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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纲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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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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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已不是山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信息传播尚不发达的时期,不知怎么就突然听到了“张家界”的名字。而且,在年轻人中间开始酝酿着,前往一睹芳容。我那时候正年轻,刚刚从学校走向社会,外面的世界也充满魔力,总想着出去看一看。至于张家界是怎么个风景,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与朋友们一起走出去。

如今的年轻人未必知道的,我们当初去一趟张家界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如今的长张高速,更没有高铁。我们是坐绿皮火车去的,团员青年一行十多人涌上车,到处找座位。车上人满为患,我们像许多人那样站着。好在年轻,站着也不会觉得累,但时间长了会疲倦,就势往地上一坐也不会当做稀奇事。

一直到了晚上,车厢咔嚓咔嚓的节奏,让人打瞌睡。女孩子往往会乖巧些,早就跟座位上的旅客拉起了家常,话题伸向“你家在哪里?”“你在哪里工作?”“你在哪里下车?”,为的是“你的座位让给我吧 ”。而男孩子们的嘴巴就木讷多了,宁可缩在座位的底部,垫一张报纸对付一夜,也不会讨巧“丢份儿”。

不必说,张家界那些山是奇特的,远看峰峦林立,争奇斗秀;近看怪石嶙峋,奇异突兀。果然是鬼斧神工,名不虚传,完全颠覆了我们对“山”的传统印象。

游览过张家界那些山,真有“五岳归来不看山”的意识。当初,我尚未出过省,应该不具备“五岳归来”的资本,只是真的被震撼到了。“黄石寨”“金鞭溪”“十里画廊”“定海神针”“猪八戒背媳妇”“天下第一桥”等等景点,成为了很长一段时间口里的热门话题。说多了,也就悟到了自己当时听到张家界时的“突然”感,实际上是一种口口相传的“口碑”所致。

三十多年来,张家界去过很多次,有时候是企业的“福利”,是工会组织的“休养”活动;有时候是陪同单位的重要客户,当成“接待任务”去完成;有时候也会给朋友当“导游”,加深彼此的友情。虽然去过多回,但是印象中的张家界,那些神奇的山,还是第一次去时镂刻下的。那些洒下汗水的旅途,那些沿路的惊奇与欢笑,每每回忆起来,多是第一次的时候留下的。有时候我也奇怪,不管时间怎么推移,张家界的话题似乎从来没有远离。不就是那些山吗?它们的形态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些山呀。几十年之后,已经“阅山”无数的我,对于张家界的山,为什么还是会乐此不疲地时常说起?

当然,说起张家界的山,往往会看对象是什么人。那些津津乐道景色的人,大多是“菜鸟”,刚刚去过,觉得一切都很新鲜,感怀着那些山的“鬼斧神工”“神奇诡异”。这样的新鲜劲,我当然是熟悉的,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当然不会跟着说那些人人都看得见的浅显话题,而是会说起张家界的历史,譬如张家界最初不叫张家界,而叫“大庸市”。其实,这点“资历”已不足为奇,当下网络信息时代,未必没有看到介绍。那么我会说,从一柱擎天,群峰斗奇,浑然天成的姿态里,看到了天赐美景与岁月留痕。

我还会说起,那时候的张家界,才刚刚开发,民风很是淳朴。我们第一次看到猕猴桃,以为是猴子吃的果子。主人就大方地让我们尝试,不好吃可以不买,也不要钱。

忆起当年青涩的样子,如果在家里,我一定会翻出影集相册,看着年轻时的我们,往往会在说起相片身后风景的同时,也会想起那时候的纯洁友谊。作为团支部委员,我如何保管着整个团队的“钱袋子”。那是一个真正的钱袋子,是我装铜管乐器“小号”的袋子,挎在身上不容易掉落。在火车上的座位下睡觉时,怀抱着“钱袋子”,是我一生中最为“警惕”的睡眠。

随着回忆,思绪会飞到那个没有“双休日”的时代。那时候,刚刚参加工作,往往兜里有了点钱,却没有适度远行的时间。就像那时候的一首歌《我想去桂林》,有时间的时候却没有钱,有钱的时候却又没时间。那首歌之所以流行,是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幸运的我们,有大型国企群团工作的支持,才有了“时间”也有了“钱”。

于我而言,张家界不但属于看到了她当初“青涩”一面的人,而且见面的机会还比较多,就像一个“追星族”能够经常看到别人想看却难以见到的“明星”,因而更加有了炫耀的“资本”。

对于去张家界休闲的朋友,我会讲我的第二次去张家界“休养”。那时候,我年纪依然很“青”,以至于单位里参加休养的叔叔阿姨们,把我当做了工作人员,好几个还热心地问及有没有女朋友的事,还好奇地问及年纪轻轻,为什么会来“休养”,是不是受了工伤。回想起来,或许是与我当基层工会主席有关,实在是是懵里懵懂的年纪。

仗着来过张家界的“资本”,我会“卖弄”地给这些初次来的叔叔阿姨说起那些奇特的山,讲景点被赋予的神话故事,和大家伙一起感叹大自然的神奇。我们自然知道,这样的山,并不是天公为了人间神话刻意制成神话故事形象,而是因为这样的山形,人为地安了一个神话故事的名。如果不是著名的大画家吴冠中先生的慧眼,把大庸县的奇特风景通过他的文章《养在深闺人未识——一颗失落的风景明珠》,在《湖南日报》发表,把张家界风景带到了大庭广众之下,这些山估摸着是没有名字的。

休养性质的游览,是最为轻松的。半天游览,半天歇息,有人组织,车接车送,不像团支部活动那次,手头拮据时就在露天的长椅上对付一夜,每天为下一个景点做着“攻略”。

我的旅游观,去过的地方一般不会去第二次。但是,张家界是个例外。当然,之后去张家界,多是因为工作关系。外省的客人来了,很多都指名要去“你们湖南的张家界”“太出名了”。重要的客户,自然不敢怠慢,专程陪同前往。

最早陪客户去的时候,是市场经济的风刮得正浓正烈那阵。客户,本身就是市场的产物。陪同客户游览,我只是一个导游与服务生,目光几乎没在那些奇特的山上,而在客户身上。那时候,张家界景区的市场气息也比过去要浓郁一些,见过世面的山里人,变得落落大方起来。经过十多年的建设、经营,张家界市区的样子变了,不再是原先淳朴、自然的模样,而是华丽而摩登起来,虽然有着山里人的身架,却有着经济人职业性的微笑。很显然,旅游业已经成为了这里的主打产业了。游览的途中,配套的商业网点很多,游客感觉方便了。对那些来去匆匆尚嫌“浪费时间”的过渡性路程,有了摆渡车;在有高高耸立在大山里,有了百龙电梯。那是一座气势恢宏的“龙”,藏匿在深山之中,渡游客上袁家界、游金鞭溪、过天下第一桥,是自然美景和人造奇观的完美结合。想起当年来此“休养”的老人,如今再来或许就不需要那半天的歇息了。

对我而言,此时的风景来自于我的客户,来自于他们惊异的神情,通过他们的眼睛复又审视这些山的景致。值得一说的是,景区内很多一度跟风违建的楼堂馆所,在后来的游览时发现被清理出去了,还给风景区最原始最自然的样子。这样的清理,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山中的楼堂馆所,其实也是应市场需求而产生的,投资额度也不在小数。我以为,山的和谐就应该与水与树与飞鸟与寺庙与古亭在一起,而那些高楼大厦的现代建筑,在景色里是有违和感的。

陪同客户时,我反而要做些“攻略”了,毕竟,作为湖南人应该熟悉自己的家乡,宣传自己家乡的山山水水。我会讲,数亿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张家界处于“川湘凹陷地带”之深海处,地壳运动,凸起与沉积,堆叠与断层,沧海变峰林,演绎成了我们眼前怪诞诡谲的峰林峡谷。

有一次国庆长假,我陪着客户在百龙电梯处排队,足足等了两个小时,烈日下汗流浃背。我暗暗发誓,以后节假日再也不去这个景点凑热闹了。

不过,这种誓言往往在走出电梯的瞬间,立刻就随着电梯沉降下去了。譬如说,在某个冬天而不是热天,是春节长假而不是国庆长假,就与朋友一家子去了张家界。冬天万物萧条,张家界的景色该暗淡逊色了,加上春节的传统“守岁”“团圆”文化,游客自然会缩在家中,不至于排长队了。

随着私家车的普及,把人的活动半径扩大了,有了车,外出旅游就成了“拎包就走”的易事。那些关于“山”的故事讲着讲着,说不定会萌生到张家界去一趟的想法,来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不再是年轻时期难以企及的“远方”。

从我的城市自驾去张家界,四个小时的车程,这只是一种过程的体验。路途中,时常会想起三十年多前挤在绿皮火车的座位底下,呼吸着车厢里各种浑浊的气息,看如今清清爽爽轻轻松松,好不惬意。

只是没想到,在天门山依然遇到了排队“长龙”,人们在初春的寒风中,冒着粉状的细雨,打着伞或穿着各色的塑料雨披,默默地前行。我失算了,即使在春节期间,这里也是如此热门。对此,我只能调侃为“英雄所见略同”。等我们坐缆车上了天门山,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山上雾气蒙蒙,树上垂着冰挂,能见度不过十米,天门山云遮雾罩跟我们玩起了“捉迷藏”。此时的山,只能凭着记忆推断,某个位置应该该是某座山的景点。随即打开手机百度,搜寻天门山的景色,面对着虚无的山,演绎着“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的神奇故事。

此时的山,其实是“有”的,但却被迷雾阻隔看不见,好像是“没有”;而在我心目中,山的模样骤然屹立于眼前,霎时又消失无踪,别有一番风味。

有人说,旅游的重点不在风景本身,而在于有一起游览和分享的人。同样是这些山,与不同的人看,会有不同的感受。即使面对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在关系融洽志趣相投的朋友那里,照样可以把游览活动,说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当然,N多次张家界游历,其实每一次的感受与记忆也不同。有的青涩,有的清闲,有的市侩,有的亲情,有的朦胧,有的苦涩。正如张家界的山,或高高耸立,或巍然屹立,有时候就是纯粹的山,有时候却成了“天然盆景”,有时是印象派的画,有时是生活酸甜苦辣留下的某些记忆……

想起了一句经典,人生某个阶段看山是山,某个阶段看山不是山,而后看山还是山。张家界在我五十多年的人生里,似乎就是这样。张家界的山,已经不是山,而是年轻时光的留痕,是追逐美好岁月的记忆,是对家乡引以为豪的炫耀,是对沧海桑田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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