日!”女人的脸像花一样绽放着,“自从我家你大叔去世以后,我第一次这样开心过生日。”

“大婶,您怎么不早说呀?我好给您买生日礼物。”我边埋怨着,边双手合十,向眉飞色舞的女人鞠躬,真诚地说:“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我的好大侄子,其实你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说到这,女人停住话语,好像在下着决心,犹豫一下后,她猛地抬头,语气激动颤抖地说:“大侄子,大婶......有个请求......”说到这,女人默默地注视着我,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被女人火辣辣、渴望、喜欢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我忙低下头,避开她满是红晕的脸。心想:女人会有什么请求呀?她是不是喝多了?我还是个学生。我有些恐慌,可又一想,这个女人不是坏女人,她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我还是提高嗓门警示地说:“大婶,我是您的侄子。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就说吧!”

女人像看到了什么宝贝似地,冲动地上前拽着我的双臂,愉悦地说:“孩子,做我的干儿子吧!”

妈妈,多么幸福的称谓呀!女人这个请求对我来说太突然,不知所措的我,低着头,缩着脖子,压迫着自己的亢奋的情绪,羞红着脸急冲冲离开了她家。

我没敢回头看女人,也许她正站在门前目送着我,也许她很失落,也许她能理解我的心,等待着我再一次出现,喊声:“干妈。”

三天后的早上,下决心想满足女人意愿的我,又来到了她家。可她家的门却紧锁着,门前那个插糖葫芦用的草把子静静地矗立着。一阵阵凉风吹过,一朵朵小白纸花打着踅,环绕着草把子飘舞着,好像依依不舍的孩子在与母亲告别。

出什么事了吗?一种不祥的预兆袭上心头。

这时,一个老头从旁边路过,我忙走上前,问:“大爷,这个卖糖葫芦的女人到哪里去了?”

老头看了看我,摇着头,哀叹了一声,说:“多好的一个女人呀,卖糖葫芦时,被瞎眼的车撞死了......”

什么?女人死了?这样好的女人怎么能说死就死呢?我呆呆地望着女人紧紧关闭的屋门,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女人教我蘸糖葫芦以及像妈妈一样关爱我的场景,像海浪一样不断涌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四肢无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大婶呀,我已下了决心,做您的干儿子了,您怎么就这样突然离开我了呢!

从此以后,心灵愧疚的我看到糖葫芦就立刻回避,更别说吃糖葫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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