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香草初中毕业那时候,刚交十七周岁。
人生十七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恐怕在家里老人眼里,还是一个孩子吧!
这是一定了的。可问题是,香草本人不这么认为。
如同时下爷爷奶奶年级的人,总喜欢有人用童音喊他们叔叔姐姐方体现年轻!少女香草恰相反——总认为她已经是大人了。她不仅这样认为,更迫不急待以大人的标准去付诸实施。和如今社会上许许多多农村青年一样,她初中刚一毕业,连起码的中考都未参加,就瞒哄过大人,跟随邻庄的男友赵维宏,远远的离家到邻省的省城安州了。
这一轻率出走,一下子把她家原本平静的生活搅了个一塌糊涂。
当初家里人只一味地打马虎眼儿,对她和赵维宏之间的事并未当真,总认为她规矩听话,人还小哩。没想到她这小人儿如同夏天的扁豆——早熟!
撇过家里人不说,凡是周围所熟悉的人,谁都知道,随着她渐大的几年里,有关于她和邻庄赵维宏谈情说爱的风言风雨,先从外人纷纷扬扬传言开,尔后传入双方大人的耳朵。
倘若认真追溯起来,香草那时十五尚不到呢。
时今社会,特别是电视,对孩子影响太大了!你稍不留意,昨儿还是傻瓜兮兮流鼻涕的孩童,仿佛眨眼功夫,如同灌水撒了化肥的庄稼,翌日便是另一番样子了。何况香草她人长得又是那样俊俏!那么可人!这人从小儿看大呢:香草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呗。
当时有关于岀走的大概情况——直到乡中学郑校长,由香草的班主任周老师陪同,来到北山杏柳岔村,猛乍的出现在香草家时,正好是仲夏的一个赤日炎炎正午。
光明四射的大太阳悬挂在中天热辣辣照着,蓝盈盈的天空如洗般,只是在遥远的东北方位、目所能及的陇山、那巍峨挺拔的峰巅、静静如絮般堆积少许白云。给晴朗的夏日格外增添了些景致,便是那种名符其实的蓝天白云。
这个时候,乡间人们通常都在各自家中的荫翳蔽日处午饭。香草家最近修葺一新的砖砌铁门楼外,伴随着山洼庄稼地里亮开喉咙呱呱呱啦呼朋示爱雄山鸡的鸣啭,几乎同时:传来了摩托突突突的声音,听上去,好象不仅一辆。紧接着、隔壁杨老大家和香草一块儿上中学的三女儿玲环儿,带着两个工作模样人,大模大样迈进了香草家土墙院落里。和所有的人家一样,当时香草的爷爷奶奶、爸妈、小妹,正聚在院落一棵经年硕大枣树下吃饭。小草人小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咦!姐中学里老师!
孩子这一提醒,大人们方醒过来,立马不敢怠慢地在忙乱中招呼让坐。
香草父母以前见过周老师,这位年轻的老师,师专一毕业,就一直是香草所在班的班主任兼代课老师。因故,不经寒喧,彼此已搭讪上了……
完全岀脱一副新潮派头的周老师,指了指身旁已过中年的郑校长,向香草家长介绍说:“这位是咱乡中学郑校长。想必你们并不陌生吧?”
也是的、香草二老光知道他是校长。他们在乡上集日里,常瞥见他腆着个肚子,大大咧咧从集市这头游荡到那头。其神气活现气势,完全是一副工作人员高昂派头,从未见他随便附就着和乡下人搭讪。校长今天和周老师做梦也想不到来到他们家,甭说,意味着肯定有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随后周老师紧接上说着:“我和郑校长今天来,是落实一下你们家秦蓓蕾同学的情况……”香草大名叫秦蓓蕾,只是家里人从小叫惯了奶奶爷爷小时给取的乳名。
原来这家,爷爷奶奶历来是全威至尊。你譬如:这家人口头上把父亲不象别人叫爸或爹,而是方言大!你说老土不?
正因为爷爷奶奶的威望影响至深。于是,长久以来,人们舍去她的官名,随口叫顺了她——香草。
“唉!不对啊?”爷爷嘴上嘀咕着,旋即抬起头直问道:“这就奇怪了!我家香儿不是和你在一达儿住校吗?你来了。那她人哪达去了?”
捺不住性子的爷爷早撂下了碗。边在烟荷包挖旱烟,一边问随同进门的玲环儿。
“秦爷爷!香草星期一就不在学校了。眼看下周就要中考,这不,校长和周老师寻来了不是。”
玲环儿话一出口,那当时的情形真难以表述,全家人顿时慌了手脚更傻了脸。
至此,全家人才彻底算明白了校长老师来他们家的缘故。
如此这般~玲环儿才算替他们的校长、老师把一切都兜明了。
“情况确实这样!我是礼拜四才知道 秦蓓蕾同学离校出走的。感到事情重大,报告了郑校长,这才会同校长来你们家,一来说明情况;二来看是否通过你们家长方面配合校方。总之、一句话:想方设法寻找回人,这很关键!能够顺利参加接下来的中考。”
周老师斯斯文文说着,一边习惯性抬起右手,叉开五指,梳理着油光贼亮的飘逸长发。自然不自然中时不时流露出的那么一种谦作姿态,不言而语是近乎那么种微妙到难以扑捉。
“这死女子!不好好念书,竟学会了逃学。这还了得!”一通诅咒后,香草妈立马转换口气,十分感激地道:“多亏了你们,要不,我们全蒙在油葫芦里不明究里哩。”
香草妈一边收拾树荫下凌乱的桌面,一边做状,要重新布置盛饭的样子;而香草父亲呢,木木讷讷,半晌,好似省悟,知道礼上缺了。这才返身从房里抽屉,郑重其事拿出一盒猴王,分别给两位老师递上。这才嗫嚅半晌、艰难地说岀:“这——这咋办?”他人已六神无主,只好自言自语问着。未了又崩出:“都怪我们大人平常太娇惯她了。”好像似找到了自谴的理由。
“这位家长!惯孩子总该有个尺度是吧?儿女那个不疼!秦蓓蕾同学是从学校出走后并通过同学关系,辗转给他们班主任留了一份信。知道她出走的消息,并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觉得很有必要和你们家长沟通一下。刚才周老师已经把话说了,尽快联系上,别误了马上面临的中考。还有,一旦有秦蓓蕾同学确切消息,别忘了通知我们校方一下,要是万一参加不了到时的考试,那就只好再复读,等下一年了。据学校综合评估秦蓓蕾同学的成绩相当不错嘛!”郑校长说着这样的话,边没忘掉头示意,要周老师补充发言。周老师立马随声附和说:
“是的、是的、校长说的没错儿。秦蓓蕾同学近三年来,一直是岀类拔萃的尖子生。只是快毕业这一学期,不知甚原因?下滑太快了,所幸,她基础本来就扎实。”
香草的爷爷奶奶,本已是上了年纪人,不喜欢和人扎堆儿。于是,几乎相继离开了树荫。只是嘴里不停絮叨:“女娃儿大了,象调皮的驹子,得紧着拴!我早就说过:咱庄农人,再说又是个女子,迟早是别人家的一口子人。识上两个字,能认下自己名字,不要叫人给哄骗了。可你们偏不听,要供给上学!这下可好,看不是从我的话上来了。”
“你呀!死脑筋。坐板凳不急,倒把你我偏旁闲站着的慌得不行。自有吃饭的肚子,想事心的人。你操那份心干甚?咱们都土快埋到脖子了,吃闲饭不管事的人,看她娘老子是个啥出水。”
香草爷爷嘴里虽则这样责备老伴儿,其实,此刻的他,个中滋味不言而喻。
“我就知道你,光晓得撑吃不理事。咱的孙子,又是咱们一手带大。再说,香草又是那样听话懂事。可谁知……”
香草奶奶的话犹未尽,便噎住了。
“养了儿,保不了心。看着走好路,小心崴倒了!你我鼻子大着压着嘴,打破牙只好往肚里咽,还有甚好说嘴的,怪只怪都养下了瞎货东西。”
眼看着两位老人相继快要迈出大门,小草急不可奈地可着嗓子尖脆召唤:“爷——奶——别走了,豌豆角儿就要煮熟了——”
已到门外的爷爷,狠劲砸了一句:“我们不吃你大的球!”
这时院中央太阳灶上,一个大铝锅,咝咝腾起一股股袅袅热气。
等香草妈重新盛上来漿水面叶子,小草在母亲的支使下,飞也似上外面爷爷伺弄的菜园子里,重新打来了一把蒜臺并一捆樱桃形水萝卜,一通布置好。
年轻的周老师,习惯成自然,间或分开五指,不停梳理着飘飘洒洒的长发。他望了一眼在旁板着脸的郑校长,饶有兴味地说:“这漿水饭是好东西!百吃不厌。再瞧瞧——这红嫩脆口的水萝卜片儿拌芫荽,望着人都流口水。”
“好吃你就多吃些!”香草妈艰涩地露齿一笑。
周老师便毫不客气,端起一碗,就着菜很香脆地吃了起来。
一阵难堪过后,香草妈颇似不好意思地说道:“实在怠慢了!想不到大热天,二位老师会来,只好便饭招待了。”这女人说着,难为得不住搓着手,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有这样说闲话工夫,不会重新做些像样饭来。”心事重重的香草父亲,冷不丁冲着妻子抢白了一句。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周老师一迭声赞叹着。
“说的也是呃!我这就去拾掇着重新做些。”香草妈说着,做势要折回身上厨房的样子。
严肃中的郑校长终于发话了——
“小周,我看咱再不打搅别人家了。”
郑校长这样说着,于是心有所向着说道:“饭免了,倒是豌豆角,嗬!才交五月中旬,你们就已吃上了,这可是今年的鲜物儿。”校长说着,便下意识偏侧头,向院子开阔处直冒气的铝锅张望不已。
香草妈会意,立马收拾着拿盆子盛了上来。
于是,郑校长掐灭了烟头,黙下头,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煮豌豆角……
香草家所在的杏柳岔,原本是个大山庄。沟洼坡台两边住满了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人家,秦杨两家是大户,人口将近占了一半儿。香草家刚好处在两脉衔接的低坳处。谁家有个风吹草动,不上一锅烟工夫,便全知晓了……本来嘛!尽管深沟高崖。可这厢与那厢,只屑蹲在沟崖边,彼此还扯闲呢。何况,对庄里人而言:庄头秦家二房头上初三的女儿,不是从家中,而是从学校出走了。并且,中学校长都来到了他们家。可见,这又是庄子里一桩头号重要新闻了……而这“新闻”最快最直接的传播者——却正好是香草家隔壁杨老大家、大张旗鼓、又大烟直冒、骚动中热播岀的。
原来,不留意间,玲环儿早拐回了家,告知了大人。说他们的校长老师来了,如此这般那样……于是杨家便准备着接风招待了。
果不其然,不大会儿,庄里好歹算是个能人。杨家老大叫杨明哲,一改往日叼旱烟棒换为纸烟。满脸堆笑着和女儿玲环一前一后,一径走进了香草家。
于是在一片招呼、推让、并不乏安慰中,郑校长和周老师拗不过,便在另一同学的家长杨明哲死拉硬拽下,前往风平浪静的隔壁杨家去了……临末,周老师从随身携带的漂亮皮包里,抽岀了一张香草的毕业证和一张毕业班合影照,配合着郑校长,留下了话,千叮咛万嘱付,一定一定招回秦蓓蕾同学,别误了将要临近的中考云云……说一千道一万,孩子的前途要紧。尔后,便在杨明哲过份热情中,上杨家做客去了……杨明哲虽处在兴灾乐祸中,却始终面上未表露出,只是象征性地相约香草父母。他难道不想想:此刻的香草父母;尤其是香草父亲,他两口子活象霜煞了的一对茄子,无精打采蔫蔫的,那有心思前去凑热闹呢。
追究香草出走,不能说完全蒙着家里人。再说香草和隔庄川道里赵家堡子赵维宏相好又不是一天两后晌事了。关于这个,香草家里人心里清楚,表面装糊涂。严格说,只不过没按此地风俗,未正式喝酒、挂锁锁而已。虽则赵维宏母亲专门就此事不止一次上香草家提及,只差央请媒人了。盖因为香草还在读书,便一直拖延着。对于川道赵家维宏这孩子,年岁上大香草整四岁,不过这不是嫌弃的直接理由。再说:香草又是那样死心踏地地情愿。摊上赵维宏做他们老秦家女婿,单就香草妈,打心眼里早已黙认了这个好条子。要不此年刚过不久的端午节前,赵维宏和香草哥从外面打工回家过节,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木工、瓦工一手过。维宏和香草哥,只两人,仅用了两天一半晌,香草家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门修成了。尤其在瓦工方面:维宏砌的墙有棱、有缝、有角;且垂直度、平整度不亚于这一带大有名气的苏师。按香草爷爷评价:赫赫有名苏师砌一块砖、常常砌好又撬起,捏弄着得费半天工夫,比大姑娘绣花还细致。因故,才博得这一方圆大名!可我家拴儿和维宏两个娃儿,刺溜刺溜几下……这要是请苏师,没个七儿八天,绝对完不了。照我老眼光看:有名有望的苏师,不过如此罢了……
爷爷当初此话,不完全是人前夸子之说。
事实上,有名有望的苏师,专一在这一方圆盖房打家具。桌儿上、桌儿下、管吃管喝一天七十元。而香草哥拴全、维宏,尽管手艺不赖,打工只好岀门在外了。做大工,充其量也就是这个数。可所受的辛劳罪孽,只有亲身出门打工,才能体验到。
最早,赵维宏是和香草哥拴全相交。其实,大拴全两岁的维宏说不清,在不知不觉中,和小他四岁上学中的香草好上了。这只能现在说:原先维宏和拴全经常出门打工在一块儿,彼此投脾气,合得来。原来拴全岀门在外,全靠维宏关顾,一来二去,两人遂成了朋友。一方面维宏大两岁、二来拴全无论见识、还是为人处事上、均不及维宏,更甭说超越了。这里细节,并不是说大了两岁就一切包打包办,其实不尽然。现实生活中,人和人除了面貌性格迥异外,相差悬殊的太多了。你就说同处一个水平线上,人和人大有差别。尽管说香草哥读了初中,而赵维宏只是个小学生。若要真论起两人的方方面面:拴全压根儿不如维宏……小两岁的拴全,虚岁不到二十这年,家里给娶了亲。名誉上,成了大男人。可事实上,这几年来,岀门在外混,拴全多亏了维宏的照拂。因此,单就这两个男青年的朋友私交,可说是远源流长了……
皆因了两男娃儿的交厚,很自然,直接传染了维宏和香草之间的微妙关系。每当川里赵家堡子赵维宏年头岁末和拴全从外面打工回家,频繁中上北山杏柳岔香草家遛门子,处在情窦初开的少女、朦胧下意识、心房总有那么一种悸动中、心之委许的情愫在纠缠……说白了,即便是那么种炽热的情结在灼烧!每每赵维宏一旦岀现或者离开她的视线:前一种是有名堂的喜悅,后一种自然便是无可名状的失落之感了。
追本溯缘,少女香草当初内心这种不可告人的心思,大抵是香草刚上初中阶段,那时候,她才交十五。
正因为香草内心深藏着难以启齿的情丝,在左右着她的行为举止,自然而然,意志支配着她更多时有意无意靠近他、熟息他、了解他、并且很自然先暗中喜欢上他了。
当初的赵维宏呢?许是大她几岁缘故,老视这个稚气还未脱、一天不见一个样儿、只拽长身材、俨然长成大人的她。每每所透露出的一种纯情之举动、误认为、那只是单纯乡间人们之间热情而已。岂知,这个明目皓齿、业已早熟了的少女,每每含蓄中却又不乏大胆,直白表露她的心迹时,这对当初二十左右毛头小伙子,一时间,还真难以接受。于是便畏葸并为之退缩了……那好象香草已升初二,而那时的香草哥呢,已相跟维宏一来二去岀门二年有余了。
后来,好长时间,赵维宏有意回避着,不上香草家串门。这样的疏远其实幼稚可笑!殊不知,少女一旦怀春,尽管说是萌动,初看上,仿佛烟里雾里般朦胧。可,那种挥之不去、牵之即来的绵绵情丝,不是一两次疏远就了结了的。
香草和赵维宏的关系尽管微妙得难以捕捉,可最后还是被嗅觉灵敏的同龄人之间传扬开了……
话说:恰巧香草上初二那年腊月逢集日。赵维宏那年用自已打工所挣,买了一辆摩托,大阳牌的。其实赵家摩托早已不希罕了!同父异母,已有工作的两个哥,都开着高低不等的座车——丰田、比亚迪。刚强的维宏用自已辛苦钱,那年给自已买了一辆骑的。有谁能知道,赵家堡子首屈一指的家庭——本乡信用社工作多年的赵永川,三儿子偏争气着自个买摩托骑。由此可见,赵家父子、弟兄间竟是如此冷若旁人。也是的,倔强的维宏人活脸,树活皮;不争馒头,争口气!硬是花了五仟多,买了一辆崭新的大阳。当然了,青年人自有青年人的狂劲儿!自打维宏有了摩托,通常情形下,有事没事,横竖总要骑上浪集。于是,已放寒假,在家复习的香草,除了做作业外,仿佛心有感应似的,有事无事,总爱独自步行上腊月热闹的集日……那时在香草心里,你赵维宏有意躲着,我偏寻着你、盯梢你、粘住你、再想办法靠近你……
于是,这两个少男少女,就在那年的腊月集日,不期而遇了……更是赵维宏惊讶不已的是,这回的香草当着他的面,早已没了从前的腼腆。并不象原先亲昵称呼他——维宏哥!而是斗气十足直接以“你” 相称呼。并且,少女的称呼是直接大胆的。
“你是不是人大了?自从和我哥上冬回来,咋总不见上我家,是甚原因?今儿你给我非得说清不行。”
香草原本俊俏的瓜子脸愈加红扑扑受看了。虽则处在冬腊月,但并不是冷冻所致,委实是长时压抑之原故啊!你只听听她生气且又愤愤不平质问,尽管说处在集日人山人海之中,处在炮仗震耳连天,春联、门神、裱纸、年画普天盖地,和各样年货堆积如山似的一条街上……好象在她眼里心里,皆旁若无人。此时此刻,只有赵维宏了。
“你说话呀?哼!我就知道你光会默下头吃烟。”
就这样,两人旁无他人冷然面对面着,接着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黙了……
要说那一刻,他赵维宏头脑里一片茫然无措。简直可以说,空空洞洞!面对小他几岁,业已成熟了的女子,他还能说什么呢?凭年岁他比她大;凭见识,他更比她广。只是论上文化,他远不及人家了,全因他赵维宏只上了小学。当初这怪谁呢?谁也不怪!不是因为笨,更不是说家里穷的缘故,委实是他一时的少不更事——执拗、倔强、加赌气,小小年级出行闯荡江湖,在社会上厮混恁年,他赵维宏尽管说在家乡穿得时髦,人也长得帅!举手投足间,已没了同龄人那种轻狂、做作、更多时透岀一种爷们的风范。恐怕这些累加起,才吸引了比他知识多的香草喜欢。殊不知,他赵维宏心里其实虚得很。他那少得可怜的书本知识,导致了他只是一味凭手艺吃饭。倘若说,立在他眼前这个漂亮女子,一直把书读下去……并如愿上了高中、大学……到头来,他赵维宏一个耍两刷子苦力人,和功成名就、有真正职业地位的工作人员,咋能说一直延续相好下去,并异想天开牵手走到一起生儿育女呢?那简直是梦里和仙女相好的天方夜谭了。如此想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正因为赵维宏有这种自知自明的远见,才使他愈来愈怕上她家了。
也是天假其便,只见不远处,和邮政所一排并列的乡信用社,维宏父母拎着好多年货,相跟着,老远处看样子,一径向维宏和香草僵持的地点走来……让人看上去,年已三十好几的维宏妈,许是经年生活优越所致,丰腴的脸庞,细白无丁点皱褶;浑圆地身材,饱满的凹凸线条恰到好处。这女人想当年做少女时,不屑说,定然了是个尤物无疑!要不然,人已中年的她,无论外形、还是气质、风韵、依然犹存!依然楚楚动人!
这个当初来自另省邻县的女人,许是因了二十年前初中阶段时一段不幸的失节,导致她后来高中也未上,中专更未考上。幸许今后的就业渠道多多,也未预料。可是她一味的扔下了书包,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挺个大肚子,在那边家人和这里亲戚撮合下,草率的嫁给了丧妻鳏居,并大她将近二十岁的赵永川。
有名的外号大驴脸——赵永川,个人条件原本就不赖,有工作有地位,那时丧妻已多年,并且拉扯两个小子,不容易啊!他大驴脸做梦也想不到,外省但却毗县,相距不到百里刚出校门的初中女生,丝毫不嫌他年龄,更不嫌弃他前妻留下的两个娃儿,满口答应嫁给他,这在当时,把他高兴得立马仿佛年轻了许多。殊不知,漂亮迷死人的女学生,无甚条件嫁他大驴脸时,早已身怀六甲,都快要临盆了……原来如此啊!
真应验了——乐极生悲!
欣喜中的大驴脸,人一旦明白过来,恰似有人拎了一桶冷水,劈头盖脸浇了他,立时从头顶端凉透了脚底板。看着业已成他妻,表面永远是冷若冰霜,一副不甘屈服的冰美人。过后,他却又顿生恻隐之心,很快,很顺利生下一个活泼健康的男婴。二人之间的不愉快,几乎不经磨合,立马冰释。就这样,后来的日子里,他们的生活无庸置疑,是美满的。只是赵永川对娇妻隔肚子带来不明身份男娃儿,心存芥蒂,绾着一块心病,更甭说溺爱呵护了。只是碍于情面上,为了笼络娇妻情绪,给孩子取名维宏。和前两个维保、维军连在一起。大驴脸赵永川,对维宏事实上一直存在极度偏见远不止这点,更在于,一直来,国家计划生育恁紧!他一个工作人员,况和前妻业已有了两个孩子,这已经够饱合了。于是维宏降临他们赵家,显然不适时宜了。万幸,国家又岀台政策,孩子倘若随母姓,可以放宽。于是,有头有脸工作人员——赵永川,填上表,报上面,随其妻姓——直到结婚第四个年头,便如愿以偿,维宏妈给他们赵家生下一个毫不掺假的女婴。这下,可把赵永川乐坏了!他赵永川子上本来就不缺,甚至多出,就喜欢将来有个亲戚路上女娃。天遂人愿!娇妻不负重望,果给他家生了个可爱的女儿!自从有了女儿,赵永川毫不保留把所有父爱,给予了爱女——雪梅。一直以来,赵永川视独女为掌上明珠!那还用说?只是美中不足,这雪梅如今长大了,并从小学随父在乡上念,初中便在县城了,单就雪梅长相,实在不敢恭维。许是太纯了,这女孩长相也是个大马脸,几乎活脱了他赵永川的坯子!这遗传基因真他妈怪了?生女象父,生子反倒象母亲了。万幸!雪梅如同她的名子一样,肤色跟母,属于白肤类。这要是再跟上他赵永川,那就了不得了!常言说:女子一白遮百丑。
当维宏父母前拥后挤,一路艰难,好不容易挤上来,相跟的大驴脸——赵永川,架子十足,一直不停着同和他打招呼的人应诺。看来这小小乡集上,巴结趋奉赵永川的人真不少哩,乡下人的财神爷嘛!谁敢不恭维?维宏妈她人一挨到儿子跟前,便已累得喘吁吁,一个劲儿怨儿子:“维宏!你咋那样牛筋儿犟沙?早上在你爸住宿炉子上,煮了一锅野兔肉,紫膛膛漂着油花儿,左等右等总是不见你来,打你手机,开着总不接,你成心气我是吧?”
工作人员家庭称谓父亲,和纯农家不一样。
这通身打扮不俗的女人,如同她超凡脱俗本人一样,在这乡下集市上,无论走到那里,总是很扎眼!不过,这时更扎眼惹人眼珠顾盼的,倒不是徐娘半老的她,而是另一个在维宏面前丝纹未动的香草了。
“活该!连你妈都说你太犟了。这下,当着你妈面,还有何话可辩?”
原来,一直僵立生气中的香草,这才回嗔作喜,更带着几多娇态,借故有意亮开嗓音说话,以便其它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其实,甭声言,大人们一眼就瞥到:紧依儿子摩托旁这位亭亭玉立的女子了。只是维宏妈甚有些面生,所以未敢轻易造次。一旦当明白此女子说出的话,无一例外地针对儿子,做母亲的心里“腾”一豁亮!似乎一切均明朗化了——“是啊!是啊!我这个儿子就是太强了。你——是?”
处在欢欣中的维宏妈,困惑地回转头,和香草搭上了言,只是还陌生着。这女人只好欲言又止,真不知一时半会咋称呼方好。
“哟嗬!姨!原来你和赵大伯买了恁多年货?来、来、来、我帮你拎着,看把你累坠着了。”
自告奋勇的香草,不乏热情起来,比男娃儿大胆!可这绝不是说她脸瓷。一切的一切,都是香草太喜欢维宏了!因此,才体现岀初此她面对着维宏的家人,不由她大胆率直了。
“这——女子是谁家的?瞧,长得多展脱呵!”
维宏妈绽开一脸的喜仔仔,狐疑中赞叹不已,边反问着整个人还骑在摩托上,只是爬伏着不住吸烟中的儿子。
“姨!我是岔里拴全妹子,我哥经常上你家玩,他回来一个劲儿夸姨一手好茶饭哩!”情热中的香草自报起家门来。
“啊哈!原来你是拴全妹子!姨老晕了眼,咋就没认岀来呢。”
恍然大悟中的维宏妈,仿佛全明白过来了……于是着,一种本能的亲合力促使她和萍水相逢的香草唠嗑上了……两个女性,一老一少,已然而然,细述起了更多的热乎话来……
披着个棕色呢子短氅,戴着裁绒暖帽的赵永川,人不管走到那儿,自然断不了很多人主动走上前客套……他边哼儿哈儿支吾着;一边相帮着妻子说:“这娃娃是咱北山岔里秦永祥闺女,我还是春上放贷款到岔里才认下的。你别说岔里,连北山都不上,自然不认得。小娃娃一眨眼,不觉意岀脫成大女子了。”
赵永川有心给妻子介绍着,便寻了个台界处,蹲下身子抽烟。随着硬哈德门呛,随之而来、一阵巨烈地狂咳……把个长方黑脸膛,憋了个紫涨。他随即喀吐出了一口浓稠的粘痰,便无话找话说着:
“想不到秦永祥二窝子出息得这么大了!咱们也刻到老的时候了。喂,我说你大他好着吗,咋总不浪集?”
赵永川发了一通感慨,无话找话,随便问着香草话。
“我家跟集,向来是我妈苦差事,我大他很少跟集。”
正和维宏妈嗑唠得上劲的香草,间或答复着赵永川,看得出,香草嘴头子倒挺利索,方方面面俱能应付得了。
“想不到当年双河镇完整中学呱呱叫响的篮球主力,去年开春我再见面时,已苍老成那样了。假若我没记错的话,他夫妻俩,一个属蛇、一个属猴、都是三十好几四十的人了。”
“这么巧!拴全妈和我同岁。”其间,维宏妈若有所思插言。
“这娃娃妈也许你不大清楚,也是咱这双河镇娘家,读过书的。”蹲蹴吸烟中的赵永川,看那副热心样子,大有必要给妻子喋喋不休介绍着香草的二老。
口齿伶俐地香草接上道:“赵大伯,你还说呢!我大亲口承认:自己年轻时喜欢玩,腰受了伤,再加上前年,洼上挖着拉洋芋,下了雨雪的下坡路打滑,偏不偏架子车翻转,正巧又压着了腰,一直以来,我大时常呻唤着腰疼呢。”
“嗳呀呀!蹴下吃你的烟;快去找别人扯八百不上串的闲去,有盐没浆水尽说些陈谷子烂芝麻,我和娃娃说会家常,大路上来了个卖笼头的——你抢先,你嫌人讨厌不?”
“除了嫂夫人,谁敢给咱大主任套笼头?岂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成心在虎口里拨牙!”
上面说话的便是刚挤上前来的供电所李所长。此人相随着乡卫生院院长,来找赵永川搓麻将。院长是个年轻人,人也腼腆,话也少;倒是李所长,大咧咧猛不丁瞅住赵永川,佯装严肃地插科打诨:“嫂子,光听嘴上说,别只站着,有绳子吗?我随便给你绾个缰绳,把主任给拴牢了。” 李所长说着打趣话,显然是冲着赵永川绰号而来。
维宏妈恍然从影射语里反过神来,便哑然失笑中回嗔作喜道:“我算服了你们这帮酒鬼赌博头。要拴,老赵这就交给你们横竖拴去好了……我有事,懒得理你们。”
这女人说完,便伸手挽上低眉垂首含羞中的香草,临了,未忘招呼上维宏,一径轻率地离开到别处去了……
自打那年腊月二十三集上,有关香草同赵维宏俩——从此便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二
嗣后的日子里——
紧接上,光那年年前:维宏妈乐不可支颠着屁股上北山香草家不下两三次,并且次次均未空着手。本来嘛,下了北山坡,只隔一条河的赵维宏家,家道向来就殷实!论说起赵永川前妻撒手人寰留下两个男娃:维保、维军、靠着老子不简单的人际关系,明义上是通过招考,其实说白了,是县上考虑周祥的内部安排。老大维保任职在县农行;老二维军初中阶段调皮捣蛋,好歹熬到初中一毕业,眼亮路宽的赵永川就送子从军。两年复员,捞了个复员军人资本。况又是城镇待分配资格!赶上县信用联社照顾着内招为各乡镇合同式信贷员,在这双河镇信用社工作。
人都说:娘后老子也后了!其实并非如此。别看只读过去完小的赵永川,其人可不是个简单人物,鬼精明着呢!这个上个世纪毛时代生产小队会计干到华时代大队会计。叫绝的,便是算盘拨拉得狗菊(蹄)子,那时期曾时髦改名:跃进公社。这一道川并南北两山湾岀了大名。每年生产大队统筹结算,那些虽说上过初高中,只图了政治、专政、阶级斗争的会计们,自然在算盘计算上,始终比不了只读初小的赵会计。因故,在华的那个过度阶段,赵永川经跃进公社革委会主任提拔,顺其自然,便推荐为当时的公社信用社,成为一名工作人员。
这么多年来,他除了调动到离家二十里的双河镇,那时称红星公社!在双河镇信用社一个时期内,前妻亡后,上面又照顾着调回原处。不过,此时:跃进公社已挂牌为狗菊(蹄)子乡了。
所以说:赵永川这么些年来,现在已快退休了,经年日积月累打造,把个家庭修饰得富丽堂皇!原来划的责任田早就承包给赵家堡子其他人了,一年下来只等着吃租子。赵永川他人从本象看,对第二任妻子宠到捧着怕掉了、含着口里怕化了的程度。一直以来,每当维宏妈与维保、维军发生矛盾!并导致冲突时,赵永川惯常情形下,每每偏向妻子这一边。由此博得了小娇妻夜间的温柔!所以,在赵家堡子才有妻管严这一说;在亲房家门里,更有软骨头!龟头之博雅称谓;在前妻两个儿子眼里心中,便有娘后老子亦后、烙碗记之说。殊不知,人们都大错特错了,惯常把个娇美小娇妻哄笼把玩得风车儿转的赵大主任,往往大亊上:吕端不糊涂!
这仅从前两个儿子就业足以证明。人常说,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既是豌豆心,又是豆芽菜。弄不好会滚动,设若用上心机把玩在掌股,属于后者豆芽儿、往往便在馋嘴贪图眼前小利益下,生根发芽并开花结籽了。这小利益,更多时便是男人的哄骗把戏。方有:豌豆儿心,来来去去滚着呢!这是说女人最善变,只要哄笼住了,便才是你的女人!也才能:豆芽菜,生芽芽,你妈口里害娃娃,这类俚语说法。
转眼,瞅着过不了几年,跟着脚后根,眼看着赵永川第三个儿子,也是他特宠爱的娇妻头身子——维宏,渐渐长大成人了。纵然使千不该,万不该,即便维宏一意强着负气不上学。赵永川私心里巴望不得是这个结果。每当娇妻在他跟前愁眉苦脸,念念不忘上,他总是不失大度地说什么:三个儿子,前两个工作,咱赵家祖脉已经够旺了!他俩在县都业已有了家。老大媳妇在法院;老二相下的在县医院。他两个现世宝离咱老两口远了,倒也省心干净!如今,这诺大琉璃瓦舍的一砖到底家业,到头来,不属维宏,难道咱俩背进墓不成?至于女儿雪梅,考上与否,也用不着犯难,再说是个亲戚路儿,乘着我还未退,若雪梅考上好说,考不上。当然考上更好!好歹在县上弄一份工作,大概不成问题,在瞅准个人家嫁岀去就万事大吉了!这个家不留给维宏还能有谁?你妇道人家,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再说,老三不上学,又不是咱们不供给,他自个不念了,这能怪谁?
往往这样一席话,惯常把个维宏妈哄弄得舒展眉梢,只有往男人怀里贴的份儿……然而说到底,这女人免不了心里总是觉得,拿如今老赵家的威望并老赵的办亊能力。孩子没个象样点的工作,说啥她心里总是空落得不行。可转而又一想,也是的,这家大业大!维宏继承了,划算值。女人啊!做为母亲时,既伟大又自私;可转换为人妻时,既贪心、往往又从小道处着眼。殊不知,特别是最近几年里,赵永川,表面上是一副踌躇满志,只图快乐享受……谁又能知,私下里,精明人自有精明人的招数,原来,赵永川,光县上,两个儿子的筑巢置物上,倾其所有。全是配套的一步到位。颇工于心计,很会拨拉的赵永川,如同深谙于他工作的金融系统,早已冻结了先年那种对赵家堡子投资。现在除了亮堂的高门楼、大院落、外加一辆从前的农用四轮,已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了,而这女人就是鼠目寸光的看不到。因此,被赵永川算盘一样拨弄得服服贴贴,乖顺得只屑几句话,维宏妈余下的,惟有投怀送抱而唯恐不及……
闲话聊远,少女时的维宏妈可没现在这么短视。
大凡青年女子怀春的第一个梦中情人不为现实所困,所有的便全充斥着浪漫!
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赵家堡子维宏家,论现有的光阴,自然是其他人家望尘莫及。象杏柳岔秦永祥家属鸡辈,土里刨吃人家,更比不了。好譬如,自从一生二熟,每次维宏妈拎着羊牛肉、从嘴上吃的到身上穿的乃至家里经常用的,一次次登门造访,已是靠天过日子的秦家感激渧零了。说到香草、维宏、倘若步入少女的香草喜欢维宏,图了赵家的富足,恐怕这一说词不能成立吧?虽然现在的香草论年代、环境、家境、乃至一切的一切不同当年少女时的维宏妈。可是,所有少女的追求殊途同归。但别忘了,少女其间的爱是天真浪漫的。说上现实,至少对当时的香草,处于朦胧期的少女获春本是心的驱使,是自然中碰出的火花!它如同夏季祥云端嬉戏闪电,缘自于自然过程孕育的片片火花,同浓云密布突如其来骇人的空中霹雳截然不同。然而同缘自天空,设若硬是区分出所以然,恐怕成分过于混杂了。
这从香草对维宏及赵家,香草大人对赵家和维宏,如同沉淀了一眼山泉,经人一搅动,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湛澈了。
可是,千说万说,香草对维宏始终一片冰心;维宏对香草呢?从心止如水,微妙嬗变到冰清玉洁的私心接纳。此类高尚词藻冠之于只有小学程度,经年累月一味闷头在建设工地拿瓦刀岀夯力的农村青年,未免令都市另类们不齿!殊不知,从古及今,只有岀身的不同,上天赋予每个人天性,生生叫当今社会给贴了标签。
自从香草和维宏关系通过大人这么一渗入,便预示着公开化了,很自然波及山川的人们。凡是认识的,均一个说辞:信用社赵主任家老三和岔里秦家香草搞对相了!正所谓,金山对银山,阳山对圪崂;至于他们这一字辈儿,更早之前就议论纷纷了……
尽管旁人都这样一个口径热门谈论着,香草一家两代老人所持的态度最最马虎眼儿。除了上了年级的爷爷、奶奶不加任何附带条件认可外;香草妈虽对赵家的恩惠来着不拒。可这早年上过初中的女人,同丈夫秦永祥心高眼大的很呢!原先夫妻二人当初考学,男的考高中中专无果后,又降格随女的一同考初中中专过程中,一双名落孙山,到头来落了个修理地球死出力的命。因故,他二人把蛮大的理想转移在自已儿女身上。如今眼瞅着,儿子拴全,大人心机枉费了,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压根儿就不是读书升学的料!勉强凑合初中毕业,唯一的出路,只好岀门打工了。秦永祥夫妻二人老早就张罗着尽快给唯一的儿子把早已订下的媳妇娶进门,早娶早了却心愿。幸喜!女儿香草和儿子截然两样。可爱的女儿打自小到大,不只是伶俐听话。这娃娃脑瓜子太灵了!从小学一路升到如今的初中,功课门门优异!这仅从历年考试中的高分足以说明。所以,秦永祥夫妻俩铁了心供给,企盼香草将来好歹考个堂堂正正学,希冀圆了他夫妻二人当年考学梦!如今他们这山川一带,年年考上学的不乏大有其人,并且清一色本科211,甚而有不少孩子还考上了全国名牌958大学。谁说鸡窝里飞不岀金凤凰?人活一口气,佛争一柱香!香草父母硬是让别人家考上学的孩子馋眼死了。看现在世风,女儿家功成名就,要比出息的男娃儿将来更靠得住。可正当他们夫妻想像得无以复加的美好时,未料,花朵般人见人爱的宝贝女儿,却早熟着恋爱了……这事料未及的事,蓦地呈现在他们面前,简直令他们猝不及防!只是,他们大概忽视了,历来如此是最艳的花儿早结籽!
也怨不得香草父母就此事,采取了忽悠,想想也在情理上。
香草父母尽管说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初高中毕业生。经年的生活磨砺,又一脉秉承了乡下人古来沿袭的家训:养子不教父之过;养女不调首推母亲难逃之罪愆!
因而香草父亲态度趋于明朗的时候。很自然传染给妻子,至少在孩子上学期,这事万万不可以。
也就是紧接次年年关,乡下人过大年,那真正才叫过年!一个正月红红火火闹腾着岀来,一直延续到二月二龙抬头,蛐蛐虫虫都抬头;甚么蛐虫不抬头,一棒打到灰里头……这乡下人的谚语,由来已久。从正月到二月二,刚好满月有零头。于是相传,有钱没钱,剃个光头过年。一月之后,又刮龙抬头来!而农历二月二:便又是传统的豆豆节。直到龙抬头,豆豆节一过,才算年结了。于是庄农人修犁打耧,又开始了一年的辛劳耕耘……但,通常情形下,过了金蜇不停牛,这又得提前。方有种在冰上,收在火上!才有了九九耧花儿满地转一说。现在的农村,象维宏、拴全出门打工的,年年便是这个时候,甚至还要早,结帮拉伙的该到岀门的时候了。
整个正月里,维宏和香草真个形影不离了……
至于,说到大人们,光临过年几天,维宏妈自打腊月二十三集上巧遇,方知:儿子竟然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喜欢着。于是这女人一改往日富有人家的矜持自重,乐不可支三次颠着屁股,来到,蹚过一条河,上了北山梁,拐进一道湾,再过一架山沟的杏柳岔,早早相认这门亲戚了。这里人经常说:天晴修水路,无事早维人!
秦家对这罕见上门女人,总体上持欢迎态度。但直到大正月里维宏妈迫不及待,强拉上板着脸儿,拿乔二分儿的儿子,滔滔中、并不乏爱怜有加地数说:“你这死鸡儿扶不上架的货!世上那有活的怕死的,更那有公的怕母的?看得岀,人家女子恁热心。你可好,牛头板犟摆起谱儿来了,当面铜锣对面鼓,听话听音呢,傻小子!教的曲儿唱不得。难道说,摊上这种事儿,你硬叫大人教你不成?”做母亲一席苦口婆心,终于把个维宏说动弹了。于是,这才跟随母亲,表面勉强,内心巴不得地,礼节性的拜年……只因这一回,维宏妈剃头挑子,一头热,正面提出了:
“他姨夫、姨娘,咱们一步邻近。原先只维宏、拴全俩娃儿相好走动着。足以说明咱两家有缘了!都怪我们大人一年四季顾了这头,又忙那头,忙着转了向。现在我不说打嘴的话:你家我认准了!是一门厚道人家。人常说:结亲如接神!不走的路儿走三趟;不结亲了是两家,结了亲是一家。他姨夫、姨娘明处听着,你家香草,实不相满,我、我——我就是太喜欢这孩子了。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啥有啥,样样占住。你们若不嫌弃的话,这孩子,说好了,我老着脸,给我宏儿这就号下了。”
维宏妈说此话时,正是大正月初一。
一般情况下,若真按此地乡俗,初一儿拜年,除非是丈人,即便是舅家,也消受纳福不了。维宏妈就是特意、很知礼的,方正月初一冰锅冷灶撩了自家,吆喝上表面看似不肯挪窝的维宏,娘儿俩专门上香草家的。
女人们聚在一起,本来就话多。你只瞧瞧、听听、维宏妈和香草妈两个同龄人,尽管从前见面不搭言。如今扯起闲言碎语来,简直没完没了,倒着实冷却了一旁的其它人。后来,香草支使拴全招呼上维宏,到另一间屋里看影碟去了……刚进门,端上炕桌的油饼、馓子、麻花、凉拌扁豆菜、胡萝卜丝,只象征性品了个味;冷却在一旁的秦永祥,只一门心思一罐罐,一罐罐在炉子上炖茶。此刻真是两个女人天下了~
“看你姨娘说那里去了,别人不嫌我们就好,那有个我们嫌弃别人的道理。好是好!只是我家香儿一来还小;二来还上学呢,我和他大这辈子算完了,就眼巴巴指望孩子能有出息。这世上人心千千万,只有做老人对儿女心肠是一样。你姨娘听着,是不是这个理儿?”
原来,和丈夫私下早就谋划好了,所以香草妈替未支声的丈夫里不伤,外不损,算圆满回答了对方的正面提亲。不过,处于热心中的维宏妈,才不理这一套哩,从清早到香草家,起先是油饼之类吃食;不久几乎囫囵未动扯下,接着肉菜、木炭暖砂锅、节节子花馍馍上桌儿了;中午便是扁食,一直坐到天快黑,直到香草家长面端上来吃毕。这庄农人真个过大年,饭菜一天四、五顿。
维宏妈始终吃只是尝,话却说了几箩筐……临走细腻柔软的手紧握住香草妈粗糙的手,一个劲儿套近乎:“反正两个孩子都愿意,你说上学还小,咱不着急慢慢来。”维宏妈临走时这样有意亮耳,柔细的手一直未松脱香草妈种地的老茧手,郑重其事地又说上:“咱姊妹是老连手了!还有你——”
虽然未结果。盖因初此嘛!看得到,维宏妈这次拜年,兴致很高!又冲送出大门外的香草父亲继续上“——还有你——你们男人别装好人!反正不好的名声硬让我们女人背了。人都说我家老赵被我管严,难道连手也严管你不成?”维宏妈说着,有意拽了一下香草妈的手,挤眉弄眼的紧着问上了:“咋着一句话也不说?”
就算是应景儿,只见香草父亲极为窘迫地开起了少有的玩笑——“硬要论说起:平常日子里各管各。遇到事上,她管我,有时我又管着她,这样才鸡不叫着狗不咬!公平些。你姨娘听着,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一直不够言笑的香草父亲不失风趣地既算是作答,又可算是开了个玩笑话。
“他姨父说得太对了!两个人的光景,年轻的夫妻老来的伴儿,首先心要实。蒙、哄、骗、要不得!你别看我家老赵整天笑得没眼缝儿,其实背着我做他的要紧事儿,有板有眼。我最见不得当面人话,背转尽做鬼事的人。”显然,这女人对驴脸丈夫抱有成见,尽管是不经意中说岀的,香草父母听话听音,心知肚明了其间的含义。立马,男人便以附会地话岔开:“老赵是干大事的人,我们是没法跟他比啊!”
“是啊!男人要有真本事。象我们他大,给赵主任拾鞋带,恐怕都嫌老实巴结的手眼不灵;再说,你们家日子过得恁滋润,说到底,是赵主任太有能耐了。男人是耙儿,女人才能说是匣儿!”送客已出门的夫妻俩,只好给维宏妈说着这样不着边际的恭維话。
一步三回头的维宏妈,突然象记起了什么,立住身子拍拍脑门扬声说着:“看我这记性,老姨夫、姨娘、咋一直未见?我这就叫维宏说什么给爷爷、奶奶拜年,非磕个头不成。”说着就要折身样子。
“不妨事!不妨事!爷爷奶奶不在,我三大家坐纸,他们乘早去了……维宏这阵子和拴全他们玩去了。要不这样,我试着给你找找……”香草父亲说话中,做状真要去寻找的样子。
“你这人就是无事忙,找什么找?大过年的,让娃娃们玩去好了……”香草妈这样一味地责备男人,好象回味着什么,抬起头,又说上:“更何况:维宏好象长时间没来岔里了。”
“甭找了!甭找了!维宏留下玩去好了。但别忘了爷爷、奶奶的拜年头!”维宏妈间接听人说:秦家最讲究这些老一套。譬如坐纸神、再譬如木炭暖锅等等……这与现代仿佛格格不入。可是入乡随俗,想要人家黄花闺女,只好时时、处处投其所好。
维宏妈的话中,时不时誉顾着这些——“养儿到底不如养女。儿子小了调皮捣蛋,大了又牛头板犟。唉!”一番感慨万端后,这才打告辞:“我这就赶回给家中老小张罗年,我斗胆赶早称呼:亲家公!亲家母!别忘了正月不论那日,上我家认认门儿。千万别忘了带上香草,和我家雪梅玩耍,一定、一定。”一边往回走着,一边不住回头千叮咛、万嘱托着的维宏妈,就这样踏着轻快细碎地步子,来时和儿子,回时一个人,不过这女人的愜意写在脸上。当然,这除了年节浓郁气氛外,自有比年浓浓处了……当这女人满心欢喜匆匆赶回家时,家中的意外令她惊喜不已——原来不知甚时,维宏早带着香草并拴全正在院落中燃烟花。此刻天刚擦黑,并星星点点飞起了片片雪花儿……看得出,赵家只有雪梅融会在一块儿——兄妹俩的兄妹俩玩在尽兴中;赵家其他人,大过年回家的维保、维军、前一个一家三口;后一个两口一对儿,紧闭着上房门,截然井水不犯河水似的团围着赵永川,自有他们的过年法……
这女人前脚刚进门,后脚还未落稳,维宏他们吆喝着要走了。只是临走,懂事的女儿,看上去已和香草大有相见恨晚的牵着手,蹦蹦达达一同上前,给她算打了声招呼,征得她同意后,然后他们一行四人,便说笑着、打闹着,又要上北山,兴兴头头赶到岔里玩去了。
蓦地,维宏妈仿佛觉得自已很老了,不由得她好一阵子惆怅,便稍纵即逝,又仿佛自已当年的青春恍若隔昨,现在眼见得自已唯一的男娃儿已长成人了。性格言行上,隐约间活脱了当年那位令她少女芳心痴之醉之,负心的那个他了。那人同现在维宏,仅此点,太酷似了!好譬如,在人面前总拿十足的架子。早年那人好象人间蒸发了,恍惚中只是个杳无音信的记痕……
现在看苗头——清早维宏的装腔作势是故意做洋相罢了。
香草是在初一儿中午吃完自家的扁食后,在偏房和维宏他们放影碟腻味了,忽然心血来潮,便伙同他哥,相随维宏到赵家的……而这其间,双方老人,特别两女人,你来她往好一番热络,根本没顾上注意香草他们赶到川里。香草跟俩男娃到赵家,这在如今乡下,早已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了。
现在乡下年轻人,男女只要是两情相悦,相跟相随并相偎相依最平常不过了,即便设身处地在农村。想想,社会大潮流影响,不断冲击破坏着农村根深蒂固的老传统、旧观念。何况,可爱的香草,和维宏那时连最基本的拉拉手都未触及过。皆因他们相处得太纯洁忠贞!太执著专一了!原来少男少女之爱,当未升华到一定程度时,他们除了用心灵彼此相爱外,感官的禁区便是神圣的领域,轻易是不能逾越的。换句话说:还未达到那个火候的时候,因此倒把那种男女间本应该的反束捆住了。
秦家大人对女儿任性去川道赵家,不能饶恕!总认为有悖于家教不言所致。他们大概忘了他们年轻的时候是个啥样子……单从孩子念书还有一说。许是基于此,所以,一直等到大年初三,瞅了个机会,秦永祥两口子便对爱女很有必要进行车轮式的父教母调了。于是才有父女间高台教化的点到为止;相应的,也才有母女之间无所不及的交心了——
香草父亲的说教:秉承了家风,况他已为人父,历来是泛泛的老生常谈。可做父亲的威严,从表情话里无时不体现出来。当时他在屋地中央烤箱上,有始无终炖着茶。看着发送走了粘住玩了几天的维宏妹——雪梅。(雪梅这几天,一来是和这个未来的准嫂子投缘;二来受母亲支使,初一晚便住在香草家,初二回家,晚上又同哥上来,才今早打发走。) 然后秦永祥支使妻子,把脸挂幸福的女儿从外面叫了进来,便沉默少许说:“香儿,大今儿大过年的,本不该数说你,惹你不高兴。可你知道吗?大心里苦啊!”
倚在炕沿边的香草,人是兴冲冲随母亲进屋,她人还嗑着葵花籽儿呢。可当她看到围烤箱炖茶抽烟的父亲一副严峻地表情;在看到母亲拿着抹布一会在柜子上擦擦,一会又靠着门,有事没事把个本已很净的碟子翻里翻面揩抹着……香草第六感觉一下子全明白了!意识到,定然了是她初一儿,任性上维宏家致使父母大为着恼不悦的,肯定是!决对没错儿!你只听听父亲怆然地话,定是和这事有关联了。
因为从小到大,父母对她,向来是娇惯加溺爱,尤其父亲最突出。可今儿——
片刻过后,父亲很难为情地顿了顿,接上道:“香儿,大把话这样给你说:你和维宏,大并不反对!别以为我是个老糊涂虫,糊涂到尽然干涉女儿的事了。孩子,你若总这样认为的话,你可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苦心……我和你妈是过来人,也都是上过学的,深知读书阶段千万不可分心。那些成绩好的,都是未分过心的。傻女儿,早恋这可不好!特别对你而言:你满打满算才十六。一直以来,你学习上呱呱叫!我和你妈不知有多么高兴和干劲,本来满指望你给咱家争口气,堂堂正正考个学。可是你……”
“就是嘛!死女子,我和你大硬是被别人考上学的眼馋死了。再说你心又那样灵性,你哥读书笨死了;小草心也灵着,可考的分数忽上忽下,总不如你稳定。再说,她还小。我和你大都想得开,养儿养女都一样!通共你们仨,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心里最清楚,究竟我和你大偏了那个?谁也没偏,只是在读书上,时常把心往你身上多搁了些。你哥大了晓事,小草为此咬得毛扬呢!她娃娃没少挨我的皮耳子……”
“香儿,你实对大说:你是不是不愿读书了,或者根本就没打算考学?”父亲茫然无所适存突然问着此话,同时抬起了极度失望的眼神,很是可伶巴巴。
“大,你咋能这样说你女儿呢?谁说我不愿读书了?其实我巴望不得将来考个好大学。只是——只是,大!妈!你们误会你们的女儿了。我并没早恋,也没分心,不信,我这就拿来我的作业、我每次的考分。”
到了这个坎儿,香草只能把早恋权当好感来混淆。并以次为挡箭牌,蒙混过去。
“这个我看过了!”
“你只看过中末期考分。其实,我的作业和每次测验分,你从末看过,我也没拿你看。”香草说着说着,活泼天真地眼睛,早已雾濛濛了……连她本人闹不清,怎么着遇上这种事,当着大人们面,心里难过得只有一阵阵犯酸紧抽,由不得她早已泪眼娑了……
“乖女儿,大知道——知道——不要找了。其实你学习上,一直来我们很满意,就为了这,我们在家里苦点累点,心里总是充满希望的!因为:孩子,你读书确实给我们撑尽了脸。象庄里这些上初、高中的,据我所知:重点班有,尖子占不上。就说你三爷爷家考上学业已工作的你两姑,当时在班上属中等生,是重读后考上的;再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隔壁和你同级的玲环,学习上好是好,总之,她不是尖子生对不对?”
含泪的香草,委屈后经大人一通夸奖安抚后,唯一仅有,光知道点头的份儿。也许是憋着一股狠劲,忽然一种傲然物外自信,很使自我般象二老信誓旦旦:“大!妈!你们放心好了,我将来会考上学,你们女儿不会使你们失望!”
“这就对了嘛!死女子,你大说的是为你的话,看把你,秦州的娃,脸皮儿薄的直掉泪,好象我们做大人的另眼相待了你似的。”
倒是母亲在一旁释疑着说着冲淡气氛的话。
可是父亲始终望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相,总似挺担心说着:“可是——孩子,你和维宏——”
也不知香草那来那么大勇气!丝毫不迴避地直面象二老坦然:“大!妈!我也不知为甚?我就是只愿意维宏这个人。我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如不嫁倒也罢了;若嫁:我非得要维宏这样的人不可!”
在屋地转圈儿的母亲,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了些枣子、核头、花生、并各样糖果,盛了满满一碟儿;又一盘苹果、桔子什么的,专意端到女儿面前搁下,正好听到女儿海枯石烂的话意,大不以为然打断道:“哟、哟、哟,这世上难道除了他赵维宏,在没好男娃儿了?你这死女子!小小人儿,恁样铁心?”良久,她又无限慨然道:“不瞒你们说:维宏这娃娃给咱家做女婿,以我看,倒和咱香草挺配!”
母亲边不屑地挖苦香草;却又不住向男人挺热心说着上文;旋即又十分遗憾地说着下面的话:“可惜维宏早不读书了,再说他——” 香草母亲说着,戛然而止,好象有难言之隐。看得出,她是在心里做了一番权衡后,才接着往下说:“他——总而言之:不是赵主任亲儿。听人说:是他妈隔肚子带来的。”
“私子又咋了?那些顶天立地男人。要么她妈隔肚子带到另家;要么从小带到人家长大后,往往干一番大事业。”
香草急切中拿如此牵强附会的话折服母亲。委实甚有些可笑致极!可她只能替自已心仪的人,说如此帮腔维护的话了。
“哟哟!你听听——听听你女儿,人没个指头蛋大,尽然没羞着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即她和女儿较上了劲:“你就那样能着,满口肯定死,世上只有私娃子能干大事。咹!你倒是说说?”香草母亲真个被女儿给惹猴急了。
“你真要听吗?就象电视上好人乔峰。”
母女俩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死女子真不害臊!我当妈的嫌臊得不行,竟然说些上不着边,下不着地的话。就算是吧!可他赵维宏是什么东西,敢跟电视里面的人相比,你也太偏心向已了吧?”
“电视上太玄乎了!可爷爷、奶奶说的自然不会错吧?”
“你爷爷、奶奶有今儿没明儿,他们能给你说些甚来?”
香草不但天真,并且勇气可佳,不置可否却又理由蛮充足:“爷爷、奶奶说:私子九个九存不了,一旦存下,说明命即硬又大!”
屋地中已无话可说的母亲,一副语结的模样。此时上午十点多钟……面对着母女俩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中的唇枪舌剑,秦永祥早不耐烦地大发嚷嚷上了:“你娘儿俩有完没完?咱们好好说香草考学的事,你们东拉西扯——唉唉!我懒得听……时候不早了,得上三大家敬神。回头拴全维宏他们起来,别忘了拴全今儿无论如何上鸦儿沟丈人家拜年,一来一去上百里。维宏他一意没事要随去的话,昨夜说好了的,让维宏摩托带上拴全去快些。礼品我分包好了,在炕柜门箱里……”父亲临出门这样嘱托着,却又严厉地回转头对眼望巴巴的女儿吩咐道:“你别跟他们男娃娃疯了,没事在家看看书总强些。再,我又不明白,一个摩托咋就日能着带两三个人?”父亲是有所指:这两天来,香草兄妹外加维宏兄妹,他亲眼见着在山湾路上四个人骑着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秦永祥当时亲眼瞅到,心提在了嗓子眼儿。现在父亲借机单向女儿说教,是一箭双雕的效果。父亲说完,舀水简单地洗了把手脸,便和一头撞进的香草大大,合着一块儿虔诚的端着香盘儿,上面盛着供献饭食、香裱冥纸,到三方头上香去了。
末了,母亲张罗着儿子同维宏,总算发动起摩托,打发两人上鸦儿沟了。
这女人心里搁着事,不放心的折回屋子,看到香草一副灰头土脸相,顿生添犊之情!之前她特意偏心拿出果碟,反叫小草连装带吃,象狼吃羊肠子——撒了满炕一屋地。气不过,索性给小的又往兜里塞鼓了,好不容易哄岀玩去了。
当最后屋里只剩下母女俩,于是他们的交谈就愈深入了:“死女子,现在这屋只咱娘儿俩,妈也是过来人,知道做女人难处。你不妨只给我说说:你是甚时和维宏好的?还有:妈问些不该问的话,维宏是不是已经——已经——和你那个了?”母亲很吃力很艰难中小心翼翼探问着,既窘迫,省怕女儿着恼蒙羞。但当看到香草直勾勾盯在一处傻愣,知道女儿并没为此而生气,只不过是不好受而已……末了她又语气加重警告:“你可给我听好了:千万不可失身!咱老秦家的女儿,缸中米,丢人现眼的事,咱秦家几辈人里面没有的,除了你不争气的碎姑姑……就是将来你岀嫁了,当身子不干净时,万不可行那事!你娃娃还小,不知深浅。女儿身,太珍贵!弄不好一辈子会落下病秧子的。我想:你已上初中了,生理课上自然比妈讲得清楚……”在这里跟不上时代的母亲把生物说成了生理。香草她那里知道:早先年是有生理这一门副课。
隔代之间本来难沟通,虽说都是女性。看到女儿只是一味显岀迷茫无奈,香草妈只好拣了两个特红嫩上色的苹果,拎起水壶冲了冲,又寻了一条挺干净毛巾,揩抹干净,然后不动声色地強塞给了女儿。沉黙良久,只好转换口气,颇似婉转地连哄带抚:“香儿,别难过,吃苹果。给,接着!你老是这样不高兴,这大过年的,惹得妈心里也不好受。拿着,吃呀!”
也许是被母亲的柔情感化!一下子,香草失声扑在了母亲怀里,万分悲怆的抽噎了起来……
也是的,遇上这种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好受。何况刚才——长期以来,香草特尊崇敬畏地父亲,居然对她存在那么大的误会,这使单纯的一意孤行的她始料未及的。原来,少女的初恋并不象歌词那样美化了的——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它涉及、牵动乃至波及到周围所有的人,包括自已的至亲至爱。
屋里母女二人这样静黙着。可怜楚楚的香草很象小时候,紧紧偎倚在母亲温暖宽阔的胸怀里,顿觉坦然适意多了!很过了一段时间后,香草妈终于看到怀里的女儿,开始有滋有味,清脆响亮地嚼起了苹果。于是才腾挪了一下身子说:“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到了谈情说爱的时候了。可我总以为你还小!嗳哟哟——看你把我腿压得直发麻不是?”母亲说着,果然移开身子,立了起来。便温存有加地说:“香儿,你大他刚才说的也是为你的话。乖女儿,你别往心里去哦!”
脆响啃嚼苹果的香草,特庄重地“嗯!”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复了母亲,理解了父亲。
女人就是心细。看到女儿渐渐回复了原状,于是,这女人接着往下探询:“你初一儿到维宏家,是不是人家光景很好?”
“嗯!”
“我的瓜蛋蛋!我忙着一直没机会问你,那赵主任对你咋样?还有,他家那两个工作儿子听说连同媳妇也回家过年,他们呢!对你咋样?”
因情绪已转好,于是着,香草接下来所要说的话不再只是简单的“嗯” 对了——
“维宏爸只给我和哥打了个招呼,便抱着孙子一直在上房里呆着,再没露面;那两个儿子很诌气,两个二球货很嚣张!人看着都不顺眼;还有他们的媳妇,老大没脸看,只是工作人员。听雪梅说:好象是在县法院,是大学生;老二对相家在农村,卫校毕业找关系,只不过是县医院护士。以我看:人一般的很,把个头发染成个红毛鬼。听说家在双河镇下堡子,姓王。好象雪梅说:她二嫂父亲叫什么来着?唉呀!我这猪脑子,一时想不起来了。”香草一着急,只是使劲地踏了下脚地。
“下堡子我比谁都清楚,王姓是大户,不但和你外爷家有挂达亲戚,更有直接的亲戚。是不是双河镇医院王存儿家?听说王存儿有个女子读卫校,考学分不够,是老子花钱弄上的。”
“对!对!是双河镇医院王大夫小女儿没错。”急切猛省中的香草抢先首肯。
“哟嗬,这下揳对卯着巧上了!王大夫正是你大舅妻兄,论说起:咱们和人家王家还是亲戚关系呢。”
“屁个亲戚!都是一棒槌撩不到的,我看着她都反感,快别说什么亲戚不亲戚的。”
“看你这死女子!沟岔里的水——都有个起根发源。你不想想:你先是从那里来的?没轻没重的,那可是你舅母的亲侄女儿!”母亲先是劈头盖脸一通数说,然后颇似隽永地说:“倘若人跟你舅母,保准人长得不错!养女跟姑姑嘛!”紧接其后,又叮咛女儿:“你只能在这里说。这要是叫你舅母耳朵刮到,不多心才怪哩。”
“我舅母知道了又能咋?谁不知我大舅常年在外工作,大舅母对外爷外奶时常虐待。”
“你这话也是噢!不过嫁岀的女儿,泼出的水!我也是鼻子大把嘴压住,有话说不出。谁不知他们王家女子,个个是母老虎。唉!有啥办法呢?都怪你大舅太孱头了。”香草妈乏力无助地发出了一声无奈地喟叹!
“想不到你大舅母的侄女儿又给赵主任做儿媳!这要是你将来果真和维宏好下去,以后再嫁到他家,岂不是亲戚当不成,又成了冤家对头!”这女人过早的担忧了起来。
“妈!你不了解内情。他们赵家前两个儿子,根本和维宏不卯。那阵势,其实早是对头了!我一眼都看出来了。”
“我就说嘛!你这死女子不听话,不专心念书,你要是把心用在读书上,将来考上学工作了,世上比维宏强的多得很,咱们何苦一个树上上吊。”
香草对母亲所说的工作、上学显出无所谓,倒似谈起赵维宏劲头显现得十足。表现在意志上的不动摇,于是,就连说出的话,口气坚若磐石!来起了横:“妈!你太不了解你女儿了。我不如乘早对你说:除了维宏,我决不嫁人!”
当看到女儿态度如此果断。这女人无可奈何地无话找话,果然搜肠索肚硬寻出一些陈谷子,烂芝麻——不过,这总有点宿仇的意思:“香儿,你知道吗?赵主任心太黑了!想当初,你大他们那一批校蓝球队,不但全县、全地区名气大着呢!后来县上财政部门专招你大这一批打球的,可到咱乡上,当时你大被你大舅招呼到上班的那个厂干临时工。县上据听人说:明明指标——指明是你大,可当时的赵主任硬是通过乡上、县上的关系,把维宏妈的亲表哥招去了,成了合同式干部。要不然,你想想:维宏妈当初一个女中学生,又是外省离这么远,能如愿嫁给他老大不小又是再婚。那一次机会你大错过之后,后来我们结婚,还有机会:全县教育系统充实各中学体育老师——先说是民办,后来都转正了。这一次,县教育局名额上是你大——秦永祥。可黑了心的赵主任把他当时已三十了的兄弟赵永祥冒充了。现在乡中学体育老师不就是赵永祥吗?”
“赵瞌睡早不教体育了,我们的体育老师是省体大毕业的。”香草赶忙纠错说着:“赵老师只管后勤。”
“香儿!不管咋说。朝里有人好做官你信不信?他赵主任明处听着:他做了亏心事!这些你大他记不记?我到死都忘不了!”
对于母亲这些罗列:香草似乎无动于衷!象似在听天方夜谭……临末,毫无兴趣地只是说道:“这能怪谁?怪只能怪我大太老实了。”
听到女儿如此毫不关注,沉默了一刻之后,香草妈终于转回话题:多半是逗,半带试探的问女儿:“假若你将来考学工作了。他赵维宏一个农民。你还愿意他吗?”
“嗯!”
香草几乎是不加思索着铁了心首肯着。
还能再说什么呢?看到香草那样执意孤行认准了维宏,做大人的只能说:至少在目前情况下,在孩子还正读书期间,只好哄弄她高兴!唯有打马虎眼儿。舍此外,确也无它法了。
正因为秦家大人存心打起了马虎眼儿。尽管維宏妈同雪梅热心过度不知邀请了多少遍,后来的日子证明:秦家大人总之未上赵家的门。同时,总而言之,香草还算听话,也未轻易再上赵家。自然了,维宏妈经常断不了隔三岔五上杏柳岔,与其说是笼络讨好未来的儿媳;倒不如说事前先拉合双方的亲密关系。因为香草还上着学,所要做的只能如此了。
倒是香草和维宏,两人的关系,随着日子的推移,愈来愈牢固了,也愈来愈形影不离了,只是香草再未敢轻率上川里赵家。一年四季里,前面说过了:天暖时,维宏在外面,这便是他们不得不分开的日子。往往在这种时候,尤其对香草而言:是煎熬难捱的。
赵秦两家大人尽管一厢拼命巴结讨好;一厢支吾应付,直到一年又终,当秦家准备给儿子拴全娶亲时,由于财礼吃紧,接近五万。家中满打满凑,还差将近一半多。秦永祥的家底,在杏柳岔只是有粮而已,何况这年头,乡下人肚子都能填饱,缺的便是人民币!象秦永祥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家,再无个来钱门路,只拴全在门外,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靠地里出产——土豆、胡麻、豌豆、也卖不了几多。因此,和大多数人家一样,一旦遇上大事,就象秦家筹备着给儿子结婚,光财礼上,勒逼得全家直冒火!况且,如今这年头,财礼高得吓人!女方张口要价,简直是狮子大开口!这样的情况,不单是秦家。反正,养儿子娶媳妇,均如此!人都说:五里一个地方,十里一个乡俗!总而言之:这处在秦陇交接的黄土丘陵区,通常情形下,养下女儿,真个是个摇钱树。因此才有淫秽地戏谑:金p银盖——来形容待嫁人家的女子。
秦家为娶儿媳,已处在了非常困难渴着吃雪的时候。这回,维宏妈可起大作用了!
当她得知秦家为凑财礼,竟然拉起了私人高利贷!于是着,这女人匆忙赶到秦家,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已的私财两仟元垫上;又鼓动秦永祥两口子到乡信用社带低息救灾款。这才立马说住秦家千万可别借私人高利贷。于是秦永祥就很顺利的在信用社贷了整两万。再加上之前,维宏相帮的五仟,就这样,秦家方能如愿以偿在春节之前,堂堂正正,又可以说,体体面面的给唯一的儿子结了婚。这一回,要不是维宏母子相帮,确切地说:不是赵大主任良心发现——秦家儿子结婚,虽说黄着泡不了汤!光高利息一项,够秦家日子因故不好过的。
为此事,赵永川是一家之主!无庸置疑:自然名誉上是维宏的老子。宪法都有规定:赵永川和赵维宏是法定的父子关系。可是,人向来既有光明一面;更有阴暗龌龊的地方。小到甲虫、一只飞蛾、自我保护,便是自私的最好体现。何况人乎!做为有思维创造性的高等生物,在私利上,往往受情感、社会环境、乃至道德标准。当然,更有自然法则这一块,在左右、支配着人们的行为准则——因此,人无完人。
乡信用社赵主任,居然能为秦永祥贷高额款,并且是农业救灾发放这一项目,自然利息低得微乎甚微。这种款项的发放,都是专项资金,完全受控于政府。赵永川能冒这个险!敢大数额贷给秦永祥家,所冒的风险是够大的!可是,有谁能知现在世道:这便是工作的不二法。这样的工作法,在所有公共部门里,比比皆是!上面政策端成线,下面硬叫歪嘴和尚把经念偏的事——古来衙门;现今部门,可以说一脉相传的继承了下来。由此可见,赵家对秦家这次起的作用,简直称得上:雪中送炭!
殊不知,直接促成这件事的,明眼人一眼看出:除了维宏妈有这个能耐外,还能有谁?
秦家绝对想不到,甚至包括一年比一年晓事的香草更不知——这已渐渐长成大人的女子,光就她哥结婚这桩事上,心里眼里全是维宏的五仟!包括维宏妈的两千。这母子两的款项资助,就已是受到好处的香草,认为给她长脸增尽了色!至于对于赵永川的借贷,只有家里大人感激涕零外,香草压根没买账。可这稚嫩的女子,以及她家人,纵然一概不知,维宏妈与主任丈夫为此事,不但闹得不可开交;甚而敌对了好一阵子,只差拳捶相并了……最终,大驴脸赵永川迫于娇妻的压逼,不得不,只好以此壮举,博得艳美妻子的欢颜!
这里只撷取他夫妻二人的片段,以释全景——
赵永川从未见过妻子这样怒发冲冠到歇斯底里——“你心太黑了!嫁给你近二十年头,你扪心问问:你是从来对维宏没关心过。不是我老絮叨,自养的好,带来的也罢,你光看看咱这一带,过继抱养的并不少见。你看别人咋对待孩子?再回头看看你自已。人心是偏的,但不要太过份了!我的维宏好不容易积修下秦家香草这么一个女子。就说上一年春节:人家女娃子热心热意上门来,你老不死的光知道心疼你日捣出的一窝驴驹子。你不行好没好报的老东西!私心得了得嘛?一家子大过年,初一儿紧闭起门来,你老汉糟踏人家大乖女呢,对不住天地良心。女娃子脸皮儿薄,果不其然从我话上来了不是?香草再上过咱家吗?你干脆拿土块把门堵死封严好些。秦家大人我是铁脸当了,铜脸卖了,就当个没皮没脸。不知低三下四缠着叫了不下几十遍,总之,别人从未踏进这个门。我心里直犯嘀咕:是不是秦永祥还记着当初你日鬼捣棒槌,把你瞌睡睡不够的肿头兄弟顶杠别人,当了教师。现在看这光景,一定是了。人不记仇不为人,人不记情不为人,你老东西!当年做事太缺德了。”
当维宏妈重提上一年春节香草上他们家一事,并他们大人多年前很遥远的事。可见,光维宏妈的怨愤积得有多深沉?
维宏妈愈说愈有气。于是,接下来,控制不住自已的连哭带骂:“要不是我女儿张罗,不知把人家兄妹咋浅看一场?我不贤惠的名硬叫你们赵家人张扬了!你老赵一本账?我进你家,维保、维军、没个蒜掐儿大。这吃呢、穿呢、缝补浆洗,不是我这个后妈,你们赵家那个理睬过?就是我生气了,有时打一下,骂几句。可人把话说绝了:儿要自养养的亲!谷要自种种的深!你的维保、维军、现在出息了,理我这个后妈吗?你两个儿子昧良心了!现在我的维宏书书读不成,工作又没工作,眼看二十的人了。现在人家北山岔里秦家娶亲手紧,这个时候我们不帮,更待何时?我早就拿个车轴,从这头到那头——看透了!你四平八稳压根儿没操心着给说媳妇。给你当儿,我的维宏姓他妈的b赵!”
有道是:多没用的男人,脸上带煞气!赵永川出了名的软骨头。皆因过于心疼小娇妻了!可唯有这次,他们夫妻间红脸了,捏拿出那句永不变更地杀手锏,甚有几分咄咄逼人地追根究底:“那么你的维宏究竟是你和谁生的?这话二十年来,我不知问了多少遍?一直来,你总是给我个软脬子塞嘴。既然我只是名誉上的老子,犯不着拿指头往磨眼里塞。何苦来费力不讨好,也省得操那股蛮劲!”
长期以来,赵永川软磨硬泡着揪住妻子讳莫如深的隐私,视为有力的把柄!牢抓住不丢手。大凡男人的醋劲:皆如出一辙——
其实他赵永川间接早就打听出:和妻子原先相好并生下维宏的那人,左不过是个教书匠罢了。因此,历来,财大气粗地赵永川,拿他的职位和所受到的尊崇,根本没把当教师的放在眼里。因故,每当冷眼瞅到或遇着与维宏关联的事,再联想到这里前前后后的教师,心里本憋着一股无名之火!想到这帮“家有一斗粮,不做娃娃王!”的(教)叫杆。此话赵永川时常挂在嘴边,以鄙视教师寻开心。统统盖因了他如此美貌的娇妻,当年竟然委身于教杆!实在是他心里醋味十足得不行。他的这种莫名其妙的醋性,每每使他恼火、无端的愤慨、乃至直接影响了下一代维宏身上,直到如今。
“你存心往死里逼我,业已清楚他是个叫杆,你还要咋呢?”
维宏妈已气不打一处来,直面回敬着;也不知是为着那般,又尖刻地反击道:“他虽说是个十足的浑蛋!丧尽了天良!可是,你只屑看看我维宏模样,他就是那种模样。咹!你又能咋样?”
“算你十分的对!可到底维宏是个下苦货。维保、維军不管怎样说,有头有脸工作人!并不是我老赵在这里说不怕打嘴的话,我两个儿即便是丑八怪!可你信不信?出门无论走到那里,人们抬举的恐怕不是维宏吧。如今,我算明白了:各娘肉儿各娘疼!老鼠下的猫不疼!”
赵永川此话既是护短的维护,又可算是无奈的感概!
那知他这样的说法,反而把妻子愈加激怒了。因故,造成夫妻二人好长时间都别扭着……
别看赵永川五十好几的人了。这心宽出少年!他夫妻俩从未较劲对立过。很过了一段日子。惯常拥着妻子才能睡踏实的他,被妻子的坚拒门外,委实把个他搞得六神不宁!于是只好给娇妻低头认了错。反正这一次错,算最彻底了!也是这一次,方敲定了秦家的贷款。
“你看你,咱夫妻一场,从来没这样背身子站过,我也心里悔过了,维宏我确实没尽到老子的责任。既然你娘儿俩那样认准了秦家这女娃子,成与不成是另码事。事到如今,我们总不能干指头蘸盐,我这个当老子的好歹有个姿态。钱我暂时没,你也知道:最近几年我手头紧!”
“闹了半天,等于白说了!”
妻子怨气的白了他一眼。
“也不完全白说。你没想想:打柴放羊看草山。你把人家女娃子三程九礼订都未订下,谁知将来是个啥出水?不过,我可以给他们贷款。你也可以说我太现实,不见兔儿不放鹰!假若香草到头来果真是维宏媳妇,这款我这个当老子的来还。我说过的话,历来算数!这总该行了吧?”
女人心头笼罩的愁云,只屑男人款款几句,便烟消云散了……
“我一时急了,没顾得上问:你太对不住人了。维保、维军、县上的楼房,你出力又出汗,熬白了头不说。听女儿说:你又给她弄了一套?可咱的女儿心里一本明白账。前两个哥有楼,她名下的楼:横竖姓维宏不姓她雪梅。你一个当老人的,一碗水都端不平,连女儿都不抵。”
“雪梅这孩子真是嘴上没毛话不牢,那是县联社给我们够二十五年工龄集资的,这孩子真是长嘴舌!”
被揭穿了的赵永川,垂头丧气的一句一声“这孩子——”来解围开脱……
经过这次波动,他方彻悟了:如今,维保、维军、雪梅也好;雪梅、维宏也好,骨头和肉彼此相连着。怪不得雪梅这孩子,心和她妈一样,总是向己着维宏。
当夫妻合好的那个晚上,久渴了的赵永川老牛啃青草似的一度忘乎所以……倒是妻子贴着他的耳,柔声细语地说:“别忘了贷款尽量利息低些。他们家道又不咋样!为了我宏儿,你一个大男人,说的话要兑现哦!”
此时此刻,夜阑更深,房事求欢之际。女人给男人嘱托这些,真是要多扫兴有多扫兴……
三
按往年惯例:维宏、拴全一般情形下,辄总春暖出门,直到上冻,才开始陆续回家……但这年却不同了。拴全刚结婚嘛!按说:正是新婚燕儿!拴全新娶的鸦儿沟媳妇,人长得小巧玲珑,虽说上了一二年学,如今的乡下,无疑于文盲同语。可话又-说,谁能想到,处在深山高崖里的鸦儿沟,竟然哺育出象拴全新娶的俏眉俊脸可意人物来,实属罕见!拴全和她——干柴见烈火呼喇喇热乎一月多,不得已,为生计,逼迫着出门,人之常情啊!正是精旺阳盛的一对儿小青年,猛乍生生的隔开,是个啥滋味?因故,拴全这年过端午节,决定了,无论如何得回家。过节是小事,借机与小媳妇儿团聚,才是他真实意图。并且他还初步在心里核计好了,与其两地隔离干上火,倒不如把已娶进门,他出门后,时常在鸦儿沟娘家挂单的她带出门,这如今夫妻双双出门到处都是。而维宏呢,和拴全妹子香草相好,不是一年两年间的事了。认真算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况这年,恰好是香草初中结业的最后一学期。经常他在外面,两人断不了电话联系已成俗成规。他的手机自打为香草开通后,夸张说:几乎成为热线了!可是,电话好是好,总有好多话说不透彻,因而才有香草时不时给他写来一份份情意绵绵的长信。
维宏和拴全多年来在北边的外省城——安州打工,撵了此地工价高。人都这样,就象山里的兔子——奔跳老路,归老窝!人们常说:兔儿沿山跑,终久归老窝!因此上,惯会狩猎者,通常在兔子往复奔达的道儿上,设套子,便有意外的收获。
不错,人物同处在一个天地中,道理是一样的。维宏和拴全多年来出外打工,注定了和这个北方省会有缘。他们打工的具体地方:便是阆苑居房产公司下设的工程承包公司。阆苑居原是省建六公司脱骨换胎出的私企。不论国企私企,建筑业都一样,改来改去,把猫叫咪咪!不过,最明显便是,同所有的建筑工地一样,原来的工人阶级不见了,农民子弟进城了!蜂拥似的农民大军,大多数便被象建筑、修路这种劳动密集型产业吸纳了。省六公司派生出的阆苑居公司,正是此类大批接纳的公司之一。
人们只对城市的飞速发展叹为观止!往往不愿正面提及它的建设者。是谁付出苦力修理地球的?
正如几年前,一家刊物登出: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京畿之地,一位饱食终日的婆婆,极看不顺眼成群如蚁与城市很不协调的民工,毫无社会责任和良知,无端责难:这些乡下人,不在农村呆着,跑来糟踏美丽如画的城市来了……也许这位婆婆安逸住的花园小区,正是她所讨厌的民工打造的。城里人都知,民工好使唤,集勤劳与廉价于一身。只要有活路,从东方破晓到伸手不见五指,真个沿袭了东方民族千百年来日岀而作,日落而息的习俗!他们根本享受不上什么节假休息日,更甭奢谈医保、养老什么的。他们只有通过不断的劳动,才获得微乎其微的酬劳。正是民工们,才使城市越来越发达!也越来越变得如此美丽了!
维宏和拴全长期以来,人走熟处,马跑平路!不但和这个城市结缘,确切地说:和阆苑居公司隔舍不离了。
和所有的私企一样,于家的发迹发达,不单只是与六公司有千丝万缕扯不断的人际关系。人们不难发现,晚起步,竟然后来居上,竟然短短几年,打败、排挤、甚至一口吞掉其它,只有千丝万缕关系,只靠单纯银子开路的老板。从而雄霸安州地产、建筑业;物流、宾馆餐饮诸业于一身。原因是于家有错综复杂的社会因素。说白了,于家在这个城市,在官场上,有自家人。这无形中,就少了一层不必要的麻烦。有官庇护!倘若是大官做护身符?试想想:原省建六公司未改制前于世清老人,花甲望古稀的人,自打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未期卸任六公司老总宝座后,不甘寂寞,便很快,轻车熟路办起了私家工程承包及地产业。后来随着滚雪球做大的阆苑居,以建筑、地产为主;兼做物流、宾馆服务的大型民营企业。它的掌门人——于世清从六公司退后,爱婿接管六公司。而他一蹴而就!一手打理做大做强金砖银瓦堆砌的阆苑居。因此上,阆苑居与六公司有难以割舍的情缘。单从六公司方面来说:从上面总经理、到分公司、再到各各项目,光六公司大大小小经理、书记们,那个没沐浴他于总的阳光雨露?就说现在继任的老总兼董事长,说到底:是他的乘龙快婿。
原来于老有四女一子。现在六公司老总、董事长兼党组书记,便是于老的长婿。怨不得,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岀自厚重古风三秦大地孕育出的国家正式招的建筑工人,就是卓尔不凡!魄力不减当年!私家开公司,不费吹灰之力。可人们往往赞叹于老人成功!岂不知这不同凡响之豪举,是有其小背景的。这只是当今已拥有几十亿资产的于世清老人众口皆碑的传言而已……这种看在明处的众说纷纭,不外乎成为维宏、拴全他们这些许许多多于家各公司名下打工者所津津乐道的了……大都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最引逗人心向往之的谈资;至于于家的大背景,恐怕维宏他们这帮人如雾里观花,隐约间,只大概听人说:于家有人做官!至于做什么官?做多大官?不关他们这帮卖体力事了。所以,一直以来,这方面,维宏、拴全、他们这些在于家建筑公司打工的,知之甚少,更少涉入,也就无从谈及。
于家阆苑居集团公司,所有高层管理人员,清一色是于家人或者和于家有关联的。严格地说:这种家族管理模式,时今社会现状下,比比皆是。譬如:就象维宏、拴全、他们经常打工的老板——于世贵。此人是于老的嫡亲兄弟。他年届五十开外,原因是直接从农村走出来,因而,多多少少和维宏他们有共同处。只不过,所有的多寡和领导与被领导不同罢了。
于世贵是个地地道道的坭腿子。在管理技艺上、尤其在建筑工地这样紧张、繁杂、噪动的现场管理上,他管理水平,向来是有板缺眼。可以理解,终究是农民出身嘛!带着浓厚的小农意识。故而,于世贵老板只好说是个将才。那难能可贵的统帅素质,他通身上下细胞里,压根儿不具备。和他完全被城市化了,应该毫不夸张地说:早已跃上中国现今豪门贵族的兄长——于世清,无论气质、涵养;还是本领、才干、那简直判若云泥!
维宏、拴全、以及好多他们的老乡、同伙,一直以来在于世贵主管的建设公司属下的项目工地打工,此年也不例外。随着西部大开发的减温,于老的阆苑居无论是地产还是工程公司,这几年也开始小打小闹起来,不得已,全瞄准康居廉居房之类的政府安居项目。这年,维宏他们打工的地方,便是兴海开发区安居工程1——12号住宅楼。原因是:城市的扩建,把此处农民田征用了。于是由政府牵头,相关部门出面,为无地的农民脱变城市居民的人们建安康小区。即便是政府专项资金,也有不到位的时候。从去年下半年,如今已开年五月份了,1——8号六层主体框架完工。并1——5号清装马上就要竣工。事与愿违,开年三月份以来,均因拨资不到位,导致工期一直是断断续续,不紧不慢动作着……
背景便是这样子。
这年农历端午节之前,象广告词上所说:拴全心动不如行动!得打破惯例,回家一次了,刚好落下了犹豫中的维宏,暂时还迟迟拿不定回与不回的主见。直到农历四月二十八日,于世贵主管的项目,聘用的试工员老任。上公司带回来一沓子信件(原来芸集此处打工的,一旦函件往来,通信地址便是阆苑居公司) 。
甭说:维宏收到了故乡时常挂念他的人一份长信,才彻底了伙同拴全回家,名誉上拴全家修大门楼。因为两人各自揣着悸动的小鹿,恐怕说白了,亲人们笑话,只好以此借口了。
香草的来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维宏:在电话里,有好多话一下子说不透彻。我知道你和哥在工地上很辛苦!为了挣别人的钱,不容易啊!我在家里或学校里,心里一直总是记着你,你知道吗?
可话又说回,咱们的关系,只有我心里一本账。直到如今,咱们之间是清白的。
你已经不小了,比你小的拴全哥都娶上媳妇了。你口里不吐核儿,心里一定有苦楚。假若我没猜错:你一定很生我气!
其实我也大了。家里老人一直把我当小孩,他们难道不想想:他们的女儿,已不是三岁的憨半子。
这话,我一个大乖女,只好对你说——我的维宏!
因此我想好了,再不上学了。你知道吗?我做出这样的决定,该有多么难多么痛苦啊!也不知这样下来,将会给老人带来多么大的打击?真难以想象!我也不去想了。
几年来,我们一直这样拖着。其实可苦了你妈。她几乎是隔一晌,总要上岔里来我家,并且每次不空着手。可我的老人呢!明知道你妈是冲着咱俩才走的勤,他们全没当回事,好象是他们大人之间应该那样交往似的。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为何、为何我的老人咋从不上你家?老人的这种态度,其实我早就看不惯,虽说他们生养了我,虽说他们不惜一切很辛苦供给我上学读书。对于这些,我做女儿的,始终忘不了……
今年开春,你妹妹来我家玩,谈到我高中学业,你妹妹很热心!说:只要我中考录到县上,她和我定上重点一中。并说:将来若考上学了,再回到县上找工作,到那时,通过你们家的关系,在县上,无论那个厂子,给你找一份安稳的工作。看来这些好的设想,一定是你妈和你妹雪梅在家合计好了的。我记得当时我在电话上给你说过,从你电话里的冷淡,后来我翻来复去想:其实这都是不可能的……光你爸一次在集上,对我妈亲口半玩笑半认真似的说过,我若县上上高中,乃至后来上大学。他象雪梅一样看待。当时我反听了你爸背耳之言:心里一阵感激!那里知道直到后来,我才断断续续得知:原来你爸此话,是有来头的——
双河镇信用社你家老二,听说耍赌博了不得!不光把自己小车押了,又把县上楼房抵了,据说还把公家的钱都动了。亏了你爸能耐大,给摆平了。这才下堡子扬言出:他们正经人家女儿,决不和个赌博客一块儿生话。据说他们小两口儿一度闹离婚。因此才有你爸对我妈提及:我假若能跟了赵维军,一切都好说!只怪我妈嘴不牢,可能对你妈说了。后来只听说:你妈闹得很凶!至于凶到什么程度?就晓不得了。不过,都是我听说的,实与不实是另外回事。
维宏,难道咱两的相爱,竟招来这么多的麻烦?难道一个女儿家,生长得周正体面,活该如此!我真搞不明白?
还有更令我气愤不安的,是我们学校极个别老师,你大体只知那个郑校长不正派。仗着校长的身份,挖空心思,变着花样儿沟搭女学生。这些,我曾给你说过。不过,有一桩很关乎你我的事,一直来,我从未向你提过,现在我不妨给你详细说说:
我们班主任周老师,一直对我很照顾。我原先总认为:这恐怕是我各门功课上稍比别人强的缘故。因为责任心强的老师,大都对他所教的学生,特别是学习好的,通常是特别偏心的。后来我慢慢觉察出:周老师对我的关心有点不同寻常了。一次,我的一篇作文,记叙一群小鸡与鸡妈妈和花斑猫斗的故事。周老师表现得太热心过度了!又批又改又圈点着登在了县教育局一期简报上。说实在的,当看到自已不经意间写的作文,用铅字打印在报上。那一时刻,我心里还真高兴了一阵子!这个,我恐怕给你说过。紧接其后,更使人心神不宁的事接踵而至,终于有一次,我收到了周老师一份表露心迹的求爱信。他在信上说:他很喜欢我的与众不同。还一再说:虽说目前他是老师,并且年岁上他长了些,可这算不了什么!他有恒心,等我考上大学后,在正式和我谈恋爱……
实话说:当时收到此信,着实吓了我一跳!致使我几天里,心里总不得平静,既矛盾又充满恐慌与不安。
凭心而论:周老师各方面都优秀!同为老师,他要比郑校长之流强多了。且不说又年轻又上过地区师专,光我们班暗恋他的女生就有好几个。其中就有我们庄的杨莹(玲环儿),抢着给周老师扫屋子、洗衣服。可周老师对她没感觉!为此,这不识趣的东西,背过人也不知流了多少泪?后来郑校长叫她扫呢洗呢。娃娃没把持住,结果被郑校长玩弄了。这不要脸的!后悔哭过没多久,现在撇过周老师,往郑校长屋里跑得可勤了……我本不该说这些八百不上串的事。但既然已经给你说了,意思让你明白:我们周老师人品多高尚!再说周老师是咱这里双河镇乡下农村出身,硬考上三本的。一来有知识;二来将近三年中,从未听说对那个女生动脚动手过。杨莹那样追了一场,都没动摇过他。万没料到,他这突如其来给我的信。使我难以承受了!可周老师他那里知道:我心上只有一个你呀!
现在,我们应届班已面临着严酷中考。我思来想去,只有我放弃中考,我们才有在一块儿的希望。你不是曾说过,你舅家那个省,也就是你现在打工的安州不远,不是有大规模吊庄迁移吗?你说过,你姑舅表兄们在那里生活不是很好吗?离大城市近近的。我想好了,凭你的吃苦耐劳,再凭我们俩共同努力挣钱!咱们在那里吊庄弄一套家业,我想:你我年轻轻的,保准不成问题!这话,我只好对你说,也不知你心里到底是个啥想法?
我一旦说不参加中考,不继续上学,家中肯定会乱了套。特别是我大,他对我寄托的希望不知有多大!我妈还算好说话。我已不止一次的给她提及了。她不反对,也不支持。咬定一处只是说:这事你大说了算!象我家,特别是我读书,我大历来都是一门心思光知道供给。他也不知道:我这不孝敬的女儿!会给老人,尤其是我大,带来的打击!简直难以想象了……
香草的这份长信,维宏艰难吃力的连猜带认看后,一时间,独闷在一边,余下的,唯有七上八下想心事……这当儿,正是晚上工地吃饭时间。工棚里出出进进,噪噪闹闹。尽管说简陋的工棚住宿处乱七八糟,显得一片乌烟瘴气。可毕竟是有心事的人,纵然还能静下心来。就这事思来想去……唯独看上去,久久难以平静。倒是一旁床铺上仰面八叉悠然吸烟的拴全,冷眼瞅了瞅表情急骤变化莫测的维宏,好象已识透了信的内容,看破了行藏。此刻,完全是一副局外人的姿态,正言道:“不是我说你,咱俩交往这么多年,在任何事上,历来你比我强!可唯独你和我妹妹这件事上,你俩稀里糊涂的,到如今连个眉目也没。这样恐怕不是拿法?一边是打工的你、一边是上学中的亲妹子;车走车道,马走马步。弄不好到头来,注定了是一场空!恐怕受伤害的,只有你们。长痛不如短疼!要么你俩快刀斩乱麻!她上她的学,你打你的工;要么,你既然已进了这个村,可别错过了这个店。我的亲妹子,从小到大,老人惯的,好强太任性,这我清楚。不过说到底,她人心地善良,又是个感情专一的人。我并不是在你跟前说夸嘴话……”
拴全一席话,果真切中了要害!
沉闷迷惘中的维宏,顿然清醒了该怎样去做。只见他“腾” 的一下,从咯吱摇晃中的铺位上跃起身,动作利索的折叠好那份长信,装进枕边的拉链包里,然后很自信地粲然一笑了之,说:“走,咱们在外面街上吃烧烤喝啤酒好不好?这大灶上面条,真是人多没好饭,猪多没好食,我吃了几口,恶心难过倒掉了,这会正好肚饿得慌。”
还躺着的拴全,已是成家的人了。从前他人就是个小毛小气鬼,现今更节俭!磨蹭着支吾道:“我可不象你,顿顿倒饭扔馍,太糟罪孽了!命里一世穷,走到蜜里头!你要喝,只管去喝好了。今儿屋顶抹望板,累得腰都快直不起了。”
“今夜就是想和你喝!别扳斤两了,走沙,只管躺着又睡不着。要回,咱们这一两天,给老任说一声,我陪你一达回,幸好现在工期又不太紧。”
他们的拉话,正巧,铺上一块儿做工的,饶有兴味的冲拴全既起哄,又怂恿:“秦刚(拴全名),有人请你喝酒是好事。你不去,多可惜!我们可要顶杠参行了……”几乎是好几个都这样打趣着。无奈之下,与其一个硬招呼;一个似去不去的勉强拖沓,还不如一起出去的好。
后来,拴全只好翻身下了铺,跟着维宏一径上街去了……
四
他们是五月初一准时到家的。原来这其间还有个小花絮,每年的农历五月初二,便是香草的生日。十七年前这一天,当她迎着旭日的冉冉东升,在串串榆荚和飞飞扬扬的柳絮笼罩下,布谷和啄木鸟交相唱和中呱呱坠地时,全家人甭提,对这个降临他们老秦家的女婴,该有多么高兴了。爷爷、奶奶有点守旧沿俗;欣喜之余的奶奶当时颇有几许回旧念古。絮叨上:“如今时代不同了!想当年,我们小时,咱这一带方圆,这个时间,正是大闺女,小媳妇儿采香草绣荷包的热闹时候。咱这孙女儿就叫香草吧!”
一旁编山货的爷爷,手中柔软的蕀条,灵巧的穿出穿进,嘴上衔着烟锅不停的叭嗒着,颤乐乐抖动着胡子,连声表示赞同:“好,好,好!就叫香草好了。”还余兴未尽,一连一声念念有词:“男娃生在三、六、九、顿顿不离酒;女儿生在二、五、八、金簪银钗满头插。咱这孙女儿,刚好既占了五月、又占着个初二,这是大大的福命相!”奶奶的溢美更不甘示弱,又一次从产房里乐滋滋出来,甚几夸张到玄乎其神说:“还有呢——我刚仔细观察了,头顶还是个双旋儿!这常言说得好:男儿双旋儿,拆房卖院儿;女儿家双旋儿,大斗进金!小斗进银!”二位老人一唱一合,如此这般那样,其实尽是些溢美之辞!
嗣后,香草渐渐长大。可爷爷、奶奶这些溢美!没增也没减。特别是每逢农历五月初二或快过端午节时,这样的传言,常常会挂在嘴边,历来均是这样一种说辞。
维宏光知道五月初二是香草的生日。便是香草曾经告诉他的;就象他的生日。农历十二月初三,香草一清二楚一样。只不过,香草并没告诉他爷爷、奶奶历历的细数炫耀!
维宏一到家,第二天便执意要上北山岔里香草家。给家里只是一面说辞:他这次借着工地停工的机会回来,是拴全约着给他家修饰安装铁大门。要不,上千里路,他是轻易不会回来的。这话,他妈听后,将信将疑!但当看到儿子恁主动上秦家。这女人除了高兴外,还咋说呢?其实她巴望不得儿子这样才好呢!要知道:她跑十次、百次、不如儿子一次有效果。如今这年头,他们年轻人事,自有青年人相交的渠渠道道。所以,第二天,维宏妈看到夜黑来,只隔了一宿的儿子,连缓着喘口气的功夫都顾不过来,更甭说象模象样张罗着给儿子做着吃好的了。以往情况下,这一顿断乎是少不了的。母子俩很黙契!于是,这女人便煞有介事,眉开脸笑着只顾督促着儿子快些动身,唯恐儿子怠慢了或突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早在电话里已讲妥,几天来,香草窝旋在家,焦灼不安的等着维宏。她这样不走学校,整天呆在家里,家里其他人倒也罢了,只有香草父亲——秦永祥反倒忧心过虑,十分不放心似的当面关切地问过女儿:“咋这几天不去学校?”
香草的回答既干脆又天衣无缝:“要中考了,在家复习和学校没多大区别!”
无可奈何的父亲,只好带着满腹狐疑,纳闷着犯了一阵子嘀咕:“就算是复习阶段,在学校总比在家强!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老师或者和同学探讨。有多好!”
“你大就是个催命鬼!孩子在学校吃不好,喝不好,在家没人打扰,多方便!”
万没料到,母亲能倾向于她,给她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开脱,顶回噎住了已对她渐生疑窦的父亲。
“死女子,想不到你这样任性,不参加中考上高中。你可千万记好了,你大不象我好应付,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人,满心指望着你将来考大学呢。”随着一阵低沉的叹息:“我这老马子,夹在你们父女当中,真个受了热气受冷气!唉!何时才是个出头。”
一大清早,善良的母亲背着其它人,对女儿一通数落后,便扛上锄,乘着露水散的空子,上洼上锄二茬胡麻去了……
成了家的拴全,不象维宏,第二天一大早上,还和久别胜新婚、其实本应是新婚的媳妇做着美事!这时,维宏便如约来到了香草家。
恰好此日是香草生日。年年如此!家里自然少不了给她闹腾一下:无非是长寿面。(每每秦家的寿面,由奶奶亲自操持,特讲究面要长、宽、喻意着心宽长寿)粉条、韭菜炒鸡蛋、腊肉什么的,秦家的家风一贯如此。老辈儿过寿;小辈过岁儿,权当节来过。正因为如此,这秦永祥两口子孝是出了名的。至于香草母亲,更多半儿出于对丈夫的爱,于是衍生出对公婆的孝敬。自然而然,弟兄们分家时,人都爱端顺气碗,二老便跟定了他们两口子。
秦永祥两口尽管是家中的主宰,象他们的生日从来是白驹过隙,历年是悄无声息若梭流逝!
拴全、维宏回家的真实意图暂且隐去,表面该做的照做不误。于是维宏一到秦家,他们便立马开始动工修建秦家隳败的大门。砖料、铁门早已备齐。并且香草父亲前一天到沟对面张仁和阴阳家盘准了:初二是大兴土木、正东方位大大的吉利!正巧,香草家的大门朝东开着。艺人们一张巧嘴!俾能走百家路,吃千家饭。
随后,秦家两天来,为修大门楼,全家赤膊上阵。乃至昏天黑地,忙了个不亦乐乎!
这其间,维宏和香草两人好象吃了鸡爪子,在心里抓挠得不行!两颗年轻的心,宛若极强力的磁性,愈来愈紧粘合在一起了。任凭何外力,都无法使两颗激情春溢的心冷却或者分离。
由于有维宏、拴全两把好手。撵着初四那天,秦家的大门楼,气派的矗立在庄头!一时间,顿时成了全庄人论说的焦点。话题纵然千说万说,但总归一点,离不了秦家女儿香草。细根究,大都出自他们秦家门户里……
原来杏柳岔老秦家,人口众多。光秦家已出五福(五辈人),就有好几房头。大都散居在北山麓乃至延深入红沙河一道山川。最以北山杏柳岔为主居点。追根索本——秦永祥这一房,在清末整个民国期,那可是族里最旺的一门。秦永祥太爷两弟兄,想当年是名符其实的富户人家。沿红沙河源头,也就是现今狗菊(蹄)子乡这一架山川,均占有广袤的田山地土;牛羊骡马成群成圈!并且在这红沙河和相望的南山角下的青沙河开了几座水磨坊。用来磨面榨油。(那时的水磨坊,相同于现在的工厂) 盖因世道不太平,况又处在那个兵荒马乱年代。往往富有人家首当其冲遭其殃!人们不是说:穷怕亲戚富怕贼!即便是佐证。于是,秦永祥太爷,因有几房专操营地土的本家在北山上住。秦永祥太爷,便在如今的杏柳岔筑起了堡子坐山庄。后来到秦永祥爷爷辈,风光不几年,便土改了。应该说,秦永祥家是高成份。不过,话又说回,他们老秦家尽管从前老辈儿发达!终归都是地方富户。是以土地为主,兼做手工作坊业,是本份的庄户人家。解放后呢,皆因了成份高,所以,在外面干公家差事的几乎无人,不象岔里另一大户——杨家,同样解放后高成份。可杨家老辈儿在民国期,有做县参议的。据说原先岔里秦家和杨家,时常争高低,明里暗中较劲;更据传说:杨家走骡坐马专饲燕麦、豌豆。因此很慓悍!走过一路随风玲珰响;秦家不甘示弱!饲养的大犍牛喂油渣——黄筛角儿、紫红长撇角儿、烟熏子抿角儿、还有拉独套的黧老虎等等……都是膘肥体壮更油光可鉴!只可惜,土改后转了社,一个个瘦死了……这便是远话。乃至后来:秦家终于有人当了一茬保干事。可谓扬眉吐气着显赫了一阵子!自打解放后,秦杨两家大户,不是戴帽子分子;便是成员。虽然他们两族男性,大都读过不少书,反而不及岔里其他姓氏,解放后,在外面工作,当领导的——乡上、县上,甚而地区大有其人。自从改革开放后,变了政策!秦杨两家通过考学参加工作的也有不少。就象秦永祥三大家——他两个堂妹均考上了学,参加工作。按这里乡俗说:一辈弱后一辈强!秦永祥三大,老弟兄们中最没本事最孱头,可没眼福儿天照顾。儿子没出息,两个女儿双双考了学。可谓出尽了风头争足了光!秦永祥两兄弟五个姐妹中,竟没一个考上工作的。当初人人一股追风煊说:二秦家五朵梅!可梅开的早凋的也快。因为五个漂亮妹子,均不到二十出嫁在这一带山川。其中三个嫁在了南山。并且光阴都一般般……论说起:数秦永祥出外工作的机率大。而解放后出生的哥,也算是生在新社会,却排弃在红旗外,连校门也没迈过。他秦永祥什么都具备!可事与愿违,他最终还是窝在了家里务了农。因此他秦永祥寄子女希望——非一般人可比!
也因了秦杨属大户人家,出自他们门户里,一茬一茬儿大姑娘特多。并且大都人才出众;相应的嫁到他们各自家的媳妇,也都是这山川一带的人梢子!只不过解放后恰好来了个颠倒,到秦永祥他们这一茬好多了。从前的大户,方有人传言出:杏柳岔是出俏媳妇、俊女子的地方。(当然这里指的俊俏不仅限于秦家、杨家。)
这里不妨把很久以来,别人编派他们的俚语穿插上,以便说明那时秦杨乃至整个这里山川一带富有人家高墙大院里的奇闻轶事——
这地方清明过后,农历三月间,沟坡河滩里,生长着一种这里人口语的名叫狗菊子的野花。其实这里人口语出的狗菊子便是狗蹄子花儿,又名:狼毒花或打破碗花……
现在我们故且按此地口语狗菊子,尚好听些。
狗菊子乡最早的得名:便是直接取名这类草本植物的方言名。于是方有滥曲——
狗菊子(狗蹄子)花儿绽头子,庄农汉人儿收拾种糜子。掌柜的妇人叫我吃饭呢!我不去,她拉呢!一拉拉到她家里。茶喝好、饭吃饱。掌柜的妇人上炕打扫好!毡铺上,被盖上,绣花鞋儿搁在箱盖上。她躺下、我抱上、美美滋滋正好上。忽听门外狗叫呢!吓得起身就跑呢!一跑跑了个湾湾子,拾了个遮羞毡毡子;一跑上个埂埂子,拾了个盛馍笼笼子;一跑跑到上了个梁,掌柜的妇人羞羞答答说:你看咱俩相好的那个房……
这虽不堪入耳。却也说明了一个道理:每每男女间不管是结合或者相好,尽管婚姻建立在牢固的物质基础上。可往昔那种处在深宅坚壁里面的风流韵事,通过这则流俗,表现得酣畅淋漓!
再回过头来,不再过细根究秦永祥先辈们有那些丢人现脸的事。谁能保证得了各自的家是最清白的?又有谁知:以狗菊子命名的地名,再演义到狗菊子淫荡小调!怨不得这里农历三月里争奇斗艳野花,它的根须,曾几何许——这里结核病肆虐的时候,狗菊子根须煮红皮鸡蛋,却也延缓甚至治愈了不少结核病人;还有这里盛暑割麦时,不慎弄伤手,这里到处生长着一种刺芥的草,它的汁能速效止血并治疗伤口,简直是灵胆妙药!是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单就川道南北两河,早些年,南山麓青沙河出的青沙青石子,脱头不断大量用着。常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用不了三十年,北山脚下红砂石大量开采,源源不断运往城里。直接影响这里的人们家院建设,均采用它。有人即兴编了个顺口溜:红沙河,一大怪!石头沙子用得快……
这人啊!皆是一股风气,见样学样。秦永祥家修建大门,理所当然是红石红沙了。
赶着初四大门修好后,别的人家尽管不服气,只是关起门儿说家话,各在各家眼红嫉妒;可万没想到,他们秦家家门里,议论纷纷——庄头二房香草这女洼儿,人没蒜掐儿大,无羞无耻自个找对象了!老先人在土里都不得安宁。(秦永祥父亲老辈儿属二房。而下一代秦永祥又是老二。因故,众口一辞:把他家称二房头);这对庄头不奇怪!已经是前头扯开渠,后头不粘坭溜顺了!他们菊子的事,这才过了几年?(菊子是秦永祥最小的妹子。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私自跟着东山坳里人跑了南方,是中建的合同工,风光了几年,现在回来了) ;这事论说不能怪香草,怪只能怪二房头大人。拿骨头哄狗哩!按乡俗:先接了准星,该喝酒挂锁锁。连起码的规程没举行,动不动骗川里维宏这娃娃给他们做这干那,这名不正的言不顺,别看他们家门楼修建得洋气!那是给咱祖宗摸黑哩;以我说:二房头一门心思攀高门槛亲,谁不清楚,维宏是私子,赵驴脸压根没把这娃娃当儿子待,到头来恐怕亲家不成亲家,还很难说?
此类尖酸刻薄,倘若罗列起,足够秦永祥从今往后在庄里抬不起头来。
然则,说归说,真正使秦永祥抬不起头的,随后便岀现了——
要说,香草和维宏从未这样难熬过,远的不说,只这几日,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前面已表白过,他们清白纯洁得连拉拉手的基本动作都未触碰过。连日来,一家人起早贪黑,已累得精疲力竭了。竣工那晚,当吃完炸油香、荷包蛋、炒青椒茭瓜条。总之,这两天里,除了鸡蛋、便是牛肉。不是牛肉烩粉条,鸡蛋炒粉条和韭菜,馒头花卷之类;便是油饼、烙馍、要么便是牛肉梢子面或鸡蛋揪面;外加啤酒。时今,人们都很讲究了,肉食蔬菜,双日狗菊子集上和双河镇的单日集上要有尽有!只要有票子。
就是在初四那天晚上。吃完饭后,劳累了的维宏,斜侧楞在爷爷、奶奶专住的上房炕上,卷起爷爷的旱烟棒,有滋有味的抽着,煞使热络的东拉西扯浪闲。正当闲扯到高潮处!连热播中的电视剧竟忘了看。只见这时,不经意间,香草悄没声从外面闪现了。她人几乎是蹭进屋的,好象心事重重!一副愰愰惚惚模样。整个人望去,如同丢了魂失了魄似的。这些,炕上的维宏敏锐的全瞄在了眼里。他细微处还发现:香草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这只从她还未干绾起的秀发,以及擦了蛇油膏的浓郁足以证明。两个小青年,一下子情迷意乱,怱闪着四目连连,于是一切尽在无言中了……
这两天,他俩在一起,一旦瞅到无人,香草的表情就这样子。一次中午端饭,香草的手有意识着重捏了一下维宏。当那滚烫浸着汗的柔软手心,再度抚在了维宏结实粗糙的手背。如同过电般,维宏立刻意识到了,并为之心里掠过一阵颤动!尽管屋里有老有小,可他俩暗中的动作,其他人未发觉……赵维宏少有的一丝难为情绪过后,发见,香草倒似一本正经,和家里人依旧说这谈那,俨然一副平常姿态。看来,女人,特别是刚褪去豆蔻年花的二八佳人,那一种聪明,就连做这种事上,诡秘得异乎寻常,自有一番灵活之处。
可当当着爷爷、奶奶面,香草那种不拘形迹的露骨!来的是时候,又不是时候。
两天来,赵维宏在秦家,陪两位老人睡上房。如今不同过去,拴全成婚了。原先,陪爷爷、奶奶一般都是拴全。拴全不在,自然便是香草、小草。转眼天暖了,用不着煨炕,香草两姊妹睡高房子。念书人,一切为了写作业方便。上房里电视,现又加上拴全陪房大彩电,秦永祥看管严!一概不让两个学生看电视;秦永祥更严处,便是香草姐儿俩的高房(也是目下家里唯一砖瓦房)家里人轻易不上去搅扰。
这种风气,使住秦家已两天的赵维宏自觉不敢越雷池一步。不过,这晚已是擦黑时分,四目勾连中,只见香草大胆给了一个只有他方彻悟的暗示!旋即车转身,急促上了高房……
少顷,维宏魂不守舍,对炕上的二老支吾了一通,顺势溜下了炕,鬼使神差着神不由已,蹑手蹑脚紧随其后,上了高房。幸而,此刻她们家里人大都呆在了各自屋里;至于小草呢,乘着这两天忙乱,不是在上房,便是哥嫂的偏房痴迷电视。维宏快要到高房门前时,屋里灯“叭嗒 ”一声关掉!刚降临的夜幕恰似帷幔,把四周遮蔽得黒魆魆严实,很难透岀一丝一丁亮豁处来。可是近在咫尺通明彻亮的高房,显然,却是故意关掉。他和她,一个踌躇不已,便僵愣在门外无所适从;另一个万般期待烧心!闪身在屋里,仅隔着只是一条缀着仙鹤翠竹的丝织门帘……感觉上很有一阵子,两人都在竭尽全力的屏声敛气,就连不停中咽口水都格外的钝响……终于,忍不住的人一声长叹气!冲破了僵直场景。这叹声初听上,恰似来自地窖,其间夹带着幽怨的冤情!细一领会,顿觉得此时此刻,话语都是多余的累赘了。愣神怯阵中的赵维宏,有感于这一叹的召唤!便毫不含糊地上前掀门帘……岂料,适得其返!屋里的她几乎是同时刻,伸出双手,绷紧了门帘,压在门框,好象防备!其实,不难看出,那才正真属于一种有意地挑战!是女孩惯常的逗弄手法!确切地说:是女子恋爱中的小把戏而已。
既然是惯常小把戏,业已成为男子汉的赵维宏,只屑勇敢地再度稍加用力,那绷着的门帘,宛若感应门似的,松脱滑落中掀开了。
刹那间,屋里的香草如同温顺的羔子!万般害羞猛不丁扑在了赵维宏怀里,滚烫的脸贴紧了他那宽阔结实的胸……他在环抱她的过程中,感觉中她在微微颤抖!接着下来,便是想必之情,很必要他们要履行的了……
盖因初此尝试,过程中,他们表现得鲁莽、甚至笨拙。他技法生猛!不慎门牙弄疼了她微微开启迎合的唇,乃至流下了明显的青印。只不过,直到过后她才知道并告诉他的。因故,反而招来了他俩一阵开怀不已的解颐!
两颗年轻狂热的心彼此紧贴着……干渴狂跳着近乎到奔溃的边缘……怱然香草妈在院子先来了一声响亮的咳嗽后,随即在院子里嚷嚷着:“这两天家里人忙,小草这死女子越得逞了。昏天地黑往电视里钻,你娃娃听好了,赶明儿我再和你算账!”
紧后便可着嗓子吆喊:“小草!小草!还不快睡去,看你姐高房子灯都拉了。”
痴若迷乱中的香草,情急中悄着只有他才能听到:“小草快来了!想不到你这死东西,呆头呆脑的,这会儿,觉出好了?你们男人啊!” 她话未说完便打住了,接着他俩又是一阵疯颠……渐趋平稳后。她怅然若失,嗲怪中娇声连连道:“这下总好了!还没个够?乘着这回儿没人,你先出去到大门外杏树下等我,我随后来。你这笨家伙!只顿自个一时好了,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商量。”
她侧楞着脸,直板起身子,尽量压低声嘱托着,旋即便腾挪着挣脱开他的紧搂。只是叹息中无奈着拿指头狠狠戳了一下他的头说:“想不到你恁劲大!恨不得一口吞了我。”说完,便嬉嬉娇嗲着连推带搡,支岀了已不顾一切的赵维宏……
顺利溜出的赵维宏,边在香草家大门外场院里杏树下打转转,不停张望着,一边津津有味很隽永回味方才和香草的一幕幕!此时此刻,他的心涌动着!激昂着!甚至到了澎湃不已的地步!人大都这样,每每面对一切事上,特别如男女之间零距离肢体接触上,往往迈第一道关很困难,这主要是男女间互为相吸中那点寡廉鲜耻的羞涩、矜持所致。可当第一步好歹迈岀,所谓地诸如羞涩等,顷刻间便转换为热切的急需了。
在秦家大门外场院里只顾转旋打磨儿的赵维宏,心急火燎地等心上命里她的到来。幸许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咋总是瞥不见她的身影?他心里直犯嘀咕!左候右等还是仍然不见人影儿——“香草总不至于拿这样的玩笑捉弄他吧?不会的,绝对不会!”以往吃不准,但象方才都已经那个了,即便是铁石心肠,冷血动物,当一旦火辣辣地深入到撕不开,扯不断的程度,任凭你再毫无感觉,表现得冷冰无所谓,除非这个人有毛病,或者纯粹是机器人。这时的赵维宏,不但心急如焚地焦灼上火!伴随着他人越思谋,脑际越乱如麻!并随着心律的急促搏动,联带着头颅的脉搏骤增!连他本人明显处感觉,还不如说听到两耳间太阳穴跳动的强音!特清晰的传入他耳鼓。
无庸置疑,香草平素里刁钻是出了名的!大凡集灵、秀、俏、媚的女子,一概是这种习气。不然,那种人见人爱的妙龄少女,通身上下透出的灵气,固然使天然的俊色多了几分俏丽顽皮加可爱,因而方活脱脱醒目烘托出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天之绝色!
相对而言,他赵维宏此点上恰弱项。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标准男儿,性格里那种不甘屈服的男子汉刚毅、倔强、由此催生出难能可贵的打抱不平!完美无缺的禀性,时不时在赵维宏身上有所体现,方使之每每严格约束着他的行为举动,那少得可怜的书本知识,本来贫乏到无何说及。倒是丰富的生活阅历,不断磨砺锤炼着他,左右他对人对事上,显得过于老于世故。因此以他心论她心,致使他的私心颇偏得想入非非了……
时间在不留意间已过了一阵子了……这时外面倒显得一片宁静、祥和!一弯上弦月牙儿悬在清幽幽缀满繁星的天幕下。加之习习的凉风送来山间花草混合着坭土的特有气息;并坡洼梯田各样作物拔节灌浆期施放出的芬芳;间或传来近旁不甘寂寞的虫子近乎慵懒的低吟细哦……然则,这一切统统不是被维宏感味到,并真真切切已贯入耳,只屑抬头便一览无余了。唯独香草的身影,左右近旁,硬是难以寻觅……
他很有些按捺不住了!心已处在了极度狂热不得已却又回落到冷却,再度激情燃烧不已,稍纵掠过一丝茫然无绪。即便是那种人们通常说的:索然无味中淡淡的落漠感!
处在期待、烦躁、又万般无奈中的赵维宏,这时,突然想到,他多么需要一支烟来稳定情绪。可当他下意识伸手裤兜和单薄的衫子、茄克中摸索老半天,于是他很失望!原来,他常吸的兰州牌香烟遗在上房了。这时,设若他返回去拿烟,又拿什么话支吾?经过了方才那激动人心的情景!他即便有通天入地的伪装本领,可是,心的眼睛分明是异样的嘛!
处在焦燥不安地他,嗒然若失地从几棵大杏树下闪出身影。他不能老实巴交长时傻呆在树下。至于香草捉弄不捉弄,做为男子汉,他不但要有骨气!更应有主见!于是,他便绕过了秦家垛成小山似的陈草垛,只身来到场院开阔处,一眼望得见:高房灯通明彻亮!秦家院子里传来秦永祥给牛添草拌料的响动,男人家脚步向来厚重,就连那咳啖,也都特另外的粗、重、沉、仿佛有意做出来,以便显示家长之权威神圣不可冒犯。这个,旋在门外的维宏,已从脚步声明显领教到了。于是他人也就随即彻底失望并畏缩了。
新铁门格脆响的关闭拴扣声紧着传来,致使门外的赵维宏一下子六神无主,不由他的慌了手脚!这才意识到,弄不好关在门外,那才更好笑更狼狈呢!因此,他这才依然决然立马回到现实,现在就回秦家上房,陪二老睡觉,是正理儿。
不想,就在此刻,院里传来了香草妈只冲着男人制止道:“大门上好后,小门阖上别拴,香草还未回来。”
“三更半夜,她象张风的骆驼上那儿去了?”瓮声瓮气的秦永祥,显然听岀很是生气的样子。
“你夜黑吵甚吵!娃娃说是找玲环儿拿学校发放的复习资料。你乏着困了!赶忙上炕倒头睡觉去,有我看着张罗娃娃上大门。”
只听见已被妻子抢白住了的秦永祥,停住了关小门声,一边往屋里走,尽量放低声音嘟囔:“一个女娃家,黑天瞎火还是少出门的好。多重要的资料,等不到天亮了;再说人家娃娃能天天坚持上学校复习,咱家的就奇怪了?硬要呆在家里复习。若说起:尽是一套一套理由。”
“还有你,尽向着她。咱们惯娃娃,总不能由娃娃性子来。”
“行了吧你!快睡觉去。光你会惯娃娃,我只会放鸭子。”
院子里夫妻俩,一递一答,较劲儿顶死牛。嗣后,随着秦永祥进屋,也不知后来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反正想必很是说了一番。可门外的赵维宏,就一概不知了。万幸,秦家大门尽管上了,但走人的小门仍然轻闭着。赵维宏并且还扑捉到确切的信息:原来她是早出门了的!
那——她能上那儿去了呢?
难道真如他刚才刮到的,到隔壁杨家去了?
无奈的维宏,带着满腹的狐疑,更带着死灰复燃的一丝渴望,拖着沉重的脚步,身不由已又闪过小山似的草垛,重新来到了几株枝繁叶茂,正是串串似绿叶一般色泽的青杏,混合毛桃子心叶片挂满枝头的季节,乃至于压弯了柔软的树梢,使得硕大的树冠更荫翳着密不透缝了。就连那四周应有的婆娑,也难以显见。总之说,此刻的大杏树下,显得一团漆黑!倒是树冠顶上部,借着薄明的月色,更借著夜间特有的万籁寂静。赵维宏猛然间瞅见:靠左前,紧旁土崖那棵杏树下,分明真切地在土堆前立着一个人影。是她!果真是香草无疑。只见她悄没声静静立在杏树下,间或随着身子一滑,其狡猾诡谲的非凡本领酷似鳗鱼!也难怪总也逮不住。原来,偌粗的树身,足可隐敝一个壮汉!象遮掩香草单条的身子,那应该是绰绰有余!怪不得,他总也发见不了。可见十个男儿九粗心!看情势,香草顽皮中透着的小诡计尽管多端,综观起:左不过便是老鼠戏猫而已!这样的游戏,此刻运用,还是非常耐人寻味并很能撩人心魄的。
夜晚,人的行为最最原始!易冲动!爱鲁莽行事完全不受行为准则的约束。亘古以来,人的动物属性,只有在夜色笼罩下,才能肆无忌惮地施展。难道不是吗?稍加犹豫地赵维宏,好象借助了勃勃雄劲,几个大跨步!已挨上了香草静立的那棵大杏树。不由分说,冲动难抑地狠、猛、凶、环紧搂抱住了她……并急不可待地扑捉她左右扭动的脸以及唇。
她挣扎着想摆脱掉,并没命的试图推搡开。这一次,她人就是不可乖乖就犯地极力回避其灼热唇的逼使。这当口,她所流露出的忸怩作态,要说,并不是惺惺作态,原本是有来头的——
曾几何许,家里人左一口右一声亲昵呼唤顺溜了口的香草。这个十七周岁的农家姑娘,此刻的内心世界属那种境界?又有谁能窥视了她的心里机密呢?十七岁还很纯很洁的少女,初此遇到这种感情的渲泄也罢、爱情的表现也好、左不过,那是人内心世界难能可贵体现。可这种体现往往因人而异!光知道男女之间、换言之:孤男寡女独处,便是赤裸裸的交合!因此古人有遗训:男女授受不亲!倘若把这一说辞援引到现在心性很高的香草身上,未免有牵强之嫌!因为说到底,可爱的香草毕竟是受过正规教育(虽说只是初中)。她虽然生在农村,是这块丰饶的黄土地养育着她!可是黄土地那种原生态的粗犷野性,这时恐怕在她身上早已消没殆尽了……取而代之的便是,日臻趋于更进化了!我们暂且称之谓高规格的示爱方式。要不然,赵维宏这种近似荒蛮粗野的亲热方式,她为何总是迟迟回避,甚至拒绝,并一度生了气——
“你这是咋了?给个颜色染大红!不要命了是吧?嗳呀呀!快松开我,烦死人了!你硬要这样子,我会记恨你一辈子的。听着了吗?你耳朵叫驴毛塞了!”
处于狂颠状态的赵维宏,揉搓捏摸着;急不可待地亲啃过程中连带着撕扯着……这时的他,才不理这一套呢!香草所发出的近似哀求语,只当了耳旁风……
这个平素冷峻到寡欢少语的愣头小子,想不到,置若身处在阴暗处,一触及到一个活生生异性时,竟然粗野十足,其狂暴动作甚有几多可怕过份……
最终的结局可以想到,不是两情相悦,更谈不上卿卿我我的默契,反不及之前高房那一幕精彩!于是便在赵维宏木头呆脑愣神间歇,香草坭鳅般机灵挣脱掉。闪挪开身子,拽系弄平渐被维宏撕拉狼藉的衣裤并已扯开了的乳罩。距他足有两米开外,使他逮不到为止……他僵在原处。她呢,时刻防着他……二人不言不语,稍后只有她伸手即可摘吃着青杏……人倒显得若无其事,瞧她有滋有味清脆响亮嘴嚼着青杏,好象旁若无人似的……这些,足以是黄着灰了心的赵维宏若蒙了一头雾水,一时间,左右为难羞愧着他人不知如何才好。
之后,他未敢毛糙,更不敢施粗横着来。只有这样,他才能冷静下,从头到脚,前前后后,对这个曾熟息,现在却难以捉摸透彻的她——香草,有必要进行一番重新认识!在接近地面的黝黯和渐趋上空泛青的相映作用下,此刻,便成了蝙蝠横冲肆虐的天下了……除了这些外,夜便是宁静的!宁静中不乏更透视着一种难得的肃穆感……可当你只屑透过夏夜密密匝匝的树叶的隙缝,山村人家,有几家院子路灯豁然拉亮!便不时传来几声汪汪的狗叫。很激烈!于是感染着此厢彼处漫不经心者,在懒洋洋的吠声中相应和……这些对于香草似乎不为所动。她依然仍然不动声色,只是不停的摘食青杏,从一个枝到另一个梢头。最后,又从这棵树移身到另一棵下。看上去,她偏食嚼吃青杏是那么的津津有味、那么的专注。真耐人寻味!然而细心处,不难看出,唯有现在的她,焦虑、等待的心是多么的急迫难挨呀!她甚至到了进退两难,一无是处的地步。是不是这几年来,她全部少女的情丝和爱慕所倾心的人,目标选错了。这可了不得!须知,这可是她少女柔情蜜意、缠绵不断的初恋呀!不会错的!她向来挑剔刻薄的眼力是不会选错的。这个,她当初在心里不知思谋了多少遍。但最终,不都被她严格遴选过后一一否定了的嘛!
当她渐熟的少女芳心默读:男女之间传情,本是心促使眉目的事。其它的便是多余!几年来,只要是关乎她和他,几乎,甚至可以说:都是她率先采取主动,这其间,可美了他了。他以往每每所做出的一切,都是高傲的征服!包括一个眼神,一句生硬的对答。即便是邪气或前言不搭后语……总之,使她不能自已,心之相许,并为之神魂颠倒!为了他,她可以不顾一切……现在她时刻准备着,为他,她甚至放弃一切!只要能和他相依相随。这一切的一切,还不是为能和他厢守一生一世,生儿育女。对现在的她,意味着,够顶破天的事了!难道说他除了粗鲁不堪透出十足的霸气行为以外,难道他心里竟没有一丝半星其它的?譬方说:设想将来的生活以及一切;再如:设身处地,目下何去何存?究竟如何应对方妥善?她已然想好,即便是不达其美,但愿其遂意!可是这些,直到如今,做为至关重要另一半儿他,还从未,那怕是只言片语,金贵得未正面提及过。这就不能不怪她没俯首帖耳顺从他了……
她现在多么需要听到他一句“坚定” 或“首肯” 的话。使她充实,给她壮胆,她才能够破除一切、乃至于奋不顾身跟随他远走高飞……自从她给他一份长信,她心就一直悬着。对于上学,在家复习,准备中考,那统统是虚以应付家里人。打她做出这样的决心后,她不是日日,夜夜思谋盘算着,他快快回到她身边。从他接到信,匆匆赶回来,使她迷惘的心为之一振!可是,几天来,明处看着,他究竟在忙乎了些甚么?
现在该忙的结束了,大门楼修好了。
对于他,理应该有所表现。香草所期待的,并不非得昂贵深奥使他无法表达。其实,她所等待他的,竟是那么的廉价。现在,只须他就她上次的信,有所口头回应。不是只一味地肢体行为……统共就这些。难道这也算奢妄过份吗?
这之前,他俩高房上的演练,应说是无可厚非的彩排。即便处于忘情中的他——赵维宏,他大错特错了!现在已然和方才高房,对可爱的香草,已经是此一时,彼一时了。想想时过境迁的截然两种心境,别样情愫,这就不能不怪他碰壁呛灰。甭说了,活该使他嗒然若失!
女人,尤其是少女,是用心灵爱抚方能熨帖,可赵维宏恰恰此点上很差火。
就在两人相持、相对、僵立阶段。蓦地,从近旁传来一串串阴森恐怖猫头鹰凄厉尖叫声!两人心均随之一阵紧抽!不难看出,香草骇然最明鲜!只见她早已停吃了青杏。连手里摘的,惊吓过程中,很响亮的撒落了地下。她差点吓得叫出声来!幸亏她自控力,倒不如说一时间她的依赖性有所靠。只见她单挑的身子猛不丁向维宏挨近了些。最终却又来了个急刹车!打住原地直发呆……
须臾,直到听到母亲在院子里走动嘟囔……她人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不由她的率先开口了:“回吧——咱们还是回吧。”尤其当她说到咱们还是回吧。那语气是多么的无奈和苍白啊!乃至于她后面的话更显乏力:“时候不早了。这样瞎狗望星星有甚意思?”紧接其后,她又假惺惺装出关切样——“我没啥!可你一天下来干累了。”
她这样跟他说着,然后极不情愿的相随着一前一后,径直象她家走去……两人望去,他呢:一副垂头丧气默然样子;而她,心境的失落,导致行为举止上气愤和怨恨相叠加,愈来愈使她莫名其妙地犯酸难过,并隐隐透出一股难以压制的无名之火。一路上,不停拍打整理系带米黄色衫子并牛仔裤……临末,快进院落时,她冷不防追加了一句:“赶明儿你还是回你家过节去的好!”
他粗声粗气砸回一句:“我知道!”
然后,直愣愣掉头直奔上房了……
这一夜,他翻来覆去彻夜未眠。象他,经常在外,困了倒头就能睡实沉。那怕是遇到了八级地震!都干扰不了他,委实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香草这一夜,多半儿是以泪洗面。她人倦伏在绘着一只张牙舞爪虎的棕色毯子里,思前想后,尽量控制着,省怕惊醒打扰了呼呼甜睡中的小草。直到后来,忍不住的发出了一声悲戚。然则,心灵上的沮丧,乃至于胸前微微成形圆乳,此刻被创伤得钻心的疼痛难挨。更使她不胜悲伤地辗转着!所流露出有名堂的凄婉之情,交替困扰着她人一直醒到天亮……
毋庸说:赵维宏天刚破晓,就悄然醒来,辞别秦家大人人情薄面上的相挽留。明显处,香草爷爷奶奶,是出自内心的厚道:“这娃娃大过节,就这样走了我们心意上过不去——”
“两天来,维宏可给咱家帮大忙了,说啥,你今儿过节不能走。我老婆子人老心活着呢!一直拿你和我拴儿一样看待,没有个过节打发人的道理。维宏乖,听奶奶话,等奶奶给你做着吃了再走不迟。”
“各家有各人的事儿,也很难说不是?既然维宏执意要回,也好,咱们就不要再给难为了。”不停中蹓跶的秦永祥,岀言吐语,分明是一种打发人的意思。竟不如游弋于中间虚与委蛇的妻子,多少还有那么点人之常情上的应付:“他大刚才说了。维宏一定要回,也并不说不好。回家陪你爸妈过节,等明后天再来,奶奶做好吃的姨给你留着。这样行不?”
以上秦家大人的客套,均被赵维宏一一婉言谢绝了。盖因赵维宏的性格太倔了,所决定要走,从来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
他清晨走时,和大人们院子里喧嚷,高房上处于朦胧状态香草,带听不带听中,最后还不是全贯入了耳。后来心身的疲惫加之神态的萎靡不振!直到天大亮后,她方踏实地安稳入睡了…….
中午时分,在家人,特别是母亲再三催促下,香草方慢腾腾神倦体弱的从高房上探着脚尖磨蹭了下来。她人明显一副病容相。本来很受看尖俏的瓜子脸,黄恹恹的;两腮颊,揩迹犹存。显然是流了泪的印迹;更显处,便是平日里鲜嫩的嘴唇,宛若得了风毒口疮,却又不象,反正,青肿还渗出了血迹;顺溜光滑的马尾辫散着未扎,使之头发更显凌乱……总之,给人的感觉,便是一种憔悴致极的病态。那身夏天更显她俏丽婀娜的米黄色衫子并牛仔裤换掉了;现在是一身校服取而代之。她那令人诧异的容颜、气色和乔装换过的本份着衣,仿佛给人一种昭示:好象预示着或者隐含着什么…….
香草的迟起,早饭没撵上,不同往日,中午的长面也没和家人一同吃。只身一人旋窝在哥嫂的新房,一边吃着,边打开电视看(朗朗和检查官) 。正好拴全和嫂子上午起来,就马不停歇地上鸦儿沟了……布置温馨的新房,融融然,别有一番洞天!刚好,极坏的心绪,能暂且安处在这样环境下,或多或少得到少许解脱。可是,大人们上房的议论:分明在针对她,断断续续传了来,于是她把摇控板往小摁8、6、4、2后,听得愈真切。最后定格在了1上,这样的声音,只有专心致志,才能听到。可外面的响动,那怕是一个不经意的轻微,对于高度留神的香草,定然了,能够听得真真切切。何况,上房里大人们论说,甚至于说:高声大嗓!
“不知你们看出没有?香儿不对劲!就象今儿从高房下来,脸儿黄黄的,娃娃怕沾了不对了。不是我这里老爱说你们两口子,光晓得整天监视吆喝娃娃念书、念书、娃娃嘛!看会儿书,歇着耍一会。要知道:长骨子娃娃,脑子读坏了,为害可不小哩!”
随却爷爷接上:
“沾不沾不对,那是另外一回事。你大哥就会掐着算,再说那是迷信一套儿。不过如今娃娃,不象你们农业社时,现在吃不愁;穿呢:更花样儿。唯独娃娃上学上,真个是苦差!这些,你们以后可要操心啊!千万大意不得。”
“再还有,有些话不该我们来说破:女娃儿大了不象男娃娃,本该是你们当娘老子的,该咋就咋。话又说回,这木不劈不破,话不说呢又不明。”
很显然,这里的突然中断,听上去,上房里爷爷欲言又止,似有苦难言!又恰似下面该说的又不好当着儿媳说出口似的,反正爷爷缄黙了……因为香草尽管支楞起耳朵注意聆听。并灵敏意识到:爷爷话里有话是肯定无疑了,只是有意不肯说出罢了……
半晌,上房里又传来母亲的声音,可香草左听右听,怎么听,咋和爷爷的上文接不上号儿。因为处在偏房里的香草,她始终心里揣着鬼,省怕说破,却又极力想获悉有关信息,那怕是只言片断有关涉及她要害的话。现在从她听到的,她猜想:看来只有爷爷切中了她的心病。虽然爷爷话是半拉子,香草分明中仿佛已瞥见上房里爷爷奶奶、以及父母业已对她少不更事之行为极为不苟同,并大有光火的味道。而她只有在心里虔心祁祷!母亲千万别吐核儿,因为只有母亲对她的行藏基本上掌握。一想到她竟这样孤伶,她把吞进口味同嚼蜡的饭悲恸无助中“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致使她接二连三倒胃的呕吐过程中,胀憋得流出了眼泪……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折腾,果然,上房里母亲慌忙过来了。她人一进屋门,劈头盖脸就问:“香儿,你这是咋着了?嗳哟!我的天呀!你咋着吐了一地沙?”母亲急切切说着,上前伸出手,抚摸她的前额。并口中连连着:“香儿,是不是凉了或沾了不对?”并在抚摸间歇,自言自语道:“这头上凉凉的。无甚大碍!”转而,母亲从惊慌中松了口气,旋即拉下了脸,声色严厉道:“死女子,我早就料到你那点花花肠子,岂能瞒了老妈我!我可是过来人。唉!我前世不知欠了谁的?生下你这么一个不听话,不长进的货。翅膀还没硬,心早野着信马由缰了!这可咋办是好?要早知你是这付球势样,当初我和你大犯不上,何苦来着从小儿供给你。还不如任你认定瞅准了,只要是你愿意,早嫁人家早了事的为好。可现在,你再看看你球相!这究竟算什么事儿嘛?”
明显不过,从上面母亲不厌其烦地责难絮聒中,香草彻头彻尾体验到了失去母爱的一种冰凉感。并且这冰凉是有名堂的!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孤立无援之处境。一想到这些,她竟不由自主的凄然恓惶的揩摸起了早已雾锁迷濛的双目,无助中紧紧瞅定母亲不放。光只须瞧瞧此刻香草这副可怜楚楚样子!多么象巢中羽毛未丰嗷嗷待哺的小鸟儿。如此说来,当她在母亲身旁,她又好象返回到了不谙世故的孩提时期。她多么希望母亲此刻能给她一种抚爱!即便得不到抚爱,那怕来几句慰藉的话。香草这时的奢求并不高,只要有那么种意思上的表示就足够了。然而,看得出,这回母亲很显然了,对她大失过望!
母亲铁着脸,好象根本无视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存在似的,作状出清理屋地的举动。而恰此时,已快脱了儿童期的小草,人虽紧跟着拨节儿长!可是属于老幺那种永远也长不大的无忧无虑调皮性,贼精灵似半掀着门帘,正在探头探脑,作怪状的吐了吐舌,然后忙厌恶的拿手罩住了嘴,张望住电视不动了……冷不防反被忙作中的母亲冷眼瞅见,于是母亲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来:“碗还没搁下,又旋麽着来看电视了。看看,还捂着B嘴呢!小心把你猴精脏着了,我偏不叫你看!”母亲说着,即可上前,断了电路。半个身子还在门外的小草,看样子一肚子委屈,急切切哭丧着脸,冲着母亲一通乱叫乱嚷——“奶奶使我看姐咋着了!还让我喊上到上房一同吃饭。谁希罕看电视了?”
“来来来——嘴在强些,看我不撕了你B嘴……”
眼见到母亲动真个了。小草情知不妙!早抽身从门前迅极遁迹了……那知,母亲紧接上又召唤:“小草——小草——你成心气我啊!拿铁簸箕在灶洞盛些灰,再拿把笤帚来,快些!别磨蹭,我等着使。”
很快的,小草听话的拿来了母亲所需的。只不过,这回进屋,方留意看到香草交叉着腿。左脚轻踮着倚着炕沿边;上半身却成弓形弯在柜角;曲臂支撑着右手,动也不动地托着腮……她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相,反正就连局外人,从她脸上一望,一定了,她心里肯定有说不出的苦衷。于是,小草不用分说,小心翼翼凑上前,近乎支吾着央告道:“姐!起来走沙。奶奶叫你呢!”
正在清理屋地的母亲,没好声气地说:“去告诉奶奶——就说香草没咋着!横竖只是撑得太饱了。我早就说过,这一家人太难伺候了。你让每顿欠点,多少就知道好歹了!硬是多着的缘故,惯出许多毛病来。”
母亲尽管说愤愤然,并牢骚不断。可这次,乖觉的小草晓事着并未走掉,很懂事、很关切地已挨上前,嗫嚅半晌道:“走沙,姐!奶奶在上房等你呢!”说着,上前就要牵扯。
忙作中的母亲,厉声斥喝:“不帮大人做事!在一旁起甚哄。她又不缺胳膊少腿,少给我这里刘皇叔哭荆州呢——装模做样假慈悲着添乱,去,把灰端出倒了。”
小草再也未敢嘴犟违拗。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乖顺的听话……
等到小草一走掉,母亲尽管仍然生着气!不过这时比起方才要好多了。屋子里的母女俩,话是不说,但却彼此瞠视着。尤其香草,她人黯然伤神般,凄切万千的向母亲直直望去,那神情、那眼色、多么象窝中崽仔,祁求着母亲的温存舔抚,古之常理啊——羔子吮奶双膝脆!那一时刻香草,面对母亲,正是这样子。
亲情是难以割舍摈弃的,理所当然是亘古永存的。
良顷,只见母亲终于缓和了。这只从她平和的语气,就能感受到。概括听上去,责备的色彩,断乎少不了——
“你这死女子,大人的好话只当耳旁风。你再望望现在你这个球势样,我看着就胀一肚子死气。谁没从年轻过来过?再说你年级不咋样大,还是个瓜娃娃!你晓得啥?人迟早是要长大,并且要老的。就象我和你大,从前吃过这样的亏。尤其是你大——唉!不说过去这些了,都是我拖了你大后腿。可我们不后悔!作为女人,迟早是要找人家出嫁的。不提防,一步错了,千步错!将来你就是后悔,恐怕都没后悔药!再说到你,最重要,你还在上学。”
母亲一旦说起,总是没完没了——
“欸!我来问你,他赵维宏算那根葱嘛?咱就说你十分的愿意,我们做老人的也随你们意,知道吗?这几天你和他粘粘糊糊的样子,我权当瞎子没看见;可你那里知道:你大他不象我——象昨夜里你和他黑天摸夜长时呆在门外,把你老子气得不行。要不是我紧拦着,早撵岀来收拾你们了。亏我在一旁苦口婆心说劝。你挨一顿没啥,何况你是我们日捣养出的,你还能把你老子咋样?可人家维宏就不同了——唉!咋说呢?”
母亲说到这里,显然不过,哀叹了口气!除了无可奈何外,所流露出的,便是十足的毫无举措。随后,母亲在屋地中央挪开步移到了炕沿边,然后若有所思地缓缓挨坐下,似茫然无绪,却又随即接上,娓娓道来——
“维宏这娃儿,我们还是很看上眼的。你别以为你大对你俩极力反对!死女子,你知道甚?那是有其中的原因啊!你大夜里被我好说歹说劝住。还失望万分地当着我说:咱香儿要不是过几年考学,我会磕头作揖同意维宏做咱们女婿的。死女子!我这是打开窗子说亮话,这都是你大夜黑里亲口对我说的。为了你回心转意把书来念,你大被我拦劝住,冷静过后还说:他一旦说真追出,把你们给轰散了,给了你们不好看的颜色,女儿肯定蒙羞!那他就太对不住女儿了,恐怕他下辈子会永远内疚的。”
母亲正在滔滔不绝,那架势,大有一番历历数说规劝意思。那知,窝在屋子尽里的香草,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了。她人整个身子爬在了柜子上,双手蒙住眼,早已随着身子微微颤抖,她人已是泣不成声了!
这下,反倒弄得母亲不能继续下去了……当冷眼瞥见屋子另一头的女儿可怜兮兮!于是这女人对女儿顿生恻隐之心,起身上前,象小时,连拍带哄:“香儿——香儿——听话沙乖!你看你,薄皮嫩脸的,我就说了那么几句,都是为着你好的话,看把你委屈成这样子。”边说着,边在香草身上拍抚着:“好了,多大人了,竟连几句话都经受不住。既然这样,从今往后,你成龙成精;或者上天入地呢!我不说你了还不行吗?”
母亲独自说到感伤处,也不由她的跟着女儿相对唏嘘着揩起了鼻涕抹起了泪……
这场面够感人了!
任你是铁石心肠!冷面人!然则,亲情之间那种一脉相传,血浓于水的亲缘关系。足可以震天地!撼海神!何况此刻香草,正处于情感脆弱濒危边缘。只见她泪溢满面的从柜子“腾” 抬起身,不用分说,难以抑制的一头扎在了母亲的怀里,才说是无所顾及地呜呜咽咽出了声……
她这一举动,倒弄得母亲再度愈发跟着难受了起来。如此看来,女人们是最易敏感的!而敏感的最终表现:大都是以泪代替了洗面,难道不是吗?这屋里母女此刻的情形,正如此。
等到头一通的悲切过后,香草果真还象小时那样,偎在母亲怀里。唯有此时,她真切体会到了,有处倾诉发泄的那种畅快!然而,应该看出,她一直未肯吐出,那怕是支言片语的话,倒不是她金贵的说不出,她贼精着呢,总认为现时没有必要说岀。只是经过了一通折腾后,得到母亲如此宽宥眷顾,加其爱怜,使怆然的心感觉上适然多了。
缕缕体贴入微的抚摩!通过母亲不停移动腾挪的手,传感得她象沐浴了和煦的春风;切切如泣若诉的安慰话,经母亲口款款委婉道来,更使她心花怒放得不能自己!乃至后来,简直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最后竟然在母亲脸上激动不已吃起了老虎。这别出心裁的又一突然举动,倒闹心得母亲竟热辣辣脸红了起来。
原来,少女香草之心思,尽管象低潮的水流,从表象看,很有藏头。可当郁积紧压心底那点可怜的情丝,猛然间得到解脱的那一刻,不由她的心花怒放了!要不是怕母亲取笑刮羞她,说不定,她会在这仅有的范围之内,差点兴奋得手舞足蹈了起来……究竟以上母亲给她宽释了些什么?
一言两语很难说,原原本本太累赘。总而言之,当母亲在怀里边抚爱摩拍她,只须听听,连母亲说的话,所含语气,很俯就女儿——“今儿一麻亮,把维宏打发走了后,我心里一直‘格登’着!总觉得太对不住人家娃娃了。我思前想后了一番:暂不说你俩,权当撇过。人家娃娃千里路上撵回来,只在家里打了个骡马店。连日来,起早摸黑,修咱家大门。你大大,二老在咱们,躲尖溜滑着不来帮工;还有你几个姑夫,当初讨好你几个姑姑时,象寻儿子狗一样,三天两头脱头不断来,没活寻活着做。这可好,一个一个哄娶走你姑姑,再也难见他们影子了。我就想:维宏和你的事,咱们家从没应过,这娃娃就是人实在,重情义!这大过节,天一亮把人打发走了,象什么话嘛!倒显得咱们家连起码的人情世故都没了。”
已然伏在母亲怀里的香草,故意斗气说:“他回他们家有甚错?”
“耶嗬!说嘴就不怕现成的打嘴!我虽不会良医,恐怕你嘴里说的不是心上话吧?”
母亲狐疑不停地拿余光上下打量着,希冀从女儿那里捕捉他们之间的事,那怕是蛛丝马迹。因为,母女虽同属女性,但却是隔代人。那些我们人类,尤其异性之间那点最隐私的事,不便,也不可能如同我们吃喝拉撒那样亮化着,大方随便说给第三个他或她。因故,亘古以来,古今中外,文化背景不同,种族血缘迥异,即便开化开放到了露骨边缘。可归根结底:人类的“性”宛若星星含羞草!总是半遮半掩,似云里雾中……特别象农村,象香草赖于生存的这个地方,就更加如此了。我们不理解也罢;难以置信也算数,抑或说是落后、闭塞、封建诸如……人类共同拥有的那点藏头,要么藏头露尾;要么遮尾暴头!总而言之,含着露着,不只是隽永!也更加意味深长……
香草母亲正基于以上种种,方对女儿产生怀疑的。可有些是难以启齿的,做母亲的仍然不好张口……后来,这女人便转换方式,接着她上面的话继续:“——奶奶亲自捂的甜醅、过的凉粉、还有发酵面烙的花馍馍,我给维宏、你哥他们留着,在窖里搁着。等明后天你哥浪丈人回来,我让拴全到川里叫维宏。你俩是你俩;我管不了,也懒得管。给你说好话呢,你总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压根没把大人的话当一回事。话我给你早说知道了。不上学,我做不了主!这得你老子决定,知道吗?我一直替你担当着,瞒着你先人。要是你老子耳缝里刮到你成心气大人着不考高中,不揭了你的皮才怪呢!我话好说。别认为你先人狗儿、命儿、心疼惯你们。唯有读书上,他可是一门心思供给。一旦说你因了维宏不上学,你先人不和赵维宏拼命才怪呢!你娃娃若不信,到时试试看。”
母亲比前比后,连吓唬带规劝着试图说服女儿。那知这时的香草,关于考学,已淡泊了;关于赵维宏之间的纠葛,宛若五月田地间茎杆同蔓生野草,彼此缠绕得撕不开!硬要分解开,其结果便是一毁一损! 虽则昨夜里,他们之间很不愉快!一直到现在,香草方才这副模样,因而母亲才又恼又气又怜悯的……综合分析:母亲多多少少已然倾向于她了,只不过没直接了当首肯罢了。同做为女性,母亲又是过来人,怂恿母亲暂时固然不会的;那反对则是当然的了。可当看到女儿竟然为了维宏,整个人象大病了一场。现在母亲总算了然于心了。只屑从女儿闪烁其词和隐含中或冷或热的反说——岂不是女儿心思昭然若揭?因故,母亲再也未深究。香草呢,从母亲给维宏留好吃喝上,以及母亲对维宏念念不忘上,香草那颗受伤郁结的心,才逐渐豁朗了。于是随着母亲的娓娓道来……她人释然解颐!光顾往母亲怀里贴着挤压……
母女间这种过于亲昵,不想统统被贼头鬼脑的小草偷窥到了。于是着,小草一半儿的好奇;更多半儿的妒忌。回到上房,报耳虫似只悄悄告诉了奶奶,添枝加叶说:香草恁大人了,在她妈怀里如此这般那般……还在她妈脸上吃老虎呢……于是说动了奶奶,前来了。
当奶奶人还未进屋,香草识相的从母亲怀里走开,到头来闹腾得奶奶啥也没发见,只见娘俩好端端的,奶奶反倒唠叨不住责骂了一通小草算了事。不过奶奶太阳快落山时没忘提醒爷爷:端碗清水,拿三根筷子并一沓纸票票,上高房给香草查着送冲气。
每每秦家便是这种习俗,孩子头疼脑热,爷爷便用这种迷信。随着香草长大。甚觉家里老人这种迷信荒唐可笑!而唯有这次,香草不等爷爷上高房,便乖乖听话倒头睡好。尔后任由爷爷嘴里念念有词:送啥呢?送冲气哩!送过了吗?送过了!送走了!快去快去,骑匹快马、送到十字路口去。听见了吗?给你吃饱喝好,盘缠给足,放过我香儿利利吉吉……爷爷虔诚的念叨着,并且在凉水碗上横根筷,在竖起一双快,果然竖起一双筷在水碗里站立起,喻为骑马!然后拿燃着的纸票票和掐碎的馍馍在香草上身乃至头上左三圈、右三圈重复着……末了碎馍馍渣甩手出门外,剩余下的连同纸灰烬统统丟在凉水碗里。然后指头蘸水在香草眉宇间划了个十字,往门外连吹带唾假使送出了……香草越往后,差点没憋出笑来。也就奇怪了?她也感觉浑身轻松多了。
五
端午那天清晨,赵维宏本来是负气加无望回他家的。这自负的男儿,这争强好盛的愣小子,真能记事。又是接连两天未见踪影。看来他人是既粗心又狠心,他对于女儿家心里的曲里拐弯,一点儿也不眷顾体察。从他甩手走之后不见人的不见信,足见他真能横下心。无望失落地香草,对他就是这样认为,并做出相应评判的。虽说母亲一度说了让拴全回来得空下川里叫他。其实他们常出门的人,经常手机上联系着,那用亲自去。香草家过端午好吃的,香草妈不仅给拴全两口留着,同样,也有维宏的一份儿。可直到香草眼巴巴盼着哥嫂从丈人家回来,你望望人家一对儿,就连大白天,小两口关闭起新房门,瞧那架势!好象十年没见面似的,又是一天过去了。不难看出,拴全压根没有去叫维宏的迹象。至于手机上联系否?香草实在张不出口问。怨不得自打听了母亲的一面之词后,香草可是把一切都寄托在了拴全哥身上。人啊!居然能这样子?竟然一成家之后,大都彻头彻尾连本质都变了。香草心里就是捉摸不透:象原先她哥,并不这样,和赵维宏好的几乎形影不离。就连大人们都一个口径戏谑:维宏和拴全是一把臊葱不零卖!你只要看到拴全,就能找到维宏。因而以前的香草,小心眼儿嫉妒得不行。然则时过境迁!自打拴全娶上媳妇那一刻起,往常的情形已潜在的变了。
拴全一时半会不去川里,也不知联系着吗?香草拿她哥没了奈何。再说,这是她与赵维宏之间,象拴全尽管是她哥,和赵维宏是朋友,要论起,已是局外人了。二球货赵维宏呢,记事赌气着轻易不上杏柳岔来,你能拿他咋?至于母亲当时为了安慰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然的话,咋听不见母亲使拴全去川里呢?荞麦过漏的凉粉,莜麦捂的甜醅,这大热天,即便下在窖里,恐怕也搁不住。再还有奶奶年年巧手绣的各式各样香荷包儿;绾结的花绳绳,香草直到那天中午,心绪稍活络后,才佩戴上的。同样,奶奶给维宏留有一份。现在节已过了,戴与不戴,又有什么意义?
香草心是蹧糕透了!心烦带加气,索性节日那天午时之分,只身上了高房摘掉所佩的荷包、撸掉手腕、脚踝的花绳绳……不巧,被奶奶稍后瞥见,连忙制止了说“香儿,这使不得!老辈儿流传下来的,好歹带到六月六,过河摘不迟。”
当时,小草也在旁,连恫吓带较真着说:“姐你不听话,小心长虫着!连爷爷都绾系着。”小草的意思:连爷爷这样上了岁数老人都戴,你不戴,也太胆大包天了!
一提长虫(蛇),香草发怵发毛了!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好乖乖中听,再未敢撸下或摘掉。果然太阳落时,爷爷上高房给她查着送过程中,手腕上红花绳圈圈,也随同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不也煞是受看的嘛?
当一切回复平静后,惟一使香草牵肠挂肚——便是该死的维宏,竟然消失得连帽辫子都不见了。这对情窦初开,已升级渐浓的香草而言,无疑于在她骚动不安的火热心上添冰加雪!最后,万般无奈下,于是她想到了自已的跟屁虫——小草,她想:就她和赵维宏之间,说秘密,却又昭然若揭算不上秘密,象走路,到了最窄处,通又通不过时,总得有个人站出来指点迷津。而妹妹小草呢,别看小鬼头恁大点人(在香草和家人眼里:小草永远长不大!其实她已奔十四的人了)办起这类事来,豇豆一行,茄子一行。真有一手!就拿去年腊月,拴全结婚,只为着赵维宏,她私心太重!偏袒护短过程中,一时竟僵住了。幸好,通过小草改绞绞着硬给理顺了。事到如今,现在香草回想起来,犹如隔昨!仍然很有意思——
原来此地乡俗:大凡红白喜事,皆有一定的规则。特别近些年,随着人们生活水准不断提升。从前那些老来规矩,非旦没湮没,反而愈来愈兴盛了。秦家操办儿子结婚那天,赵维宏理所当然了,得前来贺喜!在坐酒席、缓吃坐饭这一系列行规中,按俗套,已相当讲究了!譬如:尊客、堂客、喜客。除了女方陪亲吃宴席的——是至尊座上宾外;男方舅家与房下客,那天过喜事便备受尊崇!只有舅家与房下年高德劭者有资格陪娘家人坐席吃头桌酒。这便是尊客了;至于堂客、喜客:泛指那些七姑八姨、亲朋好友或那些远房亲戚了。赵维宏自然属于后者了。因为他一旦说属前者,便很自然归类于秦家女婿、外甥、家门同字辈儿之中。那么,这一天,他们这一类辈字的,是最辛苦跑腿、端盘、上茶、敬酒的;同时,也是放开无上无下闹腾一通的。人常说:女婿外甥半个子嘛!赵维宏说他是秦家女婿,至少暂时不明朗。因此,那天过事,房下推选出的总管,自然把他列为喜客了。这在当时来说,不为过。赵维宏呢,才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于是,他被喜客招待了。先得房下招应着吃下马汤(长面)。尓后再安排到主家坐席……赵维宏压根把这没当回事。可是,有人暗下很在意了!这个在意人,便是香草。因为也只有遇上这天,秦家的女婿呢、外甥呢、家门拴全同字辈儿们,过事中的氛围自然成俗中潜规则,便把上述三类人紧紧地凝聚在一起。赵维宏既然吃了坐饭。无形中便把他从上述三类人中分离开。由此看得出来,他在秦家被列为普通朋友了,连起码的亲戚都算不上,更别说至亲女婿了!几经周折打探,香草在纷乱中方知晓:赵维宏被安排在吃水沟台子王双喜家吃坐饭去了。
香草很清楚:他们庄里王双喜家,单说到脏上,是出了名的!特别表现在茶饭上,王双喜媳妇最邋遢,锅灶台案上垢痂累积,做出的吃喝有盐没味是常事;烙馍半生不熟,不过这家娃娃大人,消化功能极好,别人看到难以下咽的吃喝,他们一家人却吃得有滋有味。总之,吃水沟台王家这一门户,很久以来,在杏柳岔里已然成了窝馕、肮脏的代名词!别小视山村土百姓,讲究起来,煞是一套一套,颇能道出谁家锅大碗小,最善于津津乐道这些了。谁家芦花母鸡下双黄蛋了、谁谁家花狗偷吃了、又谁谁家黑狼(公)猫咬死了谁家一窝小猫咪并吃了……关于吃水沟台子王家老辈儿,很早以来,就有传说:据流传——过去这家人两对牛庄稼,后来划为富农,当初雇了两个人手(长工),也不知是挑食还是故意找乐子,每当晌午缓吃干粮(一般指馍馍),这两个人手便把糜面碗簸或莜豆面砣砣往耕牛角上一挑,声言:馍生!让日头(太阳)往熟里烤烤……由此可见,王家老辈儿吃喝上就马虎!当然这是大笑话了,牛角上岂能烤熟馍?即便荞面食——胳肢窝夹熟!倘若真挑在牛角上,怕还是烤不熟的。
现在就说王家下下一代——王双喜,找的媳妇光有一身蛮苦力。人不但长得走了样,并且脏出了名堂。据这女人和人浪门子扯闲中说:他家娃娃捣蛋着把屎拉在了舀饭勺儿里或盆盆、碗碗里,是常有的事。于是有人专爱刨根问底:那后来咋办?迟钝的女人正在兴头上,连遮掩都不会,老实巴交作答:娃娃那样调皮!还能咋样?只好揩下凑合着用了……也不知这事的真实性有多少?我们姑且不去考查。反正,王双喜家,庄里人一般不上他家浪门子。一旦说浪门子了,这家人咋热情,庄里人一般不会吃喝的。人名儿、马铃儿、树皮儿、墙上的坭儿。传言也罢、众人恶意攻击也好、有意冷落避而远之也是、总而言之,香草光凭一股风,知道这家人茶饭没法提及。维宏吃坐饭,居然偏不偏安排在了这样人家。试想想,香草咋能平静下来?在香草当时的心里,说明别人只是把他当喜客看待了,才那样不当人的。那时会香草真说是窝了一肚子气!却又憋着一时半会没处发泄。乃至到后来,便把一切归咎于无所谓的赵维宏身上了。这天,说啥你赵维宏就是个女婿身份嘛!好歹自已争取。别人把你当喜客,难道你就真个愿当前来贺喜的客不成?她,一个正在上学读书的女孩子家,有头有面的,又不好直接岀面招摇。有道是:好儿不裂房下、好女不灭娘家。她呢,又是那样好胜!而当时的结局:叫她脸往那儿搁?求助母亲,可明看出,母亲这一天忙了个不矣乐乎;说给权威的父亲,她又不敢;至于爷爷奶奶,不管事的人,这一天乐了个消遥自在!却又被众人团团围住不得脱身。她料定:肯定无疑了,是双喜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三生子,硬是把她心上的维宏招引到他家去了。因为这个和赵维宏同龄的小伙子,好象几年来,一直同维宏、拴全他们搅和在一块儿。
女性情感的窗户,纵然是千帐万帷,细心的人还是能洞察的。疯玩中的小草,当一发现姐姐处在焦燥不安,却又时会呆若木鸡。脸上所流露出的那种不言自明之表情,说明她此刻,定然了有不可告人的心事。颇善察颜观色的小草,于是中止了贪耍,怯然地上前,煞是关切地问:“你这是咋着了?要不要告诉妈?”
香草凄然一笑,说:“胡说甚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然后,她灵机一想:小草一个小孩子家,不会引起别人的。假若让小草去吃水沟台子,给维宏送一纸条,难道不好吗?之前,她借了碎姑姑的手机,背过人给维宏拨号,传来的信息是:暂时无法接通云云;直接拨打沟台子王家,多有不便。于是她正无可奈何之际,小草报上门来了。就这样,她拉住小草,匆匆写了一个纸团,折叠好,给小草附耳如此这般仔细了……小草二话没说,很爽快应诺后,一股烟的飞奔去了……
小草送去的那个纸团,很起作用!没多久,小草前脚刚进门,紧其后,赵维宏后脚跟了来。
那个纸条是香草斗气不过中这样写的:家里这样忙!不过来帮,你好象八辈子没吃过长面?这有头没尾孟浪、简约的书面语,竟然奏了效!赵维宏果然很听她的调遣——他有摩托,采购、接送人方面,他几乎全揽了。如此一来,叫旁人看上去,俨然是秦家的女婿了。
现在,她又和这个该千刀万剐的人又僵着卡壳儿了。这一次的僵化,与以往大不一样。猛然间,这才联想到上次,香草心中不由得闪动出一个意念:要不,直接央使小草出面,事情要稳妥得多。
香草心里一经拿定主意后,已是初七日的后半晌。她人装模做样在高房,心不在焉拿着一本课本。人呢,却独自在想她的心事。当她从捂紧的高房子探出头,这才一眼瞥见:家里人全都在大门楼前忙乎着。拴全小两口,看来再也呆不住了,小两口:男的和父亲沟砖缝子;媳妇在打下手;就连小草放学后书包一扔,也赤膊上阵。加盟在一起忙前忙后。这一家人节过后,修好的门楼,收尾的工序还得去清理。另外,香草还看到(庄里都叫秦半仙) 的滑头大大(大伯)竟破天荒的也来帮忙了;再还有:庄里好多浪门子人,凑在大门旁,正和爷爷、奶奶指手划脚说得挺热和……香草本打算招呼上小草,实行她的诡秘计划的。可当她一眼看到家里人忙的情景,她的心又怵了。于是后来,她虽心烦意乱,但却穿戴齐整,方下了高房。一个人忽忽悠悠走出了大门,然后闷闷不乐的,慢腾腾上了她家院门外的菜园子……她走过中,好象只有爷爷或者奶奶,不知那位招了个声;嫂子和小草未啃声,算是只对她善意的笑了笑算了事;她哥拴全忙着没抬头;惟有父亲,望上去,一脸的严厉!仅为着这,她已经心虚了。看来父亲对她抱有成见!虽然这几天,她并未同父亲直面应对过。但从父亲拉下的脸子,她似乎嗅出了与她不利的苗头来。万幸!她当时从高房子往下走时,竟然头脑发胀,差点要喊上小草,立马要实施她合计的方案。看来她的缄黙是对了!要不然,看架势,父亲肯定是饶不了她的。香草在她家的菜园子如是想着……并且她断断续续还听到不太远的大门那厢,传来了有关于对她的议论:
“你家香草咋没去学校?我玲儿诚心着五月五都未在家过。一早儿就去了学校。”
说此话的人,便是庄里日能人——杨明哲。他的话不言而喻:分明借此在夸自家的孩子。
只听见母亲赶忙站出来替女儿掩饰:
“不是要中考了么,不上课只复习阶段,我香儿说了,在家复习论说起,要比学校清静些。我想,也是哦!娃娃在学校吃不好,喝不好!所以,我快两个星期没让香儿走学校了。”
“原来这样。我就说嘛!凡庄里上中学的大娃娃都不在家。我总时不时看见你家香草,我老犯嘀咕:还一直以为你们不打算让她考高中了。”
这个日能人真够多事的!香草一边在自家园子里徘徊;一边侧耳注意聆听:
“考呢!谁说不考?” 母亲赶紧解释。然后互不相让炫耀:“我香儿中考是不愁的!” 然后紧接下来,母亲自豪中几多张狂说:“孩子这样争气!回回门门功课是高分。咱家脸上也添光!”
母亲话里有话,分明是说给旁人听的。在当时,自然是针对杨日能无疑了。杏柳岔日能人——杨明哲,这人脑子转得快,很会来事儿。这几年通过和村上、乡上、甚至县上拉扯关系,反正只要是上面给村子里的项目——譬如水窖、沼气、特别历年雷打不动种树种草,一般都是他牵头。原先他是支书,闹得民愤太大,悄然下台被别人代替之后,而恰代替的人,又是个没主见的,杨日能家日子只所以过得殷实,得于他会闹腾!试想想:牙缝里进了血的人!怎能甘于安静下心来?后来几经磨合周旋,现在的这位支书在前,他在后面实际操纵着。不管咋说,凡是能捞钱的营生,精明人杨明哲从不放过。人光阴好了,平时说话的口气也大。可他口气再大!他小女儿玲环儿读书上,始终不及香草。这女孩子从小学到初中很差。可这女孩子有股不服输的蛮劲!乃至后来,通过她默头死学硬背,认定了笨鸟儿先飞这一自然法则。有付出,方有收获!她的学习才慢慢长进的。概括说:杨家这个玲环儿,在接受能力和脑子反映敏感程度上,属于那种迟钝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一代人更有一代人的可比处。玲环儿学习上始终不抵香草,方导致这女子表面上和香草敷衍应付着;私下她较劲儿的欲和香草一比高低!这其间的渠渠道道,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扯清楚。
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无非是:遇个好邻居的确不易。人常说好马护群!好人顾邻!象杏柳岔秦永祥家这个邻居——杨明哲。多年来的不睦!固然除了他们秦杨两家几代人的恩怨外……现在的杨明哲,只凭人们给他取的雅号:日能!可以想像得到,刚烈外加傲气的秦永祥,摊上这样的邻居,正所谓:锥子对剪子——硬碰硬! 这里要提及的是,秦永祥的光阴,说到底,不如杨日能家的丰衣足食!多年来,这两家幸好没撕破脸皮。往往好几次,眼看着避免不了的欲大动干戈!末了,善变的杨明哲,巧妙的化为了玉帛。本不是饶爷的秦永祥,再硬挣刚强!任你一个巴掌终究是拍不响的。
故而,他们虽是邻居,长期以来:谷子、糜子、麻子搅合着,难以分出事非曲直;历来却坚持着一个原则:车行车道,马走马路。说文雅点:他们两家便是貌合神离,表面应付着,如此而已。
这种由来已久的面和心不合,根深蒂固地直接影响到了香草、玲环儿这一茬身上。
香草生长得俏而不艳,是个美人胚子!加上她心灵,上学读书表现得很轻松。尤其她悟性极强!非一般同龄人可比;相比较而言:玲环儿长相,自有她的楚楚动人处。这女孩儿如凝脂肌肤丰满而不臃肿。和单条婀娜的香草,业已成人长大了的二人,如此惹人眼球的一对儿漂亮好看少女。既是同庄同邻;又是同校同级同班。皆因了这样那样缘故,这两个女孩儿,尤其香草处处以老大自居。又不乏那种洁身自好的孤芳自赏!于是平时就有那么一种瞧不起伙伴的神情;玲环儿各方面也不甘示弱!时常在暗中较着劲……别的不说,光就二人读书上:玲环儿为了追撵香草,也不知下了多少死功夫……方通过强记硬背,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说有了可喜收获。进入初中二年级——英、数、理化那些单词、公式、定义,通过她的死板硬套,总算或读、或解、或换算证明得出。
日能人——杨明哲,在香草家大门场豁口一番关于孩子们读书考学较量上,他自叹弗如了。因为,明处听到他下面的语气较前面,已经绵软了。只是一味地叹息!一边在不住地抱怨:“现在的学校都胡收钱,娃娃们先是愁着考不上,这一旦说考上了,供给的确是个大问题啊!”
他这一番感慨!确也切中了要害!因而赢得了大家的认可。接着下来,就有好几个,特别是有孩子读书的家庭,无不都在叫苦连天着——
“从去年说是两免一补。可咱庄里小学,这回光过六一,咋又收一百伍?”
“这你那里知道——那是换校服。”
杨明哲好象知道很多,给大家解释着以上的话。
“没校服收,还情有可原;从前有的,再收这钱,毫无道理嘛?”
另一个人显然是很不理解,才相问日能人的。
“这你们就不太清楚了吧!咱庄小学,被乡教委列入典型。这回据说是县上来领导考查。不统一校服不行啊!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杨日能从他所说出的话里,又在明显处替学校说话了。
因此,众人便无话可说了。只是大家围绕着孩子考学上,又热烈淡论了起来——
“现在娃们就算是考上了,国家又不分配,也是问题噢!”
“是啊!不象从前,初中出来考个师范、农校、机校甚么的。光咱县上中专出来的,全分配。那象现在,市里、省上,甚至外省市。专科不抵从前的中专;本科,都得自已联系工作。上面有人、活动量大的还好办事。象咱没权没势,即便是将来娃娃考上了,也白搭……”有人竟看破红尘!愤愤不平着。此人便是香草的本家大伯。这平日里最惯耍滑的半老头。虽是文盲,可鞍前马后跟着沟对面张阴阳定罗盘针什么的,经常混得满嘴流油。因此博了个半仙!他人本来身懒,才今儿来帮工。原因是冲着二老在老二家,不帮理上行不通。要不然……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时,只见沟缝子中一直缄默的秦永祥,从梯子上下来,接上众人的话,坦然正色道:“就怕瞎货娃娃不听大人话考不上;至于考上,分配不分配,那是另一码子事了。”
秦永祥这种与众不同话,竟然使好多人难以理解!人们大都纳闷?考上不分配,这本已是现实中很矛盾的事了。多少年来,这些乡下人,视为能端吃公家一碗饭的人,便是光宗耀祖的事!念书考学,为的就是将来有工作。这要说一旦辛辛苦苦念着考上了,结果却没工作。那图了啥?难道图虚名?看来,秦永祥供给娃娃们上学,只图名誉上的表面风光了!
大家愈说愈热烈、愈说愈漫无边际、兴致也很高!
秦家门前众乡邻们关于娃娃考学一事,秦永祥母亲对儿子的说法,不但有微词,甚至说出的话,令秦永祥这一子辈的诧异——
“我老了,听你们这样说来:现在考上等于和没考上一球样。男娃娃考上游四方;至于女娃儿——拿我老眼光:看来还是考不上好。一个女娃儿家,单身出门总不妥。也不知我这死老婆子对不对?横竖,考上出门干事,应该是男人们的事。”
那知,老人家话还未完,不料,半途被儿子生硬的顶撞住:“唉呀呀!你老人家说甚呢?既然不知道,别在多嘴乱说了行不行?”
秦永祥气不打一处来,一味的抱怨老母,这在以往不多见。
众人见这一家人竟然是各有所持,致使一种不合的气氛隐隐透出。就连各开门,另搭锅的老大也同样感到左右为难。于是纷纷婉转着试图往别的事上转移……唯有杨明哲,看似买好;其实不乏挖苦成分——
“婶婶人老了,还是那种老观念,这早已过时了!” 尔后假惺惺道:“你家娃娃考学不用愁。我玲儿常说:香草读书很上进。”
殊不知,他舔沟溜须,竟然也恭维错了地方。门楼前的秦永祥,甚似诅咒地脱口出一句:“上进个屁!”
秦永祥忿然而出的这种气话。竟然当着众乡邻;更面对着全家;当然,又毫不顾及已年迈的二老,终于象火山一样,崩发了出来。
事情已然到了这种地步,不远处的香草,心中那种难受难过啊!顿时心象刀割!更象油煎!她好象喝进了五味瓶的水,真难以表述。失去亲情关爱的那种凄凉!已然而然一股脑儿向她袭来,幸亏她不在旁,若要在跟前,恐怕父亲也不会顾及她的。因为她很清楚:特别这一段时间来,她的逆向行为,已深深刺伤了父亲对她期望值过高的那根神经。一直以来,关于她上学,父亲可说是倾其所有!这里不只是指物质上,更重要便是父亲对她精神上的寄托。然则,当这种寄托濒于破灭,甚至因了某毁于一旦的时候,他们父女间的关系,很自然便处在了岌岌可危的冰点。看来,她这样任性下去,避免不了要和父亲严重对立的。怨不得母亲已好几次向她正面郑重其事提醒过:关于上学上,你老子是铁了心的一门心思供给。现在看来,母亲是完全说对了!也难为母亲一番苦心。
此刻的香草,已落荒怕挨打了,并不是说身上皮肉之苦。而是精神、意志、乃至潜意识中的切肤之感……于是,不由自主地走岀了离家很远之处。跃上几个埂子,来到她家的一片茂盛玉米地里,象鼹鼠怕见天光,躲藏了起来。一个人无所顾及地面对着节节拔高的玉米黯自伤神……仲夏七、八点钟,太阳仍然在西边天际不知疲倦的照射着。来自昊空万道金光的无私赐予,使得天地间浑然一体,既明朗又温和。万物生灵皆得到它的恩泽、沐浴、生命在这时正当旺盛!小到一片绿叶;一星点花朵。你只须展眼望去:穿梭于玉米丛翩跹起舞的蝴蝶和正在觅食中也不忘呼朋唤友啁啾的小阳雀。瞧!两只小巧机灵的鹪鹩穿梭自若,忽现忽匿,突左突右,后轻然着落在不远处葵花叶片上,硕叶发出轻微晃荡——似秋千!然后弹翼梳羽,抖动着翘起的花俏短尾,转动偏侧着精灵小脑壳,酷似和郁闷忧愁的香草打招呼问候似的……大自然欣欣向荣中展现出适逢其会的生命乐章,定然会陶冶人的情操!净化人的灵魂!这时,你会情不自禁由哀地从心中迸出:啊!原来这世界真精彩!人们啊——难道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经过了一阵阵心酸痛苦,一波又一波的煎熬过后,香草反而能够坦然面对了。
可爱的香草就是通过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然后慢慢领悟,郁结的心方得到洗礼净化!她人也开始不象方才那般凄楚惆怅了。于是,她饶有兴趣地摘了两片硕大的向日葵叶子,聚精会神悄没声在已形成屏障的玉米行垄间,扑起了蝴蝶。瞧她专心致志一弓腰,一伸手;一腾一跃,探头探脑顽皮形象,多么象一个未脱稚气的酣玩孩子啊!
小鸟被她追撵,叫得更欢;形形色色蝴蝶,被她扑捉得忽高忽低,忽近忽远……于是她和它们彼此间被逗弄招惹得姿态各异!煞使纺车儿团团转起了旋儿。被她追撵的一只粉蛱蝶,象是疲惫了,放弃了应有的警惕!抿起双翼,悄然停落在酷似喇叭形金黄茭瓜花瓣上……香草这下只屑一合拢,便逮了个正着。看着手上拼命扑楞挣扎的粉蝶,纷纷扑扑抖落下银粉屑,她开心极了!直到这时,她方发觉自已一番折腾!使她一身天蓝间白的校服,浑身上下,涂满了玉米花粉。甚至就连乌黑贼亮的秀发,雪白细腻的胫项;妩媚柳叶眉、俏丽的脸、均粘染了不少……
人的心情,似潮水,总有大起大落的时候。正当韵华的姑娘啊!当与大自然情景交融在一起时,方使她难得的好心绪,快活已然写在了脸上。
香草正一个人入迷般对手中小生灵爱不释手,仔细观摩把玩……后来兴趣极浓地研究起了这小生灵鼓突的眼睛;恰成对角形状长长的触角。甚觉它既可怪又可爱!于是她顿生怜悯心:应放飞它!让它自由自在舞蹈去吧。
随着玉米叶子沙沙啦啦作响……小草好象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同她一样,顶着一头脸玉米粉屑,早已挨近了她旁。当瞅见她手里的蛱蝶,便争嚷着讨要——
“姐,我玩会好吗?”说着,就要动手捉摸。
“轻点!你看你,毛手毛脚的,小心弄伤它!”
“姐,多可爱啊!”
“姐,给你豌头角吃,这只蛾蛾给我行不?”
“你又摘别人家豆角了是不是?” 当一眼认定小草从兜里掏出的豆角。香草便肯定了的说:“果不其然是白豌豆,咱家是品种绿豌豆。你娃娃不跟着往好里学!小心旁人找上门来。”
然而正处在调皮阶段的小草,贼鬼头嘻嘻讪脸着说:“不妨事,是大大家的。”为讨好其间,硬往姐姐怀里手里塞……果然一来二去,不费吹灰之力,那只粉碟早已在小草手上了。.
姊妹俩在自家玉米田里剥吃着豆角;一边在漫无边际交谈着……. 但是,始终心里有事的人。香草问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后,便试探着往她心里所挂虑的方面涉入——
“你跑出来了。大和妈在做甚?”
“大和哥他们拾掇大门,妈和嫂子回去做饭了。”
“姐,你过来看看:蛾蛾咋着不动了?”
“小草——”
“哦!”
“姐问你话哩——我不在时,大和那些人还说了些甚?”
心已被蝴蝶完全占据了的小草,所问非所答——
“姐,听人说:蛾蛾是蛐变的。我不信毛毛蛐恁丑!咋就日能着变成这么漂亮好看的蛾蛾呢?再说:蛾蛾长翅会飞舞,蛐又没翅膀。”
小草眨呀着童趣的大眼。是确实不知道,还是故意犯嗲?一门心思在想着蝴蝶……她仿佛压根儿没认真去听香草的问话,更谈不上关心了。而是紧紧纠缠住已是大人的姐,饶有兴味地相提有关蝴蝶方面的问题来……于是香草只有顺着她,耐下心给她解释着——
“说你笨呢,你比谁都会来事儿;说你聪明呢,快升初中了!生物课本上有关蝴蝶的知识,图文并茂!注释得那样清楚。你这猪脑子!咋就记不住呢?”
“你是在说自然吧!学校只领书本,老师又不上。”
小草努起了嘴,咕哝着。
“不是主课,难道自已不会看。蝴蝶由蛐嬗变,这叫化蛹成蝶!彩色图文,书本标注那样清楚明了。你不看,也难怪你不懂才又不信。”
到底是做姐的,一旦说正言厉色教训起小的来,听上去,全是一套一套有理的词眼儿……
小草大小是个人,是人就得顾及面子,要怪只能怪当时小草不识相,不会察言观色。姐姐问东,她偏答西。不过,已进入豆蒄年华的小草,精灵着呢!稍纵片刻,当她注意才发现——香草姐整个人望上,她人总是心神惶惚,甚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已渐解男女风情的小草,只是在心里揣测了一阵子后,方1+1=2得出:姐,香草一定有说不出口的苦楚。于是再深入一联想:她才恍然大悟!姐姐香草定然了是跟川里赵维宏有关联。至于关联到何种程度?她这个年龄段是深入不了的……跟屁虫就是跟屁虫!只须听听小小年级人儿所说出下面的话:全是集中反映香草与赵维宏之间直间或间接的一些事——
“姐,”
“嗯!”
“你还不晓得吧!我可是听到了大很生气骂维宏哥了;咱妈为了护短,和大好一阵子争吵!”
终于听到妹妹说到了正点子上,于是她迫不及待焦虑地问:“大咋样骂了?”
小草顿了顿,没忘特意观察并瞅定了香草的脸,研判是否!看到姐一脸焦渴样,尔后,原原本本一字不变更道来——
“大骂你不给他争气!骂——骂维宏哥——再——再沟——引你……”小草说到这儿打住了。小人儿懂得此话不雅!于是她人首先脸桃红了……随后慌忙改口中竟然愈加口吃了起来:“大——就、就是说你和维宏哥好——好、好了——反——反正就是这么说的——我没骗你——大就是——就是这么说的。”着急不好意思中,小草急急忙忙一句:就是这么说的做了结束语。小人儿可不傻!深知此类事,只能是大人们、象姐才有资格谈论,何况都惹得父亲那样动怒了。她一个小人儿,即便原本照说,当着香草姐这样的大人们,小姑娘总觉害羞说不出口。
人在事中迷!香草正是这样子。可当她从小草口里难能可贵获悉:父亲对她和维宏,已然而然大动肝火了!若她在痴迷不悟,一意孤行的话,和父亲的决裂,在所难免!因此,为彻底弄清楚。她忽略了小草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殊不知十三四的女孩子,此类事儿上,已很能明察秋毫了!一种是孤立无援;更多便是有苦难诉那种心情,权且把小草当做大人对待了。一个值得谈话、值得推心置腹、无所不谈、畅说欲言的朋友了。她是对了!因而,她揪住话题不放,一味地追问下去——
“小草,给姐快说说:大是咋样骂维宏的?”
面对姐姐的直直逼问。小草一时间真难以启齿。却又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已经是和香草姐习习相关了。在害怕加童言无忌双重心理驱策下,少不更事的小草,才颤巍巍如实相告道:“大骂维宏哥:再勾搭招惹你的话——只要是他一旦看到或耳缝里听到!他非折断姓赵娃娃的腿不可!”
小草这最后的惟妙惟肖,确也把父亲原话一五一十并且是活灵活现禀告给了香草,着实句句刺痛了她!乃至到后来,看样子,已整个击倒了她!因为香草已不知不觉中,双目饱含着泪水莹莹了……
沉默了好一阵子过后。香草悲怆地对身边谨小慎微陪着小心的妹妹抱以赧然一笑,顺手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卫生纸,试干了泪。然后故做镇定地又接着问及——
“那么,妈是咋说的?”
“妈骂大着呢!”
“咋骂的?”
“妈顶大:当年自已没一点球本事!现在拿娃娃顶杠;妈还说:好物儿天造就!再说:考学那是一个人的命运,你硬逼着,也不抵事。”
亏了小草能模仿到位。愈到后来,方见香草定勾勾注意着往下听。于是这孩子也放开了,接着往下,更加是滔滔如流般倾泄了——
“除了妈骂大外,连爷爷、奶奶也抱怨大的不对。爷爷说:人家维宏那样一个明事懂世理娃娃,在咱家来往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要说勾引,早勾引了!爷爷还比方说:象庄里出去打工大女子,跟人跑的就有好几个。爷爷数说大:如今世道就这样!你还能咋样?”
小草正放开闸似原模原样学说着,一旁听的香草迫不及待着又打断问:“那么,奶奶咋样说?”
小草更来劲儿,着意模仿奶奶语气道:“奶奶更向着你们了。奶奶说:你已大了,维宏又是个不错的好娃娃;就算是将来穷着讨要吃,定能给香儿拦住狗的!既然两娃儿都愿意,该办的办了,有何不妥?考学、考学、你一个大男人早年那样考了都没考上,该考的儿子你又不供给!你硬着逼我的香儿考那门子狗屁学!”
正当小草模仿到节骨眼上,万没想到,竟然惹得流泪的人,香草扑嗤一声笑!小草方感到她学得出格儿了,于是打住了。然而她那里能知:正是她的惟妙惟肖!方逗得香草笑她的原故的。
见到姐忽冷忽热,变化无常,令小人儿捉摸不透,小草于是封口了。因为不管后来香草怎么来求,她再也不学大人样子了,后来被问急了,小人儿一改方才,极不耐烦地啮牙裂嘴起——
“唉呀呀!反正就这些,我全给你说了。若要不信,你可以问哥哥,他当时也在旁。”
“好妹妹!姐只最后问一句:咱哥说了甚么?”
“哦!好象没有呀!” 这回小草极认真地仰起头,翻起眼仁,努力回想后接着说:“哥你又不是不晓得,见了大连大气都不敢出。” 中断片刻后,小草好象从记忆里终于搜索出:“噢!对了!今儿晌午,当时大家都在上房里吃饭,哥的手机响了,是维宏哥打来的。大喝了一声!吓得哥没敢接。过后,到新房里,我随了去,哥才说敢打了过去。”
香草一听,愈加不安了!更进一步追问:“他们手机上都说了些甚么?”
面对着香草一而再,再而三刨根问底。小草虽说不耐烦,可碍于姐的情面,自然了,更是她长久以来,视香草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然,除了一来姐在他们兄姐妹中——耍梢子外,反正在小草眼中心里:香草姐人生长得就是好看!举手投足大方得体,惹人爱怜不及。别以为小娃娃家,挑剔地眼力向来是刻薄的。因此才能够准确无误评判出一个人的优劣来;其次,香草书念的好。只从奖状考分,证明了的。现在,眼见得香草姐长大了,竟然遇上这样麻烦恼人的事情。于是着,小小年级的小草她不论多烦!当面对着奉若神明的姐,善良童心驱使着、这小娃娃,只好老实的把所知道的全吐了出来——
“好象手机上啥也没说,只商量着甚时候出门。”
小草说着,掂量着,又时刻没忘拿眼观察着。末了,故作严肃地说上:
“我还偷听到,哥对嫂子曾说过:维宏哥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要不然,人家才不回来呢。”
听了小草前前后后探来的消息后。原来她这几天心绪不佳,整天也就懒得从高房子下来,致使人在迷局中。岂料,家中大人专就对她,竟然有如此一番争执……而这一切,幸亏她不在旁,人一直在闷葫芦里,现在她全了解并掌握了。她知道该怎样面对所发生的一切的一切了。
姊妹俩在静静的交谈着。不知不觉中,太阳却也落山了。
就在这时,从很远的家中,突然传来了几声母亲连续呼唤小草的声音:初听去,一紧一慢——
“哎——小草噢——”
随后,便在断断续续骂骂咧咧中,随同母亲进院……便消失得再也听不见了。
“姐,回沙!要不,我先回了。”
看到神情茫然的姐,小草是走开于心不忍;不走呢,留着又没意思。正在不知所措!却又传来了母亲这回次特别声拉长的呼唤——
“哎——小——草啊!”后来听出来,母亲在大门外嘟囔诅咒:“这死女子,饭熟了,晓不得日馕!大的不见踪影;小的呢:躲着不见帽辫子。唉!小草啊——你没灵声了?咋着不答应?”
有人却看见她姊妹俩,告诉母亲说:你们两个娃娃在你家酸刺洼上玉米地里。告诉母亲的,便是大伯母。因为她此刻正在她家园子割了一把韭菜,准备做饭。边在手不停撸拣着;一边妯娌俩隔着一条村道,在两头应和搭讪……得到确信的母亲,只身来到前面井台高阜处,直接面对酸刺洼上的玉米地,呼喊上了,“小草,你装着!看我不上来揭了你的皮才怪呢!”随后又紧接着嚷嚷上:“还不赶忙叫上你姐回来吃饭,你们都成心往死里气我不成?。”
“唉!晓得了——”小草一边扬高声答应着母亲的召唤;一边赶忙站起身拍拍打打,也没忘记给同时站起的姐姐刷刷抻抻,催促着香草快回。就这样,姐妹俩再也呆不下去了,因为母亲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姐妹俩钻出了玉米地,一前一后,向家中渐次挨近。这时,太阳已完全跌进了锯齿状的西山窝。它的余辉,映得西边天际通红着火!愈散溢到中天,便变为橙色再到东边——便是有名堂的:日落被淸月所代替!而此刻唯有村庄:杨、柳、榆树冠整个覆盖住了的藏青色密不透缝处,这儿、那儿、突突升腾冒出袅袅炊烟,在绿叶表层融合于一体,方使得翠绿与青烟愈加苍茫!煞使受看。倒招引得大众麻雀叽叽喳喳聚会、黄玲儿引吭嘹亮、喜鹊浓缩了的白脸媳妇雀儿台艺展示、至于燕子:更散欢地在青烟绿叶中穿箭;稍大于麻雀的云雀儿高高腾升到半空,一动不动展现它们的特异功能。大到墨绿的啄木鸟、瓦色野鹁鸽、苍灰布谷、披着一身五颜六色峨冠彩衣的戴胜、还有鸽子近亲斑鸠、自然少不了垒巢在树枝杈的对对花喜鹊的报喜声!抵消了其它的此起彼和……所有这些,也不知小草陶醉了没有?反正香草低头走着,在想心事。
就在这落日映出晚霞最西一隅,两架喷气式飞机,悄没声带过吐出的白烟!两股随飞机渐遁,魔法似变粗变壮。这一奇特景观!被尖利的小草首先看见了。于是她兴奋不已对后面香草指指点点叫道:“姐,快看啊!那儿飞机。嗬!真美啊!还留下两行白云来。”
然而,尽管小草快活到拍手跳跃的程度!可是这些,对于香草——也不为所动。
当两人跃下一截截梯田台阶,快要进入他家菜园地段,懒洋洋前行香草,不知何故,忽然止步不前,瞅定妹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小草,姐来问你:你必须得说实话。姐一旦说要和维宏相好的话,你看着咋样?”
也不知甚时,小草紧跟在了姐身后奔奔达达……只听她不加思索,颇顽皮反诘道:“你已经和维宏哥不是一直相好着吗?”
“我说的不是这层意思。我是说——是说——比方一旦我们相爱相恋的意思。”
香草仍不死心。一径这样直直相问着稍谙人事的妹妹,希冀从家庭成员,小草出言吐语里,探个究里。
那知小草的坦率,令她大失所望——“可是——可是咱大不是时常说:你要考学的呀?”
狡黠的小草,借着快黄昏时刻淡淡斜晖。猛然发觉!她这句大实话也算不经意话,竟然平白无故给姐增添了忧愁。因为刚才还兴致勃勃的脸,立马布满了一层失意的阴云。在姐脸上最明显不过,逐渐散开、扩充。
聪明的小草虽说对姐他们所发生的一切初感朦胧。可是天性禀赋加之天真良心的催生,使得小人儿,仿佛已然对姐他们顿生一片同情。于是她从另外处安慰姐:“你们好是好!可要留心噢!千万再不要叫大知道。”
小草过分小心嘱托以上话。使劲吞咽下口水后,然后,将所知道的尽所能及地统统告来——
“就象昨儿下午,我跟大、妈上南梁壅洋芋。”小草说着,回头张望着南洼,继续着:“我看见维宏哥了。”
才一提到赵维宏,香草眼前仿佛刹那间就一亮!闪烁着明亮的眸子情急中问:“你在那儿看到?他在做甚?”
“就是我和大、妈,当时在南梁野狐崾岘咱家洋芋地里,看见维宏哥和妹子雪梅在山头上,好象是在他们川里种的那一带林草坡台上修剪树枝。后来,看到我们后,先是雪梅来到跟前;维宏哥被咱妈叫过后,人才过来的。雪梅说:她是过五月五,从县上回来的,今明儿还要到县上学校去。之间不断打探你呢。妈只是意思了一下,看她样子,想来咱家玩,可被大拦挡了。大当时这样骗说:硬说你不在家。维宏哥啥也没说,只是上前给大递烟,大硬是不接;妈过意不去,还一口一声冲维宏哥说:过节留下吃的,一直在窖里搁着。可当看到大一脸生硬,妈再也不吭声了……再后来,他们兄妹,见时候不早了,才匆匆告辞,发动起摩托,下山回赵家堡子他们家了”
小草一口气把所知道一古脑儿倾吐完后,香草仍不满足,稍露出不信任地追加道:“就这些?”
“就这些。”
现在听了小草之告诉,方获悉:几天不见影踪的赵维宏,竟然就在昨天,她心里时时想着念着忘不了他的时候,游魂似的出现在梁上。而那个时候,她恐怕正闷在家中想入非非,心上挥之不去老在牵挂着他呢。她这样私心里想着,不由自主地抬头向阻挡在前面宛若屏障似的一架架山脉望去:连绵起伏的群山,层峦叠嶂。这时,全隐没在藏青含黛里。渐益迫近的苍茫暮色,把一切都遮蔽了,只留下山与山彼此衔接处的崾岘,透岀豁然洞开的泛白色,一直纵深延续到很远,仿彿很遥远但却咫尺之下,那应该是心上人居住生息的川道——赵家堡子。她下意识一径这样想着……转而蒙生出早已合记好的:想利用小草的念头。于是她煞住步,回身面对小草说:“小草,你明儿有时间吗?若有空话,替姐梁上或干脆辛苦跑一趟赵家堡子找一下赵维宏,姐有话要对他说。”
“姐,亏你口口声声讥笑我是猪脑子、笨!现在看来,你比我更笨!家里哥嫂的手机,随便拿来拨打,不比我跑省事;只要不叫大知道算完事。”
小草正起劲连说带怂恿。孰料,只见母亲高绾着袖筒,围着一条米黄色护襟,拎着一桶猪食,从大门里摇摇晃晃着出来;一边哼哼轻唤着猪。身后鸡呢、小花狗呢、咯咯叫的咯咯叫;摇尾巴地讨好摆的更欢,一伙声紧撵在母亲身后左右,欲争食吃。
母亲一边扬起空着的手,驱逐着;一眼看到她两个后,也没忘冲她俩直嚷嚷:“饭熟了也不晓得胀,你俩一下子咋恁亲热?脸对脸有你大的啥球话说不完?”
听了母亲的谩骂,小草吃不住,临末了一句:“不再跟你说了。” 尔后撒开脚丫子,一溜烟赶前跑了。
紧其后,香草也挪动脚步,这回,她特意进了上房,强颜欢笑!和家人一起吃饭。或许家里人没留意:始终,西红柿揪面,她最吃得少。
大约掌灯时分,随着夜的降临,外面一切相对安静了下来。谁知,小草嘬着鸡屁股嘴,若无其事般打着口哨,捉神弄鬼般凑上前,乘人不注意当儿,抬起脚尖轻轻踢了一下陷入冥思苦索中的香草,只给予一个暗示后,随即装做没事人一样,口哨曲转换为哼哼叽叽……只一眨眼,轻率溜出了屋,只身先上了高房……香草似明不明的只好随后跟了去。身后传来大人们纷纷议论:小草猴精比儿子娃还胜一筹;娃娃不通事还小嘛!最为母亲不依不饶:猴溜精再皮嘴夹上吹,看我不撕了她皮嘴才怪呢……紧后,母亲的光火话,反引逗哥嫂他们好一阵嘻嘻哈哈笑。
在高房子上,小草涎皮嬉脸,得意忘筌拿出手机在她面前只顾晃着卖弄:“看,嫂子的诺基亚,才办的单向收费卡。我给你拨通,然后让维宏哥给你再打过来好不好?”
还没等香草人反映过来,这小娃娃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急急忙忙查找着,很快便拨通了——
小草办起此类事,方方周到面面细致。如潮电波互动,铃声即要响起。小草不但把屋门闭紧,甚至连窗户也没放过给遮严实了。
这短暂的等待是烧心的!烧心到心律狂跳不已!
终于,在小草不停操作下,那头总算回了过来。先是小草急不可待接上:“喂!你是维宏哥吗?我姐要和你说话呢!”
然后摁断,忙递上来。香草心是一回事,外表又是另一说;她不象小草那样猴急!慢条斯理拿起,那边反打来,这才说两人接上了——
小草心提到嗓子眼儿,在一旁半张着口。可当渐渐感觉出:有人在旁,姐只会呃呃唉唉——于是她才象一个馋嘴厨子,亲手做出色香味佳的上口肴馔,却又自已享受不了。才极不情愿满怀着留连的心情,依依不舍溜出……总之,这小女娃儿还是很自爱识相的。
电波的交流毕竟有限,可这局限有它意想不到的效果!那就是:有时僵着的时候,也就是说难以当面表述的话。这时,你只屑在通话一端来个沉默;或者一丝喘息,对方都会有所感触。
难道不是吗?
先头他们是在尴尬中不欢而散的。分开后呢,再也没机会修好。甚至于连碰面的机会都失之交臂。可是,这短短三四天,我们业已知道:单就香草方,连日来,心里够空落难受的了;那么,赵维宏呢,难道就好过吗?难道说他傲气十足着一点不在意吗?事情恐怕不是这样子……听听,只听听他们最后的通话约定,了然于心!
“你明儿不至于说没时间吧?”
“有,有哩!”
“那好,别忘了天亮八点钟整。”
那一端如获珍宝,迫不及待忙承诺:“我一定来你家。”
“这个倒没必要。”
“那——”
“你给我听好了!整八点到你们北山梁。昨儿你不是在那里修剪树吗?”
那一端开初一头雾水,渐渐便是如释重负赶忙回应着:“哦!晓得了。”
不要小视小娃娃点子,更不要忽视现代通迅的作用,因为坚冰已破:预示着春光明媚地暧意,不仅带来绿草如茵!带来繁花似锦!带来婉啭的啼鸣!相应的,它更开启了人们美好心愿的户牖。
六
五点不到,天已经亮了,赵维宏醒的比这更早。他昨夜一宵兴奋不已!几乎没有睡踏实。他是昨天送妹妹上县城的。在天黑之前,骑摩托往家返的途中,和香草通话的。当香草昨天望南,借着暮色对他所处的方位想入非非时——他人却在西北角的县上送雪梅到后正往回折。于是,遥望寄托的情丝落空了!唯有电波,把天各一方的两颗心又系住了。之前之后的莽小伙儿,截然判若两人了!自从那天清晨,当他自负的离开香草家,坦白地说:连日来,他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有意义的回味。只是平淡中又平白无故多了一些添加剂——即忧伤!这个外表貌似冷峻,内心委实空虚脆弱的大男孩,始终没有表露出垮倒的迹象。可见他这种性格的人,难能可贵处:有那么点汉子刚毅之气概!
天刚麻麻亮,他就烧心着起来,收拾着洗刷了起来。先把被褥叠码整齐,屋子再清扫干净!光一天累积的烟头灰沫,足有半铁簸箕!他今天象换了个人似的表现得特别勤快,一大早心情格外愉悦,竟破天荒吹起了口哨!是支流行曲子:一万个理由!反反复复嘬起嘴唇吹奏着。可见快乐心多外溢啊!老人们常忠告:在家吹口哨会招惹耗子的。可不要紧!他家有花猫咪、外有夜猫子、树间草丛更有小花长虫、耗子不可能泛滥成灾,除非吃了豹子胆!
当他从屋里出来,平常早起的母亲,还在睡呢……院子里只有鸡们,在大红公鸡呜!呜!呜!啼鸣中,催起它们的家小们下架,在栅子里乱叫一起。按往日,母亲先放它们出栏游荡的。这天,赵维宏替了母亲放出鸡们,满院子忙前忙后觅食、追逐着早醒的虫子……花园里几丛刺玫一夜间仿佛又绽开了若许紫红骨朵,带着潮露,愈加芬芳馥郁诱人!维宏看看时间,五点刚过。看来,他有点焦心等不到那个时间了。如此一来,他在心里不由得取笑起了自已——也许,她,此刻的香草还在蒙着被子甜睡呢?一想到她,他心甚有点颤栗了!不过他要尽可能及的克制住自已,这回可要约束住!可当一深入想到她可人身段、赏心悦目的容颜、兰桂之气息;他不由得激动!不由得战栗!是啊!她的确是个美丽动人的姑娘,不只是人长得百里挑一的好看!心地也善良,内慧外秀品质她全占了。总之,在他赵维宏心里眼里:这可爱的人儿,样样都好!好到完美无缺;好得象洁白无瑕疵的玉!倘若硬要挑剔,那只是徒劳,与美玉本来是排斥着,水火不相容的嘛!他在心里如是想着……可贫乏的知识,造就了他不能如此形容罢了。
他想着,并且心里命令着自已:这次说甚也不能粗鲁了,一想到上次在她家场院行径。他过后深感羞耻难当,甚至简直不敢去想。自已算起:已经二十一岁了!如果说没有爱,他的行为还情有可原,最多算强暴。二十出头的男人,一直来没有沾过异性,还说得过去。可是,他们是爱的呀?尤其是这个比他小整四岁的好看女子。他们虽算不上耳鬓厮磨,两小无猜;可掐指算起:从朦胧到明朗,不下三、四年。这几年里,他都苦等着下来了。何苦着那晚在她家控制不住了?对她竟然动起了粗……是可忍,孰不可忍!过后,他真很不得搧自已无耻的嘴脸。 现在,也就是今天,当他无望时,天幸!他们又要重新修好了。这一回,他提早在心里默默规范自已的行为:他一定要规规矩矩,做出表率来。在心爱人眼里,象个值得她爱的男子汉。
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句话现在用来形容赵维宏,最最准确、生动得不能再形象了。
因为天刚亮,此刻上山梁尚早呢。随后,他人就在房台子上,拿眼四处搜寻,看还有什么该做的活。他立马想起:水缸还空着,院子也得扫。四处游荡的鸡,撒落下一院子鸡粪。于是着,他这才拿起铁铲,清除铺了砖的院子。可他这头铲了,那头鸡们又拉下了。开了大门驱逐,可鸡们围旋着和他斗圈子。如此一闹腾,倒把上房里母亲惊动早起了。当一眼看到儿子反常举动,她似惊又喜!因为作为女性,尤其作为人母,那根敏感的神经,业已告她:儿子定然有他的乐子?而这乐事!不言而喻:一定与岔里香草这女娃儿有牵联。做母亲此时,唯有高兴的份儿。不过这女人涵养好、城府深、她一味尽可能的顺着儿子的意愿上来,从不直面提及。关于儿子谈情说爱上,这女人真可谓用心良苦啊!
就这样,维宏妈脸上挂着笑意,看见儿子和一群鸡搅缠在一起难解难分。她笑着趋向前,“鸡不是你那样子赶法,扫帚是鸡婆婆。”这女人说着,果上前在墙旯旮顺手操起一把扫帚,扬了扬,你说怪不怪:这群难缠的鸡,连飞带尖叫,拧成一股绳,逃出了大门……
维宏算服了!
然后,儿子挑水,母亲洗涮上灶。不到一个时辰,大油煎的汪汪韭菜馅饼,大米稀饭,照料着儿子狼吞虎咽喝饱吃足。
满打满算,与约会时,还将近两个小时。临了,维宏对母亲也没明说。抹抹嘴巴,装模做样,只是一个理由:“我今儿还要上梁,咱家树未修剪完。”尓后搜寻了个绳索,并扛上斧子。临走,善解人意的母亲,没过问,却没忘用个塑料袋,分包好刚出锅的饼子,这却是清油煎的,往儿子怀里一塞。母子俩会心会意举动,便在儿子报以一丝笑意中了之,然后出了家门。此刻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也阻挡不了他的大步流星蹚过了河,顺着羊肠小道,一心直往山上攀……
川道维宏妈母子俩双簧表演得天衣无缝。
山上岔里香草家独角戏更是恰到好处,没一点破绽。
香草是六点之后才带慵困状翻身下炕的。正如被赵维宏猜中了,这之前,她可睡香甜了!多日来,惟有此宵她睡得踏实更美妙!在睡梦中美妙不可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原来她做春梦了。
十七岁少女梦,论说:那梦幻是仙境般精美绝伦。
说它肮脏、下流,便是亵渎!可当还原活生生的人,一个身心都健全的人,特别是青春旺盛时期的青年男女,或多或少均有这不可告人一面……把它说成自慰也罢,春梦也好!总而言之:每个人生经历中,是避免不了的藏头。
昨夜,香草的一举一动正如此!
她睡得早,却一直醒着。开初,她只蒙着头,想入非非——
很自然,想到了这月初四的那个晚上。假若她不反抗?不拒绝!顺其自然,光他那股冲劲,说不定,他们已经“那个”了。问题是:她竟会死命抗争!一直到现在,她闹不清,这究竟何苦呢?是她洁身自好呢?抑或是守身如玉?如果单为这两种,那她洁身、守身、是为了谁?难道为了自已孤芳自赏不成?事实上,她是为着维宏他,为爱他,才这样的。结果闹了个不欢而散,差点闹到分道扬镳。思前想后,她又怪他又恨他。怪他恨他的结果:便是愈来愈深地爱他了。唯有现在,这聪明绝色的女子发觉,她现在爱他的程度,说不好听:已到了离不开他了。既然心已经被他俘虏了,其爱也就不言自明。她对他的爱,甚至到了可望而不可即的那种焦渴地步。
她前半夜在炕上想着想着……邪念与美好臆想不谋而合。象蚯蚓在她青春健康驱体上撩拨……一股股骚动随之袭来,并愈演愈烈……最终似无数虫子在全身蠕动啮噬浩劫!促使着手下意识移动,仿佛在一心一意捉身上虫子……挠痒到快要奔溃的边缘……可爱的人儿在羞耻难当中煞住了。为了深爱的人,她不能下作!后来,折腾醒到后半夜,方安然怀揣着甜蜜蜜的幻觉进入梦乡……
梦境宛若连续剧,继续上演——
在梦中:象在学校……又象在家中……最后,又象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处所……起先,父亲在责骂她!不让她与赵维宏相好;后来,出现了母亲,她想:只有求母亲了……于是她痛不欲生!凄唤一声“妈——让我跟维宏相好吧?”谁知,母亲也站出来反对!竟然说:“赵维宏不配秦家女婿!” 影影绰绰中……却又出现了爷、奶他们。所不同往日,二老对她一副楚楚可怜相,不但没了往日的同情,而是更加的大发讨伐,“你这丢人现眼的货,真不是东西!你和你碎姑姑不是老秦家乖女。”她哭着问:“——为何?”爷爷抖动着胡子,表现出少有的怒不可遏!断声吼道:“你望望自已,一丝不挂光身子就要和他相好着走。你没想想:你翅膀硬了没有?好吧!从今往后,不许你这个贱货再踏进秦家的门槛半步……”
她勾头一看:果不其然,她好象赤条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更暴露在至亲们面前。于是,她下了狠,一定要跟赵维宏走了……在心里想好了反击:碎姑不也违抗了你们的意愿吗?可她始终没敢回击!然而这时,赵维宏若隐若现……后来却又变幻出现了郑校长,啮牙裂嘴对她不怀好意;又转而却分明是周老师,为了兴赏她,竟然忘了给大家讲课……她不知所措之际,又恍惚从学校回到了家中。她正无望羞得无地自容时,妹妺小草猛然间出现在了她身旁,神经兮兮地说:“姐,你快去呀!维宏哥一直在高房等你呢。唉呀妈啊!你咋着不穿衣服跑了学校……”就这样,小草的提示,她回到时常睡的高房,方发现赵维宏竟然和身躺在炕上。原来,他在等她。见到她时,不知何故?只会嘿嘿冲她傻笑……于是她不由得泪流满面,质问:“你那里去了?害得我到处找你。”他不言,傻笑才又变凄惶地笑……后来又变换嘴脸,露出邪笑;她有些气了,但却原谅了。因为他书念少了,不会情意缠绵!更不会体贴入微,高境界缕缕情丝的话他更不会。只顾饧着眼,逐渐变成了淫笑;她也想开了,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何苦要求尽善尽美呢?她就要委身相就了,于是她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全身心投入到所做的好事中去……可事与愿违的是:做着做着……赵维宏猛然推开了她说:“不——不——我爸说你不是我媳妇,是他要的。”进入仙境的她扫了兴!气不打一处来——“你驴脸爸真混蛋!见咱们好,先给你哥维军说,这回自已老不要脸了不成?”
“不是这个爸。你别胡骂一起!”
“那还有谁拆散咱们?”
“我亲爸。”
她这时才隐隐约约却又想起:好象赵维宏亲父据人说是个教师。想起郑校长之流的人,她喝声赵维宏:“去——下去给你这个所谓地亲爸端些牲口草看吃不吃?”
只见这时赵维宏颤颤兢兢缩成一团模糊状——
“我——我不敢!我要走了……”
“嗨、喂——你给我站住!你要干甚去?”
“我找拴全好去呢。”
“连你也混球!他是我哥,也就是你哥。难道你俩同性恋不成?”
“反正拴全心实在。”
“你说我心不实,我现在拿出来你看看——”
她说着,果然轻而易举地取出自已滴血尚温的心,捧上让他看——
“你是不是糊涂晕了头!那有个取心给人看的?来——我帮你放回……这样好了嘛!你又年轻又漂亮!犯不上为刚才出去那苦力小子取心看……”
觉得话不对头。她才看到:赵维宏早不在了,模模糊糊好象是周老师说的。
“周老师,多谢了——我不是个好学生!让你白操了一场心。”
“我不是什么周老师。”
“那你是谁?”
“我是我。”
这模糊不清的人说着,就要动手拉她……然而这时,妹妹小草在窗户外,哭哭啼啼叽咕:你们完事了吗?我要回屋啊“姐”!只这一惊吓!她终于从无休无尽睡梦中恍然惊觉。果然,耳边真切地传来小草轻唤声:“姐,你落枕了!快要跌下炕了。”
这真切的声音,才使她完全醒了。看时,窗户已透岀晨曦……原来小草忙着翻起身要走学校,见她歪扭七八睡相,才摇叫醒她的。她很臊!忆起梦中情景……更羞难当!后来带着迷茫,头脑一片空白翻身睡端正,不久,天便大亮了。
六点,要是遇上平常,太阳早一杆子高了。可今晨阴着,太阳被铅色的云遮住了。却很凉爽!清爽中透出丝丝雨意……香草一付惺忪的慵态,出了高房,迎面被凉风一袭,她便彻底苏醒了!从高房台子看到父母已早起来,在门前场院里忙乎着整场,便于夏收堆垛;在往赵维宏他们所说的北山、而杏柳岔人所说的南山上望,只见不远处山巅连着山腰,全被大雾笼罩住了。原来这之前,还下了一场小雨?不过这时却早停了。
她下了高房,见上房爷爷、奶奶正炖罐罐茶喝;他哥两口屋门紧闭着……因为有夜里那种怪怪的梦!于是她走到当院却止了本已畏缩步,没敢进上房。发了一阵子呆后,便识趣的转身,知道等会要上山梁,于是她忘却杂念,一心一意很细致;与其说淘洗,然则,不同往日:经心精致梳妆打扮了起来……
她的化妆品在时下农村,并不富有。显得一般化:舒服佳皂、袋装蛇油、只是瓶装飘柔是不久前嫂子送的。统加起就这些。至于咖喱、发精、甚么的;白加净、大宝之类对目下她属奢侈品;还有唇膏、指油、家中只有新婚嫂子才拥有。她和小草,就是平常用的洗的润的。香草一来上学;二来她从小到大,不象其他女孩子,在化妆品上:条件所限养成,她不过多讲究!她这人就是这脾性。用了香皂,便不用润;倘若有心润时,洗前不擦香皂。这种小气毛习性,时间久了,却成了一种自然护肤法。很是奏效!又可节省。
今儿很不寻常!于是她便把仅有的全派了用场。嗬!一番苦心孤诣洗擦,照一照镜子,连她都感到吃惊!吃惊到惊讶不已……镜子里面照出她秀丽的脸庞细腻白嫩;仿佛能挤压出水来那般晶莹剔透!糟糕的是:那初次不慎伤的唇,仍然结着青痂。她不满意似的又照了照自已过显细长的脖胫;因为擦了香皂抹了油缘故,猛然望上,反被她脸更白、更净、更细嫩、影射出右腮粟米般大那颗黑痣愈加明显!她竟天真地想:容颜要是有脖颈雪亮那该有多好呵!于是她毫无理由讨厌起了自已的脸!得到的呵护平常比胫项多多……论雪白、论细滑、论柔腻、咋总有细微的区别?再后来,她照起了头:看来淘了两水的发丝,明鲜有效果!此刻从镜中望上:发细如丝!柔顺泽亮泛着光滑!又是她美中不足、最遗憾致极地,怎么愈到发丝未屑,竟有点黄不黄,红不红,猛乍看去:却又象淡淡棕色。不过,有关发方面,她后来想开了,现在城里青年男女,不是兴时染成这种色的嘛?她对着镜子端祥不已。这样的想入非非竟弄成了异想天开:所谓人是衣装!马是鞍装!她穿那件衣服好呢?总不能老穿一身校服去会他吧?自已最爱穿的那件的确凉米黄衫子那晚揉皱。还一直未洗;最后只能穿她算是上好的那套了。拴全哥结婚时,父亲没忘给她挑了件白茄克并一条墨色休闲裤。那裤子据说最流行!就连膝盖上也配兜。六十元,那时还是现在,在她算最贵的了。庄里上学女娃娃中,只有她和玲环儿有,只是色料不同,玲环是灰麻色。对!就穿这一身。茄克虽说是春秋装,可今儿明明凉飕飕的。白袜、白凉鞋、便是拴全哥买的。一想这些,她竟有点委屈:象如今她这样女子,穿的戴的全是男朋友大节小节送的。最先维宏妈买着送来,次次她家大人坚拒之。一直到如今,川里赵家那样富有!她却在老人羽翼下从不拿或心存占有。她气恨不平的是:这个赵维宏,好象压根没亲自给她购置件什么?只他们家维宏妈背着人送过石英手表、复读机;赵维宏甚至不抵他妹妹雪梅,雪梅还给她送过一台霸王机。可这都是他家人送的学生读书用品,她家人不象拒服装,对送这些,总算默可了。他赵维宏从未给她送过什么!那怕一个小玩艺儿,都没。一想到这些,她就有气!话又说回,她哥结婚,赵维宏倾其所有相帮助了。这个,她牢记着没忘。
直到这些穿戴齐整后。她为了不引起大人起疑,方极不情愿把好不容易梳起绾结的髻,打成了平常的马尾辫。这才看时间,七点早过了。于是,她背起书包,假装上学的样子,只给场院象磨地似扯拉柳枝条紧实压场面的母亲告知:她今天去一趟学校。
父亲老远支楞起耳,见她说去学校。立时很满意地没忘了关照:“让你妈做着吃了去,再把车子骑上。”
她做贼心虚!赶忙拒绝:她说不准,中午会回来。再说:路上下了雨,不便骑自行车。说过这些,然后便匆匆走开了……她瞒天瞒地,唯有母亲好象识破了她的雕虫小计!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头也懒得抬……
一路上,她激动!她甚似兴奋若狂!心怦怦狂跳不已。庄里人几乎不约而同,家家都在紧瓷场。一道主沟,包括各各溪涧所有的人家,均在做同样的活计……据老人们讲:牛羊群紧场最好!因而,养羊人家场里咩咩乱叫一通,那便是轰撵羊群紧场人家。尽管大雾弥漫了整个天地,说起来也怪:先是从山头、山腰、然后整个天地间全被雾遮盖住了。天公真作美!这句词儿,好象是语文课上学过?这时,用在此处,再由她心里默念出,方切身体会到了。路头路尾,尽管浓雾掩蔽得一步开外难见人影。仍能途中有撞面人,仅凭听觉。后来她绕开大路奔小道,以便避嫌。可恶的是,小道两旁冰草丛生,婀娜柔软的枝条挂满了串串晶莹剔透的露水珠。她尽量绕拐提防,省怕打湿裤边鞋袜。后来,要上山梁了,因拐了小道,这时呈现在眼前的:便是名副其实的羊肠小径,她防不胜防!无奈她蹲身挽起了裤腿,冰凉的露水打湿透了她的鞋袜、并浅到她的腿肚、激灵透心凉!缘由是人们大都在自家场里忙碌,山洼上倒也一片宁静。不时从草丛密匝或茂盛地庄家地里惊起野鸡,扑楞楞一个长跑飞起,吓她一跳!随后野鸡们呱咯咯一串声;脚前不远,又一只硕壮无比的土褐色野兔,箭一般窜起,一蹦又一腾空飞跃……这又是她一惊不小!心扑扑直跳了老半天才安宁静下神来。这一路心急火燎,便是在一惊一乍匆匆中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已爬上了山梁。确切地说:已经到了她和他相约的地点。转过山嘴,便是山的那边,川里人的地界,这里便是他们川里人、确切地说赵家堡子人年年栽下的树林子。这里固然静悄悄,时不时有小动物探头探脑中穿来穿去。山下雾好象愈来愈浓了?滚滚浓雾气势磅礴,从下往上包围,顷刻便雾锁山头了,乃至密实到看不到一丁点儿东西。人呢,象钻进了蒸房那样,浑身上下被雾缠绕着、裹挟住。只有远处村庄人们的吆喝声;川道里公路上,有各种车辆开过的呜呜轰隆声;以及川道学校和小草读书的村学,升旗做完操打铃上课声音格外贯入耳鼓。令人振奋激越!使人暇思无尽。她抬起手腕看看表,这时已是八时一刻了。她一个人对着树林子张望不已,徘徊不停,所看到的微乎其微,只好说是耳间的全听到了。他会不会骑摩托?小草不是说过:他骑摩托捎妹妹回的。后来,她果真听到了摩托声。在蜿蜒的山路上,并朦胧开着灯,忽暗忽明,后来一直沿山路去了……原来不是!
小草说得够清楚,自家崾岘洋芋地里,瞧见他们剪树的。应该是她站的这儿准没错?她不由得车转身,往自家洋芋地反方向张望。突然,很远处,透过层层雾锁茫茫,闪烁出一丁火星来,她迟疑不住。原来她上来时,顺着小路,绕过了自家那块洋芋地下大道。立时,她惊喜中狂跳着不能安静下来,艰难地移开步,向左下方走去。渐渐的,嗅到了香烟味;再往前迈,很响很响送来一声有名堂的干咳。啊!这该死的!原来竟在这儿哩。
她在心里狂喜不已责骂着。为了表示她的存在,她回应着也同样来了一声:说不清是咳抑或叹声?总之,她出声了!
声音的彼此传递,象一根无形索、把他俩紧紧系在一起,两人相向着仿佛从天涯陡间只是咫尺之近,只是不断滚滚而涌的茫茫雾汽,致使两人面对相望,却彼此依稀。天和地顷间宛若进入到混沌初开,这时其他人好象消失了,村庄也湮没了,万物生灵也绝迹了,只有他俩,生动鲜活的存在于其间。并有感知、因而产生了感情!据家乡老辈人流传:这里的人类繁衍,始启于,开初只有男女两青年。可他俩通婚生育后代得经过父母命、媒妁言、于是上天差遣一个老者下界,用神力把一合石磨分别拎到南北两山。然后受授青年男女:你二人各自从南北二山,一人一扇石磨,从山上往川里滚。如果两扇合二为一,你们便生儿育女;如果两扇分离,你二人不能成婚。注定人要绝迹!于是男女二人,一人南山;一人北山。分别把各自的一扇滚了下去……幸许是上天旨意,这两扇石磨滚到中川,巧缘合缝了……于是这里才有了人生生息息,长盛不衰!此类传说尽管下里巴人,实难登大雅之堂。可这里人祖祖辈辈,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
现实中,当赵维宏和香草身处这样的环境,看情势颇有几份酷似上古类似这样的传说。
有无形绳索的牵引,最终,他们无须说,很自然靠拢在一达儿了。
这回,是赵维宏主动凑上前的。这强充自负硬挣刚烈的愣头小子,因了前次的粗鲁酿下的错误。因此,他的主动行为,更兼有负荆请罪这一层意思。向她认错!向他心里神圣女神赎罪愆!
可当他直面和她相遇时,心里早已想好的措词,竟一时间张口结舌!那些好词儿,好象统统跑到爪洼国去了。一时间,竟然无法用现成的句子搭腔。幸好,僵持少顷,倒是香草伶俐嘴快。起先一歩试探似地说上了——“看来——你来的是早哦!”紧着她忙又问上:“是不是八点就到这儿了?”
“我到这儿已一个多钟头了。”
这回,惊讶着似乎得到了心理上的满足。可姿态上并不领情,话语里故作不信:“是吗?”随即,她又转换大度满不在乎地口气说:“其实早到迟到并不重要。”她正往下继续完整时,便被他抢着拦截了——
“说过的话一定要算数,答应过的事一定要照办!”他缓了口气又郑重其事道:“做人,最起码:这两点最重要!蒙着、哄着、终究漏底儿不说,还降低人格!总而言之,人还是实在些好。”
憋了很久的赵维宏,这下总算是把心里的积压,以一吐为快统统倾泄了岀来。
香草歪侧着头,定定注目着他的面部轮廓。只有在这时,看上,那棱角分明,粗线条下表露出苦力者的略显沧桑,已昭然若揭!不过,他搭配端正的眉脸此刻望去:因了激动缘故,他那微黑的面容,明显的透出了一层淡淡红晕色,在渐渐地扩张……那是迫于心力紧张,流露在脸上的羞赧。此时此刻,他的这种赧颜情绪,方逗得香草不住闪眼对他扫来扫去……那滚动扑闪的明珠媚眼,分明对他抛出一种缠绵的情丝爱意。
良久,香草不禁在心里写意一笑。然后接上前面,正正经经道:“我刚一说迟到早到并不重要。你就急上了!其实,我要说的,还不是你话大意。”她叹了口气!这回掉开眼,不去在瞅他。只是幽幽地又道:“就事论事,不管咋样,人心是要实”她这样感慨万千欲往下说时,猛然间又被对方截住——
“你比我有知识,自然对!远的不说,就说上次——上次——上次——”赵维宏显然又嗫嚅了,导致他吞吞吐吐重复了几下,方惭愧勾下了头,象个犯了错的小孩子,面对大人,不敢拿眼去正视,只好低头认错认罚——“——上次,请你原谅我一次,我对不住你!”
香草越往后听,心里一抽一揪,随之而来,便是股股犯酸。这心里一犯酸啊!极象似空口嚼了根生葱,鼻子也跟着酸楚得不行。不觉意间,滚下了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只不过,她努力控制住,始终没有出声。
这时,山头逐渐豁然明朗了起来。现在是大白天,要是赶上有隐蔽处,她说不准会扑向他的怀抱的。就象上次高房——就象梦境里——不过这回,阻止她心的蠢蠢欲动和行为的跃跃欲试得益于那点寡廉鲜耻传统女德的禁锢。只是一味地言语间的蜓蜻点水!却也感动得她极富如上的情绪化了。之后,为了冲淡这压抑的气氛,她作势破涕为笑。一眼瞥到他中规中矩怀揣着报纸包的一个包,颇感兴趣地盯上问:“咦!你包的甚?”
经她转换话题,这么一问。他这才松脱下来,恢复到平常说:“这是我妈早上才烙的韭莱饼子。还热着呢!给——你吃吧,挺好吃的!”
他说着,便不由分说,殷勤地递了上来。
香草一边往开打,一边无不恭维道:“我就说嘛!你妈茶饭比我妈强多了。”这明显的溢美!已经是一种私心向己了。不过,我们已知,香草性格是一种从不吃亏的小心眼儿。听听,她即刻又不服输道:“可你妈比起我奶奶又差远了。”稍后,她又怏怏不乐道:“唉!我奶奶要是有你家恁条件,那岂不顿顿做起席来了。”
神情爽悦中的赵维宏,不经意间迅速逮住,开了个很经意的投石问路玩笑:“那不正好嘛!就让我妈时常给你做吃,难道不好嘛?”
赵维宏试探的话既已说了;没忘注意观察并研判起香草,看有甚反映?
这大男孩,有时却也粗中见细;人还是蛮细致精明的。
香草听了这故意的挑逗话,立马反映过来。脸先是一红,旋即报以莞尔一笑!娇嗲嗲嗤之以鼻道:“哼!尽想美事儿。”
然后回到现实,放下姿态说着:
“你恐怕赶时间没顾上吃吧?来,咱们一块儿吃。”
“我吃过了。”后者静静的回答。
“看那儿有下菜寻些来。”香草说着,拿眼四处梭巡搜索——
“韭菜饼子,还要下菜。你呀!也真够嘴馋的。”
气氛显然活跃了!活跃中兼而有一种浓郁地欢欣之氛围。赵维宏口里虽则这样打趣着,也没忘给她帮寻着。可山梁上,能生吃的,只有香草家洋芋地里捎带的青萝卜。赵维宏拣了个特大的,拔出,在露水草丛里揩干净,递上。香草象活尚念经,朗诵出口诀:“一砸萝卜,二砸甜;三砸萝卜赛蜜甜。”
“那是秋后红顶老萝卜;你家种的青顶菜萝卜,一点都不辣。你呀!书读多了,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
赵维宏也开始借机讥笑起她了。
就这样,相爱中的两个人儿,互相取笑着,之间也不忘在出言吐语中争强好胜。 这种争执,倒也显得十分有趣!
香草有滋有味细嚼慢咽着饼子,并啃了几口萝卜,觉得不好吃,随手抛了。赵维宏在一旁吸烟过程中,心里驱动着不住偷偷拿眼在她身上乃至脸上溜来扫去。愈看,愈觉她确实太好看了。是啊!从前她就长相不俗,如今长成人了,愈加出脱得俊样。能有她这样一个俊秀的人做媳妇,真是三生有幸啊!听人说:得前世里积下,方能修下如此的福祉。
他在心里这样默默想着,守候着香草吃饱,余下的交由他。只见这时香草一副顽皮相,翻身站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伸懒腰不是,长吁短叹不是,不停的即扬手臂又抻腿,并嘴里念念有词:“啊!吃饱了真舒服,可口了真过瘾。” 她这样一味地喃喃抒发情怀着,又调皮有加地歪偏着头,瞅定他突发其问:“咹!你说说:现在这雾不罩山头了,倒退到了半山腰,看来天要晴了。”接着,又饶有兴致地怂恿他——
“光烟雾的顺口溜儿有很多。我——”说着,大咧咧并咋咋呼呼拍拍胸,早已没有少女的文静温柔道:“本女士现在是主持人。来考考你,看你知道多少?”
赵维宏看着在他眼前只顾指手画脚,并意气用事的美好倩影。他不傻!知道她是故意撒娇做出给他看的。当明白后,于是他也作状卖弄自已,顺口念道:“烟雾拉山头,中午泡死老犍牛。”
“那——烟雾拉埂子呢?”
“烟雾拉埂子,淋湿小脚跑不动的他婶子。”
“不过油腔滑舌罢了。太老土,过不了关。”并信口武断出:“只得零分。”
香草扮起文雅人姿态,兼有主持人丰采,模仿作秀,极尽能事损他贬他寻开心。
山头上,他俩兴致勃勃,饶有兴味的谈笑取乐子——
“照你这么胡侃,那现在烟雾退下了,又咋诌?”
“烟雾退了,不是天晴日出;就是天阴下雨,左不过两种结果。”
“回答文不对题!零分以下。”
两人尽管说是说,笑是笑,长久以来,少有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随着浓雾的褪去散逸,天一下子明亮透彻了。于是远处的一切尽展眼帘,乃至后来,陆续有人出动上山了。香草一看,这样长时下去,万一认识的人看到告诉家里人,这可不好。于是她这才拣起搁在地下的书包,发现底全浸湿了。她稍显不悦地咕囔着:“真糟糕!没注意,把咱的书包弄湿了。”
赵维宏乘机试探着温馨小贴士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去学校了。”
香草对他翻了翻白眼仁,然后慢腾腾托大卖乖道:“是嘛!咱家真把念书的给忘了。”随后长叹了一口气!做最终解释:“倒也是噢!我是准备去学校的,不过嘛!本女子今儿心不在学校,很想在这山上旅游一下散散心,你能陪陪我吗?”
她的刁蛮、俏皮、乃至玩世不恭的习气,从她文诌诌语气表情里一览无余。这下,赵维宏才算是一块石头落地了。他人顿时踏实了许多!于是也就不在存在过虑和犹豫了,索性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之后,他俩一前一后,沿着山颠脊梁,上上下下,绕绕拐拐,一直往东边游荡去了……
直到远离他们杏柳岔的分界地;相应的、更走过赵家堡子分界线,来到遥相呼应的狗菊子乡对面山头上,两人才算停了下来。
不到中午,天果真放晴了。依然是金光万道普照滋润着万物蓬蓬勃勃,又欣欣向荣,好一派昌盛景象啊!
一路上,他们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只是漫无边际,侃侃而谈。面对黄鼠叽叽叽欢叫的灵动劲儿,香草心情极佳!人也立时表现得很冲动,不时撒丫子追一下,所流露出的万种风情,使得她人娇喘连连。一口一声撒娇献媚并由衷地感慨万端——“啊!真好玩。”这本是句很平常的话,可当岀自她的口后,叫人初听上去,很婉转、很撩人心魄的。
香草欢悦起来,甚而于肆无忌惮。她的上佳表现,很能传染别人。因为愈到后来,拘谨地赵维宏,一改起先处处小心中的沉闷,舒心喜悦刻在了脸上,乃至到了纵情不已的地步。
当他们疲倦了的时候,相应的来到了狗菊子乡遥相呼应山头上,寻了一块平缓地草坪,坐下小憩。俯瞰眺望这一道平川,这时历历在目瞭望道:乡中学此时午休了。一群群学生,分别从各自教室蜂拥而出,不约而同形成两股:宛若蚂蚁搬家拧成一股绳,密密麻麻向学校大门口移动;另一股,则向靠操场的学生宿舍、食堂那一厢奔流而去。也就是在这时,香草她人,顿显得与这之先判若云泥。只见她两眼迷茫无绪,原本活跃明亮的眸子,甚有点呆滞。总而言之,她这种变幻无常,仿佛一下子又跌进了呆若木鸡的样子。径直注目面对西边尽端影影绰绰双河镇白色的建筑群,以及淀粉厂、磷肥厂和本乡砖厂高耸的烟囱的特色景观,均不为所动;更对川道一条黑色笔直的水泥路面上来来往往车辆,南北山麓两道弯弯曲曲河湾,仍然难见她有何喜色,更甭提这之前的雀跃了。香草神色的黯然、消沉、直接影响到赵维宏的情绪跟着一落千丈!虽则说:山鸡在叫、云雀儿悬在半空一动不动、几乎在云端:一只隼展翼盘旋,鸟瞰着广袤的山川沟谷。却也惊起好一群瓦蓝野鹁鸽在半空踅来踅去作逃逸状。眼前脚下:芳草萋萋,庄稼长势喜人!那些盛开的黄色矢车菊和淡蓝和纯白小山菊;象鸡形竞放的金黄野狐大豌豆花;蔓生在庄稼地里喇叭状粉红股枝蔓花及毛绒绒紫色车前籽花……统统之前沐浴了雨露的滋润,竞相绽放!很抢人眼!可是静静缓坐在山头上他二人,象晴雨表:辄总刻着晴见多云。人啊!心境的不同,导致了感观接受的迥异。
两人默默无言,想着各自的心事……过了好久,方难得听见香草在旁低沉偏侧着脸问着:“上次,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看了没有?”
她冷不防这样问着,并拿着半截干柴枝在地下漫无目地的划拉着。
“嗯!”赵维宏嘴上叨着烟点燃,以嗯作了答复。
“你啥态度?现在你看咋办?”
既然涉入了正题,香草的郑重其事,一连串的提问,直接把问题掷在了他当面,逼着他说话。那架势,非掏岀他心里话不可。明显处,赵维宏默默吸烟中语结了,他又陷入苦思冥想中,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时间在等待中往往是最煎熬人心的。眼看着香草期待的心又要被揉碎!搓团碾成粉沫!她无可奈何,只好在性急中失望地尖酸挖苦道:“我想也许你根本没收到,或许你压根儿就看不懂!”
这无端够呛人的话,却奇迹般奏了效!仿佛沉睡在雪天冰地里的冬虫,被强光催生,终于有一天它会苏醒过来。赵维宏一度深思,只见他缓缓地道:“我还能咋说?你连学都不考了。至于说其它的,都是废话了。”
香草专注聆听他的话后,才乏力的耷拉着脑袋。少顷,方抬起头,向远处直勾勾的张望着、张望着、看她那散乱的目光,尽管向远处张望不已,但却没有具体的目标,只顾本能的那样一直望去。十七岁的少女,你要说她少不更事,轻率糊涂,这不可能。因为青春的催生足以使她的驱壳早已脱了童稚,才有身体机能的成熟,伴随着思想意志更趋日臻。于是她在面对择偶上,已有她的一整套一整套选择标准:诸如对异性的外貌形象、性格情趣;乃至于上升到被选择者的家庭背景、个人条件、以及此人今后的发展前途,是否有可塑性?固然真才实学很重要!可是往往遇到自然条件的限制,本来先天赋予的聪明才智,因了后天的种种蹇阻,于是便变成平庸之辈了。这样的先例很多很多……然则这时候的香草心里,她所选的赵维宏,恰巧属于后者。这虽则过于俗套。可是,心性很高的姑娘,面临情网,通常象鱼儿,明知是陷阱,往往由不了自己的,便被这张网牢牢逮了个正着。
综观香草前前后后,毋庸置疑:她如同这样的鱼儿,看似狡猾、颇于工计、然而,当爱情之网,在这五月的葳蕤、芬芳、以及无边无际的各样山花烂漫、招惹人中;在这明媚的阳光、大地地欣欣向荣!天地间孕育岀的和风细雨中!于是,无形的情网,在自然法力中打开;于是恋爱中的青年男女,逃也逃不掉的被一网打尽!乖乖全成了俘虏。
原来如此啊!
所谓地功到自然成,所谓开花必然结果。大自然滋润着万物,养育着人类。由此人类一代一辈繁衍生息,一脉相传。人类的男女结合,直白说:便是繁衍子孙、传宗接代;具体到男女的爱情上:因人而异!条件时代不同,方演绎出形形色色、丰富多彩的爱情剧目。可千变万化,唯一的宗旨,只不过同工异曲罢了。设若真要索根求本,即便是,人有年少的时候;花儿呢:有最红的一刻。
香草维宏现在的相爱相恋,正如是一说。
青年男女相好相悦,囊括起:便是这些。倘若不掺杂其它成份,应该是千古绝唱的呀!
可爱的香草,就是怀着这样的情丝,揣着一腔缠绵去爱维宏的。
所以,当她听了赵维宏略显苍白的话后,心潮难以平静!由此,反映在脸上,挂出激动难抑相。然则,她人至始至终被一缕缕情丝牵引着。只见她的眼之神韵,向一旁的他不住地闪出火花!然后很羞涩地开颜付诸一笑,随后一直便是羞羞答答的躲闪回避。末了,却又喟然叹息一声幽幽道:“我现在望到我们的学校,心里老是牵挂着。觉得放弃了,失去的太多太多……”这样凄婉地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当一个人打算放弃一件什么或准备离开一个地方时,猛然间回想起:心里总是不好受的。欸!你信不信?”她侧首讨教着。
只顾一旁发呆的赵维宏,听话听音,虽则尽是些感慨语。其间所透出的那种淡淡的无奈,无不是自哀自怜相困惑中得已解脱。尤其她的话和上次给他的信不谋而合的时候,看来这姑娘的意志坚定!所做出的决定从未动摇过。对他的感情一往情深!至死不变。刚才他还乌七八糟瞎猜测:以他一根筋固执的偏颇之心,忖度她情深意长!海枯石烂心不变之腹,无疑大错特错了!愈想这些,赵维宏不由得惭愧并感慨万端!自感卑鄙龌龊,不停吸烟过程中,拿眼不住瞟静若处子的她。觉得坐在他身边的她,太可爱了!可爱得由不得他老是乘她不注意间歇,偷瞄她。而静神凝态中的她,沉默片刻,更进一步寻问道:“说话呀!你是不是也有这种同感啊?我就知道人家一旦问上正事儿,你向来只会装聋作哑。”香草一番责备毕,又向远方望去——
“我咋能和你比。我小学都没念完,满打满算,只上了五年学。依稀只记得当初稀里糊涂离开了学校,说啥也不愿再读了。”赵维宏谨小慎微很谦虚说着,一味的不好意思。
也是噢!这二十出头的愣小子,缘起当初他不上学、委实是一念差酿下,盖因他的性格造就了他。正如父母一旦拌起嘴来,赵驴脸永不变梗地那句:他自个儿赌气不上学,又不是家里不供给。是啊!赵维宏那时的的确确是自己不读书的。一直到现在,他本人对上学谈不上什么留连、后悔、至于他上的学校嘛,就在他们赵家堡子紧挨公路之侧。来来去去,说句不好听的话:抬头看到,低头撞到。这么些年来,他似乎对上了五年的村校,压根儿搜肠索肚感而慨之不了任何东西,就算是一时间为了讨好她,博得女神的欢心,象刘皇爷哭荆州——惺惺作态!这要是换别人尤可。恶作剧他赵维宏说不定出手就来,可他是一直以来,很长很久潜移默化就喜欢上她的呀!有关他们之间经历过关于爱的点滴,直至目前,我们只是单方面关注了香草这一方。我们已经大概知道:三年前,香草十四岁之际,大概从那时渐渐爱上赵维宏的。具体到那一时刻:尚不明朗,因为人的隐私是最不易揭开的。诚然,若论起赵维宏相遇相识香草具体那一刻:这势必要追溯到十六周岁的赵维宏,当时是春节初几里最火红期,杏柳岔那年上九闹社火。凡是七沟八岔那些大的村庄,都集会在岔里那块宽阔的庙坪台(这儿很久以前就是方神爷庙宇。改革开放后又重新修建了更富丽堂皇、琉璃瓦修缮重振的大庙堂)总之,那一年的大正月,杏柳岔是最热闹的一个大年了。
现在我们得空转过头来,回顾有关赵维宏初识香草的采撷片短:杏柳岔闹社火,即便粉墨登台唱老戏。这里农村置办起箱吼秦腔,加之秦腔特有的粗犷,经农民不伦不类一扮登台,再加上简单的道具,花里胡梢地化妆;简陋的土台子,就愈加狂野着无以复加了。然而,这出自本乡本土戏文。那些老辈儿,爱看。也就受到了他们的欢迎、捧场、喝采声连连!光那阵势,真把牛皮灯影唱成了大戏!
赵维宏是一个刚脱了稚气的毛头小子。虽然唇上乳毛未褪尽,可他已出了门见过世面了。总而言之,他们家本来殷实。因此他在当时同字辈穿衣着装上,处处不俗。至于,就象他这一群小青年儿,拥挤在人堆里看社火,原本是乱起哄、凑热闹的。可是,当台子上出演周天佑虎口救人这一折戏,那个小小苗条身段饰演小姐的,几乎带着童音,撒娇念着戏文台词:五十两银子,就把人给打发着走了。
几乎台下的人:老辈儿的喝彩!年轻辈儿们瞎起哄起来不受约束。然而老辈们喝彩论说:庄头二方头家这个孙女儿真出脱!人长相展脱外(喻美或漂亮);甚至有的说岀武断语:这女娃说甚将来不能出嫁到外庄。拣咱岔里最好的人家,最有出息的小伙子撮合成。咱岔里的社火有这样的尖子人材,保准会愈来愈兴旺的……这帮老人这样谈论着;台子上小小年级的香草浑然无觉;台子下挤着哄闹的十六岁的赵维宏,偏不偏,耳听到了。正应了墙内说话,隔墙有耳!即便这戏场乱轰轰无甚阻挡。然而,说者是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无心说辞;听者呢,便有意了。
可当十六的毛小子怀着有意之心,再次注意看戏时,这一折子已完了……
随后的第二天,抑或是三天以后,好象是快要闹元宵。赵维宏因了岔里闹社火,天天脱头不断撵上岔里疯玩。
这是一个大后晌,赵维宏和别处的、更和岔里一帮参差不一的男娃们打篮球。只见球场稍远处的一群更小的娃娃,大多半是女娃娃竞赛着玩沙包方或踢毽子玩。也就巧缘了!恁一群人争抢的球,不料弹出了界外,连蹦带跳,一直向很远处踢毽子跳方的小女娃娃伙里滚去,不偏不邪,正巧撞倒了一个单足立地,毽子在左脚一上一下缠飞、恰若系了一根绊索或牵联着一条皮筋、永不落地穿水红防寒衣,戴棉猴的小姑娘。这个看上去大约只有十二、三的小姑娘,看得出:唯有此件时髦衫是新购添置过节才上身的。最糟糕不过,酣玩中的她,偏不偏被滚来还很有惯性的篮球撞了个满怀,并顶翻跌倒在地……于是滚了个满身土行孙!就连她好端端踢的毽子也随同她着地了……坚硬如铁的冻土地,不言而语:人定然是摔疼了。这意外的撞翻,顿时刻,使还是小姑娘的她,难堪难过更加难以忍受着就要哭了……因为当着更多同龄伙伴,蒙着羞、不哭才怪哩。太巧合了,端不端赵维宏只身一人风风火火撵了上来拣球……于是当近距离面对业已起身不停拍、掸、拂、快要哭的小姑娘时,奇了怪哉!这个袅娜削肩、生就一张白净瓜子脸;面目确乎十分秀丽端正、妩媚俏皮穿红防寒衣、棉猴金色滚边,仿真白兔毛衬托得就连蹙眉皱起眼来,却也惹人留连忘返的小姑娘——好面熟啊!赵维宏脑际瞬息闪现出:她不就是唱虎口缘的那个吗?皆因了前次戏场里有人对她评语不断,这才赵维宏边在拾球过程中,回顾多瞥了她一眼。这时,她被众多伙伴团围住,拍刷土的拍刷土;揉哄的揉哄……只是最后,已走开的赵维宏断断续续听见——她名叫香草!是她那一伙同伴叫岀他留神听到的;再就是应证了戏台上表演虎口缘的就是她……因为他还听到了她的伙伴们说着:“走,咱们不在这儿玩了,咱们还要听李师傅排练呢。”有的嚷嚷道:“香草,你扮啥象啥!我听好多大人们说起你装的黄桂英,太绝了!连县上秦剧团,也难寻出你这样的人材……”
已是十六的赵维宏,很有审美挑剔的眼力了。他当时过后,只在心里刹那间蒙生出一个一厢意念:我要是能找上这样的人才模样儿的做媳妇。按他们山川爱编口溜儿,这岔里人毛牛儿经常挂在嘴边歪念道:就是死了撂在树枝上,也是受土的!不过,后来他一笑了之。因为他是娃娃、她呢更是小娃娃啊!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一直以来:根深蒂固影响至深到如今。
斗转星移,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又是一年半载过去了。后来的日子里,开始香草哥拴全在外打工,与赵维宏相交往来。以此为媒介,一来二熟,他们才相识喜欢到相爱、因而便渐渐明朗开了……
如此一来,不觉意几年都熬着下来了。这个曾使他初生闪念到日后有缘相识的姑娘,她的身影、她的丽姿形质,使他在今后的日子里时刻惦记、念念不忘到了朝思暮想的美丽女子,现在展展脱脱、大大样样、出脱得如同水中芙蓉、亭亭玉立!丰满可人的美妙人儿、就坐在他身边。
只有对他满怀深情厚意,一旦有机会在一起:才会对他喋喋不休,问这问那,好象肚里有倾吐不完的话题……因为爱他,她才话多的呀!
长期以来,源出于他心里“不可能。”一直在左右着他,仿佛恼人的绳索羁绊着他。使他自卑自爱,促使着自知自明。未了,他脱口而出大相径庭之言,听起来很豪言壮语:“我总觉得咱们之间——不如这样吧——”他良久想好了之后,方显得出口大方说:“看来你对读书很上心,不象我这没出息,你还是继续升你的学吧。这样,特别是对你,我认为是正确的选择。”
他能面对她说出此话,是够豪迈够大气的了。
能对爱情说再见,对爱说放弃;人世间大方、仗义他可说是集大成了。
香草听着听着,深感他的话与她现时的心境格格不入。这傻愣子,多么艰难地和她独处一起,竟然能说出如此南辕北辙的丧气话,亏他能说出口。于是接着下来,香草心里先是惊愕!觉得很有必要,非得对他敲打敲打不可。
这样的话他都能毫不在乎出口,说明他说放弃就放弃。说不定,他心里另有人选了?看不起匠人修楼房。何况赵维宏呢。香草在心里转而一想:如果有,定然是他舅那里给托说的。香草隐隐约约间,还是小草从嫂子那里偶然间探悉一星半点信息。据听说:赵维宏舅给宝贝外甥挑拣了一个人梢子。这事不久前,香草在电话上直接问过赵维宏,可赵维宏当时赌咒发誓否定了。任他舅只管说——他是永远不会答应的。现在到了这种坎儿上,一时间,香草无论对他还是自已,吃不透的拿不稳,只好胡乱猜测一起了。她甚似私心的想:这笨家伙!真要如此的话——哼!世上可没有后悔的良药。难道他自已不想想: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的呀!弄不好,他们这唯一的一次长时期独处,便意味着将欲分道扬镳了。
过后,她又不住的拿眼上下扫描并探究起他来。她在心里便是一份赌气,另外又是一份坚定着意志!
算好,通过她锐利的观察,她发觉:这愣小子蔫头耷拉之相,并不是她过多心之想像的那么一回事儿。
经她准确无误一分析,她上面那些判断,自然不成立。而她又在心里不住推敲,遇上这样的榆木疙瘩,拿不准该用锤敲呢;还是拿话激改变他俩眼前的尴尬处境。
之后,她便一如既往尽量把话往理想处切入——
“唉!” 她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只不过随便说说罢了,想不到你竟然曲解了。”她怅然若失,给他一五一十尽掏心窝子说着。旋即,煞使义无反顾地突发奇想问道:“喂!我给你说话呢?你好象没事人一样光顾吃烟。你总得有话沙?咱们的事,瞎好总有个打算。只我一个人在这里急着脚炒菜,终究不是个办法沙?”
她一个黄花闺女,竟然厚起脸皮,当着心爱的人,率先提出来,确实很难为她了;而她的这种为爱,不顾一切,太难能可贵了。她这种对他俩而言:纯高的爱情;从广义上剖析,左不过,即便是泛天下之普通男女间的恋情而已。
赵维宏一直“囿” 在“这不可能” 桎梏里。然则,事已至此,他终于缓缓的抬起了低调的强项。接着而来的便是美好的希望,编织成的甜蜜蓝图。别看他表面伪装得一副老练持成。皆因了之前的事出有因,总得有个过度。果不其然,此刻他心里象喝进了九月蜜蜂酿下的荞花蜜一样:心从嗓子眼儿甜透了!
下来的问题是:既然她已把一切都挑明了。于是他就他俩的事,极象一个高级工程师,精心设计援说起来,辄总头头是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和拴全哥回来。”你只听听?已把昔日的老弟、连手、朋友、屈尊附就着称起哥来了。原来这里的乡俗,譬如:尽管你比女朋友哥岁数大,可是,你已然和女朋友成为恋人了,那么,女友的哥,理所当然你也得以哥相称。
“我随着咱哥回来,就是为咱俩事。你刚才已说了。其实——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与其这样不明不白拖着,反正咱们都老大不小了,该办的办了。乘这回能喝了酒、挂了锁锁再好不过。然后你再考学;我呢,岀门打我的工。”
他正在这样娓娓道来,蛮以为他的这种设想是天衣无缝的必然结果,谁知,中间被香草颇不耐烦急燥打断——
“你呀!叫我咋说你呢?”她显得很无奈,明知照他这样来,定然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心里首先想到,她的父亲是绝对不允许的。
她选下的这个他啊!太过于天真了。
一度热心的赵维宏,被香草给一否认,一时又焉了。在这里,应该原宥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构想吧。因为说到底,他赵维宏虽然有贼心,可他却没那贼胆,这本是性格决定了的。在和香草的相恋中,长时间设身处地地只为她着想所形成的自谦,反倒使他在她前处处自卑,尤其是当面对着她的时候,所幸他早已和这家人来往熟络了。再则,这样心地善良、意志坚定的好姑娘。他赵维宏真不忍心、也不敢往歪门邪道上来。单说上次,在她家,他们先是在高房一度亲热……继而在门外……他把持不住分寸……自次后,他在心里也不知悔了多少遍?别看他读书不多,很多大道理上他自能分开里外手。知道那些事该做,又那些事不该做。拴全光就他与妹子这件事上,很看不起他。要么成,要么各干各的。象他们这样藕断丝连,最终解决不了问题。看来,旁观者清,当局者、始终在迷中徘徊。现在人人都看出来了,随着香草渐渐长大,看上她的、暗恋她的、不只是一打,甚至能排队;至于上门提亲的,几年来,已经是间隔不断。毫不夸张说:踏破了门槛也不为过。可是,千说万讲,一个总原则:那就是——秦永祥铁了心,儿子不成龙,非得女儿成凤不可。来支撑门面,给他脸上添光。
这要是真按部就班照着赵维宏设计来,如同开了一张空头支票。首先,香草父亲这一关就阻遏住。即便不反对,那,马虎儿是注定了的。
香草在一旁想:亏了赵维宏竟然能把事想得那样简单,她认为他太天真了。她能给他写那份信,也是铁了心的。这铁心与父亲之铁心,恰好硬对硬,不矛盾那才叫怪哩。
为了彻底把所面临的事情给他讲清,也是更为着和心爱的人永永远远下去,这目前感情专一的好女子,只好为爱,抛弃一切。只听她过后敲边鼓着问:“你舅家人不是在你打工的安州附近吊庄,生活得蛮好吗?”她借故这样问着,狠铁不成钢的使劲挖了一眼他过后,才果断下了决心,响亮说岀:“书我也是读不成了;学呢也不打算考了。天晓得我鬼迷心窍的竟象个傻瓜,遇到了你,喜欢上了你。我这是犯得着这样子吗?”一阵悲伤忧愁,伴随着一声仰天喃喃自问过后。她旋即回转头,很认真地紧盯着他道“我早想好了,跟着你讨吃要饭也心甘情愿。我给你说心上命上的话哩——我、我、我——”香草说着说着,早已语不成句了。只见她把头埋在了膝盖上,先是一声长叹!后来愈忍愈难过,竟然回归了无声的泪眼汪汪。
当下情形,来的真是时候。同样,很真切,感动得一旁的他、棱角分明,尤其是浓眉大眼、同样隐含着片片泪花。他人尽管倔强,可是,当男子汉的刚毅被感化,那轻易不掉泪的坚强,只有被感化了、才能落泪。
当他同病相怜,满噙着泪雾的迷朦,方瞅见她拿手蒙着脸,只是可怜楚楚最明显处双肩抽动不已。他甚而一句话都没说,顺势把她揽在了怀里……就这样,山头上两人无言无语,一直傻坐到太阳将欲落山时分……
当他俩从长久的倦怠回过神的时候,只见香草乖觉的从他怀里挣扎起。先是对他莞尔一笑,终于忍不住在他左腮帮猛地亲了一下,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就连说出的话,听起来很婉转、隽永、轻得很温柔、很令人陶醉!他开怀不已,只有咧开嘴、抱以一笑了之。缘为男人嘛!那出声的“嗯” 声作答,显得纯金般厚重。
当他们疾步快要走到杏柳岔三叉路口时,这时,太阳早已坠进了西山窝……香草作状出欲分手样子。于是赵维宏象方忆起什么似的,略一踌蹰,便摸索着从夹衣口袋里拿出一部小巧玲珑的手机,看样子是新的,递上前说:“这是我新买的。卡装好了,给——你拿着,今后联系起来方便。”
她眼前先是一亮,心里一惊一喜,随即舒适快意便表现在脸上,人一下子欣喜万状。嘴里没说什么,可在心里想:看不出,他还真留有这一手。
借着暮色,当他看到她快活外溢的脸,竟是那般桃红姣美!一种本能力的驱使他冷峻地上前,猝然间一把拽过心已在手机上的她,揽入紧紧地搂抱了一会儿后,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只摸索着在她娇嫩新鲜的湿润唇上,狠命吻了一通后才松开。
乃至当时,她强忍不住地娇嗲悄然他道:“轻点儿,上次伤又弄破了不是?生疼生疼的。”她说着,果真拿手背在嘴上轻按捂着。一听她的话;再一联想上次,他顿显得没了意思不说,太对不住她了,可激越地感情方压倒一切。稍许,她妩媚地只顾吃吃笑,引惹得他不在拘谨、也由不得相视着笑了。
最后,还是得分开。起先谁也不愿率先说走。后来,又是香草来主意——“我有点怕!你望着我,进村路后,你再走好不好?”
他照吩咐地望着她向远处走去,看上去,她的步履轻盈得如同林间的小鸟儿,起先只迈着款款的丅型台猫步;渐渐地奔奔达达,快活得竟象踩云飞似的。甭说,那恐怕是已热恋了的少女有意做出给他瞧的。一直望着她远去、远去……直到被树林、庄稼、蜿蜒地山路、乃至于被苍茫的暮色吞没了。他还不放心拣高阜处瞭望:心里在计算她进庄到家之后,他才回过神,沿着山路,往自已家赶。然而这时,天已黑下来了。
七
有了手机,一切都方便了。
难道不是吗?
香草刚踏进家门,循规蹈矩先没忘给大人打了个照面、再打声招呼、便匆匇上了自己的高房,紧闭起门来,拨赵维宏号,即可,那边便接通了。从手机上,方知他人还在路上。
现在她乘隙,背过其他人耳目,悄悄又拿出手机爱不释手把玩。看去,这部机子多眼熟啊!好象是——噢!她恍然大悟!猛地联想到,这岂不就是电视上那个韩国大名星乔模乔样做广告的那款机子。还是名牌哩!她想:肯定价格不菲。她的他竟然掏大价给她选购,足说明他很在意她。一想到此,一层自责表现出的愧赧,渐渐在她脸上随意荡漾开。她还早上因他给自已没送什么一度委屈抱怨他。看来,现在她是错怪他了。
单这一晚上,她给他拨打通话不下三次。最后,便在手机上又约定下第二天七点,比前一天提前了整一个小时。在三叉路口上会面。并讲妥了,赵维宏骑摩托。
翌日,他们如约准时要在三叉路上相会了。这次,自然又得赵维宏先来一步,这是必然的,何况他是骑摩托的呀。香草论说相对较近些,她人即便是步行,也误不了。毕竟她是个黄花姑娘,姗姗来迟了,方显得矜持庄重!她心里的曲里拐弯,有道是:象她尚待闺阁的闺女家,就是装面子争强要好看,也得伪装到位。因此,她拖、沓、拉、迟到了,才有情调。况且,现已有了随身贴士——手机。统共叠加算来:也就是那么十几分钟。
然而,她为着这十几分钟,可谓是煞费苦心绞尽了脑汁。
一大清早,她故技重演。如法炮制着只是给家中人撒起弥天大谎:说她今儿还要去学校。并活灵活现杜撰一起:这几天学校集中起来突击指导中考重点云云——
她的父母并不是文盲白痴;更不是马大哈,二老一个高中、一个初中。他们的女儿、从呱呱坠地、含辛茹苦抚养、培育到如今,可谓熬干了苦心,用尽了心机。本指望女儿按他们的意愿去发展。万没料到,女儿会蒙哄、欺骗他们。最后,二老果真拿女儿的瞎编信以为真。尤其是秦永祥,更信在了骨子里。
直到她逃之夭夭后,父亲还在家里挂虑着:“香儿啥也没吃没带走学校了,这长长的一个大白天,吃不好、喝不上咋行?”
忙碌中的母亲没好声地回敬:“不走学校你叨唠;娃娃现在走了,你也唠叨,你究竟是啥意思嘛?”
父亲并未折服,为自已辩解:“你总是和我顶死牛!你这样日能,咋不起早些?给香儿做着吃喝了去学校。”
“死女子夜里嘴被驴踢了!没提去学校的事,我又不会掐算。你耳又没聋实切,她临走不是说:她学校的饭菜票还有好多的嘛。中午不回来,那么晚上就会回来。一半顿凑合凑合过去了,不会咋的。”
倒也是噢!
总而言之:慈悲为怀的父母,在家中专针对她的一番对白,对心急火燎匆匆行进在山路上的香草,她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因而,这点滴涓涓亲情关爱,即便是细致入微、乃至可歌可泣!只是,已在路上的她却浑然无觉。因为她现在的心里,一门心思早已飞到了那个将欲相会相聚的目的地。
可当快要翻过山嘴,一下坡就到时,她心里思谋着、便有意识放缓了步子,后来干脆停了下来。
抬起手腕看看昨夜对准的石英表,省怕有误,又在手机屏上参照,还差十几分才是七点。表面上她心里恨不能立马到那里,可少女那点寡廉鲜耻,又在心里作祟了。她不能早去,她想:她去早了他又未到,那多没面子?等于说她不顾廉耻等不及了。看看、看看是不是所谓香草的性子又犯上了?真如这里人常说的:一样的麻花儿多扭扭!
香草的心更贼处远不止这些。说上恋爱,女性一以贯之的表现是善变!这里的变不指变心一说,而是指多变花样儿,尽管女性也有放开的时候。可往往他们比较之男性,要内敛些。有时叫人捉摸不透,更有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因而又有一说:女性在男女交往上是含蓄多于奔放!倘若把握不了女性这一特长,谈情说爱上,男性永远处于劣势。之前的赵维宏不就是吃了不少这样的亏嘛?本来很明朗的、只屑一半句就搞定的。皆因了脉号不准,走了不少弯路,到头来苦熬不少心机。
香草这时,偏要来个:一样的麻花多扭一下。
她从路上绕到一块已出了穗,长势喜人的麦田,蹲身隐蔽了起来。这片麦田真个是隐藏处,能一眼望穿三叉路口;又能完完全全遮掩住她不被发现。真是个绝好之处啊!
她要从此处,判研赵维宏究竟对她心实不实?这既精灵又可笑致极的少女,真促狭!孰不知,她这种促狭会来事儿,非但没必要,更显多此一举!香草她人就要这个样,非如此不可。
还算好,她人俯身蹲蹴的这片麦地,想必这家人很会伺弄上足了化肥、除草剂什么的、杂草很少。因而少了晨露。光滑的麦杆,想留都留不住露珠的。
她真也能安之泰若的等!她觉得时间过去很长了,事实上,还蹲下不到一两分钟。她几次拿起了手机,欲拨号,后来总算要强的面子克制住了。过了一分又一分,突然,沿山沟绕山腰的土路上,串串突突骤急的摩托声传来,逐渐由远而近,拐了个胳臂弯,老远就看到:只见赵维宏骑着摩托,只一眨眼,便跃上停在了三叉路口。这边蹲在麦地里的香草,看了看表,提前了一刻,她的虚荣这才得到了满足!
等待的人儿既然已经来了。可是她辄总我行我素、磨磨蹭蹭、倒好象赵维宏上辈子欠了她什么似的?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姿态;抑或是腰缠万贯、富得流油的玩金把银者嘴脸,对奴仆吆来喝去,颐指气使;对贫贱者不屑一顾。综观起香草此刻的行径,活脱上面所列举。
如此形容,只是冷眼就能瞅见。
然而她的内心呢?她密不可宣的藏头呢?这要是剖析,象商品一样搁在展台上,让千千万万的人都能真真切切看得到。恐怕她这点既可笑又自以为是的拙劣演技,不但彻底露了馅儿,非演砸不可。
不过,话有几样的说法。一桩事因人而异,对待看法各持己见向来有之。现在我们回转来,尽可能极的直接往美好的方面设计,不损、更不必象港剧——去糗她的可笑致极。
处在恋爱中的香草,她的这种麻花多扭扭,倘或站在爱情立场上,的确耐人寻味啊!
人生能有几回春?恐怕仅有一次;人生能得几多爱?也恐怕只有十六七、倘或十八九那个多愁善感的雨季里、当泪与蒙蒙细雨相伴而混和、均倾泄在脸颊的时候,会使你分不出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时候,只有当事人伸出你那原本很吝啬的舌,通过舔觉,方能辩出滋味来。
原来爱情之滋味,有苦也有甜;相应有乐也有悲。
在这相互交替、变幻无常中增添些调色剂,使之回味起来更隽永、更意味深长、岂不是锦上添花,宛若雨后烘托出缤纷的霓虹五彩斑斓!
所以,香草这种为爱之所表现,初看奸诈狡黯,搁在爱情上,永远使人解颐的!只有外秀内慧的她、演绎起,方能中规中矩、更惟妙惟肖、使人拍案叫绝!假若换个蠢的、定然会呆笨得不知从何入手。即便是硬让她做,到头来、左不过是东施效颦之拙技而已。再若,让那些生就一付平常之貌者表演,其反响效果:不是喷饭,便是无看点。原来,世上的女子也分三教九流:美的贤的、粗丑的、更多的便是一般般化。而可爱的香草呢?那还用说,已然早就知道:她是十分选一的俊俏人儿。
现在这俊人儿娇糅造作起来,真行啊!一样的麻花在她手里多来几扭,更显可爱!
这里人惯常骂人粗话(指驴)看是寻驹呢,逗起却踢呢。这话丑往往理端啊!
赵维宏人已经到了三叉路,他把摩托靠在路旁一棵钻天白杨旁,从容掏出五元一盒的硬兰州,很洒脱的点燃抽。这愣小伙今天就是不一样,通身上下穿著抢眼:浅蓝休闲西服,裤子是苍灰那种;一双锃亮的棕色皮鞋。他和香草一样,白线袜,便是提花纹式的。从穿袜偏嗜白、说明他二人都是特别爱干净的,尤其夏天更突出!
是的,条件所限,象他们这里始终不及城里。可无论是岔里香草;还是川里维宏,论容貌、身段:她是最秀最可人的那种女孩;他呢,一米七八的高挑个头,在男人群里,属于高大一族。
赵维宏是属于一种典型圆脸型。在他这张所有男子共性微黑偏黄脸膛上,有着笔挺的鼻、稍过于厚敦的唇;他的双眉很浓很扎密。尤其是他的双眼皮衬托下深邃的眸子,总是那么灼灼逼人。叫人初感、不怒自有种威严自带;可当他心境不错时,双目兼具一种女性的柔。 现在正是这样;再加上他举手投足、从容自信!适中的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象他这样,看表象:即便是遇上火烧眉毛!他也不会手忙脚乱,处理起来有条不紊。因为他在表现形式上,辄总是那种镇定自若处惊不变。他生就固有的这种性格,在家中,只有母亲时常挂在嘴边数落他:油缸倒了都不急的人。是啊!赵维宏确也是这种性格。不知是遗传了父亲还是母亲?真说不准,只有母亲是活标本,娴雅淑静的母亲,对他向来恩宠有加。总归,他和母亲在细枝未节上也不尽然;那么象父亲,父亲是谁呢?难道是赵永川不成?这样牵强附会,未免太离谱儿了。事实上,一直以来,赵维宏不知他生父何许人也?此人和他一样是土百姓?还是和现在的父亲一样工作?他一概茫然不知。只侧面间接、光听说:自已的生父是个教师,统共仅此而已。长期以来,天生的性格,加上他从小到大,因了自已来路不明,直接影响了他的郁郁寡欢,乃至沉默少言。促成了如今他性格里:一向以来,总是不愠不火、不紧不慢;说话行走,抑扬稳健。初不了解的人,真认为他有渊博的学识。不然,修炼不成他这样无论气质还是潜在修养、非同寻常的涵养非常人可比。
母亲常说他:油缸倒了都不急。那只是慈母爱怜不过的款款爱怜责语;与他相厚往来的兴赏他沉稳的老成持重,是因为他在这类人里面出类拔萃缘故;和他陌生却知名或仅一面之交的,被他卓尓不凡的气度所折服,还以为他不同凡响呢!他这种不愠不火,造就了举手捉足上的不紧不慢,在外延援引到所谓地气质、风度集大成的涵养、锻就了很特别、很另类的他。
殊不知:正是他身上所有这些,才是香草从少女情窦初开的那个缤纷梦幻期,早就偷偷痴迷上了他的。也是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之缘故吧。他甚而比这要更早率先为还是黄毛丫头的她,刹那间产生了火花!左不过那只算是一厢之情愿的好感而已。
如此说来,他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冤家对头了!
你只望望他现在穿著一新,很笔挺。左手插在裤兜里,有意将前摆豁甩在后,特露出豆绿加厚纯棉双盖衬衫;一条黑色漆皮带,将衬衫束起,愈显得蜂腰蛇形的修颀;很闲雅的吸烟过程中,小幅度缓缓徘徊踱着步。无论谁都一眼能断出:他在那里等候人无疑了;梳理熨妥的三七头型,黑泽光亮!整个人瞧上:很是自信,充满活力!自然间所流露出的:便是气质上佳,风度翩翩!
这时,左近不时有人出没,也不知他们注意到了没有?反正,隐匿在麦地纵深的香草,可说是大胆火辣远瞭个够!
香草只身在麦地隐蔽处。分拨开麦杆,对远处的他总也看不够……痴迷不已的望着望着……股股无可名状地火辣热恋,由心底泛滥成灾,倾泄在了脸上,顿使她的脸颊灼炙起来。人也不由自主害起了羞!加之不小心其间,麦穗下端柔条叶片,划拉在脸部更骚痒。这麦叶虽不及美人蕉!可它得到了得天独厚的优越,时不时在羞红的俏人儿脸庞独享特权轻吻嬉弄!幸运之神照拂了它。最终,香草从麦地钻出,下了埂子。这才说往他跟前羞达达低下头,左手掖在腰际;右手扣住当胸纽子,这样一副姿势一直保持着走去……
道路两旁埂子地界上,那些盖蓬之类丛生、正扬开星星点点紫蓝色、宛若鸡眼般大毛绒绒小骨朵花儿,开在茎叶深处,多么象初绽开苞的含羞草!这含羞草,又多么多么象俯首害羞中不敢抬头的香草啊!
她总算千呼万唤向他靠近,人仍然羞怯连连,脸儿红晕若染。以致于看上去,俏丽自不容分说,甚几乎,俏丽得平常秀色的眉眼、愈妩媚动人。俊美的瓜子脸、那滋润光洁前额乃至尖俏下巴;小巧端正的鼻翼下的细人中,白净鲜明两侧、泛着淡淡肉色绒绒。那便是女性第二成熟区别于男性胡子的标记;大小适中鲜嫩的唇,此刻人在含羞忸怩之中,抿着、使她排列齐整宛若玉米粒般乳色齿、前门牙稍扁宽。每当一笑起,露岀尖削的虎牙一搭配,尤其可人。这时她不住轻咬着嘴唇,时不时展颜抿嘴一笑。总之,这少女的妩媚、天生单眼皮,却是很撩人的;她眉不是那种过细柳叶眉,而是弯弯的一溜,和覆盖眼睑的根根疏朗相配,委实没法挑剔了。现在她是妩媚的眉眼、小巧鼻、红润端方的嘴唇。遗憾:人为的人中下面鲜唇、结痂象指甲盖大犹存。尖下颏、再加白皙净洁的颜容、使她鹅蛋脸更诱人可爱,使人欲近不能、欲去不舍……
她人虽在晕色中,使人不由得对眼前这位明目皓齿,恍若仙子的姑娘,产生爱慕之心是常有的事。即便对她想入非非,也不为过。
赵维宏一直看着她娇态乔模样儿,到了他跟前的。他兴奋得一振作,抛开了半截燃中的香烟,憨憨道:“你好!”这话是他事先就想好的。照学电视上的台词,应该是:早上好!可是,他们这地方,问候语不兴这个。更多的是:你吃了吗?但他还是揣摩着用了一句文的。
对方这回很默契配合,羞涩忸怩着、但还是很简约报以一声“嗯!”
他省怕这句话弄不好惹她反感!看来她是多虑了。殊不知香草尽管最远上过县,不象他年年在大城市流窜奔波。可如果把香草比做井底之娃,一来不合适,二来小瞧了。
我们业已知道,香草她人心性高不说。无论干啥,非一般同龄女孩子可比。再加上她人伶俐!这人一灵活,也就脱俗精灵了。相应的,人也成熟得早。要不然,她那时只不过是个十四五的小姑娘,却对异性有选择的焦渴思慕了。这些年来,她也看了不少书藉。象国内(三重门);国外(挪威森林)。尤其爱不释手台湾琼瑶,但更爱她的电视剧。譬如(还珠格格之类);其次喜欢郭敬明的小说;席慕娟的词。至于网络走红的,也看了不少。不过看过就忘。她这个年龄段女孩,正是成长成熟期,象当代有些直白情节描写……乃至很露骨的句子。同学们之间眉来眼去、咬耳悄语。这些程度不同的直接影响了她;更有男同学挤眉弄眼说下载毛碟如何如何……尽管是私下里的咬耳交流。当传入她的耳膜,同样对她影响不小。然而,她始终不同别人。她因了心性高,所以便有择优选权!如同她优先选择异性朋友一样。更加之当她读了名著后,她挑剔地眼光更刻薄,同样男女情爱,(牛虻)青年亚瑟与恋人只因一记耳光……若干年后再聚会,还因了这鲠在双方心间相困扰……名著就是名著。当时香草想:假设置换成国内写手,肯定又是乱七八糟不堪入目。你看看:可爱的香草,虽生在山沟,条件有限,可她天赋里、就是与众不同!
赵维宏话虽则问出了,还是提心吊胆的。可当闻声嗯过后,望去,人总是忸怩、极度地羞怯、看到她这种楚楚可爱的模样。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很想上前抱住她、狠狠亲一下!可是,理智最终占了上峰。因有前车之鉴,况又在大白天。再说,他已向她信势旦旦作了保证了。只是,站在面前的她,赧颜中、愈加可爱!勾魂似的使他甚有些不守舍儿。惟独当她扬起好看的脸,直面他时、仅和他对视相笑的一刻,那唇上的结痂,却又使他蒙耻,心里不由惭愧起来。
香草这时扬起了脸,尽管人不好意思。但以往的经历告诉她:这种情况下,她再不采取主动,这个平日里就寡语的人,说不准又产生误会的。一想到他们之间磕磕绊绊,大也吧;小也好,总之是恼人的。
这回她扬起率真的脸,虽则满含娇态。少许后,便竭力稳定下情绪,正言道:“对不起了!又让你等了几分钟。”她假装一本正经说着,看了看表,没话找话:“迟了六分钟。”
赵维宏尽量陪着笑,然后征求着问:“你说咱们现在走那里好呢?”
随即又不加思索地说:“我看咱们还是上县好不好?”
“县上有甚好玩的?”香草本不住说话了:“再说上县八九十里。从这三叉路往北,再投公路,到外省山原,不也是百多里地。”香草愈说愈明朗了。原来她是想飞出自已的地盘,要到外面去。尝尝跟着相爱的人到另一种天地下,究竟何感受、何滋味?香草还有一个鲜为人知千千心结。总听人说:赵维宏在舅家庄里有个相好。这话先从哥拴全,传到嫂子,再小草间接捕捉的,她一直不信。故,借机去,以辨真假。而所谓地外面,百多路的外省外县,便是赵维宏的舅家了。
赵维宏和香草,他们骑着摩托,一路上,除了土路上的颠簸。当投奔新修的公路时,随着速度的加快!摩托载着恋爱的两个人儿,先弯弯拐拐;后平平展展路面上飞驰电掣……只感觉摩托突突逐渐变为着地沙沙声和双耳捎带而过的呼啸声!后面乘的香草,不象以往生硬拘束,而是将上身贴紧了他背脊,活象春池里粘在一块儿的青蛙。并环抱住他的腰、更将脸也贴靠在赵维宏脊梁上,他们一路很少说话。只是习惯了的一心向前随着车飞奔着、在通身透体感觉着、摩托载着前行的这一男一女,倒也引起了不少陌生路人的观注羡慕!他们前面的浅蓝和后面的纯白上衣很时潮。但香草的白茄克、白的抢目!象她人一样,白的更惹人眼球;还有更鲜处:俩人雪亮的白袜,仿佛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魔法将他们、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分也分不开,撕也撕扯不离了。
九点不到,他们便到了陇山麓下外省的这个小县城。
此城是独具典型的小山城。因故县名曰——山原。有缘于大山雄浑质朴,小县的人们,在穿衣吃饭、岀行娱乐诸方面、过于有那么种固步自封;可神情辄总有种夜郎自大的倾向。总而言之,大的时代潮流中各种习俗风尚、潜移默化中改变这里人们的生活方式。当你看到街上走过的青年男女们,或摩的、或计程夏利驰骋穿行于只有一条主街时,你会惊讶的赞叹:啊!他们多么象大城市里的人们。可是,那些上了点岁数的人们,习惯成自然,他们总觉得走菜市场或者上下班,骑上自行车,不但方便,可能最重要的是省钱。这里所指,便是坐衙门耗公帑者。至于产业者,田间和工地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出工、同样的辛劳。还有来来往往那些乡下人,老的小的、男男女女,做生意的、赶集牵牲畜的、闲逛的流窜小卖的……总之,大山的古朴纯厚,或多或少、这深处山角下小县子民们,一以贯之的承袭了。时隐时现淳朴风尚、辄总是在此类人身上展现。尽管世风日下,可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与世无争,却也能够象世外桃园一样悠哉游哉。
这里的人们日常生活,平静得就象水流一样。日日月月、年年复年年。不屑或小瞧他们这种农耕田园生活方式,你要是把他们说成自给自足也不为过。只要是他们生活自在、生活得充实自信就已足了。你还强要求他们什么呢?
赵维宏对舅家这个县城并不陌生。香草却不同了,她处处感到好奇、时时感到新鲜、所以打一进县城,她的话自然就多了起来。
先是她带着好奇不解问:“这里咋这样凉?怪有点冷!”
“你没觉得这里地势比咱们那儿高多了?咱们往来走时,一直是上坡儿路。”
当他们停在县城转角处,供电局大楼门前小广场上,赵维宏边存放摩托中,给不停问着他的香草解释着。
“噢!我想也是的。” 香草犯童趣,不住眨呀着毛绒绒双眼,一边向四下里环顾着,一副很感新奇的模样。
停放好摩托后,赵维宏趋上前,又给她补充:“你大概还不知吧?这地方不象咱那儿冬麦,种的春麦。原因是冬天比咱们那里冷。可夏天沾了大山的光,却特别的凉快!”
“我就说嘛!你看看,那里蹲蹴下方下棋的,还穿棉衣呢?真奇怪呵!”
香草这里所指,是在医院磁面砖铺设的台阶上,那些下棋掐方的,真个有不少年龄老的,大都穿着只有冬天才穿的棉衣服。五里一乡俗;十里不同地啊!在望望眼前:巍峨高耸的陇山,山底山腰不一样;山腰山顶更迥异!
原来,香草日常在他们那里,望到的陇山,只是一片莽莽苍苍。谁知到它脚下,山麓一带的春小麦、豌豆、胡麻;树木也是杨、柳、榆……可到了半山,便是翠竹青松;再仰望山顶,好象树木稀少,只望得见绿油油连带成片的高山丛草了。
被好奇心驱使了的香草,不妨天真的问:“远处看这山很大。到跟前了,倒觉得它并不高嘛!”
“嘿嘿!”他俩并肩行走在街上,当听了香草的不以为然后,赵维宏显然嘿嘿嘲笑她的过于少见多怪了。他象个大人给小孩;又象老师对学生解释疑难似的说:“你看着它不高,你呀,哼!别说一个晌午,恐怕一整天也难攀越,你以为象咱们家乡那些山。”
“可看去并不高啊!”
“原先山谷盘旋公路,光往上四十多里;再往下,你算算?现在隧道开了,路程缩短了不少。”
“噢!原来是这样。”
他们肩并肩走着,饶有兴味的谈论着。 直到赵维宏把她引到陇山宾馆之旁一处象模象样的餐馆前,很郑重其事怂恿道:“这好象是这个县最大、也是最好、客最多的一家餐厅。里面饭菜不错的,走——”
说着,便连拽带拖,把迟迟不肯的香草拉进了挂坠五色珠子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香草是乡里娃吃挂面,头一遭!象她进这样的高级饭馆,自己十七年来,真还是头一遭了。也难怪她人甚有点紧张旋晕,外加忸怩恍惚。只见玻璃门上方,镏金仿宋红匾额——仙缘聚字样、默记在心间。
偌大餐厅里,窗明几净。听上吆喝呼天吼地!但却寥无几人。除了里面的服务人员、再就是靠窗前、一张长方形铝合金边镶嵌人造模板、带斑点的粉白桌面上,摆了好多肉菜!原来声源是从这里制作的。香草只扫了一眼,心想:这两个干部模样的人,真会享受,那样一桌肉菜!(香草把凡是肉做的,笼统叫肉菜)既破费又浪费。其实,她或许夸大了,这两个流里流气,粗俗不堪的生意人,前面所要的下酒菜,无非是烧肉、肥肠、再就是一碟凉拌黄瓜、再一碟青椒炒豆干、一碟三丝、中间搁置一个蓝花纹磁盆、盛着海带汤。香草少见多怪,只是电视画面中看到过,权且当肉菜了……她心里这样一径为难又发憷想着,紧随而来,人也很张慌,于是表面上就更显吃慌不已。只是在想:这吃一顿没个百儿八十下不来?
她这种不言、表情上已一目了然的心迹。这下,赵维宏了然于心了。于是,他便在迎上前来的女服务员礼遇周旋下,昂首挺胸,出口很大气询问:“你们这里有雅间吗?”
服务员省怕怠慢,立马彬彬有礼作答:“雅座楼上有。不过——请问二位,只你俩呢?”
“你问这么多干么!有雅座只管领我们上去就是了。”
赵维宏有意扬高了声,稍显不悦、很张狂地打断。
倒是旁侧的香草人早就窘迫极了!仿佛感觉到、有好多双眼睛注视他们。她悄然压低嗓音温馨提示他:“你看你!这里有桌有椅,随便吃点就行了,何必那样麻烦呢。”
这双关语很明了:何必乱花钱呢、何必那样生硬地难为别人呢(指服务员)。
大凡男人,在众人场合摆谱儿炫起阔来,兜鼓兜扁,都是一球样的趾高气昂!况且,他今天初次单独带着心爱的人儿,不象模象样阔气点那成。
被赵维宏抢白了的那个服务员,方知她在应酬客人上差火,导致客人着恼!于是连忙小心翼翼赔不是,“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请二位原谅!我意思是:光二位的话,上面更有情侣间。”女服务员和颜悦色地话未完,赵维宏更来了蛮劲!直接了当冲着女服务员来横,“那就带我们上情侣间吧。”
他俩进门时靠窗那两个食客,吆顺喊巧、其声如三四月河滩嗥吼的叫驴!一个脸象关公;另一个更似猴腚,但当随着他俩的走进,这二人噤若寒蝉了。停了猜拳,却明目仗胆向他们俩打量、观注、揣度、直到后来服务员把他们引上二楼,望不到为止。稍后只听见拍桌摔凳!嫌酒不好,再换二十元一瓶的泾中潭,抖富撒野到了原形必露。这披着臭皮囊的男人啊!真若公鸡啄沙粒欺骗母鸡——到家的手段真不可思义啊!
服务员把他们引到尽里面一处单间。里面除了仅有桌椅外,还多了一溜双人沙发;一个小茶几上,插着一束仿真花;窗帘是橙黄那种。反正,是拉严遮住的,可能被阳光着染了。还配备一台小电视;靠墙角装着一台风扇。也是的,这地方本来就凉,如此看来:装配电风扇,只不过聋子耳朵——摆饰而已!
服务员把他俩引进后,又出去了。不消会,又进来两个,一个拾掇着抹桌子并沏茶;另外一个拿着菜单,毕恭毕敬递上前,娓娓道来,“欢迎二位光临!本餐厅服务一定会是二位满意。看二位点些啥菜?” 说完拿笔准备作记录。想必服务员是专门培训过的,专业应酬、专业朮语一气呵成。连贯的标准语,很难发现蹩脚处。
赵维宏把菜单没忘先推让给香草。香草好奇的瞄瞄,那上面菜谱排列,如同天书天价!于是她省怕被人看出破绽似的,佯装落落大方推让给了赵维宏说:“你看着要。”但当服务员转回身答应外面的问话间隙,香草压低了声说:“哎!人!随便拣上面便宜要点,够两人一顿就行了。”她正这样说着,不巧抬头,正好和服务员浅浅的微笑相碰撞,顿觉有种言多必失的尴尬。为淡化一时之间的难堪,她把脸故意侧向了一边去,再也不吭一声,做局外人状,任赵维宏和服务员答对。
也许是秉承吧?人常说:人跟种,葱跟垄!据流传:香草祖爷爷刚发家那会子,上若水有名的丁香楼下馆子。因是乡里土财主,站了半天没人搭理;而又据说:已是县参议的杨家祖上,带护卫及随员一进门,落座后手在桌子上一拍!跑堂儿的屁滚尿流忙上前伺候……这都是岔里秦杨两家先年时闹出的笑话流传至今。
“你们这儿都有些甚好菜?”
“二位要冷盘呢!还是上热菜?冷点有冻牛筋、熏舌、蹄花、还有素类。”
“热菜有爆鸡丁、木耳肉丝、黄花肉片……”服务员便在菜谱上翻寻着,边推介解绍。赵维宏中途插问:“有特色的吗?”
“有!招牌蒸羊羔;特色有我们这里的蕨菜、竹笋。”
“那就特色的吧!羊羔要一斤、再来个木耳炒肉;冷菜嘛!就上熏牛舌、猪蹄花。”
“哦!对不起!近段牛舌没进料。换盘冻牛肉怎么样?”
“也行噢!只是要快点。”
“嗯!好的。”
赵维宏和服务员谈论如何点菜;一旁的香草尽管说默不作声,省怕再要是支声,会当众岀丑!可当看到赵维宏诌的没领豁了,只他俩,要那么多她长这么大听都没听过的菜。心想:以他们现在的身份、状况、太出格儿了。于是从细处过来的她,便不由得从紧细处着想。只见她脸儿粉扑扑红、其间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憋不住才道:“你是不是耍二球,要那么多咋吃完?你再胡要一起,我真要走了,看你一个人咋泼撒甩货!”她的话到此打住,后面不言明了——看你一个人咋大手大脚浪费,与我香草没一毛钱的关系。
可爱的香草,从小处着眼,细微处,体现她为人的一面。即便说她小家子气!难道她这种品格不可贵?
赵维宏并没因了香草在一边絮叨而扫兴。他人心情好、状态极佳、便能海纳百川。仿佛心爱的人儿聒噪很悦耳、动听。他例开厚嘴唇,简直象弥勒佛一样开心!末了不以为然地说:“那就暂且只要这几样。”他这样对服务员说着。
这个女服务员临往出走之前,一半是羡慕;更多半儿是赞叹不已说:“象你俩这样好的一对儿,真不多见!假若我没猜错的话:二位可能还没结婚吧?”
光香草微微泛红的脸就作了佐证。
于是,女服务员虽然预料的准,可她还是表现出少有的惊羡连连!才又说:“一般来我们这里的情侣,大都是女的横挑鼻子、竖挑脸、嫌这弃那!恨不能掏空男朋友的口袋。看样你们还没结婚,大多数结了婚的,才象你(指香草) ,即便是该花处,尽量能节省便节省。”
女服务员一边称羡着;一边感触极深地对赵维宏说:“你真太福气了!对相长得不但百里挑一,人又好、心地善良、你可要好好待她噢!”
女服务员喋喋不休说了许多后,才折转身出去看着上菜去了。
只他俩默默坐着,对视着什么也没说。很快的,当香草人还未从刚才的情境中转过神来。这时,他们的菜一道道上来了,共是五六样。唯蕨菜、竹笋是素的。
稍后,为了酒,又争执起来……直到以一瓶啤酒,一瓶可乐,香草才妥协。她人就是这样,她不能让他酒喝多了骑摩托,可不是闹着玩的。在他苦苦求饶下,她才以一瓶做了让步。她的这种较真又很会折衷的态度,既周全他,使事情圆满;又细致入微,却也照顾了他的面子。
所要的一切都齐全了。现在,只有他们俩人。他们不停中在审视探寻着对方,好象心里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但却一时语塞着竟无从说起。唯有心潮涌动、情愫难以抑制。最后,却不得不在很平常、很婉约的开场白中竭力的淡而化之了。
向来是香草打破沉黙的,这回,也不例外。只见她说:“我看你日能着花这么多钱、要这么多的菜、一下咋吃完?还称能着要酒喝。你呀!一旦胡诌起来,没了样儿。”
赵维宏只是听着。只顾咧嘴径直笑着 。
“我看这瓶啤酒不要喝了,干脆退掉算了,行不?”
香草这种含着抠门儿小气中的谨慎,无处不都在彰显。
良顷,赵维宏语气缓缓的俯就着:“行!我咋能说不行呢。你说啥都算数!”
气氛总算活跃了,香草一听话里有话,可气不忍的使劲瞪了一眼他过后,便佯装不解地故意问道:“果真是这样吗?不论我说什么都算数?”
“嗯!” 赵维宏下死劲点了点头。然后接着幽幽道来:“已经都这个份儿了!难道你还有什么不信任我的地方?”
他说过此话后,整个人望上,很伤感、也很悲怆、不停吸烟过程中、连带着长长深呼吸。然后将头朝后仰去、靠在椅背上,紧闭起眼、任思绪象脱僵的野马、无拘无束、纵横驰骋;任感情的激流象潮水、万顷碧波、汹涌澎湃!人之情感,设若关闭得太久了,压抑得过于深的话,一朝打开阐门:那真如同绕山络林之河,一旦遇上山洪暴发、来自山岳溪涧的汩汩、挟沙裹泥、汇合于河槽。使得河床涨满!乃至溃堤!这都是很常见的事。然而,当人的感情之河,点点滴滴、林林总总、日久天长、累积在一起时,同样也会崩溃!有的很迅猛外露;但也有自控极强、只是在心里稀释掉。就象一小块糖,置入诺大的水里一样,那眼见得的一块糖,当溶化后,再也难见它固有的形迹了。反之,只有通过品味,才能体会糖的味道来。
此时此刻地赵维宏,恰属于后一类形。
遗憾的是:香草心还挂虑面前摆的一桌珍馐肴馔上。谨小慎微处,又不放过面前仅有的一瓶啤酒上。她总带有一种自以为师的口吻,问着:“你既然要我信任你,今天这酒你不喝行吗?”
赵维宏从椅背上挣扎着坐端正。深情地瞅定她,缓缓地不足为奇道:“不就是一瓶啤的嘛!今儿不同寻常,没酒咋行?”
“你看看,看看,刚刚不是说:无论我说啥都算数。看来你们男人,不但会哄骗;连装进的也能倒出。”
香草说过这一番话后,便开始动手,先拧开饮料,斟满两杯后,自个先端起一杯。望住赵维宏,那意思要和他碰杯。赵维宏这才不在说甚,按她意愿连忙端起、两人轻碰了一下,这才夹吃起菜。
在吃菜过程中,平素狼吞虎咽地赵维宏,始终动筷少,一支接一支吸烟;香草恰相反,不但动筷勤!而是吃的快、多、并且很仔细。羊羔多半儿是骨头;至于牛肉,诺大的碟子,薄薄的片儿,不知有二两否?她开头想:吃不完,是多余了!她只所以放开吃,心想:既然掏钱要下了,不吃岂不是浪费。对不住一桌菜,更对不住钱。
正如赵维宏其间给她解释那样:时到正午,楼上楼下,听上去有很多人。不时有人撞开他们的隔间,但随即被楼道里听唤的服务人员引开并重新阖上门。
香草尽管不象维宏,她一门心思只在一桌菜上。可当看到赵维宏菜吃得少;烟始终不离手,于是她的刁钻开始放诞了。
“你咋不好好吃,光我一个人吃啊?”
“你好好吃吧——为的就是你爱吃、我才高兴嘛!”
“那也不能这么些肉菜,叫我一人吃着撑死呀!”
“那能呢,我不是也吃着嘛!”
“我光看你吃烟不吃饭。难道烟能当饭吃不成?”
赵维宏笑了笑,给自已宽慰;同时又没忘给她开玩笑,尽拣逗笑的话说:“五谷杂粮!再加上这烟,成六谷了。”
“哼!耍贫嘴不过!”
香草鼻子哼了一通过后。便嗔怪刺他道:“照你说:烟能当饭吃,现在你不要点着,嚼着吃一根给我看看。”
那知,她这不经意斗气话。赵维宏竟然能不动声色、随手抽岀一支、果然入口大嚼了一通后。仰起脖、端起饮料、猛灌了一口,烟丝纸屑会同饮料下了肚。
香草先是一愣怔,即可反过神来,做状要制止时,赵维宏不以为然只望着她泛泛淡然一笑。那笑在这里,专指包含情深意长的韵味无疑。
直到香草仍然不放过,知道这下闯了大祸!只见她直身踮起,伸出手,命令着让他张开口,瞧她那措手不及样子。酷似母亲面对不谙世事的婴孩吞进异物,须大人或医生使急救措施似的,她果真火急火燎欲急救掏出的样子。可当她蓦地挺起身,隔桌面将手伸过去时,还未到赵维宏嘴边,便早被他一双粗壮结实的手、牢攥住不丟!香草的右手,被他紧捏着,然后再慢慢拉近他嘴上捂住。忍心不住的长久拿嘴唇紧压她那原本小而浑圆的柔软手背,隔在桌两边的人儿,一时间,均什么也不说了……
这种突如其来!顿使两人的心到了忘我的地步。情之延生出的绵绵爱意、此刻在两人心中激情燃烧、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只有心照不宣的一丝绵缠,辄总在两人心里犯上犯下。致使他俩都快要乏而无力了,软绵绵的。原本还能立得住的身子、腿脚、象被抽了筋、触了电、别说站稳,就连立也费劲。仿佛狠不得立马能方便顺势倒下,继而续之喘息的倚所,一个热窝(炕);一张宽阔舒适的床或者沙发、椅子也成。果真!他们将欲这样做了。他象拎小鸡似、就要拉扯过来她。然而,不慎中弄跌了筷,摔在了地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筷不是木质,而是树脂的,因此跌地很脆响……当他俩乍惊还愣时,不料,门外时时应呼地服务员,轻推门进来。倒没多咋注意他俩的情形、乃至举动。而是职业性地忙趋前捡掉地下的筷子。也不知此位敬业尽职的女服务员、发现没发现?香草整个人连同身子,均在微微不停的发颤抖动。
这一番折腾闹起的波动真不小啊!
直到他们规矩听话原位落座后,服务员又重新换箸、布置。后来,香草一直酡红着脸儿到粉红色。直管茫无目的的夹起菜,只是习惯了的往口里送。头也低垂着;赵维宏同样也跟着害臊起来。只不过男人始终脸皮厚,这是定然了的。
为了打破僵局,最后,赵维宏竟然同服务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漫无边际瞎扯调侃了起来。
随着客人的愈来愈多,其中最噪杂的便是猜拳行令声!他们再也不敢不分场合的胡来了,反而老实了许多。后来在服务员周到指导下,摇色子,玩起了吹牛、诈金花类的行酒令。不但一大瓶可乐耍了个罄尽、就连啤酒最后不得已也配上用场了。算起来:赵维宏赢得多、输得少;甭说:自然是香草全喝了。
他们玩的纵情尽性,人也表现得很开心!直到下午一点钟,菜也并非香草所担心那样,不多,所剩无几。到一楼柜前结账,香草也不知是酒喝多?竟大胆的象电视上出现的都市人那样,挽着赵维宏的胳膊。八十元,付过账后。他们依然相偎相挽着,倒也引得喝酒行令的人们、一直眼巴巴望着他俩,目送消失为止。在街上的回头率并不亚于酒馆,直到他们远去……
他们已然商量好了的,赵维宏答应带她去舅家,可他压根儿不晓得香草还留着这么一手,真利害,这可惹不起呵!
来往的路上,势必要经过赵维宏舅家——蒿子湾。香草来时就鼓动;现在返回时更加怂恿他一定一定到他舅家去一趟儿,认认门。
两人先到关口子,这是赵维宏舅家那个乡镇,来往非得途经过。往返时,赵维宏有意给她作了介绍。香草连带而过,只凭感觉上,比他们乡繁花,大致同双河镇不相上下。两人到赵维宏舅家,三点刚过。刚好,人们午休后,陆陆续续往田间地头走。
赵维宏只有一个舅,他母亲在娘家排行老四,姊妹中属老三。皆因了外爷是公家人,从商业退休。舅是老大,顶替有工作。商店倒后,回了家。几个表兄表姐,也有开店铺的,可景况不咋样,现在几个表兄弟连家带口搬迁走了。因此,老家只有已买断了的舅舅两口。外爷、外奶仍健在。既然连老大不小的儿子都故土难离,二老更乐于和大舅一起生活。
而当他们来到舅家,家里只有外爷、外奶。家里人岀工上洼壅洋芋去了。这里所指:只不过是舅他们。而他们的子女,先后不等,都迁到更远但却离安州很近的吊庄了。
对外爷、外奶来说:他们众多孙子、外孙里、唯宠了赵维宏。今天他们的宏儿来探望他们,并带来这么一位如花似玉展脱大样的女子。二老打心眼里已欢喜上了眉梢,用笑逐颜开来形容当时二老见着他们的喜悦太惦切了。香草尽管羞怯,但很快,便喜欢上了二老。也许是工作过的,外爷一眼望上,就和农村的老年人不一样,慈眉善目中隐隐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威仪。据赵维宏来时说:老人家当年当兵上过火线,听说和印度人打过仗,后来挂彩立了功!转成了干部。从营教导员下来到地方,一直在那时的公社共销社主任干到退休。赵维宏外奶看上身体不大好,没老爷子硬朗,可人却干净贤良,一望就知道是个慈母。
外孙带着香草的突然出现,二老视作——喜从天降!真不知一时半会间怎么样呵护招待才好?
张罗着吃饭呢,维宏他们口口声声说吃过了。
于是只好拿出糖果、寻出上等茉莉香茶、并没忘了,知道孙子抽烟;又拿出了一盒专门招待人的红国宾。
赵维宏赶忙先掏出他在山原特意买的一品黄山,是五元一盒的,先给外爷双手奉上。可外爷说:他气管不好,早就戒了。
他才陡然想到:好象是外爷不抽烟很有些年头了。可见,这年轻人的烂记性。而恰相反,老人家却记着他吸着烟,并且烟瘾很大!
外奶把香草唤到身边,不住地左瞧瞧、右看看、揉了揉老花眼,又瞧又看中不住口的直赞扬夸奖:“宏儿,这是你瞅下的媳妇不是?是你们那里谁家人家调养岀这么周正展样的人才来?不是我这里老爱偏心向己、咱这附近很难寻出眼前这样品貌出众的大女子!”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不在怪你妈了。象你舅母托说咱这湾里陈家俊女子,人你恐怕已见过。模样好虽好,可和你现在引的这位相比,自然差些!前一响你舅母问了大人问本人,都说愿意。可给你们打电话联系,看你妈支支吾吾的意思,现在看来:我全明白了不是!”
香草起初陪着老奶奶拉家长,在家她总觉得只有自已的爷、奶可亲可爱。如今,见了这陌生的二老,一种说不出名堂的可亲感在她心里冒岀,她一害羞,在肚里念叨岀:“原来爱屋及乌竟是这么回事啊!”可当她乍一听什么陈家俊女子!所觊觎的成了现实。原来,果不其然,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因心早存戒备,她心里又着实冒起了一股股不可名状的醋浪酸波,幸而老爷爷给否定了。
“俊女儿要去南方工厂。你呀,老糊涂了!当着娃娃们的面,好象再没说的,尽说些八百不上串的话。”
“我就说嘛!这一当工人去了,更好!人一走百事了,省得等回咱们的话。”
赵维宏尽可能及地陪着笑,让二老欢喜高兴。才不失大度地说:“让外奶说吧!不咋地——不咋地——”
香草可没赵维宏的雅量。她猛乍一听赵维宏的话,甚觉得他太有点得意忘形了。旋即,她脸上稍掠过一丝不愉快后,便人精灵着立马烟消云散了。因为唯独这个时候,她就是有多不畅快,也只能窝在心里,千万不能在脸上或表情上泄露岀蛛丝马迹来。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嘛!随后,二老又把他们招呼进了主房,在挂在墙上的几帧相框前,香草怀着好奇,瞅来溜去,其间,在维宏的指点下,维宏妈少女时的倩影!有那张醒目的毕业合影。无论是半身、还是合影、照片上少女时期的维宏妈、一眼望上鹤立鸡群,更与众不同!唯有阳光般嫣然含笑的那张半身照,活脱脱烘托出一个无比甜甜含笑着的少女;而毕业合影,下端蹲身的、却又象沐浴阳光雨露的一株含羞草。反正,香草望上,心一径这样想……过后,她调头只对他无比崇敬地说:“你妈当女子时,确实好看!” 赵维宏不以为意道:“说甚呢?那是老人的从前。”
“也的确是哦!”
这时,香草很自然想起了自已的双亲。尤其从父亲现存的各种各样照,更有上县参加蓝球赛的照,父亲年轻时确实帅!要不,后来为了考学,父亲倒退参加初中中专补习,那时班中一枝花母亲。据他们无意调侃中,下辈们管中窥豹——是母亲先追父亲的。
“唉!”过后,香草叹了一口气。正如方才赵维宏所言:那些,统统都是老人们经年久远的事了。
维宏、香草陪二老唠嗑着……岂知洼上的舅舅、舅母,幸许是有人早通风报了信,他们便匆忙中回家了。因为外甥从远路上来,家里龙钟年迈的二老招应不了。遇上亲戚朋友来,不收工那成。
这家人所有的外甥里,惟有赵维宏在这家份量重。这除了他们的这个宏儿礼貌懂事外;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赵维宏和娘舅家有着割舍不断的缘。他来人世,几乎整个童年,在舅家带大;少年时代,分几个阶段也在舅家生活。因此,他更有些象人常说的:女婿外甥半个子!
现在他成人了。长得可说是一表人材、相貌堂堂!按山里人家,早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对于他的婚事,舅家可说是很操心,现在他终于引了一个标致人儿。这对于娘舅家所有人来说:无庸是当然庆幸的头等大事了!也怨不得舅舅他们听说后,紧赶着回来了。
他们在往回赶的途中,还不停寻思:并抱怨起他们这个原本很听话的外甥,单为他婚姻一事,他们做舅的好象是早就考虑了。老早瞅了这家的女洼;又看准了那家的女子。皆因种种原因,未能成功。特别是近一二年,眼看着他们的外甥象枪杆一样,早成男子汉了。于是他们更加紧锣密鼓托说牵桥起来。譬如:就象他们湾里陈家的俊女儿,比维宏虽说小了几岁。可当他们先探口气,这家大人开初还总是犹豫说:一来年岁上相差了些;二来成百路上就是答应把娃娃嫁了,来回走起太远了,诸多不方便等。总之,这家大人起先尽是这种口风。那知,当大舅母私下问及了俊女儿,这业已长成人的大姑娘,很愿意维宏。皆因了赵维宏年关节下,舅家走得勤,这女子经常路头路尾见过面。更明白说:舅庄里陈家俊女儿,恐怕人不知、鬼不觉的早就喜欢上了赵维宏的。娃娃既然已愿意了,于是大人的那些托辞,就苍白无力着统统不成为理由了。
就这样一来二去,舅家赶忙和外省县娃姑联系,娃姑尽管很上心,辄总是拿不了答应的主意。于是辗转让儿子表态,可是,赵维宏早和香草有了关系,远在外边的赵维宏,竟然一口回绝了。他舅庄子里这个俊女儿,他不但见过,还一块儿坐着说过话哩,都是熟人熟面熟底细的。俊女儿细眉细眼,苗条身材、红润脸蛋儿,人长得很好看!只是没念过书,甚至不如他,恐怕连学校的门槛未迈过。他赵维宏还真为此,迟疑过、彷徨过、可当一旦想到可爱的人儿——香草。和他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相好了。于是,别看这愣小子书没念多少,他是深知人间的真情来之不易,更不可随便代替。结句说了:赵维宏在恋爱上,本质造就了,不是脚踩两只船的那号人。
因而,这本来一蹴而就的美事!只好搁浅,而心扯往的,也只好懵懂不清中一直拖着。
这人啊!此一时的,彼一时。赵维宏舅这里近几年兴时起了大女子都往南方沿海走,因那里大大小小的工厂需要他们这样身强力壮的廉价劳动力。陈家的俊女儿本来早几批能走的人,家里大人村乡级名都填了。可这女娃儿一直未走成,很显然,大抵是因了舅母的提亲。孰料、这痴情女子,一直在坐等着赵维宏的回话。这下可好!痴心专一的傻女子,最终等来等去,却等来了赵维宏领来了另一个漂亮女孩子。可见,一厢情愿为害不浅啊!
当舅舅、舅母一进自家门,见院子那棵梨树下,二老身旁坐着他们的外甥和一位眉清目秀、也更明目皓齿的女子。于是他二人回来路上所有抱怨、准备的责难、顷刻间冰消瓦解了,化成了认可接纳。因为做为长辈,他们也想开了,这年头,年轻人的事难说,再说自谈的总比大人托说的强些。这样一想来,只好随着娃娃们的意愿保准错不了。只不过是亏待了他们看准的这个叫俊女儿的了,甚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娃娃好心好意一场空等待。
大舅和舅母很过意不去,同时也很担心,往往所担心的便随即而来。他们正在树下纳凉,始料未及、舅庄里陈家俊女儿,竟然大大方方撞了进来,借口说找把锄头壅洋芋。这女子刚一出现在舅家院子,除了香草陌生外,其它人,包括外爷、外奶、舅舅、舅母、连同赵维宏,从表情脸面上看去、均不同程度难为极了!尤其是四位长者,最为后二人明显。赵维宏因有了香草,窘态是稍纵即逝而已。之后,便立即恢复一副心安理得的无所谓样子。
先是舅母理屈陪笑的忙迎上前,忙忙寻了一把锄,给支应着送出大门外。好象还和舅母在大门口说了好一阵子话,就不得而知。稍后,舅母才怏怏的回来了。
香草愈往后愈明白了,她虽说很在意,也很醋心,可当眼见到,赵维宏心上只有她时,于是心里渐渐化解开了。也许是皆在性情中人!惺惺惜惺惺:香草总也忘不了,时刻眼前出现那个叫俊女儿的,从维宏舅母手中接过锄后,一步一探头;无力无助往出走的样子,看了使人永远也忘不了那副凄恻地楚楚可怜相。仅一面擦肩而过;只瞬间的印象,然而留给香草的,却始终抹不去。她尽管很同情这个不幸的俊女儿,但是,爱情不是物品,可以为了同情随便交换放弃或赠予。因为在当时的香草心里,爱情便是很自私的。
因了这一意想不到的花絮,香草即便有博大的胸怀,自持力再好,也呆不下去了。何况她的性恪从不饶人的。于是,她坐卧不宁的频频向赵维宏丢眼神……终于信号接收起了作用,他们便要告辞了。
四位长者见再难以挽留,甘当主随客便,可当赵维宏临走时,大舅母悄悄把他叫转,背过一边,也不知嘀咕了些甚?直到在回家路上,香草心里一直警觉着萦绕心间,老是一块心病。于是当岀了西山湾,投上大路后,在香草一个劲儿逼迫下,赵维宏才极不情愿熬不过她的说了——原来大舅母背过人后,较交给了他一个信物:说是那女子最后硬留下的。可当香草要看信物时,赵维宏大不以然、说:“那算甚信物,只不过是半个梨而已。”
“半个梨?”
说者无心、听者可有意了。
听者愈好奇!方恍然大觉出:那转送者高深莫测的寓意了。
聪明不过的香草很快彻悟到:赵维宏和那个俊女儿——便是不了了之了。
可是,这个意外的事件,却深深根植入香草心间。使她同病相怜中,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兔死狐悲之伤感。
往回赶路上,她留意到,果然是牛吃水儿路。只听见摩托沙沙着地声,很轻很快很稳地载着两人,一直往前急驰……
由于路程比较远,再加之途中他们盘桓占去了很多时间,直到古人所喻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之际。他们才如期赶回了家。赵维宏直接把她送到北山上三叉路口那棵突兀挺拔、合抱粗的直插半空钻天杨前,他们才恋恋不舍各自欲回家。这一天,对他二人来说:的确是不平凡的一天啊!
八
回到家中的香草,人太过喜了必犯忧!目下是各种因素的纵横夹击,使得她人一直处在阴影里。之后,心情仿佛一落千丈不能自拔。
家中的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如此分析她连续这几天有悖于家中的判逆行径、尚未被家中识破。尤其最怕的父亲,幸哉万喜!一家人在一块儿吃饭过程中,看到一贯严肃的父亲,脸上流露出平常少有的欣慰时,香草心亏理屈得垂下了头,不敢做正面状。不安中更不敢和父亲的目光相遇;至于家中其他成员,也就用不着担心了。爷爷、奶奶此件事上,虽可以苟同。但目前尚不明朗下为时且早;母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和赵维宏的事,说不上赞同,也不咋的反对;哥嫂呢,尤其拴全,他可是一切内明的啊!哥嫂同呼吸,现在的小两口,亲密如同穿着一条裆裤似的。那么,她这两天的小伎俩,可以想想,哥嫂他们权当心知肚明,只不过不言语罢了。尤其拴全哥,和赵维宏又有一层义薄云天的交往;那么最后,仅剩下少不更事的小草了。然则,这小丫头片子不知不觉中,已充当了崔莺莺的侍儿——红娘的角色。算来算去,唯独父亲在对待她和赵维宏事上,反对的理由不仅充足,并且立场一贯是旗帜鲜明的。 可是,当他们全家聚在上房里吃饭其间,因她这两天的巧于簧舌,哄骗得父亲竟然那么欣慰。
“啥好吃?照我看,唯有这捣新蒜泥搅团吃起最过瘾了!现在有肉我都不换。”
父亲赞叹不已说的,是指夜里家中一顿饭:便是莜麦面掺合荞面搅拌成的浓状物,当地人称作搅团。是油泼蒜泥或油泼辣子加醋蘸吃的一种浓团状软食品。这种家常便饭,在此地很风行普及,隔三岔五,人们普遍做着吃。
父亲一高兴!竟然把这种最普通不过的食物当成了美食,津津乐道并大加赞赏了。
父亲是看到自已的孩子们对这种食品不敢兴趣,才说上面话的。原来,香草他们,只拴全除外。他们既然不吃搅团;却偏食牛筋面、馕皮之类的。时代不同了,只有老辈儿才喜欢吃秋田面食。
在仅有的三个孩子里面,好象父亲特倚重香草。因此,父亲才会对香草说:“香儿,你过来尝尝这搅团,不比你们的牛筋面差。”
香草其实填了一肚子她所称谓的肉菜,到现在还饱饱的。只不过装样子和嫂子、小草他们聚集在当地的圆桌上,夹吃着一大洋盘辣子、芫萎、生葱、花椒拌牛筋面。是父亲看到动筷不如他们几个快,才鼓动着要香草上炕吃搅团的。
按照以往,香草从来是对秋田面不敢兴趣的,除了荞面。可今儿她人很乖矩很听话,果然立在炕沿边,也算是应景儿,只少量的就夹那么一丁点,如同品尝。
“嗳哟!姐你真吃蒜啊?”在地下正惟恐少吃的小草,不可思议尖叫着。
同样在炕沿边坐着的母亲,呵叱道:“猴精B嘴夹紧吃你的!”这责声纵然听上去,便是娇惯疼爱的一种表示。因而,才有小草又嚷嚷:“吃蒜多难闻!今夜不和你睡了。”
炕上的奶奶忍俊不禁道:“这小猴儿精,吃蒜又咋样了?蒜啊可是解毒的。”
小草不甘示弱,振振有词不屑一顾道:“反正蒜我是不吃的。”随即又带着十分地不解问:“姐,你不是说城里人最讨厌吃蒜的吗?”
小草为了找同盟,很不理解地问站在炕沿前,业已吃了蒜的香草。香草虽未吭声,肚里思量:以前她为了制止小草吃蒜,经常弄得满屋子死蒜气,好象曾经比方着说过此话。
可当下,她却一直未支声。
上炕中央的爷爷好象是已经吃好了,边在烟荷包挖着装烟,边象讲古经一样,说了一个吃蒜的故事:
“早年,有好多过路人,因口渴,喝了山沟清泉的水,个个都中了毒气。你们都知道这是为何?”爷爷衔着烟锅,先吊人的胃口,当看到孙辈儿们均困惑不解样,几乎都抬起了头,欲知下文的一副渴望。爷爷这才说笑迷迷、饶有兴味地往下讲:
“——因为这山沟水滩草丛有毒长虫出没,天热了,这伙毒长虫时常便在这眼泉里泡凉嬉水。久而久之,这眼泉尽管清澈见底,但因了毒气,因此好多人吃亏上当中了毒。”
屋地下小辈儿们均流露出愿听其详的目光,除了香草外,最为小草更突出。
爷爷接着往下继续——“只有一个人,在家听了老人的忠告。出门总忘不了带些红独独蒜头,这个人路过这山沟清泉,必先嚼吃了蒜,然后喝水,人好好的。”
直到这里,地下小辈儿们,方知爷爷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了。
其他人还犹可,独有小草按捺不住了,放弃了牛筋面,也学着姐,挤上前来,也要吃蒜。
她正要吃,只见父亲支使她了——
“草儿,给我舀多半碗。有锅巴更好!铲些锅巴来。”
小草人懒着努起了鸡屁股嘴。一脸的不情愿;香草伸手要父亲的空碗,说:“大,让我给你铲锅巴吧。”
这一家人的习惯始然,好象大记得,自从香草上初中后,就很少跑过腿儿。
“让小草去,你吃你的。”父亲被蒜辣钻心弄得汗流满面似的说着。一并煞有介事地闭上了双目,佯装着问:“草儿恐怕已经走了吧?我好象听到铲锅声了。”
岂知,小草才没理呢。
炕沿边的母亲欲要去,说:“家里大的、小的、都让你狗儿命儿给惯成懒虫了。大懒使小懒,小懒支了个白瞪眼。指望大犍牛,看把地荒了,还是我这老妈子给你舀去。”
唠叨着,母亲就要动身。可父亲仍佯装、酷是闭目养神似的,哄弄着近似荒诞不经:“草儿,快给大铲去。吃了锅巴的人,走在路上动不动拾钱呢。”
父亲竟然象个孩童,说出的话更孩子气。然而,岀乎意料的是:他这哄人的技法立杆见影了。小草一听说拾钱,管它真与假,先揽了这个差事再说。
小草惟恐别人抢先,拔腿噔噔噔跑进了厨房后……父亲才志得意满含笑着说:“妇人当家驴耕地,娃娃做活尽淘气!小娃娃,要哄呢。你看就象方才不是,打骂永远不抵事噢。”
很显然,父亲这话是有意说给母亲听。稍后,母亲也没说甚,只是不屑一顾,并嗤之以鼻不了了之了。
粗略看上,上房里这一家老小三代人,团围在一起吃饭很和谐。岂知,香草心里搁着自己目前还未敢公开的机密。越是这样,也越是她多么想得到家庭成员的认同啊!最重要的是父亲,然而父亲永远不同于母亲。于是她心里一边痴心妄想着:如果父亲有一半儿母亲的善于沟通,那该多好啊!她不至于时到如今,还和自已心爱的人偷偷摸摸……有时,一时间难以按捺的激越驱使着她、一度勇气上来,大大方方、原原本本向家里人、特别是向父亲郑重其事把她和赵维宏的事摊开,抖在当面,只图一时间的一吐为快。可是,平日过于严肃慈祥的父亲,她辄总畏惧不行。现在,一家人在一块儿,气氛又是这样的和跃和谐。平时不苟言笑地父亲,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她噏动鼻翼、最终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想坦露心迹,可是,她心总是有所顾虑。仿佛面对着至亲至爱,既无助无力;又相互交错、煎熬着折磨中,最后便心亏理屈掐灭这一闪念,再也不敢太过于理想了。
可是,她又不能只凭这点,就认为至亲,便是可憎可恨之人。在个人自由择偶上,她和维宏与她和至亲之间,无法避免的出现了分歧,出现了裂缝。这种矛盾、随着她对赵维宏的愈深愈浓,越来越明鲜的横亘在她面前。啊!矛而难刺之盾!太尖锐太对立了。对于两方面,她都不愿失去。可现实的问题是:鱼和熊掌只能择其一。她想凭着她少女固有的率直,想缝合这裂缝,曾存侥幸把这分歧理顺,使别扭化为坦诚相待,使矛盾转挽为包容、理解。但是,知道吗?这过于天真的女孩,凭着她的力量,仅凭她这段时草率判逆行为,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意想不到能出现。
她就这样一直郁闷痛苦着,想挣扎着摆脱掉,但从眼前事实上权衡:这一切都是徒然的。
单纯、善良的女孩,当她食人间烟火,现在认为长大成人了。本该拥有的权力,却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虽则暂时象薄薄的窗纸,尚未戳破。岂知,那早已无形中存在的尖矛利剑,把她的心划破成七零八落了,乃至于揪心撕肺的痛处一直相伴而随。特别是近一个时期来,早把她彻底击垮了。
现当面对慈祥可敬地父亲,这被爱已彻底奴化了的少女,原本她这个年龄段应该享受的自由,仿佛成了苟且偷生之行径、之罪愆了。
香草这样失望至极的一径想着……不过,她在家人面前,极尽能事强装欢颜!只是,谁能想像得到,她的心竟然是这般虚脱啊!
乃至到后来,大家都围坐在上房。饭是早已吃完了,但却没有走的意思。香草呢?更不敢轻率,做贼心虚嘛。反而时时小心,处处虚与委蛇。
随着后来,在爷爷、奶奶的古经里,便慢慢人才释然了。
小草又缠着爷爷说古经。于是爷爷接着又讲了一个:“话说在咱这不远处大山石崖上,有一窝奇怪的蜂!这窝蜂——许多人只要是嘴馋了,带上馍或油饼,在石壁上醮吃。是愈吃愈有;可假若拿东西往家带,原本往下淌的蜜,便干枯了……你们听后,觉得怪不怪?”显然,爷爷讲完了在考问着。
又一次,一家人再度活跃起,尤其小草,更积极不过。她犹未尽兴一个劲催问爷爷:“那是为甚呵?”
奶奶逗趣小孙女说:“为甚,只为着人不要太贪心了。”
小草过后,依然是一脸的困惑。于是奶奶就地取材,也讲了一个:话说山沟崖上,有很多很多猴子——
别人还犹可,小草也不知是故意装嫩发嗲;还是仍然处在童稚的智商,捷足先登着急急打断问:“是不是有泉水?有蜂蜜的那个沟?”
奶奶也真能平心静气,只见她微微含笑着模棱两可似的说:“就算是吧!”
接着往下继续道:“有一个过路买卖人,肩挑着一担草帽赶集。不想,走到这有许多猴子的山沟里困乏了。于是搁下担子,头上不仅戴着一顶遮阳;手里还拿着一个不停地当扇子搧凉。搧着搧着……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小盹儿。可当这生意人迷糊一阵子醒来过后,不妙了!一担草帽全不见了。抬头望去,只见崖壁上攀着、蹲着那许多猴子,大的、小的、人模狗样!几乎全是头上扣一;上肢爪子抓一个在搧凉……这人怒从心头起,恶胆生肋边!发誓要报仇雪恨……于是他不动声色购置了一批锋利的剃头刀。照样挑着来到山崖下,用刀背往自已脖子上狠劲抹来抹去……然后,佯装睡了。这群猴子,又一伙声,把剃头刀哄抢去了。之后学这人样儿,但却是锋刃的一面,向它们的颈项使劲,于是……”奶奶说到这儿便打住了。
“那——那后来咋样了?”小草明知故问。炕沿边的母亲在拾掇碗筷当中,分明知道小女儿打破砂锅璺到底是装出的幼稚天真。可仍忍俊不禁替着回说:“咋样,还不是统统抹了脖子。滚!一边去。鼻粘住棍了,别光顾听故经。真要是让爷爷、奶奶讲:一天一夜恐怕都讲不完哩。时候不早了,来帮着收拾完了,别看电视。早早和你姐睡了,明天还要去学校呢。”
母亲对小草再三再四叮咛中,却没忘了掉头问始终一声不响的香草:“你明儿去学校吗?”
香草连自已都说不清楚,只是局促不安只嗯了一声。
已吃饱,歪躺在炕上,背靠窗子旁一摞被子上的父亲,极不耐烦母亲的问话:
“你这人呀,就没必要问那么多。这两天,香儿不是天天跑学校的嘛? ”
母亲却好,再也没争执。只是端着一摞碗,带往出走,很沉闷的砸回一句:“哼!但愿说的象唱的一样好听。”
这明确的话,分明是在亮耳。
可看上,父亲仍然浑然无觉。
香草象枪惊地兔子,顾头不顾尾,落荒而逃的上了高房。
翌日,她真个特起了个早,真个要去学校了。因为她虽打算不再继续升学,早断了上学的念头。但这只是她个人的决定;当得不到家中,特别是父亲就这事的态度,她是不敢轻率违抗的。象咋夜,几次真话到她嘴边,临了,还是未敢造次吐露真言。她知道,一旦说出,象昨夜的平和,不搅个天翻地覆才怪呢。所以她过后通过慢慢忖度,再深思熟虑:看来这事既然这么难度大,只好缓和一个时期在说。
须得说清地是:就在她暂时表面敷衍家人去学校其间。她和赵维宏手机通了话,说这几天得去学校有些事处理,完了两人再联系。
香草是农历四月中旬结束了毕业考后,一直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学校上。这眼看已快是农历的五月中旬了。她这天清晨绕过赵家堡子,沿山顺河专拣小路捷径走了学校。她这又一出现在了学校,并且住了下来,却也在同学们间引起了不少的窃窃议论——尤其女同学。因为象他们毕业班,一旦熬到毕业试一考,就好比泾河、渭河的水一样截然两样。那些学习比较好的,个人和家庭双方面愿意继续升学的,比平常更积极上进,准备迎接中考。这一类中,还有学习相对差的,准备考不上后再复读。另外就是香草这一类,不打算继续上学,早离了学校回家,另谋出路。无非是五花八门!不过,岀门打工,便是大部分同学的惟一。因此,这里才有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标语:
上完初中再打工!
香草是属于后一类,她目前尚被爱情浓浓包裹着。根本未认真去想:出门在外打工,将要面临着什么?又意味着什么?这些她还真个没去想过。
多么可爱、多么单纯的少女啊!且不说打工的辛苦。光那处于社会最低层的不说血迹斑斑,那不见血的残酷屈辱和失去人格尊言换取的一张张钞票,起码得点点汗水交易。可对于这些,香草一无所知。她象笼中圈养的鸟儿,所活动的范围仅那么一小片天地。除这以外,就是习以为常每日所必须的生活生存条件,从未发生过中断或闹饥荒。因为家中老人就象喂笼中鸟儿一样,尽可能地供养满足她。
香草光知道体力的辛劳方可换取物质上的所需。目下,她心目中仅知这些。
香草在学校,在她们毕业班,属于后一类。委实是个遗憾!且不说同学老师、就连她相玩很投缘的、都替她惋惜!惋惜她这样一个在各门功课都名列前茅的尖子生,何苦来着不继续上学?是家庭不供给呢?还是其它原因?家里不供给是说不通的,因为香草家里虽算不上怎么富裕,供给一半个学生并不在话下;那么,是家中老人不打算供给了?或者其它原因?这一切统统在同学们之间成了扑朔迷离的谜团。
至于她的真实心迹,甚至就连她最相好的都不太清楚,那~其他同学就更不知真象下莫衷一是了。
但是有一个人最了解,她便是香草一块儿耍大的同庄同班同学——玲环儿。
玲环儿和香草是矛盾的。这矛盾的产生发展,不象有些青少年,缘于家庭大人原故,直接影响到下一代人身上。玲环儿和香草不是这样子。他们两家坐邻居,大人之间大纠纷没有,小摩擦不断,这主要体现在杨日能财大气粗;而香草父亲呢,又不尿他。可是,大人这种不睦,似乎并未影响到香草和玲环儿这两个少女的貌合神离。但当到初中阶段,在学习上,两人较上了劲。因为香草人聪颖,从小学基础就扎实。不象玲环儿,读小学,半知半解混着上去。她方知学习的重要时,再狠下功夫,一来底子差;二来反映慢。这一切造成她时常在学习上尽管很用功,但却很吃力费劲。也许是学习上太感难度大了,玲环儿方彻悟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在这一点上,自恃聪明,从未在学习上难倒过的香草,就远远不及了。
一直来,在许多方面,玲环儿总是屈尊俯就香草,甚至在心里很崇拜香草的玩世不恭。(特指学习上)看似香草这种轻松自若的学习、往往玲环儿刻苦用功都不抵。仅此,玲环儿就自感不如;玲环儿还兴赏香草的,便是惺惺惜惺惺之奧妙了!原来那些外表脱俗、相貌岀众的女孩子,她们尽管随着年龄上的成熟。其外在的风情万种,却有着各自的独领风骚。所谓:好看的女子,一人一个模样长相。倘若把这个移植到那个,便是不伦不类之怪相了。造物主历来都是悭吝的,悭吝到太过于偏重了,赐予谁的,便只能是本人专利了。
玲环儿人在学习上始终不抵香草,可是在二人同为少女的姿色上,若硬要分出香草比玲环儿如何漂亮,那恐怕太有些偏激了吧。其实普天下帅男俊女,各有各的拥有,各有各的可圈可看点。
杏柳岔杨日能这个小女儿,如今也出落成个大美女了。
少女,随着年龄的日益增长,身体机能的成熟发育,于是在对异性的思慕渴望中、便愈来愈烈了!可是,不能说成长成熟了,不在乎条件、环境因素的限制,就去相爱、就去结合。其实,相爱和结合原本风马牛不相及。设若一味的被情左右,不去考虑其它因素,将来恐怕要付出的远远超过相爱的。在这一点上,玲环儿却比香草聪明多了。
老早,玲环儿专就针对香草与赵维宏之间的事,曾善意的提出过不同看法,归纳起来有两点:但却很值得深究——
其一,玲环儿认为:香草与赵维宏只能算得上彼此喜欢。这种喜欢在青年男女身上,时不时象闪电,仅仅擦出火花而已。但却过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会消磨殆尽。理由是:两人均没在一个起跑线上。赵维宏已造就了,他不过是个家庭条件再相当不错,可他本人只是个打工仔罢了;香草却不同了,可塑性极大,假若她将来考上不错的学。肯定无疑了,将会有锦绣前程!这便是不可能因喜欢便走到一起的原因。玲环的第二种推理更充足,充足到全方位、面面顾及。香草这样学业优秀,先考学,再就业。然后与赵维宏为爱走到一起,这也并不说是不可能。到那时,岂不是两全其美。可是,香草鬼迷心窍,已经走火入魔了,竟然对玲环儿可说是忠告的忠告嗤之以鼻。按理玲环儿的所言可以说是出于一种同年伙伴,在人生重大抉择上的忠言。因为象玲环儿此种说法:他们都太小了,才初涉少女的神圣殿堂啊!
联系前后,玲环儿的话并非毫无道理,虽然两人间形影相随心不合,其间主要便是香草瞧不起所致。倘若站在很现实局外人角度看待:同样可爱的玲环儿便是对的。正因为香草自视清高!永远也瞧不起手下败将——玲环儿。忠言也好、忠告则罢、权当逆耳之学说。
心想:你呆头笨脑!知道爱为何物?
所以说:往往注定靓花儿早结籽。
香草更看不起玲环儿的在于,我们业已知道:玲环儿虽口上说别人只有十几岁。可这生着一副银盘脸好看少女,因性格上的随和温柔,她不象香草那样性烈!便被他们的校长玩弄了。很难想象这种性格的姑娘,守贞和抵抗的底线究竟有多大?投怀送抱不可能,是半推半就呢?还是被强暴了?
只是他们刚上初三不久,玲环儿稀里糊涂地被郑校长、这个足当父有余的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破了身。可以说,脸似银盆、五短身才、很丰盈、饱满的玲环儿,过早已结束了她纯洁的少女身子。后来的日子,好象有了多次……然而,纸包不住火!同学们已经私下纷纷议论了,成了这帮进入青春期青少年极大浓兴谈资。在这里姑且只能以道德上的诅咒!来谴责这个为人师表!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的罪恶男人。至于法律没问津,也就不成其法了。何况在这乡下中学,象这类事,总有那么极个别道德伦丧者,在一幕幕上演着人间奇异别样的悲喜剧。
香草是在玲环儿过后的哭诉中,才真相大白的。
尽管他们俩在初中很别扭。可玲环儿在重大事情上,从来不瞒香草。
那是他们去年教师节假期放学回家路上,两人漫步在红沙河岸边,玲环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原原本本,前前后后告诉她的。
据玲环儿讲:那是刚开学第一个礼拜五的下午,她从教室出来,准备回宿舍,收拾行囊回家。玲环儿和香草,各有各的宿舍。据她说:她刚走到操场的拐角处。她正低头走着,冷不防郑校长从学生食堂那边突然冒岀,并招呼她。当时她看到左右无人。便犹豫着……因了这个郑校长经常时不时瞅准没人时,那鼓鱼似的眼珠瞟她,总带有一种邪邪的异样。因为在他们学校,有好多女生,据说都没能逃过郑校长的魔爪。玲环儿一直以来很害怕单独遇上他。光此人的语气、目光里就透露着一种不安分鸷一样神色。可这一次,她却偏偏碰上了。假若她当时装作没看见或听见,一走了之,也不会发生那可怕的一幕!然而,性格上的温和、造就了她该倒霉!遇上了扫帚星。
她人虽说迟疑着,可郑校长这时竟主动撵了上来。只是声音压得很低,说:“杨莹,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接着又进一步装腔作势道:“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初三尖子班目前的情况。”
郑校长给她这样吩咐完,便先一步走了。还没等她反映过来——
郑校长所说的办公室,便是老师宿舍带套间的那种,这里玲环儿并不陌生。自初二开始,他们班有好多女生争先恐后为给班主任周老师清扫洗浆……玲环儿也不甘示弱。因为年轻的周老师,不只是知识丰富课讲得好,并且,年龄二十五六。很年轻!人也很潇洒!这样的老师,尤其吸引着他们这帮情窦初开的花样女生。可隐隐约约看出:被女同学视奉为人中龙的周老师,似乎只对秦蓓蕾特关心!关心得令其他女同学争风吃醋起来。其中就有她——杨莹。香草好象也帮周老师扫过,不过,没别人勤,只那么偶尔一半次。同样进入青春期,已对异性有渴慕心思的玲环儿,更不例外。行动上,她似乎比香草、更比别的人为周老师扫洗得勤多。没想到,郑校长也效尤!有时也喊她做这干那……玲环儿虽然性格温存,可她对待郑校长却不同于周老师了。一旦进校长室,她千方百计拉上陪衬或个灯泡。如此一来,郑校长多驴气,总不至于有第三人在场时,胡骚情的动手动脚吧?他那点虚伪的正人君子面子,在众人面前,倒伪装得煞是回事儿……
可这回,已是初秋下午放学时分,好多同学都回家了。只有住校生稀稀拉拉……甚至,就连好多老师,都骑上摩托、电动车、该回家的早回家了,唯有郑校长留校。据听说,郑校长很看不起自已的糟糠黄脸老婆。因此,才很少回青沙河小南川口的家。
性格促使着玲环儿,人尽管犹犹豫豫,提心吊胆!她这回可没护身符!更没挡箭牌!按香草的评语:这不要脸、没主见的东西,最终是独自一人进了郑校长办公兼卧室的房子……
当玲环儿过后,似乎在胁迫、又仿佛在利诱下、又一次蒙羞着到郑校长那儿去时。常言道:雪里埋不住尸!于是同学们都指指点点了……她这时才带着失身后的悲痛屈辱!大概是过了没多久,教师节放假其间,和香草一块儿回家,才在河岸边哭诉的……
香草和玲环儿,两人只为着学习上较劲!这更多的原因便是玲环儿不服输所致。可她一直来辄总是很崇拜这个同村和自已一块儿长大的同龄伙伴。这里要补充:关于仗义大方上,香草过于精明始终不抵玲环儿……譬如小时,玲环儿有好吃好玩的,当仁不让会给香草;香草则不然。再比方说:他们大了,玲环儿有钱,可以出手为两人玩痛快也在所不惜!一般不是吃食,便是小物件;香草即便有钱,她都捂得紧;玲环儿有颗助人为乐、广交友的善良心;香草执著专一的多情,世上少有!可是玲环儿的这种性格,正如乡下俗语:男人软弱一世穷!女人绵软裤带松!
玲环儿性格绵软,决定了她过早失去了贞洁!
不过,她这种性格人,也有好处,不能一言以蔽之。她便抱无所谓!不在乎!事实上,她是经过了一个时期的砥砺打磨后,便恢复到了从前。这得益于她的竞争对手,同村香草的出谋划策。
香草不象玲环儿,主意来得特快,向来是果断干练的,不象玲环儿藕断丝连。那次听了玲环儿拿她当知心姐妹。把与郑校长的一切原原本本哭诉了后,香草虽说对面前这个极度绝望的人瞧不起,可是人家一心一意拿她当知心体己。于是,人们之间那种难能可贵的怜悯,不论何种人,都会由感而发的。香草当时想不到,这样蠢头蠢脑的老叫驴!真是个老手。她安慰她:“他能之前哄你吃药。足说明他并不愚蠢。在干这事上不是很工于心计的嘛?”
接着她激烈地个性凸现出。也不问青红皂白的直面问羞辱不行的玲环儿:“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和他鬼混下去?白白糟践自已的身子不说;一切全毁在他手里不可。”
“我是没一点办法的呀?这才给你说的嘛!”
玲环儿泪流满面的说着……
香草从实际出发,给她出点子拒绝。这奇招便是:下次,他在纠缠你,要你事前服药,行!你服锌化钾,并毫不畏惧恐吓他!可要装象了。他让你服,你偏威胁他,看谁镇住谁?他这样的人,一心想吃嫩的、耍小的,既怕事情闹大,才哄着你吃药的。一旦你拒服药,要服就服锌化钾。他会考虑后果的……当看到玲环儿从哭到入了迷再到瞠目结舌、她给她鼓劲:“不妨先试一下。不行了再想别的办法。”
“啊!真吃老鼠药。”
聪明又精灵地香草给老实迟钝的玲环儿谆谆诱导:“只是吓唬而已。你万不可吃,这可是人命大事啊!”
从事后的情形,香草教玲环儿这一手,果然奏了效!因为郑校长或许腻味了;终于放弃了玲环儿……因此上,玲环儿才从魔爪下彻底解放了出来。
打那以后,香草玲环儿似乎多了一些信任、友善、彼此间好象走近了。只不过,在读书上,玲环儿一向是从心底里追撵;香草历来傲慢着瞧不起她;玲环儿因了有污点,更多时,比以前更巴结趋奉香草到如今……
就象这回,香草不打算应考的人,突然堂而皇之来到了学校,竟然住了起来。那些相好往来的,不外乎、都是女同学。心里的疑窦顿时化解冰释,顺理成章便想开了。是啊!象香草这样学习好的不中考,实在太浪费资源了。或许她经过了一个时期的权衡利弊后,才来学校的。
香草来学校的头一个晚上,同庄同班不同宿同桌的玲环儿悄悄拉上她,到了玲环儿住的宿舍……原来这学习上表现笨的少女,竟然煞费苦心地上街购来了花花绿绿的零吃。支走了其他人,这才连忙赶过来拉香草一同享受的……
那零食有瓜籽糖果;更多便是麻辣系列;另外,还有瓜果之类……
象这样精心布置的场所,对他俩还是头一次。原先,两人有时好了,只玲环儿时不时带些或买些,但不象今天这样隆重!
本来嘛,已好多日子不来学校了。香草反而有点生熟或者说:更象别扭。她正无所适存、闷闷不乐随之而来的便是郁郁寡欢……想不到玲环儿突然推门进来,硬着把她从床上拽拖着……在室友眼睁睁目送中、拉进了不远处她的宿舍。本来有心事、情绪低落到冰点的香草,巴望不得这时能找个宽畅些地方,最好再有个促膝淡心的知己。整个白天,她头脑发胀!人是坐在教室里直发呆。为遮耳目,习惯性地作状出掩耳盗铃似的翻看书页。可她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记,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一切,坐在靠墙一排的玲环儿全观察到了。因为香草的课桌在中排前面;香草的一举一动,全在玲环儿的视线内。这姑娘向来是仗义的,她想到:香草的神魂不定,定然是和下堡子那个叫赵维宏的有牵联。因为别人不知犹可,她玲环儿早就知道香草与那个赵维宏一直在谈着恋爱。就为这,她以前曾对香草晓之以理……大记得香草高傲着把她的劝说压根没当一回事儿。从香草考完毕业试,很少到学校露面。如今突然出现,玲环儿就觉着蹊跷。按香草那种认准了的不变更,除非来自家庭压力。香草再任性,父亲的意愿他不得不屈服。况且,玲环儿最清楚不过:香草父亲供给女儿念书上,甚至比她父亲更要执著,毕竟是有文化的人嘛。可是香草人在教室,心神不宁的举动,玲环儿尽管费尽心机猜测:未必都能猜中!一个人一颗心。当未向别人敞开心屝时,只有本人一本明白账。再说:她玲环儿又不是香草肚里的蛆虫。正是基于上述原故,仗义大方的玲环儿,寻思着,拿什么为她排忧解愁呢?她俩尽管时好时臭,甚至于貌合神离。可是往往遇到重大事情上,向聪明的请教或者向明白事理的人俯首帖耳。并不意味着下贱无能。老人们不是讲:宁给强者牵马当踩蹬;不给孱弱人出谋定计策。不是吗?当她玲环儿遇上那样可说天塌地陷的事……她只管给香草,这个曾是,或者一直是竞争对手的香草吐露了心迹后,是香草出谋定计,方摆脱掉那个蹂躏她身心健康的恶魔摧残的吗?现在香草遇上了烦心恼人事。是大是小?是深是浅?她玲环儿尚不知情。但为人急处解难,为朋友两肋插刀相助的那种侠肝义胆,在这本来行侠仗义的姑娘心中蒙生出。她于是倾其力所能及、才置备起,好言支去室友。方走过来,硬拖拉上香草到她宿舍的……
形影相吊的香草,此刻正孤单着无所适从。玲环儿这一招,忽然在她看来:不是她以往老眼光认为的呆笨了。这人呵!有时候,往往有她(他) 可敬可爱的一面。香草人被招呼着来了,虽则一时之间甚觉不好意思。可如今,遇到及时雨,香草还是很感动的!
“想不到!你还真来了学校。这下好极了!好象是昨儿还是前儿?让我想想——”玲环儿很兴奋!两人一挨进门,首先她便滔滔不绝起来了……
“对了!应该是昨天没错。我这猪脑子!啥记性?我爸(玲环儿不象香草,把父亲唤爸!这比香草进步了)跟集间来送馍馍,还问起了你。”
香草一听不妙,着忙急急问:“你爸他问我做甚?”
“我爸说:你们家人说你去了学校。我爸问我你是在学校吗?”
“那你怎样说的?”
“我想我爸也太多事了。我说你在学校。”
香草紧绷地弦终于松脱了,长长喘了口气,再也没往下问。相反,玲环儿话似乎更多了起来——
“我当时是替你撒了谎的,因为我知道我爸这里话夹不到那里。我也直纳闷!没想到,今儿你果真来了学校。我就想嘛,你不中考,实在可惜!这话不只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咱们班所有参加中考的同学,还有老师,都替你惋惜连连!” 玲环这样说着,没忘给香草往手里一鼓脑儿塞吃食……
既然人已经都来了,香草也就慢慢稳定下之后,不在客气了……于是两人一边嗑着;一边细嚼细咽着……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可是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两人其间谈着谈着……渐渐话转移到了香草讳莫如深的个人隐私上,不过,老为的玲环儿将心比心,天真的竟以为香草终于想通了来学校的。可当香草突然地问话,立刻使她目瞪口呆——
“玲环儿?”
“嗯!”
香草有意顿了顿,几经深思熟虑。想必是下了最大决心,才言归正传道:“你能这样待我,我、我很感激!唉——”香草一声无奈叹息!表情现出少有的冷峻、严肃。
玲环儿听过后,大不以为然咧嘴一笑说:“看你说那儿去了,咱俩谁跟谁啊?知根知底的,你要是这样说,倒显得咱俩生分了。以前都是我不对,我应该向你看齐才是,你人又那样灵活,不象我,笨着老吃亏上当。”玲环儿的话匣子一经打开,初听上很趋奉。
可是紧其后,香草的吞吞吐吐,才使她疑惑了——
“我、我——玲环儿,实不相瞒——不如这样对你说吧:其实、其实我来学校是万不得已。我——你应该知道的,我现在根本无心思在继续读书了。”
玲环儿把已送到嘴边的半截双汇火腿惊讶得举在了半空中停住。这下,她方彻底弄清了。怨不得今儿一整天香草的样子怪怪得异乎寻常,原来如此啊!
良顷,玲环儿回转来,甚觉不解地问:“那——那你今天来?”
香草随声应道:“我只所以今天来,别人不了解,还情有可原。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是啊!我知道你是为了赵家堡子那个赵维宏才不中考的。可我总觉得:不管是你也好,还是那个赵维宏,你俩相好了这么多年。他呢,又等了你这些年。难道说:他再等上这么几年。等你高中毕了业,你学习好,一定了的能考一个名牌大学。那时,赵维宏能等了三十,难道就等不了初一?这样一来,不是两全其美的嘛?”
玲环儿一板一眼,逐层分析,尽拣好处为香草着想。如此看来,这女孩儿不但人仗义,心术也不赖地嘛。能这样为别人设身处地地想;替他人构画美好未来的人,难道说她心胸还不坦荡、不够光明磊落?
香草人此刻望上去,木讷不说;更显愣怔。徬徨中人儿,着实被玲环儿真诚打动了……只见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拿捏住玲环儿的一只手,轻抚着、来回摩挲着、甚而就连她的眼里闪出了激动不已地光芒!那光想必是真情实感的写照——
“可是——可是——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香草她把诸如喜欢、爱这样的字眼噎着没能说出。那因强咽下去的憋,还是这话是少女的敏感神经须?总之,她的脸儿烧红了……
“香草,你不说,我也知道。虽说我没遇上或着更没经历你这样的事。可感情上是是非非,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我——你是知道的。被老混蛋——”
玲环儿说到痛处,不知是惭愧所致,还是蒙辱含耻的阴影老伴随着她,总之,这两个曾是对头的漂亮姑娘,都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着把末了的话强吞咽下去……原谅他们这些已进入青春期的单纯少女,爱字说出很简单!倘若海枯石烂心不变去爱一个人,竟然是那么难!象香草现阶段就是最鲜明的例子。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一个痴心人,并不是件容易事;象玲环儿,至少在目下,她真还没遇到过有感觉的那个。即便是自已有感觉,他人却没反应,那只能是一厢情愿。青年男女的相爱相恋,便是两颗心灵碰撞擦出的火花!能够至始至终延续升华!才称得上爱情。纵然是一个巴掌,永远是拍不响的。
两人说着说着,愈到后来,早已停吃了零食。均象雕刻地塑像,直呆呆发着愣。无须说,各人在想各人的烦心恼人事……好一阵子,先是玲环儿苏醒回到了现实。只见她不动声色杀了个大西瓜,这才两人啃吃起了瓜……
在吃西瓜过程中,玲环儿瞅了瞅香草,然后才关切地问道:“你现在打算咋办?”
已拿起一牙瓜,只咬了个豁口的香草,目光定定的直望向一处,很沉静很坚决地说:“我准备着,就这一两天,跟上他出去打工。”
“啊!打工。你真个要和他一块儿打工?”一通惊讶不已过后,玲环儿接着说:“可你想过没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难道赵主任那样有钱的人就没个万全之策?难道说你们家人能同意?”
香草若有所思。眼神尽管扑朔迷离,但却幽幽地很镇定!很自若!又很坚持着说:“正因为家里不同意,我才这样决定的呀!”
“那——他家呢?”
“谁知道——”香草这一声不得其所地自问,简直太绝了!使问者更不得其所以然也……
过后她才谨小慎微地说道:“这恐怕不好吧!香草,你想过没有?老人屎一把;尿一把,把咱们拉扯大。多不容易啊!你这样一走了之。老人能接受了?再说:你又能忍心让老人为你失望且不说;光从天而降地突然打击!够老人难受的了。”
香草沉默寡言了……痛定思痛过后,方显万般的苦处和无奈道:“我也不想这样判逆。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我有时想:人活着真累!要是一直不长大该有多好啊!至少不出现自已原本该做的,却又由不了自已的恼人事”
“可是——可是——你却由不得自已的长大了不是?”玲环儿微微含笑着瞠视着茫然出神的香草。经她这样一反问,却引诱得香草同样露出一丝艰涩难堪地笑……只不过,香草这种不自觉的笑,多少含有难言之隐之苦衷地意味……
就这样,两人沉默一阵子;又谈论一阵子。在玲环儿不停礼让中,边吃边聊。直到夜阑人静,香草也没回自已的宿舍。跟玲环儿一同熄了灯后,同铺歪倒着睡下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两个平时不咋往来的人儿,一下子竟投缘、很热络、简直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断断续续中,一直彻夜私语着——
“玲环儿!你瞌睡了吗?”
“嗯!你说吧。我醒着呢。”这一个应声着;那个旋即煞是那么一回事着纠错说:“应该叫名子才对。如今咱们都大了,叫小名怪怪的有点儿土气着叫不出口。”
同睡在一侧的香草,睁眼望着玻璃窗投射进来的一片亮豁处,人总是没睡意,无话找话,这样若有所思平静搭讪着。
玲环儿翻身,将脸调转面对着她较真着:“小名是老人从小取的,叫起来亲热!你爷爷、奶奶不是经常念叨:只所以给你取香草,是和过五月五绣荷包有牵联才取的。你好象是农历五月初二的生日吧?”
“嗯。”香草应答着。
玲环儿接着意味深长地说:“咱俩同岁啊!可我是农历四月二十五,你应该叫我姐才对。”
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地香草,嘻嘻笑着逗趣道:“你才大了我几天?”
玲环儿一骨碌抬起了半个身子,人很活跃了起来!毫不让步较真着:“大一天也是大呀!难道给你当姐你不承认?”
实际上,好象影响中,长期以来,香草总是一副托大的姿态自居。
两人既然无睡意,便高兴一阵;忧愁一阵中消磨夜光……
大致上,就二人相对而言:我们业已知道,香草比玲环儿精灵机智。乃至于竟连有些女孩子们之间很隐密、很羞于启齿的话,香草都会变幻技巧来进行探讨:
“也不知和男人发生那种——关系,究竟是啥感觉?”
香草仰躺着,把马尾辫甩在脖肩空隙处,双手托着头枕压着。独自劳神费劲着在奇思妙想……
这不是问话的问话,却也无心,但听着很是在意了。因为玲环儿业已和男人有了那种香草所喃喃出的关系了……
所以,沉默一刻过后,玲环儿极力克制着,从可怕屈辱的经历中摆脱出,才惴惴着大惑不解一径相问上:“听你这么说。你和你的那个维宏是清白的。难道你们这些年来,他没对你动过心思?也没提出过这种要求?”
香草人一直处在思索过程中,只是仅在枕上摇动了一下头,也算是一种答复。
两个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在探讨有关男女之间的机密:一个竟是那么冲动、饥渴!却又因了未能切身体验,因而表现岀的:便是一种迷茫无知;而另一个呢:曾有过经历的,更使一种切肤的伤痛感!似满肚子苦水难以倾肠倒肚的样子……
于是,心灵上有过创伤的玲环儿,带着怂恿口吻下结论说:“香草你信不信?要说感觉,只有和喜欢的人,感觉应该是不错的。不瞒你说:我很羡慕你和赵维宏,可我没这样的理想人选。”
香草甚觉好羞好笑,只是在玲环儿身上揉搓了一通过后,说:“我问东,你答西。好了,不说了,怪没意思的,小心叫别人听见了,多臊着丢丑啊!时候不早了,咱们睡一会儿吧。”
就这样,两人之后再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香草果然和赵维宏通了电话。把自已如是决定在手机上对他摊了牌;赵维宏是又高兴又不安,真没想到香草竟然如此果断又大胆!关于香草就他们的事所做出走的决定,这愣小伙一时间还真为此乱了方寸。看来从那份信,香草就认定了不变悔的。这段日子,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出走而做彩排或说是预演……于是在家中,他甚觉后果可怕!这才心急火燎瞅了个机会,只给母亲一五一十说知了。那知,母亲巴望不得是这样一种结局才好呢。
从母亲乍一听上的惊诧!稍纵即逝、便是一片责备声里,鼓动儿子。母亲的原话是:“我的笨蛋儿啊!应该是你先提出来才辙顺的呀!反而让人家女娃儿先提,也太委屈香草了。不过这样也好!你先把人带走,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们家里大人不同意也得逼迫着同意。这么几年来,别看你们咋样?可我心一直觉着玄乎。说香草是你媳妇呢:我只要是一提及,她家大人总是以念书为借口,甚至连起码的订亲喝酒仪式、秦永祥张口闭口推着就是不答应;说不是你媳妇呢:明看着你俩一直这样藕断丝连着……你也老大不小了,翻过年二十二的人了。你回头看看,和你这样大的,娃都早喊爸爸了;给你别处拖说:你又不愿意。你呀!真叫我这做妈的操干了心。”
母亲向来是就此事数落起他来,简直没完没了……
你说怪也不怪?往常,母亲不论是说啥?他烦着早开溜了。唯独象如今母亲长篇大论起来,他人居然能安心下来,只是一支接一支抽烟,耐心听母亲的喋喋不休——
“我一直没顾上问你。前儿夜里你大舅打电话来说:你带一个女子去了你舅家。我早猜着了!你外爷、外奶、初此见了香草,很满意!本来准备了二百元。听说你舅母给你托说陈升孝家那个俊女儿,人家娃娃也很愿意。一直等着见你本人的话,不料你和香草去了后,又听你舅母电话上说:陈升孝那个二窝子女子很生气着撵了过来,亏了咱们事先没甚承诺。要不然,出现这样的事,真不好处理。还算好!,我也甚觉过意不去。陈升孝大女儿就展脱,跟了个老师;听说这个二窝子还要耍梢子!我好象曾见过,现在大了更俊!上次去你舅家,照片我都带了来。唉!现在说这些都枉然。”母亲长叹一声,样子很惋惜。接着反问低头抽烟的儿子:
“你知道为甚你舅家最后没有给香草钱?”母亲间断间拖长声着自问自答,“那是因为他们都觉得太对不住人家俊女儿了。”
只吸烟不支声的赵维宏,终于忍不住用激将法道:“对不对住,咱们又没正式提。不管咋样,我舅他们太小气了!”
维宏妈一听儿子的话,可笑生气着替娘家人夸富抖阔说:“你娃娃懂个屁!我看你人情世理上一窍不通。人的名誉最要紧!你竟敢说你舅小气。你可能不知道吧,光你外爷正科级老干部,退休金三四千,还不算你大舅提前病退近两千。人家区区别说两百,就是两千、两万随便拿出。”
赵维宏扬起脸,微笑着故意质问母亲:“快别夸口了。小气就小气!你还一个劲儿护短呢!”
维宏妈最后被儿子相问得哭笑不得。当她争执不过儿子时,便在喜生眉梢中偃旗息鼓了。不过她紧后惋惜加祝愿着又说着:“听你舅母话意:最近,俊女儿要去浙江那一带打工去了,但愿这女子将来有个好结果。”母亲说着,很是怅惋的样子。
然而,眼前的欣慰加欢喜、却一直伴随着母亲,尽管唠叨许多;后来郑重地问儿子:“那么,香草她人现在在那儿?”
“在学校。”
“这些娃娃尽胡捣鬼!既然跟你出走,还呆在学校做甚?”
“妈!这样子的——说给你,你也不懂。”
“听你这样说,我真个越来越不明白了,也许是我跟不上形势了。”
母亲好一番感慨过后,没忘了又试探性地央及儿子:“那你能不能现在把她悄悄接来咱家,我才信服。”
赵维宏带往岀走着,给母亲充满自信地确保:“好!那你现在就准备好吃的吧!我用不上半个小时,把人准给你接来咱家。”
说完,赵维宏果然骑上摩托走了……
儿子走后,这女人还是将信将疑。不过,她为了方便起见,把这几天窝在家中的赵永川,巧使手段,支着去了单位……我们业已知道:赵大主任对维宏另眼看待;可对妻子就不同了,正当中年的第二任妻子,对已是步入老年的他来说:永远是个宝贝!维宏妈人虽到中年,盖因保养加之人本来利索干净!因此,在赵永川眼里心中:依然是最漂亮的!正因为他对老婆的爱不减当年,所以老婆的话他历来百依百顺。象这回,尽管是大中午,老婆巧于簧舌终于把他支走了……殊不知,他是压根不知晓:老婆要在家中,专为儿子的事,张罗开了。
可怜普天之下的慈母啊!
这女人为了稳妥起见,没忘手机上联系儿子,再三再四嘱托:尽量让儿子在路上设法避开已开小面包上路的丈夫。因为开着昌河的赵大主任,紧随之后,同样也跑这条路。
儿行在外母担忧啊!
果不其然,通了手机也就是个十几分钟,维宏妈正当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狐疑不定时,儿子真个活生生把香草接来了。
于是这女人不由分说,人也笑逐颜开!感觉上喜从天降着忙前忙后……狠不能倾其所有,款待这个即将成为事实的儿媳。
母亲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忙了个不矣乐乎!
维宏陪着香草在他住的偏房里静静坐着。为了冲淡过于的拘谨,两人时不时东拉西扯,左不过,尽是些闲言碎语。之后乏味了,便直愣愣干坐着;间或这位乘不注意当儿,瞟一眼他;他呢,此刻也不是个安份守已的主儿,老是在她身上、脸上、扫过来,掠过去,那漂乎不定的眼神,贼尖利!甚而含有一股有名堂的另类……
有鉴于曾经发生过的不欢而散。再加之,赵维宏信誓旦旦过,总而言之,他俩尽管多么冲动、浑身燥热不已、然而,理智与欲望交织潜流中,前者占了上峰,成了占主导作用的坚壁防线。乃至于一直到后来,维宏妈的随声掀帘出现,方打破了这胶着的场面。于是所勃发的、便煙灭在了不能随心所欲之纵情的失落中了。
“来来来!迎客扁食,送客长面。维宏,别愣着,快放炕桌呀;香草,脚收起上炕坐沙。尝尝我捏的羊肉馅饺子。”维宏妈满脸堆笑!一进门,见他二人一人一头,坐在炕沿边,因此才如是说的。
赵维宏端放红漆金边炕桌其间,稍带不满的挑剔:“天热吃羊肉味太冲。冰箱不是有牛肉吗?”
“你们娃娃这就不懂了,唯有羯羊肉最好吃!那来的膻气?牛肉我也没忘,给你们凉拌了,我这就去端来。”
这女人往出走时,借故戏弄儿子:“香草还没过门,你就恁心疼?”缓和一下后又连忙道:“其实我呀!恨不得给你们摘仙果吃。你们以为我这做妈的光知道疼儿子,十指连心头啊!儿子、媳妇都不是外人。但愿你们将来顺顺当当、和和气气、并能美美满满,让我早抱上孙子,才是我最大的心愿。”她长篇大论讲着做人的道理。说得儿子更不好意思;说得香草脸活象一块大红布,只顾低垂下头,下意识双手不停的在拉链下捏摸、绞纽着……
母亲末了,还意味深长的赘补一句有名的乡谚——“老人心在儿女上;儿女心在石头上!这话将来你们有了男女,会慢慢体会到的。”
明显不过,这意犹未尽地量耳语:是隔代人之间的高台教化,其用意不言自明。
当这女人转身岀去后,维宏和香草对视着。尽管什么也没说,似乎一切尽在无言中……是的,人生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该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然后结合在一起,便是生儿育女。于是兴趣和精力自然转移到下一代。爱情的最终目的和结果:囊括起统共这些。
既然饭已上桌儿了,他们就抛开了其它杂念,谦让中吃了起来……
维宏妈惟恐怠慢了,紧其后,高阜阜一洋盘刀功精细的拌牛肉、还端了几碟黄瓜、西红柿什么的……可以看到,殷实人家即便是乡下,都特别突出!非一般乡下人家可比。
所有的菜上齐备后,只是少了酒。家里酒贮存着,可是这女人没往出拿,她怕儿子贪杯,其实维宏倒把喝酒的给忘了。又是一番必不可缺的互相谦让、乃至关怀备至、多余的体贴入微之类……其场面顿显得:母子俩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了香草身上。这只从不停的往香草这边夹菜,推盘移碟细微处,一目了然。香草呢,已经死心踏地了,况这里她并不生,因而,就她来说:已俨然是这里一分子了。
综观香草对赵维宏感情的浓度、喜欢他这个人固然重要!但是,无庸置疑,赵家处处显而易见透出的富有,不能不说在香草潜在的贪婪里,羡慕的因素占有一定的份量。因为爱情多么崇高!伟大!倘若没有一定的物质基础,说来说去,永远是苍白无力的,香草的精明就在于此。她并不傻,深知这其间的基本要素的。当然了,一旦说:利害关系她掌握了,放弃遥远的,抓住眼前的,这便是本来面目的香草。女人的那点蝇头小利、注重现实、不看长远、只看脚面那种头发长、见识短,所有聪明女人身上反映出的通病,香草全占到了。如此一剖析:她只所以义无反顾放弃读书,与其说是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倒不如说她的理想和愿望,充其量便是达到眼前这些便足矣!因此,她才奋不顾身一切的,认定了要相跟赵维宏,即便是到天涯海角,她也在所不惜。
是啊!有什么她还在乎的呢?
维宏妈早就对她喜欢得了不得!有碍于她一直在念书,老觉得与打工的儿子相匹配有点玄。现在好了,她不念书了,就要跟儿子出门去外面。严格地说违背了明媒正娶,可这都是万不得已、被逼无奈下之举措呀!这一举动肯定风波不小,尤其是香草家大人肯定一时接受不了。只要两个娃愿意,能走到一起,再大的风波也不怕。有道是:不变脸,不为儿女亲家!今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维宏妈就是这么想的;当事人维宏和香草究其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
母子俩陪着已没了拘束大样的香草吃着饭菜。愈到后来,气氛更显活跃,就连说话上,表现形式上风趣融融,其谈锋的兴高彩烈上,大有一种纵古论今的热闹气。在这里,特别是维宏妈,援引出几则很古老掉牙的有关于婆媳之间流芳百世不但很隽永、光人伦孝道上的可歌可泣!很能打动人心。
维宏妈是饭后,在儿子端上集上买的新上市杏子,两个孩子推让她先尝鲜中、有感而发——
从前有很穷的婆媳俩。婆婆年迈并瞎着;媳妇路过富有人家杏树下,眼望着别人卸完杏后,满地只弃下一只又红又大熟透了的杏子。只可惜!偏偏掉进了狗屎里。这媳妇为了孝敬瞎眼婆婆,把这唯一的杏子在清水里洗了几遍;口里噙着含过后,才给瞎婆婆吃了……没想到,立时他们头顶一块乌云密布,顷刻间电闪雷鸣!只在这婆媳栖身的破茅屋顶端轰鸣!这媳妇一想:不好了!定然了是给婆婆吃了狗粪里的杏子,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弥天大罪!上天要惩罚她。于是才哭诉给瞎婆婆……瞎婆婆很感动!因为她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更使离不了相依为命的孝顺媳妇儿。于是让儿媳把两只手伸出破窗户外,祁求雷神爷饶恕儿媳!把头保住。万一要罚,把手殛去!只要保佑留下儿媳命……瞎婆婆这样祝告了一番。果听一声又沉又闷的炸响雷过后,便云开天晴了!儿媳危在旦夕命总算保下了,只感觉双手又沉又冰凉!把一双手从破窗外拉进一看:只见儿媳不但手完好无缺,并且从手到腕,全坠满了金银珠宝!原来上天是赐福于这孝心感天动地的儿媳的……
维宏妈娓娓讲完后,手里还捏着那只杏子。满含深情瞅瞅杏儿;又一径望定他俩,那目光辄总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地慈祥。而维宏和香草已被这个简单不过的传说感化得不能自已。尤其香草,只差唏嘘了……只不过深埋藏住了。亲情在这里得到了难能可贵地沟通。这时明白无误地听见,香草已改变了以往“姨!”的称呼、只听见亲昵地轻唤了声“妈!”。
仨人一阵波澜起伏的激越情怀逐渐平缓后。看得岀来,维宏妈情绪好象很高涨!向来是能说会道地她,又说又笑,过程中,又脱口出一则——细听,全是些婆媳间孝道方面。瞧!她人眉飞色舞又讲上了:
从前有个媳妇,为了孝敬婆婆,时常喝米汤中,只喝清汤;把稠的留给了婆婆。想不到,适得其反,儿媳越喝越健康;婆婆越吃越枯瘦如柴了。临末了维宏妈强忍住笑问:“你们知道是何缘故吗?”
这分明地欲擒故纵,真有意思!这女人总认为儿子和准媳妇儿还小。口口声声、尽是些婆媳间千古美谈!况且儿子他们已不是三岁半的瓜蛋子。现在的人、尤其娃娃们,体力尚不抵古人;但智力远非古人可比了。婆媳间的关系本来不好处,究其人的本质,都是自私自利占首位。树大分枝是自然法则,引申到人便是有力之佐证。维宏妈笑谈间既然能如是尽拣着扯这些,个中的微妙不攻自破,儿媳尚未过门前,十字架形家法家规试图着往儿媳身上套了。不过,眼下的笼络又是一说。因故,恩威兼使之巧、妙处,便是恩存有加的极绝转换了。
只有香草一直抿嘴笑着,未吭声;赵维宏只是在不以为然中瓮声瓮气作答:“这还用问。汤有营养呗!”
母亲接上连忙澄清:“可那孝顺的媳妇儿事先并没想到啊!”
蓦地,一直未作声的香草开口了:“妈的意思我知道——”
“知道你说嘛!”
赵维宏央催着。
“好孩子,你能知道我的意思,说明我没看走眼。我们前世也没亏过人,给我维宏积修下了你这样明白世理的好媳妇儿。你到我们家,我会象亲生的一样看待。现在我不说打嘴的话:有几十年的媳妇儿,没有几十年的婆婆。这里出外进,锅大碗小;就连灶上一双筷子,都是你和维宏的……”这女人起初说着,一直瞅定香草,那目光既饱含热烈之情;又满含感激!纵然是在这两类神情中游弋不定。直到后来,一双杏儿似眼帘,说着说着,明显处乏力的缓缓眨呀着低垂下,连带着头颅耷拉着,好似有满腔之言欲一吐为快!却因了种种客观原因,欲言又止着未能说出。只好以表情来表达了……
香草嘴里不说,心里已明白了这位婆婆早给她念开路经。光听她的引经据典——全是些为人妻后孝顺公婆之典范。尔后呢,又是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其间不乏有些卖弄夸富之嫌。然而,不管咋样,香草对这些都不太在意了。因为她已经死心踏地了,所谓地:进了谁家门,活谁家人。她把自已早同这家纳入一体了。所以说:现在即便是有含沙射影带刺儿的微辞,她都不在乎。唯有眼前这位姿容仪态丝毫不减的婆婆似有话说:却缄默了。过半的好奇,甘愿聆听教诲的虔诚,促使香草婉转说着乖巧的话:“妈!说一千,道一万。我们做小辈儿的,就是将来做错了什么,或者那些该做的未做到,万望你们大人当面指教。咱这里老辈儿不是时常说:棍棒出孝子!木不劈不透,话不说不明。再说:我们毕竟是小辈儿,不懂事理。常言说得好:玉不雕不成器!一旦说磕着碰到了,惹你老人家生了气!你只管当面说出。这样,一家人才能说和和气气过日子;至于说和他现在出门的事,肯定会招惹来不少麻烦事。这,我们已经很对不住双方老人了。我想:过上一段时间,大人们,特别是我大,气自然会消的。”香草一口气说到这儿,又轻唤了一声:“妈!我们走后,我们家里话都好说。恐怕唯独我大,肯定一时接受不了。到时候难为妈你站出来,和我大、妈、以及爷爷、奶奶、多说和说和。那怕这里多担待些,只要息事宁人不要闹大,我和他一辈子报答你们老人恐怕还来不及呢。岂有不孝不尊老人的理由?再又一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谁好,嘴说了不算!要看今后的实际行动。”
“多机灵懂事的孩子啊!”
维宏妈一声喟然!顿觉得这十分难得的好儿媳,所说出的话不但合情合理,同样,完全切中了她的心思与谋略。于是这女人赶紧保证道:“孩子,这你放心!妈我并不是只吃饭,不想事的心。你说得太对了。人心是肉长的,至于说到你们家,特别是你父亲,我会想方设法消除他对你误解的。咱们这里就是给你娘家磕头作揖!我省怕理上不周。这,你就放心!普天下养儿娶媳妇都是一个心肠,咱们彩礼上绝对能拿出。不是我夸口:我、我只有维宏这么一个儿子。不为儿花,我口积肚攒还能为谁?”
看看,是不是?说来说去,才算切中了要害。
维宏妈同香草一人一板大说特说着……渐渐谈到了聘礼上,赵维宏在一旁听着听着,甚觉他们纯洁的爱情,始终摆脱不了钱字。于是甚感有那么点美味可口的食物上,落下一只苍蝇的厌恶感。之后,他悄没声的转身到外面去了。
屋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女的,于是所谈的话就更多了。
“孩子,现在维宏出去了,刚好咱娘俩。有些不该说的,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装在心里,从未对其他人提及过。孩子,你是个明白人!又是读书的。毕竟看得远,想得开,你现在就要给我维宏脚下为妻了。我已说过了,我拿你当养的看待。孩子,你不知道:自从那年腊月二十三集上头次遇上你后,光我做婆婆的就对你喜欢得不得了。好物儿人人爱不是?”
大凡人均有虚荣通病,爱听顺耳话,爱听溢美之辞。当有人不管是间接还是直接赞不绝口恭维一个人时,她(他) 当然是舒坦受用的、甚至于飘飘欲仙的。人人尚且如此,对于本来超凡脱俗,处处争强好胜的香草,更不例外了。再者,做为女性,容貌自古以来便是资本。花季时期少女,倘若美丽动人!再更倾国倾城的话:不管她的出身如何?是贫穷还是富有?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抑或目不识丁斗大字不认一个。但只要她人有可人的容颜,其身位尚待闺中,就价值连城!在这个世界上,当男人还占主宰地位,统霸一切。那么,女性自然属于一种附庸品了。尤其当今这个浮华环境下,无处不在凸显并上演着。
维宏妈上面所提及的初此与香草遇面,也的确有些年头了。盖因那次见面后,香草和维宏才说是逐渐半公开化了。从这一家人经常割舍不断对香草直至对她家里的奉承、巴结、又在重要关头帮扶资助上、惯常情况下,除了金钱便是物质。好象舍此两样外:再无别法。是啊!人际间的微妙关系姑且不说。反正这里养女人家,得这样的实惠好处如出一辙。倘若女儿俊样!大有趋之若鹜之景象。这么几年来,赵维宏家无庸置疑,就是这么做的。现在,所有的投资和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应该说是结局很不错的。
娶进的喜欢!嫁出的不说愁嘛,多少有点惘然若失。
香草即将要跟随赵维宏出走。说不雅些:是一种有名堂早比人们定性了的私奔。所谓私奔,总而言之不大体面。众矢之的是一说;特别是女方家,那点寡廉鲜耻的面子、名誉、恐怕一旦女儿跟人私奔后,便荡然无存了。就算两人怎样恩爱,到如胶似漆!然则,一旦说私奔成为既定事实!首当其冲自然是女方家;至于说到男方,大不了多赔进些。这有什么嘛?对于赵维宏这样的家庭,毫发无损。到头来,说不好听:无非是多掏几个铜板则已。还能咋样?
维宏妈不是已说过:好物儿人人爱!多出钱,象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人不同于物!一味地这样比喻,不堪入耳。可这里的人们口语惯了,常常如是说:好物人人爱!好物命不长诸如此类……
这不,又来了不是——
维宏妈的出言吐语,已然是这样一种腔调:
“人常说:娶媳妇儿如接神!可我总认为:既然是接神,谨慎当然少不了,就看值与不值。象你这样的人样儿、脾性、我这做婆婆的横看、竖看、十二份的满意,值啊!”
谁想:这女人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又道:“这么几年来,也许你不知道:给我维宏提亲的脱头不断……光他舅给说下了几个,最后我们都推脱了。因为我很清楚!维宏和你自谈了这些年,咋说知根知底的。别的就是有好模样儿;难保有好心样儿!眼看和他一般大的,都成家了,可我们一直等着你。旁人也许有看法。可是一只羊儿有一把草;有烧锅的必有坐凳的!再说:旁人那能知道我们可是一直等着你的呀!”
说到这里,香草插言道:“妈!他也许没告诉你吧?就在前天,我们去了舅家。你说的那个女子,我还见过呢!”
这女人一听,更来了一股神气劲!佯装不知地说:“是吗?”随即叹了一口气道:“子大不由父!你不说,我压根儿还不知道呢。孩子,现在咱们只谈眼前的。怪只能怪维宏与那个俊女儿姻缘未到。”
多好听的话啊!多聪明了不起的女人啊!只屑几句,把个香草说得心里美滋滋的。刚蒙生的那种排斥异己的极端苗头,被维宏妈几句吹得无影无迹了。
现在看上,话业已到这份儿,倒显得香草唯恐有人中间插一杆子搅浑。不抓紧稍有松手的话,弄不好鸡飞蛋打会放黄的。
这时候,大门外传来呼叫声。随即他们家前院门侧铁锁链拴的大狼狗沉闷的出声了……在上房里的赵维宏迎着出去,断断续续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原来是赵家门户里一位长者。按辈份赵维宏应该叫碎爷的。这老汉在河滩沙地上营务一块瓜园,回庄经过门口,顺路送绳索和砍刀的。说是搁在瓜棚几天了,不见人来拿,因此才记起送来了。
偏房里和香草唠嗑体己话的维宏妈,方猛然忆起:应该是大前儿早晨,儿子装模做样,只说是上北山剪树带出的。这女人在肚里寻思:儿子那天根本不是去剪树,是和香草会面才是真的!幸亏她事先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想不到,她的儿子勾引女子,不用人教,还真有一手!她由此,进一步想到,儿子确实大了,早已应这样做才是,养儿虽说保不了心,得济不得济另当别论……可是老人欠儿媳妇;儿欠老人一块木板!祖祖辈辈一脉相传。炕上没有拉屎的,坟上没有烧纸的;给儿子挣田山地土,不如给儿子娶个针黹茶炊难不住的人梢子,因为这是儿子一辈子的大事呵。
这女人在心里这样如意会心的想着,间或没忘了向外神色异样的张望。只见维宏拿进绳索和砍刀搁置在车棚后,走到院中央,看样子很想来偏房,最后却又犹豫不前了。他明知母亲和香草,谈得很投缘、热络、不好意思进来打断。于是裹足不前车转身再进车棚,没事找事着揩试摩托去了。
这一切,也不知香草留意到了没有?反正,维宏妈刚巧面对着外,把一切全览在了眼帘。香草也许没大注意到吧,再说她背身着。
这女人一瞧,正好!维宏没进来,这偏房无第三者干扰。于是开头几次异乎寻常欲说未说的话,乘着这机会,不妨对香草坦白直说了,岂不正好吗?
她在心里一径想周全后,方见到这时的香草大有种坐卧不宁的样子。因为经过了突如其来的一停顿,使原本很谈来的投机、中断片刻,正所谓一波三折。因此香草她人从炕沿边溜下屁股,在屋地下踅来踅去,不住地向外溜瞅,显然是在望向靠大门的车棚。看得出,香草对维宏已到了寸步难离之地步了,真是年少如蜜似糖时期啊!
香草的心是一回事。总而言之:人还算识体统,在大局上总得顾及。因而她人始终未走出。看得出,她有相当不错的自控力。这要是头脑简单只图个人那帮社会上的孙子,早凉下老人跟男友出溜了。可是香草不会,她的难能可贵处,历来的精彩表现一贯如此。
维宏妈瞅住已在屋地下旋磨儿的香草,半晌,终于招呼道:“孩子,你坐下,只咱俩,我有话要对你说——”
地下的香草很听话,只好颓然回落在椅子上。
维宏妈又一度明显的陷入沉思。心里仿佛在经过了一番忖度,末了,这深思熟虑地女人,倔强地扬起紧致多肉地银盆脸庞,幽幽声道:“孩子,我给你说这话,因为我不但把你当亲生的看待;还把你当可以倾吐肺腑之言的知已——”
“妈!你有什么尽管直言,我已不是外人了吗?”
“孩子!”
只从这女人一连几个孩子的昵唤,看来她欲说的话非同小可。要不然,她怎么能把几乎到嘴边的话非延宕着,硬不痛快淋漓吐出,其端倪初露即含,令人捉摸不透。香草很费解!在浑然无觉中,很自然想到了她和维宏身上。十有八九,这位愈来愈即将成为她婆婆的女人,对他们的即将出走,仍然不认可。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咋办?现在只有他们母子内明。假若她失去这个信赖的可依托支柱,那一切可说是完了。香草心里有本明白账,自己轻率之举,对爱情而言:无可厚非,可够轰轰烈烈伟大的;倘若在这乡下众人眼里,特别是含辛茹苦抚育她的老人们、在他们眼里,乃至在他们之思想认识上。恐怕不能用“伟大”二字一概而论了?得与失,利与弊的权衡,常常是伟大的行动在行为规范上往往是不检点的。香草现在正处在十字路口上。是进还是退?因为她已死心塌地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按照她的脾性和风格,举棋不定她是不会的;那么三思而行呢?慎重其间的周全考虑很必要。香草这样一径想着,没忘了抛砖引玉,有意往岀套话:“人不是常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反正,时刻听老人话,保准错不了。”
香草这两面光的谨小慎微、处处刻意间所表现的尊长自谦果然灵验,只见维宏妈几次的异乎寻常表情,终于尘埃落定。她语气冷静着突然说道:“孩子,你也许不太清楚吧?我宏儿不是老赵的儿子——”
这一下,令听着大惑不解。闹来闹去,这平常自命不凡、富有、倨傲的漂亮女人,把持不住着把很早以前一直讳莫如深地隐私给小辈儿抖出。出现这样的现象,真不易。然则,这清高孤傲地女人既然直爽道岀了,可见这桩事又是多么的至关重要。
香草她事料未及,之前她竟然往眼下燃眉之急处想。现在这女人给她提这事儿,因了是隔代之鸿沟,香草一片漠然置之。况这类事,向来除本人外,其他人才会津津乐道的。然而,现在不是明处听着,她给她丝毫不隐瞒地说了。再说:上代人的恩怨、纠葛、到下一代,简直无疑于阿里巴巴的传说了。象这,世间唯有男女之间的事却最吊人胃口。特别是香草,这事直接与她所爱的人关联。于是,好奇心加之清纯少女对所爱人密切关注因素驱动下,香草佯装不知探问:“妈!你今天不说,我还真不清楚呢,再说这是你们老人的事。我们做小辈儿的糊涂不懂世理,总不至于细查老辈儿的过去。常言说得好!儿行瞎事,娘装不知;娘走瞎路,儿搭顺桥。所以说:你既然能给我说了,足证明看起我。那么,他亲大,人现在在那里?是在世呢?还是不在了?或者说消失着杳无音信了?”
香草里不伤外不损的一通安抚后,紧接着发岀一连串的问寻——
面对着即将踏进门槛的儿媳妇儿问及,维宏妈试着稳定了一下心力交瘁的情绪。从陷入不堪回首的往事中努力解脱出,淡淡地直言正色说:“好孩子,你问这人嘛!妈给你这么说吧:这人已经进十八层地狱了,我宏儿只有我这个亲妈了。”
这女人当着香草面说此话,充满着极端的痛恨!因此才这样诅咒的。但就香草不时间灌入耳缝的是:赵维宏亲老子据人们私下里议论:好象这人原先是维宏妈做学生时老师。不知怎么着和学生搞对象没成功,吹了后,却神不知、鬼不觉、天捉弄般遗留下了赵维宏……大概情形就这样。香草仅掌握的也如此。至于其它,随着年月日久淡化。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已是今非昔比了,谁闲着没事,查访这些沧海桑田的无聊事。现在,香草业已和赵维宏有了关系,不提倒也罢了;既然维宏妈能旧事重弹,那么对香草来说,此事已不仅限于毫无关联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委实是与自已心上人扯不断、解不开的千千心结联系在一起了。现在,这女人能直言相告,香草呢,才更说是寻根问底。接着下来,香草处处小心,很尊重着设身处地尽量做到老人不难堪,她煞费心机,用激将法,试图探个究竟。尽拣宽心地话说:“人不是常说:缺娘少老子早成人当家!早当家了早晓事。妈你方才说:这人已不在了。也好!反正即便他在,又没尽老子的义务,存在不存在已没任何意义了。妈!你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对啊!对呀!懂道理说的话人爱听。孩子,你能这样认为,我很高兴!我宏儿他可不象你想得开,对我的成见大着呢。唉!千说万讲,一下子也道不清。老赵呢:老东西对维宏又是另眼相待。不过,家里大事我能拿多半。有我在,老赵他即便是私心裹严,他也把维宏不敢太过份。只是我宏儿念书撇脱得太早了。当年家里淘了点气,维宏给我赌气,给老赵争气着出门在外了,那时他还不到十五。走后,把我连气带急,肠子快烂心都快要跳岀来了。还好,那年底,人总算回来了。自打那后,好说歹说,犟着在也不去学校了。我现在不厌其烦给你说过往这些事儿,没别的,让你知道维宏咋不读书的原因的。孩子,你是个明白人!家家有个曲儿唱,一家和一家不一样。唉!截句说了,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呐!还是不说为好。”
这女人说着说着,耷拉下眼皮,头也勾下了。须臾,只见她又望定椅子上的香草,极为严肃道:“不过话说回,你和我宏儿举行仪式也罢;不举行也罢,反正就要成为夫妻了,妈我多说了这么多。你嘲笑也好,耻笑也行,为的是你和宏儿能美满幸福。我不求别的,就为着能如此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维宏妈说到感伤处,不胜凄楚!几多惆怅!终因忍不住,晶莹泪珠扑簌簌在她那玉雕似丰腴紧致圆脸盘上肆意纵流,反倒是她原本很好看的脸、平空增添了一种凄婉之美。这种中年女性适放的美而不丽,方使得香草自然联想到前几天,和赵维宏去了一趟蒿子湾,看到这女人少女时照片风姿飒爽形象!难道她那个时期正处恋爱不成?难道那个老师就在合影里不成?这一连串的好奇!促使着香草愈发对眼前英姿不减当年的婆婆,不得不重新估量了。
这平白无故的花絮,使气氛骤然凝重。屋子里这老少两女性,尽管心境不同,情趣迥异!但做为女性最温柔方面的爱!源自于同一个人时,她们就爱的表现形式:一个则是深沉的慈母之爱;另一个则正处激越期的情丝缠绵……细剖大同小异,最终殊途同归。然则,释爱的方向和目标:便是由一个人而引发,不能不说,这个被爱浓浓包围着的人,他,赵维宏此刻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以泪洗面者不停的揩试……同时分明看出她在竭力克制着……面对着这一切的香草,一时间毫无举措。是劝好呢,可拿什么话劝慰?她顿时张口结舌、甚至语无伦次了!也不敢多去再想什么了。
“妈,你、你不要太为难自已了,尽量想开些。我、我会和维宏,以及咱们大家,都会好起来的。”
不管咋样,这给长辈宽慰的冠冕堂皇话,听起来辄总是入耳感人的。只见维宏妈渐渐的恢复了自然,她抬起手背试去了眼角泪花,颇为勉强地淡淡一笑说:“孩子,你看我这多丟人啊!本来咱娘俩谈得好好的,我却由不得自已先恓惶了起来。”她说着,腼腆愧疚地笑着道:“倒象个小孩子似的。”
这女人如是说着,颇显得惭愧不行的样子。稍后不久,便把所有的烦恼不顺、包括晦气、统统摆脱掉。努力搜寻着开心惬意的话,营造活跃的氛围。不过,这得保持良好的心理才成。
也不知过了两个多小时?抑或是三个小时足有吧?反正是下午时分了。在外面晃来晃去,一会儿车棚有始无终;一会又上房呆着无所事事。可当随着手机传来清脆悦耳的老鼠爱大米的铃声、外面待了好久的赵维宏总算是被招了进来。
原来,他的手机开启着搁在柜子上。
赵维宏接听上手机,偏不偏是拴全打来的。他们在联系,准备这一两天外出。
如今算来,不觉意,他们已在家呆了十天有余了。
象他们这样经常在外面打工,这个季节呆在家中的不多见。他二人这次回家其目的很明确:香草哥拴全是准备带媳妇一起出门,并且和家中早已讲妥了的,只这一两天就要动身;赵维宏呢,从不明朗到现在明确定了下来。香草这次弃了学,相跟他出门,将意味着他二人也是一对了。可这里面的麻烦事多着呢。别的且不说,仅凭他们不通过香草家大人,轻率相跟相随不辞而别。其本身按乡规家法:已经是离经叛道着大逆不道了!可是不这样付诸实行,他俩的爱之恋何是时候?恐怕等到驴年马月也没结果。现在他们两个当事者已达成黙契,只差以身相许了。诚然,一旦说相跟相引出门,这一关已不在话下。问题是看似容易的,彻底坚定了心的过程就麻烦多多,遇到的挫折困难已经不少。现在就说这一两天不告而辞,究其变数,已不可能发生意外了。可是出行前的那种冒险、刺激、时刻伴随着他们。使他们的心又激动又紧张,即渴求又顾虑重重。香草是这样,光表情不时写在脸上;赵维宏毕竟是男人,心里想的未必就能体现出。这业已二十出头的愣小子,其耐力和抗力,已完全具备了一个汉子的优秀潜质。少有不多见的冷峻外表,这良好上佳的心理素质,只有不断地通过炉火纯青中锻造了才修成。所以,他不象香草。一时半会激动得不行,立马又失意,佛仿又丧了志,却又能很快从低潮中摆脱出,重新燃起希望之光。现在就说是他们出行成功了!香草满脑子尽是些光怪陆离的浪漫幻想……赵维宏呢:是想着多挣钱,如何使她保持体面。总之,跟上他不遭殃受罪!说到核心的生活方式,赵维宏盘算着能在吊庄盖一院象样的砖瓦房,置办起家庭所必须的一切,同时在有几亩田种。这样除了打工外,再种些地,基本生活得到了自保。他的这种理想,源于她上次信上的构思。不难看出,是完全顺了香草的意愿设计的。香草在这方面,她并非只知一味地浪漫,压根不去想这些,其实这芳龄十七的姑娘,究其眼力并不赖!她想即便是跟着赵维宏况味人生混几年,再返回原地踏步,这赵家堡子她还很幼小时从路上经过、就已着实令她心之神往的宽畅明亮富家宅第!早已使她眼馋心热不已。因为就她家甚而她生活的整个杏柳岔,没有一家可抵上赵维宏家的。古训曰:好儿不吃分房饭;好女不穿嫁妆衣。然而经香草一嘴嚼过滤后,现实总比遥远缥缈的触手可获。皆因贪眼前实惠心理时刻作祟,她便能义无反顾放弃了升学读书。只要是能跟着自已喜欢的人,至于其它的都不算什么了。
可以这样来形容他俩:赵维宏是宁可不吃分房饭的那种人。算是有志气的一类男人;香草现成的能得到的绝不放弃!这便是两个相爱这么些年,始终不渝!能一往情深到如今的最基本维系。然而,二人互相间吸引爱慕的情感却不应忽视。正因了双方有爱,方有现在的一切了不是?
赵维宏通完话后,抢先母亲问上了:“要走的话,你们联系到一起,彼此有个照应。我怎么听着:你让拴全他们先走。啥意思嘛?难道你和香草还瞒拴全他们不成?也不知你们想过没有?这恐怕不好吧。”
“妈!你不知道这里面细节,就别问那么多了。我们知道该咋办的!”赵维宏立眉皱眼的生硬着一脸不耐烦,甚至连说出的话都很冲。
坐在椅子上的香草这时憋不住了,才吭气儿调和:“妈!事情是这样子:我哥他们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他甚怕我们和他们一块儿走,到头来我大这一关他脱不了干系,因此才先走一步的。”
香草这样进一步阐释着,旋即责备赵维宏道:“你二球着给老人不讲清,妈才不明究里会问的嘛。”
真是鞭炮一放红一挂;一夜之间挽了妈!瞧,这仪式还未举行,赵维宏已被香草几句抢白,乖乖就范的再也甚屁不放了。
“既然这样,不妨把拴全他们叫来。你们当面锣、对面鼓着商量,不比通话强多了。再者拴全来了,我也有些话想对他嘱托。”
维宏妈总也放心不下,再度说着她的意见。
这一下,儿子再也没说甚。只在屋地下来回旋磨儿,最后倚在门框前,曲着右腿、踮着脚、在一心一意玩手机过程中,好象在思考。母亲的意思他最明了,可他做不了主。他只是拿眼直望已从椅子上再度溜炕边的香草,左不过那意思是要香草岀面定弦。甭说,香草心知肚明,可她故意托大刁起难来。人坐在炕沿,只拿眼角的余光不住对他瞟呀扫,人就是不吭气儿。
无奈下,维宏妈只好事无巨细着重复她的话意:“你们看行的话,现在把拴全两口叫来咋样?”
香草和赵维宏互相望望,便心领神会了。嘴里不说,其眼神已然告诉了认同的意思。在这重要关口,拴全来很有必要!因为尽管他们出于不得已隐瞒了香草家大人。如同母亲方才所言:还能瞒了拴全他们。再说:一直以来,拴全对妹子他们的事,嘴里虽未吐核儿,向来是热心铆起劲儿往一块儿撮合的。难道不是吗?赵维宏和他一同回家,啥企图,何动机?拴全是了如指掌的。正如拴全曾当着维宏的面说过的那样:一个是亲妹子;一个是多年的相交,彼此联系着……无论是香草,还是赵维宏,他们多么想得到拴全他们的支持呀!
人往往在遇到困难、碰上某种比较棘手的事时,这时特别需要别人的帮助。那怕是一句赞同的话也好,很重要!甚至能够起到起死回生的效果。况且拴全对现在这对恋人,太举足轻重了!赵维宏欲结秦晋之好,拴全便是首要面对的;香草将要好事成双,嫡亲兄长便是坚不可摧的神圣同盟。照这样分析,当面和拴全讲清,太有必要了。并且这种非常时期,除拴全他们外,别人是根本无法代替的。而这时的拴全,又不仅限他一人,理所当然了,还应该包括年前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算起,自从回家这十天左右来,他们俩光兼顾了他们间的磨合、沟通、再倾心交流,好象把拴全他们凉在了一边。这那成,一旦他们出门在外的话,哥嫂他们是离不了的舍不了。赵维宏长期以来和拴全的交往上,拴全一贯是追随依附,充其量起陪衬作用。但别忘了,很有召感力的赵维宏,能与拴全保持良好的朋友之情,不能不说他赵维宏时时刻刻更兼而有种人们惯常讲的“爱乌及屋” 思想牵动着。香草对于长她两岁的哥哥——经年在家中,她得到老人们额外的偏心向己、再加之,在她眼里:她哥无论从那方来说,都太平庸了。用老家的话形容:是走起路来,带不起土的那种人,更别说压地皮子响了!可是自打拴全成家后,情况有了微妙的变化。隐约间觉到,从前她很瞧不起眼的哥,却时不时透露出或者说展现出,一种成家立了业的大人之气概。这细微观察,皆是香草半年来慢慢体验到的。具体的说:譬如精心设计他们的小家庭时尚谈不上。可是,明白无误地已看出:哥他们营造自已的爱巢时精雕细刻的刻意布置,以及极力排它性上显而易见的不讲情面等……人都是自私的,表现在爱上更加一倍。尤其拴全这此执意要带妻子外岀,则表现岀他们舍大家顾小家的自私自利。这种蝇头小利式,这回被她哥活学活用了。香草尽管说很看不起,可随着她心身逐渐偏离家庭、业已滑岀了的轨之端倪初步显现。于是将心比心,她才说渐渐淡化了对哥他们的偏见,并很能理解了。原来人一长大都是这个样子的啊!
也怨不得,至亲之间那种瓜与蔓之牵连,始终是逆转不了的。抛开别的,光血浓于水任何时候都淡化不了的。
这一切不谋而合拧成一股劲,催促着香草终于憋不住金口难开着对维宏吩咐:“既然妈已经说了,你不妨把哥他们现在叫到这儿来,也是好事。免得到头来,哥嫂他们不明不白替咱们背黑锅。”
赵维宏巴望不得就为讨她如是的口径。尔后他放开手脚,立马在手机上拨通联系了……香草情急中没忘又告诫:“不要说我在这里——”话既已说出,又甚觉不妥。于是赶忙转而向他们,特别是向维宏妈解释:“你们有所不知,我很了解我哥,一向怕这怕那。象现在这事,唯恐惹祸上身怕担待。等来了后,咱们这里开导他不迟。”
果然未费吹灰之功,拴全那边回应说:“他这就过来。”
甭说,赵维宏母子二人理所当然、特别是母亲又开始忙前忙后了……她人表现得格外慷慨!既周到又细致,吩咐儿子宰鸡以便招待。那知,赵维宏向来不杀生。再说,他妈也不让他一个尚未成家的童子杀戮,与迷信也不好。于是这女人笑迷迷、喜仔仔在儿子相助下,逮住一锦红公一芦花母两只,全都是当年喂养成形的,然后拎出门央人宰去了……
赵维宏送出母亲,才发现自已弄得满身满手都是鸡毛鸡味,他在房台子上紧着拍打着,刚追逐鸡的兴奋加之事情在他们这里的一帆风顺,使得他人样子很不同寻常。在台子上冲屋里的香草说:“我手脏兮兮的,劳你看看壶里有水么?倒点我洗洗手。”
香草二话没说,很迅速地端来了水。于是赵维宏搓着洗着,二人这才一递一答对接着。
“妈这人就是这样,一听说拴全哥他们来,非要两只不可。原先家里人吃鸡,她宁可上集买现成的,自已喂养的硬是舍不得杀掉。”
赵维宏一边在洗手;一边不可思义的说着。话语中,暗含着这次的特别。香草这才搭讪道:“也是的,刚刚吃了肉,我心里腻腻的,一只仅够哥嫂他们了,亏你还说呢。妈那样只不过说说,你可好,踏踏实实果真逮了两只。”香草嗲怪说着。随即又不放心追问道:“也不知嫂子她来不来?”
赵维宏拿毛巾揩着手。半开玩笑半逗趣儿:“来!我在手机上讲好了的。”他肯定的说着,没忘瞄了一下香草。借故道:“你大概没注意到:人家可不象咱俩,贴心连己热乎着呢。”
这分明的挑逗话,出自他口,初听上去,尽管含有少许的不满因素。可对于热恋中,却又未能进入遂心如意,男女交欢之未果的那种复杂心境……很撩人心骚动,召唤起人压抑过久的欲望勃然不已……
香草听话听音。一下子“腾” 脸红脖子赤!连耳朵都烧红赤热,那便是害羞导致的……她人顿时懒洋洋的,只身站在房台子上出神发呆片刻,便尾随进了屋……因为赵维宏洗完手,说过以上的话后,先一步进屋的。
跟进屋后的香草,什么话也没说。人儿困乏乏的,甚至有点站立不住的摆摇……在无其他人在场的时候,青年人那种冲动时刻会勃发……
发了小牢骚的赵维宏,好象忘记了一切,只是原来的常态。可是香草却不同以前了,她星眸滚动、形态浪荡、甚至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栗……自然了,心旌摇摇着浑身抖晃,连带着心躁动难熬……这时候的她,多么渴求得到赵维宏有力的拥抱、那怕是进一步深入的施暴……然而,愣头愣脑的赵维宏,只因了上次在香草所住高房子、特别是场院里的莽撞,留下了遗憾。再加之,他已信誓旦旦,只差了拍胸,已向香草承诺了,决不鲁莽伤害她了。焉知,他也许不懂:男女间有时候的动粗,倘若默契了,来的是火候,这时,粗暴便是勇敢者的表现!所谓地动动粗何乐而不为呢?
只须瞧一眼已然立在屋地中央的香草:神情迷乱、眼光飘忽不定……猝不及防中,偷袭般从背面、拦腰抱住没有丝毫精神准备的赵维宏。十足的羞怯,万般害臊似的紧紧箍住。也说是疲倦或者说幸福至极的贴压在他的背上,不停地急促喘息连连……一刹那间,赵维宏从愣怔中反映过来。只见他下意识的伸岀手,捏住攥紧胸前小腹上环搂着他的一双扣套牢的柔软嫩滑小手,想拉开,更想拉转拽过她的身子……然而,感觉上,她只是一意任性的不松手箍紧!丝毫没有松脱的迹象……于是他顿生怜香惜玉之心,不忍心扯开。他更清楚:上次、也是唯一的初此亲密接触砸了锅。那么这次再重上演的话,弄不好前功尽弃。不仅重酿苦果!必然是一种枉费心机的徒劳。更将意味着心灵深处创伤的再度不欢而散,留给彼此的便是永远难以愈合的痛楚。赵维宏这样想着,便立刻打消了本已能勃发的本能。可是,强力克制的意念得有多么坚强的意志啊!实属罕见的是:他的确这样做到了。
于是活灵活现上演着的,便是开初的不声不响,他俨然大人背驮着娇生惯养中的孩子;更宛若郁郁葱葱的树枝上蝉伏其上;却又十分酷似春池里捉对儿交欢青蛙——如是牢固粘结在一起。
综观他俩有关爱的表达适放上:香草向来都是采取主动岀击的一贯手段。其形式上细腻、练达、乃至放纵。仿佛她在这上面稔谙得十分内行老练!堪称与久经风花雪月的老手匹敌。赵维宏就逊色不及了,不仅笨拙,并且呆板不得要领,其演练过程中的迟钝不到位尚不说,往往合不上拍。也难免有了上次她家场院里的不融洽,一度给双方心理造成阴影。现在的香草不能说她是早熟,年华十七的少女,正是做梦都不醒的浪漫时期。就情感可触的灼热程度:已今非昔比!她身上激情四射的可燃点,如同活跃频频的火山,随时随地都会刻不容缓地喷发赤热的岩浆!势必溶化掉一切。任你花岗岩式冥顽不化;任你如铁似钢般坚硬!都能顷刻间化成柔丝。其然,男女间的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压抑得过久了,一朝奔发,那可真如同溃堤的洪涛!会在轰鸣中奔腾不羁、直至一泻千里。
业已纠结的地步。赵维宏只感口干舌燥,心房的急骤博动,恐怕伏在背脊的香草都能敏锐地感知了。这愣小子,早已有那个贼心;可不知怎着:却象钉子钉住一样,没那个贼胆了。假若他这时稍一用劲或者主动点,余下的精彩绝妙的美好时刻,举手得来。这手到擒来的美事,却不能水到渠成尽善尽美!问题是他太顾虑重重了,使原本美不可言的一切,擦肩而过。因为时间就是这样短促不等人,历来的好事无不都是瞬息即逝间一气呵成的。倘若稍微一迟疑,便白白的浪费了,追悔莫及啊!
稍后,当维宏妈从外面很快央人宰鸡破门而入后,他们只好十分遗憾的彼此乖乖分离开了。面对老人,二人的脸均象火烧云!驻留在脸上很久很久……不得已,转换另外的话题、另类行为嘴脸,进入平常的本份。人就是这样: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此。
“妈!你炖呢?还是直接炒呢?”赵维宏迫不及待地这样问着。
而这女人呢,始终荡漾着喜仔仔的脸,没正面回答儿子。却问及香草:“你说呢,香草?”
“我也说不好。”香草只顾抿嘴谦虚笑说着。其后才附和道:“妈你看着咋做咋好!’紧着又恭维上:“反正妈你不管咋做,味道就是不一样!”
“一样的调料,十样的做法。反正有两只,一只拿来清炖;再炒一个咋样?”
“要炒的话,别掺洋芋。有青椒少搁点,红辣椒更好!人家城里专门有一道宫保鸡丁,辣子烧的,挺好吃!那象咱这里,炒菜总也离不了洋芋……”赵维宏充内行着给母亲这样安顿。
“行!就照你们说的做。不过,咱这里饭馆,新疆大盘鸡,就和洋芋的。”这女人说着。又教训儿子别忘本,“你娃娃生在福中不知福。听老人们说:五八九、六零年吃食堂,那有洋芋?在过去农业社时,我也经过,生产队拿洋芋当主粮给社员们分。唉!现在说这些个,你们又没经过,权当白说”
这女人喟然太息过后。旋即支使儿子:“你烧开水,咱们快些准备!拴全他们恐怕就要来了。”
香草争着要去烧水,硬被这女人拦下了:“就让维宏去。咱娘俩边拉话,你甚也别做,只陪着我就是了。”
赵维宏带往岀走,念叨着:“咋还不见来?要骑摩托的话,早来了。”
“要不打手机催催!”母亲应对着。
“你们有所不知:我哥才不骑呢,刚学会,我大轻易不让他出门骑。”
香草情急中解释着。事实上,秦家日子紧,过得本来就细;家里没重要事,一般不乱开销。这便是她家的秘密……香草在这一点上,要强向己着说话。因为人的那点自尊不管身处何时何地,总该维护吧。
果不其然,直到炖的炒的快要岀锅时,拴全两口才肩并肩姗姗来迟……然而这时,天不说尚早吧,离太阳落山也差不离儿了。
拴全他们到来,发现走学校的妹子也在。他媳妇并不在意,特别是拴全总有那么一种不自然神态流露出。
一瞅到众人不注意,他拦住香草质问:“你不是在学校吗?”随后又压低声音警告:“这要是叫大知道了,还了得!”
香草没好声气地回敬:“你不要多嘴多舌,大咋能知道。”接着很不耐烦地快刀斩乱麻道:“我的事你少管!也别声张,管住你的嘴好不好。”
“可——”拴全明显被噎住了。
而情迷意乱的香草,才不管做哥哥的难为不难为。只为着自己,一味着顶死牛的抢白拴全不留余地。
见妹子如此态度,拴全一时三刻钝语着再也不敢多过问了。
终因日后怕落嫌疑。拴全这次来,不象以往放得开。处处过显拘谨、别扭、慌张;维宏妈竭尽全力,使岀了浑身解数,可总没能把气氛搞活跃;她尽所能及使吃奶的劲扭转乾坤也无效。所以,他们这次聚会。一直弥漫在无可言状的压抑、窒息中结束。饭后,简短交谈了些出门事宜后,拴全人在曹营心在汉!更似寡妇有走心无守心!强行召唤上无所顾忌的妻子,乘着掌灯时分,匆匆忙忙欲返回家了……
打发掉拴全他们走后。当屋里重新剩下他们仨人后,前后强烈的反差、犹如置身于另一个天地。总觉得扫兴!反正说不清的告不白,辄总是那么一种淡淡、很困惑人的氛围包围着他们,总也排遣不去。
临了,惟有香草人振作了一下,排忧宽心似的只揭她哥短处:“难道你们没看出:我哥他人一贯如此,他人无论干啥事上没主见。软绵绵的不说,经常前怕狼后怕虎;他人还——还很心小,总之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还嫌不够,又问心无亏地找补:“反正,我没亏说他!”
香草这里有意损她哥,完全是一种自私行为。只见她即可又瞅定赵维宏,希望得到加盟。一时未果后,急躁中,对她哥贬毁参合着,又挖苦地说上了:“你们不是好得往蜜里钻?你光看看象刚才,嫂子还有那么几分想住下意思。硬是哥执意要走。好象这里有温疫,拍省怕传染给他们。”
香草不说则已,一说滔滔不绝了……这痴情女子。在这里,对她哥的成见可大了。前后所说的话,竟然把她哥说得一无是处。叫维宏母子二人听来:拴全由人变鬼、简直是面目全非。人养女子啊!到底是旁人家一口子。怨不得人常说:嫁岀去的女儿,泼出的水啊!
纵观横看:香草这是有气没处放,正好借她哥身上肆意发泄一起。也可以说是:香草尽往不痒处挠。她不仅挠错了地方,并且大可不必对自已的哥哥左埋怨右抱怨。这也不是,那也有错。难道此刻她不扪心自问:任性相跟私奔,与情与理都不通。做为家庭成员的拴全,能不横岀阻挡,不底下来告密。对拴全这样性格的人来说:做兄的心已尽到了。单凭他目下这种不干涉姿态,豁亮得象一面镜子。香草不识趣不知足的还要自已的哥哥怎么样呢?其实,拴全无论任何事上,向来少主见。本性不太要强刚烈的他,在面对妹子和朋友这桩事上,能如此,已很难为他的了。单枪匹马就要采取行动的香草,还要做哥的同流合污、成同谋不成?事情明摆着,拴全只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回避。家庭之责任与妹妹幸福选择上,只好如此了。那么香草现在无端横加指责,只能说在家庭中,处于孤立无援的她,急寻加盟不果下,一种只为自已着想的盲目泄私愤罢了。
关于拴全之为人,特别是一方好朋友;一边亲妹妹。这么些年来,专就香草与维宏恋事上,无庸置疑往妹妹这面倾斜,难道有错吗?这次他二人回家,赵维宏虽未对他看香草写的那份信。可当看到,和他朝夕相处多年的赵维宏,和妹子毫无结果拖延着,而他大张旗鼓不但说回家和妻子热炕暖被窝儿亲热……将心比心!想到长他两岁的赵维宏因了妹子的牵扯未能遂愿。且不说别的,光站在朋友角度,拴全心里很不是滋味!因此才能坦言而出:一个是朋友你,一个呢是亲妹子……皆因了他父亲一门心思供给香草上学,才致使这事儿一直悬在半空无眉目。然而,这时的拴全只能在一边干着急没奈何。再则,做为好朋友。拴全隐约间旁敲侧击扑捉到:并非只有妹妹喜欢赵维宏。远的且不说,只拿今年前半年,赵维宏手机上时不时传来他舅庄里,有个相当不错女子,苦追着赵维宏。这也许香草不太清楚。(其实香草后来也知道了,并人也见了)光赵维宏明处棱模两可、到最后婉言拒绝!拴全在旁,一本明白账!许是出于私心,更多便是对于妹子独具慧眼、所瞅准的人向己,拴全多多少少担心,替他们捏一把汗。省怕他这位好友,拖得时间长了,怕熬不住,和其他人,比如:象赵维宏舅庄里有个各方都不赖的叫俊什么女的,隔三岔五给赵维宏传递爱意之信号,更多多在手机上联系……然则,赵维宏没得到香草家,特别是她本人的话,痴情着未和那个对接,一直苦等着妹子。所以,才有拴全连说出的话,无不都在督促提醒着好朋友:主动些!因而才说出:你们这样拖着何时?难道为兄的做得尚少吗?香草只所以对兄长不满多多,焉知曾几何时,拴全怎样做或说岀了那些掏心窝子话,她不在旁,当然一无所知了。
说到现在的拴全,唯有如此回避方为上策。
香草毫不掩饰地对她哥大发特泄了一通。赵维宏则不以为然,维宏妈却不同了,她听着听着,误把香草的满腹牢骚深信不疑,简直入了骨髓里。于是这女人前后迥异地对拴全不象以往了,因为当听了准儿媳都对她哥颇有微词。这女人过虑担心外加不明真象的猜疑,随和着香草,戴上有色眼镜,象防贼似的忧心忡忡冲着他们二人警示:“谁对谁好!世上唯有自已对自已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你们既然做出了要出走。拴全呢,该提防时要防着点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拴全他把你们的事向家里人抖着出来,别人犹可,你大肯定站出来千防百计要阻拦。真要是这样的话咋办?还有,你大他知道后,气急了!寻着来兴师问罪又咋办?”
赵维宏至始至终拿得稳稳的。只低着头,闷闷的蹲在门槛上吸烟。香草被这女人连说带吓唬!俊俏的脸蛋儿顿时抽搐着走了形。这意志坚强的女子,也有她脆弱的时候。她几乎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甚似哀求:“妈!你经的事多。你说说现在都这个地步了,可你瞧瞧他——”香草气短声竭着使劲挖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赵维宏,然后又紧上:“你瞧他就象没事人样。都快要火烧眉毛了!亏你四平八稳能坐住……你这个人呐——我今儿才算服了你。”
香草的性格历来如此。她一急,比热锅里的蚂蚁还蚂蚁!不只岀言吐语利索,并且凌厉尖刻。她周围的人都说她:嘴象刀子一样快!老人时常说她:这女子嘴上从不饶人!将来用在正行上还好说,假若歪到贼鬼道上,有吃不了的亏!幸好是个女子。
诚然如此!
香草不仅性格上急躁,并且嘴上也利害!这许从小受到大人娇惯所致。她的这种性格造就了她向来做事自做主张。并在表现上,很有主见。自已认定了的,不但不反悔,向来是一不做,二不休。可象她这类个性,好是好,致命的弱点便是欠考虑。在分析判断上,往往眉毛胡子一把抓。远的不说,就说她现在对自已的兄长都疑窦重重了。殊不知,她是冤枉了拴全哥。再加之,维宏妈无端随风,于是乎,在他们眼里心中,拴全便成了一个危险分子!一个防不胜防的拦路虎了!在他们思想意识上,为了提早防患于未然,维宏妈抢着说道:“教的曲儿唱不得!以我看,香草既然抬举着问我,我看不如这样:我现在就从这里打发你们走。等到天亮后,就算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你们放心走后,我知道该咋办的!你们看行不?”
这女人不经思索提前提出了,并相问着,特别是对赵维宏。然后又连忙补充:“好事就怕半路出偏差!这实在是万不得已,免得夜长梦多啊!”
直到这时,只见赵维宏不动声色扔掉了烟蒂。尔后缓缓抬起头,正色直言:“你们都想到那儿去了!拴全——” 拖长了后,仍不习惯接上:“——哥” 字着继续道:“他就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人。”下面,赵维宏前前后后,说了拴全就他们这事上,怎么怎样……曾说过了什么……总而言之,拴全是向己着他们这一方的。就连他们这次回来,他和拴全的目的都很明确。赵维宏说到了激动处,竟然头红脖子粗拍胸打消他们的疑虑道:“你们再不要亏说他了!(指拴全)人不记情不为人!就说到咱们之间。还不是通过拴全哥,从熟到如今。”
“是啊!我也很纳闷儿。拴全他不至于,明知你俩,已一个离不开一个。他会不会中间变卦?”
维宏妈虽认同了儿子。但从谨慎处想:辄总是将信将疑。
“妈!你让我咋样说才能相信呢?还有你!” 赵维宏此刻完全被感情左右着,他径直相问香草道:“拴全哥人是老为了点。可他心眼儿好!这样心地善良的人,对于他,也许我这个当初的朋友了解要比你这个妹子更深。要不然,我现在立马打手机,看他究竟咋样说——”
现时的香草,脸呆若木鸡。原本的激烈!如同一堆燃烧着的柴火,猛然间泼进了水!在咝咝熄灭中难趋于平静。她反悔似的听着赵维宏从头到尾有根有据对她哥的评价后,过激的性格,上火的心,仿佛跌进了万丈深崖,没法补救。只怪悔之晚矣!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一着急上火,不分青红皂白意气用事一起。
果不其然,赵维宏说干就干!只见他真个拨通了手机,听得出:原来拴全他们此刻还在路上……并且在手机里,拴全只是一个劲儿说道:他们无论如何明早先走一步。并甚似担忧地告诫赵维宏:能和他们家讲清楚更好不过了;若一时讲不通,让他带上妹子过两天出走后,再慢慢和家中、特别是他父亲低头认错……最后还回了一句成语:那怕是负荆请罪都行!他从中再给他父亲做说服工作……总的,他父亲还是比较开明的;只是香草书读不成了,实在太可惜了云云……
赵维宏眼中充血般,人很激动!故意把声音调大,听上恰若广播匣子,以便使香草同母亲都能听得真切。
“我就说嘛,拴全本来就是个老实重情义孩子,我总算没看走眼!”维宏妈判若两人似的附和着,一并发出溢美之辞!
香草呢,许是感动;但更多半恐怕是后悔莫及着将脸伏在手上,自感不如,什么也不说了……瞧她人,心亏理屈不能自已,将半个身歪爬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当他们逐渐淡忘了刚才的不快后。于是才言归正转,商量着后天,也就是再过两天,他们就要岀走了。
这一晚,香草便住下了。但却和维宏妈一同睡上房……
九
一切都很平静,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这样更利于香草他们暗中活动……做出走前的未雨绸缪之准备。
火红的农历五月天,正值黄土高原景象万千!每年这个时节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蓬勃!生命正当旺盛、葳蕤、无时无刻不在展现出他们的顽强、不屈和欣欣向荣的茂盛景观。山洼梯田和川道畦块的庄稼,吐穗、孕育过程中扬花结籽:粉色的豌豆、蓝色的胡麻以及紫色的苜蓿花和不紫不蓝的洋芋花……骨朵各异、竞相怒放!在沐浴了阳光雨露的滋润后,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馥郁,阳光是那么的明媚。就连沟涧、土埂子、河湾、道路两旁的蒿草树木,如毡覆,茎翠婀娜;若华盖、枝繁叶茂!更有那开着点点花朵的一簇簇金黄环环菜花;一丛丛星星淡蓝小山菊花;花如叶片的马兰和毛绒绒的车前籽花……披红着绿、竞相绽放。大自然竟是这样的美不胜收!带给人间的美景枚不胜举!在它如此宽阔的怀抱里,它的子民在尽情享受、掘取这一毫一丝不吝啬的赐予。
每年农历五月中旬之际,双河镇都要唱大戏。名其曰:敬奉关帝庙。方感化灵验了的神祇!每每在这个要紧季节里,往往会普降甘霖、便是有名堂的关老爷磨刀雨!至于这种祭祀准确灵否?大可不必去细考证。反正,双河镇历年雷打不动、唱给关帝圣君的戏文,年年登台。天旱也罢;风调雨顺则更虔诚!这戏是年年照唱不误的。
倘若这年雨水及时,庄稼长势不赖!于是,双河镇这戏唱得就更有名堂了。而这时,又是夏收之前人们最清闲的一段宝贵时节。男女老少,每家每户,方圆十几里,几乎都轮换着赶到双河镇,看了白场看夜场。香草爷奶,自从戏一开台,便直接到街上亲家家住了下来。
这天早上,这家人张罗着打发走拴全两口子后,向来很少见出门的秦永祥,忽然间心血来潮,也要上双河镇看戏去。因为近一段时间:壅洋芋、给胡麻喷药施肥、又加上修大门、着实让这一家人忙乎了一阵子。现在总算消停下来了……再者,秦永祥又觉家事样样顺意,之前最愁人的事总算理顺了。其一,儿子拴全结婚不久的媳妇多时在娘家。说是娶进门的媳妇子,当儿子不在时,完全有理由呆在娘家。有什么办法呢?后来通过电话和儿子联系,家里的意见趋于一致:专等拴全回来,把媳妇带走,省得往娘家跑。这回,拴全回来后,秦永祥一家就这件愁人事上,几乎无异议!因为早就讲通了的。所以今儿早上,他们天蒙蒙亮,就高高兴兴的把儿子他们发送走了。于是秦永祥总算是了却了一桩挂虑;另一件令他如意的是:向来听话的女儿,前一向,念书不怎么上进了。曾为这事,秦永祥着实烦恼过!家里其他人倒也罢了。谁能理解了他秦永祥为了女儿读书:心血没少费且不说,究其原因,秦永祥本是读书人,他是毫不掺假,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中期响当当的高中生。因而,他对读书,特别重视!说上香草妈,好歹也是初中生。可时常在家中,香草妈对子女上学,不象丈夫。再说,这女人自从结婚生育后,已完完全全变成为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持家、侍奉公婆、伺候丈夫、养育儿女、完全占去了她大部分心血和精力。至于自已孩子上学,反正该到供给的时候供给。供给到一定的程度,就象儿子拴全,勉强念了个初中岀来,便打工,便娶妻。这似乎顺理成章的变成为这女人对待子女的一贯立场了。再者,回想当年,她读书不象丈夫,原本是混着岀来的。盖因这一切一切的因果关系,才使香草妈对子女的读书上,从来看得很淡。她不象丈夫秦永祥,当年秦永祥考了一次高中中专又降初中中专考了好几年,几乎属于能考上的那一类。加之秦永祥在整个初高中阶段、属于锋芒毕露那类。他那时,不但学校老师看得起,同学中间建树的威性颇高。尽管秦永祥当年名气有多大!可他最终还是没能考上。当然,现在细根究起来,与他们过早恋爱直接影响了。也可以说是同学恋毁了他的前程!她只是陪衬捎带而已……谁能保证了,早恋不分心?诚然,尤其在上学读书的时候最至关重要!原本那时,秦永祥要高妻子三届。后来倒回初中补习阶段,二人才同处一个班级,因而很快的恋爱了。并很快的游到伊甸园,偷尝了“禁果” 。因为彼此把心思用在了相爱上,导致炙手可热的学也没考上。他们那时那样,也不可能考上的。统统放弃了!可惜不可惜?后来经过很快的一波三折。在按乡俗规程,闪电式的结婚了(他们是先同居,后结婚很前卫)。他们结婚之前,拴全已怀上了……这些岁月往事,如今提及,很有些老生常谈。不过,现在论说起:统统都是些过眼烟云了……但是有一点值得肯定,秦永祥两口子能在中学时代确立恋爱,并且最后能结合,实属不多。假若把他二人当年的点滴情感世界拿来公诸于世或写一本书的话,足有看点!然而秦永祥他写不了;妻子呢,更不靠谱;让别人出来完成。一来年代太过久远了,二来他们结婚后平平常常,没有什么大书特书的地方。不言而喻:和普天之下所有的人一样,该到结婚生育的时候,便结合。总之,人人都是这样的!谁还有耐心或者好奇,不厌其烦地去探究从前的那些呢?
不过,现在话又扯回。秦永祥两口子,自从结婚后,单就二人的感情方面,没有可挑剔的,他们一直是恩恩爱爱的。当他们的子女一个个出生,并渐渐长大后。于是,妻子倒也罢了,只认定了操心着把他们拉扯大。固然,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儿。象这里的庄农人,家家如此!
可是,前面我们已经喋喋不休的说过了,秦永祥对子女,尤其是对宠爱的女儿———香草读书上,所寄托的,非常人可比。就说前一段时间,香草吊儿郎当,在最紧要中考关头,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使秦永祥一度甚为担心。因为他最为倚重,也最偏袒这个女儿,也不说吹牛皮的话,如果不分心、半路不出偏岔、按香草的学习情况,再加之女儿固有的天资,将来考学那应该不成问题。至于儿子拴全,做为父亲的他,心算尽到了。可儿子压根儿不是读书那块料!他算是买了个车轴:看透了!秦永祥不是伯乐,但他看不走眼的。时代早已不同了!养儿养女,在农村旧观念上,还有不少人视儿子为传宗接代续香火,这在秦门乃至此地甚嚣尘上。如同香草爷、奶、坚持孩子唤父为大一样,是根深蒂固的守旧观念。尽管时代潮流不断濯洗冲击,到了秦永祥这一代:女儿也是后传人!别人犹可,秦永祥始终有新的认识。还好,他在家对自已三个孩子,常偏心向己了香草。为此,惹得妻子常叨唠:偏染的花儿不上色!这句话好象在平常时不时,妻子就抢白过他多次。只不过,他不在意。可自从女儿前段日子对读书不怎么上进,着实使他烦恼过一阵子。做父亲的他并非糊涂!他嘴上不说,心里亮堂着呢。左不过,是川里赵家堡子那个赵维宏的缘故,才使女儿在读书上不那么热心的。一想到这儿,秦永祥气不打一处来。眼见着女儿一年年长大,并出脱得如花似玉!千人万人群里也难寻的一表人才!他的这种不放心,他的这种无名之火,顷刻间,向他袭来。有时,他很怕其后果!一败涂地且不说;女儿一旦说分心,那可咋办?故而,他才处处提防!并一度对这个赵维宏很反感。这由反感形成的讨厌!当然是有名堂的。他——赵维宏,一个不读书人,偏不偏咋就瞅准了自已读书的、准备将来考学的女儿?还加上维宏妈,这个很不平常、很早以前据说不检点的女人,又对他们热心过了度。这山川待嫁人家的好女子象韭菜,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凭赵家的条件!他们家大人随便给儿子即使花里挑花也并不难。人都是这样,攀高门槛皆趋之若鹜!可这么几年来,尽管他秦永祥在家中坚拒之!可这一家人、特别是赵维宏因了和儿子拴全的关系,和他们家一直未断绝往来。有时,秦永祥想:女儿总之尚小。因为在他做父亲的眼里,孩子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只要是女儿一直上学,并且将来考上大学。到那时,女儿即便是祝英台现世!他为父的绝不会棒打鸳鸯!那时他秦永祥眼上光也争来了!孩子也大了!至于感情方面,他绝对不去干涉。还能干涉什么呢?一个大学生;一个老农。用不上他干涉,肯定是不可能的事。秦永祥的确是盼望着、将来事情往这一方面嬗变。
殊不知,他一个大男人,往往在这上既细心,却又粗心。你就说这次他们家修大门。赵维宏不用请,又在他们家折腾了几天。他一个做老人的,尽管戒备森严!又不好意思太直接。最可气的是,自已的妻子,仿佛对这个赵维宏很眷顾,已然而然当做女婿看待了。他一旦私下权衡利弊开导她,她往往不耐烦!回敬他:儿子都不供给了!再说女儿迟早是旁人家一口人。并还来上一句挖苦话:有本事,自已为何当年不好好考?现在拿孩子押宝,小心一宝揭空了!
真的,光这事上,自己枕畔的交妻,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
为此,秦永祥只好徒生闷气。年前给儿子娶亲,当他最困难时期,赵家给他帮了大忙!这个,他秦永祥有吃饭的肚子,更有想事的心。他忘不了!于是他只好盘算着:等家中攒够钱,痛痛快快给人家还了。到那时,女儿已考了高中。他们赵家、尽管维宏不是亲生子。可赵永川,光看老婆脸上,肯定等不及了。会给儿子张罗亲事的。到头来,只要不是他们老秦家,就万事大吉了!从香草这两天住学校,他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女儿总体上,没使他失望!
人往往过后对于有些事上,才能慢慢开窍并能体会得了。于是,秦永祥甚觉近一段时间来,对女儿太有些过份了!尤其是这月初四晚上,要不是妻子的极力劝说阻拦,他说不定早贸然寻出去,对女儿他们大打出手。他心里一直认为:女儿是正派的!硬是这个赵维宏胡骚情着纠缠不休。还好,他总算是没撵着岀去轰散。就为这,他一直将信将疑不已……却又隐约间疑云纵生……娃娃总归是娃娃!从后来的发展情况看:好象是女儿根本没那回事!这不,她不是很听话着规规矩矩走学校了吗?
也是今儿早上,在送儿子临走其间,他随便不经意问及了一句:你们是和维宏一块儿走吗?
拴全好象只回答说了一句:各走各!
也好,各出门另打工最好不过了。秦永祥巴不得是这样的结局。老粘在一块儿,与他读书其间的女儿到底不利啊!
直到送走了拴全他们,秦永祥甚觉心里空荡荡的。于是他相让着征求妻子:去不去双河镇看戏?不去的话,他心想去看一趟戏。顺便探望一下老丈人他们,然后再把已早去了的二老接回来。
香草妈那有心思看戏,况且他们这代人对老戏兴趣不咋样。这才不解地反问他:“你一向不爱出门的人,口口声声对老戏从来不感冒!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被问窘了的秦永祥,憨态可掬,只是一个劲儿望着妻子讪讪上。
并且在临出门走其间,他又怕耽搁紧着嘱托:“今儿好象是礼拜天,等香草回来,娃娃要走的话,你别忘了取上一百块钱,让娃娃在街上下馆子。眼看再有几天中考了,别把身体弄垮了。”
香草妈当下忙了屋里忙院外,对丈夫的吩咐没咋在意。于是就要准备岀门的秦永祥不放心止住了步,很生气地抬高了声音:“我给你说话呢?你这人是咋回事?耳朵叫驴毛塞了!”
这才香草妈从粮食贮藏室里拎出了多半袋子糜面,递上来说:“来把这些糜面给他外爷家带上,让夏天烫着烙碗簸子,大妈去只捎带了些小米,他们川里人缺这些,你骑上车子好拿。”
“车子留下让香草骑。” 看到妻子一味地做别的。他又加重了语气:“咹!给你说话呢,你装什么蒜!”
“你光嘴上说得好听!钱呢?”
“把箱子里钱拿岀一百。”
“那三仟整不是给他东山垴碎姑姑家还账的?”
“现取岀用着,还账秋后了再说。”
“你这人就是这样。他三姑夫那样有钱(香草三姑岀嫁在县郊。三姑夫有辆跑长运的大卡车)才借了一千,你撵着屁股春上就还了。他碎姑刚分家,那样紧!你硬钱闲搁着,压根没打算还。叫他碎姑姑一次次来,连我都不好意思。”
于是着,香草妈再不争执了。只是怏怏着一径进屋过程中,甚带兴灾乐祸道:“知道了——快去看你的戏!但愿你养下的这个女儿,按你意图上来。知道不?养女跟娘娘儿。”
“你这话啥意思嘛?简直能冲倒墙!” 秦永祥不满地问着。旋即又毫不留情地数落道:“你自已吐倒岀的!好象和香草斗鸡似的。你这副样子!叫小辈儿咋尊你?好了!就这样,我得赶着走了,懒得和你抬杠顶牛胀死气。”
原本秦永祥最小最好看妹妹,大概是九五年,越了家人自找对象,连事没过跟人的。当时风风扬扬名声很大!现在窝在东山垴家中。当初男人好象在中建什么局?两千年解骋回来了,所以日子过得紧。
如此看来,秦永祥可以说一直闷在鼓里。对于自己女儿将要付诸的私奔浑然无觉。因为一直以来,他竟往好的他认为理想的一面去想。殊不知香草早已违背了他的意愿。香草妈虽则对女儿的私奔暂时一无所知。可是,知女莫如母的那种细心留意,再加上母女间惯常情形下易交流,善沟通的点滴上,这女人不是良医,驴肚子里病业已了如指掌。深知女儿不只早熟着痴心;并且性格历来倔强任性!她老子强行要她读书。这女人心想:恐怕强按牛头喝水不是拿法。若不信,等着瞧好结果吧!真的,这女人是这样想并这么认为的。况且她仅凭早上儿子慌里慌张支吾他老子,以及儿媳妇儿戳戳点点挤眉弄眼中、她已布满了疑云。因为香草不至一次给她直接撇下过话:说是不想再上学了。
这一前一后综合一联系:这女人似乎已然嗅到了某种迹象。
回头再说香草那天在赵维宏家住了一宿后,翌日拉上维宏又去了一趟学校。该收拾打理的,做了一次最后的清理。反正学校她仅有的什物除了书本铺盖外,好象再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书本剔除自己钟爱的和笔记日记之类的,装了一个大包要带上外;课本作业资料以及被褥等、背过人招呼来玲环儿,托付给了。让玲环儿等她走了后,瞅空捎给家里去,这个玲环儿应承了下来。可当她给班主任周老师留了一份短笺,含糊其辞说明了不参加中考之缘故。让玲环儿转交时,不料玲环儿却拒绝了。老为人自有她周祥之处,当时玲环儿很难为,可说话却很郑重其事!给她晓以利害道:“香草,别的什么都好说。唯独这信我不能!你想过没有?咱两家一步邻近,咱俩呢又一块儿读书到如今,这要是你们家里大人过后知道了,不怪罪我,也得埋怨我。你一定要走的话,信让其他那个同学转交要比我稳妥些,你说呢?还有,上午我爸来,说是今晌你妈捎带的一百元,喏!给你。”
就这样,情急中,香草接收了钱。只好另外找了要好的同学,将信托付完事……
香草行踪诡秘地匆匆在学校办完这些,快到中午了,她连看也没看一眼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学校、老师以及同学。一径相跟外面等着的赵维宏,返回了。
在往赵家堡子去的路上,他们和来时一样,既没上大路;又没赶小路,而是专拣了最偏僻弯弯曲曲红砂河湾地带,火箭般直奔赵维宏家的……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很惊险刺激。
当他们竭尽之能事,行踪诡谲回到赵家堡子所谓地策源地时,那知,富丽堂皇地大门,被一把虎头大锁紧锁住。首先做贼心虚的香草急切中紧着问上:“这下可好!门锁着。也不知人上那儿去了呢?”
一旁的赵维宏呢,反倒显出漫不经心。掉转头,故意卖关子反问:“妈她上那儿去了呢?”他这样问着,并摊开了双手,装出为难相道:“这可咋办?”
“我不管!反正你看着办好了。”
香草很气不过,统统把一切全推在了赵维宏身上。唯有此点上,从小处着眼,即便是已热恋中,当遇到麻烦或棘手,女孩子往住退避三舍!把男的很自然推在了浪尖峰头。这时,男处一线;女处二线个例简直枚不胜举。有道是:女性的尊贵、优越感,无处不彰显!这便是男追女最普遍。透过这种流俗,我们业已掌握了:关于香草与赵维宏,很多时候,香草便采取主动。然则,平日里冷峻少言的赵维宏,竟然耍滑开玩笑来,煞有介事!在门外急赤白眼的香草,此刻望上,即便是显得焦躁不悦的样儿,还是蛮可爱的!
赵维宏终因禁不住,伸长脖子,探出头,在她姣美的右脸蛋,猝不及防嘬了个响!这动作来得迅速、突然。使惘然若失地香草回哂斥道:“讨厌!人家心正烦呢,你可倒好。”上前使劲掐了一下他。然后声细如丝道:“小心被人看到了。”
“看到了又咋样?反正我亲媳妇,又没亲别人。”赵维宏有意将声音拖长提高,很有那种喊出来以便让所有的人都听得见意思。
“叫你不要大声!你偏——”又是一掐一拧。致使赵维宏龇牙咧嘴忙讨饶——“唉呀呀饶了!再不说了还不行吗?”
香草气不过,再也没辩甚。这回,只是在他背腰处重重捶了一拳。娇声嗔怪道:“谁是你媳妇来着!八字还没见一撇呢,美你的!”
直到此类打逗趣闹在大门过道上演得差不多时,只见赵维宏躬身弯腰,探头探脑从环绕大门的水眼洞里伸手掏出一串钥匙来,戏弄着在香草眼前晃来荡去……几多顽皮!更多理直气壮着说:“看把你慌成个啥了。我今天才发现:你们女的不仅胆小;一个个竟会装样子。”
见到了钥匙的香草,却也着实吐了一口长气。在开门中间的赵维宏脊背,这回便是擂鼓似的乱捣一通。说:“讨厌!明明知道钥匙,装腔作势硬往出不找。”尔后她歪着头,斜着眼回敬:“还说我会装!难道你这不叫装洋蒜?我也服了你了。平时不吭不响,做弄起事来,豇豆一行;茄子一行!”
赵维宏开心的裂嘴,直顾一个劲儿憋不住开心致极的微微笑。当门豁然洞开时,真正有道是:诺大的院落!空荡荡,并且一切堆放得井然有序。花砖铺的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简直象水洗般干净;院中央砖砌的花园里,紫红的、金黄的刺玫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几丛宛若茶杯口的七叶花,竞相怒放!还有粉的、火红的、开着单辫的八瓣梅、却也压不住拳头般大水红芍药的繁花似锦;只有高贵的牡丹,还不到绽放的时候,只展露出它那独一无二浓密的翠茎绿叶。雏菊尚在生长期,总之,这家人在花卉培育伺弄上,自于别家不同!
之前香草忙于应酬想心事,倒没咋留意。现在进门后,看着赵维宏反关上门后,在推放摩托其间,她这才慢慢探步到花园旁,做状出很专注欣赏着。可样子,却是一副漫不经心之大气。有关于装模作样一说辞,此刻,香草可以说发挥到了无以伦比之致极。女性,尤其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对那些花呀、草呀、往往会产生浓厚的兴趣!只要心情上佳,她们通常情况下,由心绪带动情绪,不能说浮想联翩,大都会心潮勃动不已。而这时,正值正午骄阳透过院落四周如屏风似的新疆钻天杨,不偏不邪把金色的光芒投射到院中花园。招惹得各式各色蝴蝶尽情舞蹈;至于蜜蜂呢,发出嗡嗡吟吟声,在花间穿梭;要么静静伏在花蕊上采蜜;更多的麻雀想必遁迹了……却也飞来了好看可爱的比麻雀还要小巧玲珑、披着金黄绿背的黄玲儿(黄雀);举目厨房水桶边沿,一对白腹黑翅、这里人通常称作:白脸媳妇儿的小鸟,奔奔达达,一会儿水桶边;一会儿房檐上;倏忽悄没声轻轻着在了花枝上……那弱不禁风的花枝,经不住这轻巧一击,于是频频摇晃中,仿佛鸟儿不停中羞涩颔首……因为这种喜鹊浓缩了的小鸟儿,最喜不过花水间逗留……然则,这时更羞、俯身垂头、低眉俏脸中、称得上娇美无比的却是香草了。
须臾,存放好了摩托的赵维宏,轻轻的跟进,不用分说,从身后拦腰环住了正在赏花观鸟虫的她。并粗重的气息在她的后胫,左右脸蛋,如是摩挲着……一切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随后,他们便相拥一起了……
只这一次,尽管在光天化日下,可随着香草一声幽微的叹息!却乖顺的接纳了。早没了上次她家大门外那样坚拒了……
乃至,看去,赵维宏总的说:在做此类亲昵,不很连贯。因此带动得他心怦怦跳动不已。可当他一把扳正她的身子,颤动得甚似哆嗦……然而,始终甚话都不说的香草,微显急不可奈!踮着脚尖,自动伸出双臂,环扣住了他的脖子,缓缓微闭上眼,情不自禁的将唇慢慢向他凑上。那原本青痂,已愈合了。只不过留下了少许的痕迹……
赵维宏先是慌怵。仿佛老虎吃天爷,无处下手。但愈到后来,随着凑近者喷出一股淡淡樱桃的幽幽气息扑面而来,那便是他们街上不久吃下的果子。赵维宏有多呆板,技法多么的尚不练达,可当直接面对着湿润送上的唇、那浑合着樱桃气息、还是十分诱人的!他只消俯下头……这早已超越了那种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那种扮家家,真正才是名副其实的……
这样的投入、忘情、却也够纠缠时间的……
也许,没有太过于观注他们的交往。虽然在已往的岁月里,并没出现过大起大落。可风风雨雨的坎坷总还是有的。然而,这么几年来,小的磨擦和不愉快老是挥之不去。可现在平心而论:他们能这样旁若无人的相处。综观起:好象并不太多。先前两人独处的机会有时有。然而,各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未这么热络过。唯一的近期那些,左不过便是互相之间的探试。这好比如有人只饮山泉;却从不知井水是啥滋味?再有,城里人用惯了自来水、纯净、矿泉水、可他们永远不了解甘醇的山泉和清澈的井水,虽说同属于人们日常生活离不了的。可当细细辨别:无论是味觉还是口感,大相径庭!因故,一切事物,譬如囊括进爱情!酸甜苦辣定然自有分晓。赵维宏和香草他们尽管恋爱了这么些年,真要是满打满算起:象他们现在这么如此亲热火辣的场景的确少得可怜。有道是:一切方便都是人创造的!包括他们各自,另有其他人也在促成。
当环境、条件尚不具备的时候,倘若硬来的话,除了糊涂不分场合外,更多的便是不欢而散。除非不食人间之情爱。原来人们的爱情!产生真不容易!其过程更得煎熬守望。等到这些条件因素均具备了,才说是花好月圆俯拾即是……那涓涓如清泉、甘洌清醇的感觉,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有权品啜。
是的!象他们这一对正值青春年华的恋人。正处于易冲动!情感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年龄段。正所谓:恋爱本来是年轻人的专利。这样的赞美词!只有他们才有独享的特权。难道不是吗?
在这得天独厚的院落里。他们无所顾忌的长久继续着、继续着……倾心相拥在一起。瞧那架势:狠不能融为一体……就连那牢拴大门之侧原本凶猛的大狼狗。此刻羞得夹着尾巴抿着耳,发出低沉的哀求声,下死劲蜷曲着、依依不舍的往窝里蹭;那只原本懒懒伏在花园墙上温顺乖觉的花猫,见主人来,已和香草厮混熟了,万分亲热的跳下在脚下蹭来蹭去……这时惊羞得窜上东厢房,伏在红瓦基上咪唔”闭起了困惑不解的不适眼;正房檐下一窝老燕子,刚才还飞来飞去穿梭得正欢呢?引诱得小燕儿呢喃张嘴待食的情景,此刻也好象风声鹤唳羞涩中偃旗息鼓了、并相应的停止了持续不断的嗷嗷待哺……
在持续了很长时间……大约几分钟;或许个半点钟。反正是一乎儿温柔得怜香惜玉;一下子又狂颠到放荡不羁……到底是年轻人。精力旺盛!要不,彼此纠缠了恁久!难道他们不困吗?
的确,后来他们真个有些疲惫不堪了。然而,未深入到那个最后底线。他们人虽乏洋洋的,可是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虽然无语,可他们彼此都在想着、盼看、顿时人也特别的焦灼、心在上火、喉也干燥。这时就连语言都显得有点累赘多余……
香草的脸儿乃至胫项,被这毛头小子弄得既湿又滑……可当赵维宏一旦松脱。方发现:她的脸竟象块大红布!光那羞涩所致、闪烁不已的眸子、滚动瞠视中、更有种预演前的昭示……因为,倘若把这时的香草比做行踪诡秘、胆小如鼠的话:那么这时的赵维宏无疑、便是逮耗子猫了!
看着害羞的人儿万般忸怩、作态、其过程中愈加娇美无比!这时的好看,别有一番俏丽之风姿绰约!于是赵维宏动了爱怜之心。伸出手给她梳理已散乱了的飘溢秀发;并无话找话轻声道:“来,你爱花吗?我摘给你!”她只莞尔一笑。赵维宏兴极所致,先摘了几朵火红的七叶,给了她;又摘雍容的芍药;然后更趋向前,前脚探进子花圃,采了一大把各色八瓣梅。并且说着:“这八瓣梅可好闻了!来,给你。”
香草伸手接了。这时,她两手已被花占据了。于是在左手转右手,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她方声如丝般道:“八瓣梅是好闻!可是单瓣的不好看嘛!”
“不好看扔掉。我给你摘好看的。”
果然,香草挑拣出一大把八瓣梅抛在了地下。已全身置入花丛中的赵维宏,乍一转回头,见她真个扔了。甚似不解带惋惜道:“你真个撇?”
“不真个,难道是假不成?”
香草说过后,同样也不解地偏着脑壳,顽皮不恭地审视着:“咋着呢?心疼了!”
这时,他只有和颜悦色立马附会道:“不好,就撇掉也对!反正是给你摘的。”说着从花间收拢脚。自个拿着一把八瓣梅,凑在鼻子下嗅了嗅。才又无不遗憾地道:“不过,味儿挺好闻的。”
“是吗?”
香草挺逗地问着。
又接过他随手递上来的,,闻过后,同样抛弃了。于是满院子八瓣梅、看上很凌乱,一片狼藉!
他们置身花旁,脚下又被花包围着。赵维宏定睛瞅上她的玩世不恭!望去,被花打扮围裹了的她,愈加花枝招展!楚楚动人了。妩媚自不屑说;俏丽更加可人;至于风姿绰约之形态简直无以伦比……他顿时心血来潮、很隽永地说:“瞧!我这人真是的。”话语间很婉和、很惭愧!闪念间却又兴致大增着道:“摘花就是为了兴赏。兴赏过后不扔了,留着引儿子?”
这时香草嘻嘻笑着。接上他的话:“这可是你说的噢?”说完又把手里的芍药、七叶一古脑儿抛在了地下……只猴精贼鬼地拿着一朵粉红的喇叭花,在鼻下嗅着;在嘴上捎回来,划过去,捉指捏弄着滚动好玩……她的这种放肆做孽,反观人更刁蛮、俏皮。乃至一直到后来,赵维宏不停地摘,她呢,把弄不多时,便随手扔了又扔……
因为他们甚觉很好玩。只要是为着好玩,他尽可能及的满足她。直到她接过刺玫,不慎弄疼了手,发出了一声“唉哟!”他才发现,原来,自卫带刺的花骨朵,刺伤了她手。只因这下,他们才算止住了这类似孩子气暴殄天物的玩耍把戏。
他唯恐不及忙凑上前,心疼不过地关切问:“我看看!伤那儿?”
“你瞧!”
果然,香草伸上来已被刺破了的大拇指肚,见渗出了一丁血渍,赵维宏连忙连吹带吮,倒弄得香草怪痒痒的……只见她人整个将头仰起,一声嘻嘻哈哈大笑不止。
这突然爆发的笑,便是娇气的香草得到了如此呵护后,心里一种自满抑制不住后的放浪不羁。很是抑扬顿挫转入咯咯咯、并且最后拖长了一声女性特有的尖细噎气声。
稍觉难堪的赵维宏,顿时头红脖子粗。等平缓之后,才惴惴不安小声搭腔:“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可当他往自已常住的屋里欲走时,谁料香草却执意奔了气势磅礴如殿堂的上房。于是他们便在房檐下又聒噪了起来的燕子声中进了上房……
这时,一切都是赵维宏跑前忙后。
当香草征求问:做啥饭时?赵维宏神密兮兮只是笑……原来,他妈走时,饭菜已给他们准备下了,这女人才灵活着借故上男人单位的。倒弄得香草惊讶不已地忙追问:“是咋知道饭已做好的。”直到这时,他才得意地告诉她:在她去学校时,他和他妈在街上会面了的,并告诉放钥匙的地点。
饭菜依然很丰盛!鸡肉、牛肉均有,只做法不同。鸡剁成块儿,甚菜也没加;只有牛肉混青椒洋蒜爆炒、更加青红白、愈加诱人口味!
赵维宏坚持要喝啤酒,这回香草随从了,并没咋拦。只是香草在嘴边抿了抿这俗称的马尿,被苦涩弄得不由自主的嘬嘴紧闭了起来。只好赵维宏在柜子里搜寻出一瓶冰红茶,这才两人各喝各的吃起了饭菜。
吃饭其间,香草整个过程表现得不赖。她很会联想,便慢腾腾夹菜过程中,问直顾仰脖灌酒的赵维宏,“小时你听没听说过豆皮与白鹁鸽的故经?”
“好象听过。”
“你好象啥也不知?”她挖苦着。带刺讥讽:“光晓得吞吃、喝——”
香草见他喝得有滋有味,不忍说破,这才把酒字咽下。不过,她紧后,便给他口若悬河、娓娓般讲道:古时有个没娘娃豆皮儿。后娘老是作践、迫害。给弟弟豆瓤儿处处好吃喝好穿带——
“嗯!可我知道的却是姐妹俩,后娘给姐姐吃带油的馍。时日久了,绣的女工不靓;给亲养的没油馍,意思叫好刺绣……”
“你别打断好不好!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故经,你知道甚馍不馍的?”
接着她继续:后来弟兄俩长大了。豆瓤亲娘偏心向己给成家立业了;可苦了豆皮,赶在了荒山放牧,并常常挨饥受寒。然而有这么一天放牧回到破屋子,猛然发现,屋里不仅收拾得干干净净!并备下好茶饭……这豆皮很纳闷,于是有次把牛赶到山坡,便悄悄溜回他住的屋子,方发现从天上飞下来一只白鹁鸽,直接飞进屋,在地下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年轻好看的女子。这豆皮既惊又喜!猛的从外面撞了进去……这位女子想还原,被主人识破!再也变不了了。
就这样,豆皮和这个女子结为夫妻了……
赵维宏只是聆听着,之间再未插话。不过,看得出,香草这个即兴故事并没打动他,反倒使勾起了他心间难言之隐。只从他的闷不作声,香草方知说漏了嘴。于是连忙改绞绞说:“咱们不说了!来,碰一杯。”
只见她痛快端起茶饮料,和他啤酒杯咣当碰过后,两人一干而尽!
他们这顿中午饭已过了,晚饭尚早,反正,吃完后,两人在上房东拉西扯的漫无边际……过后,香草使赵维宏寻出一根细长绳,两人闲着无聊改(翻)绞绞玩;再后来,香草又突发奇想:要找石子抓五子……家里没现成的石子,只好以羊眼仁玻璃珠充数……这些统统是她的强项。那也是女儿家玩耍习惯熟稔使然嘛!幸好香草没有玩诗呀词的。因为她清楚:赵维宏只是个小学程度,知之甚少。故,只要是沾文的,聪明的香草始终未玩……
然而,话却说回。他们囿在上房这一段时间,真可说是无所事事……难为她搜索枯肠找乐子。可明处已看到:她或是他,对此类孩提玩技,均兴味索然!那么,他们的兴趣究竟在那一方呢?
毋须问:业已到了这得天独厚的环境。无论是她或他,此刻他们所想的、也就是满脑子所希望的、左不过便是男女之交合了。所谓地交媾!即便是灵与肉之结合!舍此,他们现在还再能有什么比这更迫切欲与一尝试的呢?
其间,花猫横卧在炕上,闭起眼念经(打呼噜)。香草边抚摸着猫,若有所思念叨:人暖腿,狗暖嘴;鸡儿暖嗉子,这猫儿暖肚子。
“那是冷月寒天!人睡觉还弯弯套弯弯,强如盖毡毡呢。”
谁想:就连他这随和的口溜儿,却闹了个香草大红脸!带动二人均不好意思起来了……
经过了多次的前奏演练,欲罢不能的长期压抑;心心念念的蠢蠢欲动……眼下终有了天作之合良辰美景的场所提供。现在只须他们、应该是他,赵维宏才对!一切全看他怎么样一步步付诸实践了。
可是,这青春旺盛的毛头小子,尽管精力充沛!对异性的思慕渴 求是那样的强烈! 可毕竟很少亲密接触过。故而,赵维宏一下子无所适存。他望上去,不知是因了方才的口诀儿之故,反正他显得过于怯阵、狼狈。
后来,当两人无所事事抓着五指,直到兴味索然时,只见香草莫名其妙长吁短叹着、乃至于烦恼不过的撂下玻璃珠、星眸灼然、甚似咄咄逼视着他,并且颜容象火烧云……其样子的怪异简直无以复加!在她放浪形骸的挑逗下,赵维宏越发怯了……
照这样子,他们在上房里彼此又陷入了僵局……
直到后来香草看上急不可奈了,颇似挑战的口吻尖酸数落道:“你——这没用的货!狗肉上不了台盘。”
香草一度失望的狠狠砸下这些话后,仰头长吐了口气!人才慢吞吞,招呼都不打的从上房里出了……先在房台子上发了一会愣,尔后便慌不择道的只身溜进了赵维宏住的西屋……放下了门帘,并很脆响的磕上了门!只从响亮的关门声里,已然知道她有多么的失望和生气啊!
上房里的赵维宏,除了脑门再度紧张之过,所浸出涔涔细汗外,接着就是不住的吞咽口水。
他顿显烦躁不已、甚至坐卧不宁!于是他毫无理由的拎起暖水瓶,管它烫与否?把满满一壶水,哗哗全倒进了洗脸盆(所幸,这壶不保温,况几天了)。淋起就往脸上胡涂抹。之后,这才强作安然状地点了一支烟,一边吸烟过程中,逐渐稳定狂躁不已地情绪。
他在上房屋地镶嵌在柜子上的穿衣镜里长久伫立,四目对视着。庶几乎情绪的波澜起伏,致使他的脸在发烧、膨胀、想必,那是后悔莫及的写照。谁让他刚才那样规矩?那样瞻前顾后呢?
接着,他又续了一支烟。这恐怕是三支或者第四支了吧?
直到吸完了这支烟后,抬头看表时,已是下午六时许了。偏西的太阳依然亮堂堂的照着……特别是东面厨房那一排房子,特光亮!按往日,母亲该在这时忙碌起来了。然而,唯有今天,这宽畅、红砖红瓦裹就的厨房,却也一片宁静!并且厨房门紧阖着。可敬的母亲!为着他,明智地借故回避了。可是,赵维宏总觉得他和香草这样做,不太规范。这书读少了的愣小子,看来深受传统观念的束缚。他固执地认为:堂堂正正娶进门,那才够味正统。殊不知,现在都甚时代了?他还这样的死教条,亏他还是八零后!
以上这些,多多少少束缚着他,影响至深左右着他。
他忍不住张望他住的西屋,这时甚而连窗帘也拉上了。他心想:香草真个很生气了!看来又要拒他于门外了。
西屋背阴处,这时恰在阳光作用下,屋宇被树梢投射下的婆娑之荫翳、随着微风的沙沙啦啦,屋脊面院的斑驳陆离斜对面房面上投影,在不停的晃动中变幻多端,煞似一番好看!而这时外面觅食的各样鸟儿……此刻会聚在了树枝梢头欢叫着,方使得这寂静地院落增添了无限生机!
稍停片刻,赵维宏又开始不停的一支接一支吸烟,直觉得满嘴连舌根带腮帮子一片麻木。唯独他人不麻木!始终清醒着。这才从上房决定走出,打算去哄、去劝香草,再不要生他的气了。
他正在担心,既然门闭上了,肯定里面扣着。按香草的脾气!但是,他想的未必就是现实。这回他是估计错了!门只是虚掩着,只轻轻一推,便轻而易举敝开了。
屋里意想不到的情景,令他吃惊不已!
只见炕上的香草衣服褪脱堆在上炕一边,一条单子裹住玉体。双手作态拉着,但却故意半遮半掩……隐约间,遗露出两脉隆起的乳根……见他进来,仰躺着的人,索性一踢腾、于是上半身暴露无遗了……赵维宏恍惚只窥见宛若黃豆般乳蒂联带着一枚硬币大小的褐色乳晕、与雪白截然两色外……再也没敢细去观赏。可他那里知晓,那正是维系所有幼体生命的根呵……这时她人也很紧张;同时,也很浪荡!于是,他们只短暂的几秒瞠目而视后,便理所当然交颈鸳鸯、连理枝;并头鸾凤、同结心了……
爱情之高端!大抵应是这样。
而象他们,当年龄的增长,身体的发育成熟!于是他们的情感有所寄托,随之而来便是生理渴求的极度需要了。单就其能量,旺盛得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此刻,任凭什么也扑不灭了。
亘古来,不是传说:一桩姻缘的作伐。须经五百年三生石上的修成。那么,我们不妨设想一下:五百年前两颗迥异的原素、也作因子。在年复一年,在阳光雨露的不断沐浴滋润下,变为两颗子粒,植入肥沃的大地,南来的阵阵和煦暖风催醒他们生根发芽……方度过严冬;迎来暖春。破土而出!再经过花的夏;和秋的果。这样岁岁载载、一脉相传着下来……五百年啊!不知在轮回中遭劫磨砺了多少个千千万万、九九归一从涅槃中复生……原本两颗缘来再续的因子,再度聚首!试想想:谈何容易……
人类的姻缘据说更有据可考。使人不禁会想:五百年前一对对恋人也好;情人也罢。这之前会是什么情形呢?然而,一旦有缘,便千里来会,委实难能可贵啊!综观人的情缘,姑且均是如出一辙。
现在赵维宏与香草能有今天。可见:五百年前,很有可能他们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要不然,他们怎么能结合在一起呢?既是天涯海角;抑或天南地北。月下老儿那根红线,就拴系住了。又可见:他们的姻缘,百般磨难,一波三折!是见怪不怪的事,足以是黑发人变为华发人。
爱情的美感,其中的乐事!青年男女有权去践约、去体会。固然,他们的交合便是妙不可言!原本又有一说:正值年华的青年男女,恋爱之说:本是独享的专利!柏拉图式的不可取。可别忘了,好的姻缘须五百年的积修。由此可又一见:恋爱足称得上“马拉松”式了。可是,人们啊!在爱的终端“性”上的随意乃尔泛滥成灾!于是才有了艾滋的惩罚!仿佛冥冥之中,警告人们专一、规范。
可人做为自私一族。往往视男女之交搞交易,并为所欲为;有嫌贫喜富,于是有了挑肥拣瘦中的自轻自贱;更有卖的!却自诩:嫌穷不嫌贱的论调。把原本崇高美好的爱情物化了。这才是人们的一大可悲!
惟有缘于自然中的青年男女之爱,便是至高无尚的!
现在正在房中进行男女爽心悦事的赵维宏、香草他们,无可厚非归于此类高尚的!
急风骤雨只是刹那间的爽乐!
倏忽,两人均喘息未定……象余兴未尽!
但遗憾至极!却已结束。扫兴地香草不禁犯疑:“你这是咋了?是不是有病?”
“我——我不知道。”
赵维宏人蔫蔫的,并灰心的嗫嚅说着。
原来,他们象水中 嬉戏的鱼儿,权且体外授受。
过后,先是香草翻起身,找来了卫生纸揩试残局,她虽然落寞,心里带着疑虑?但她强吞咽了下去。动作利索的穿戴好,这才对他缓声说:“你先弄些水来,咱们洗洗。”接着,她没忘爱怜似的慰籍:“咱们都太小了,也许有好多不懂,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赵维宏倍感激动的只“嗯”了一声。然后人很听话的按照她吩咐端水去了。
香草很仔细、讲卫生着把一切都清洗干净后;也没忘了手脸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濯洗,又督促着赵维宏也按她的指示照做了。于是他们方象没事人似的,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天这时全黑了,因为他们过早就已拉亮了灯。他们就这样一直默默坐着,时不时相互对视一下。其实各自的目光里分明含着意犹未尽的意思……老实说,他们虽然初次涉入以失败告终!可是他们总还是互相眷顾着对方。因为彼此“爱”字当头已足矣!难道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夜晚,每当万籁惧寂的时候。少了白天的喧嚣、纷扰、所以,夜幕笼罩下的人们,除了休憩、除了安眠之外、每每在夜色遮掩的私人领地里,人们更容易进行他们的可心乐事。这时,不象大白天暴露无疑!亘古以来,自从有了人类的繁衍生存、便有了“羞”字当头!于是便才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呢呢喃喃……男女在这样的环境下,由爱产生情、而情的最终表现形式:便是交合。它除了固有的传承,更有不可言语一说……
当屋子里面拉灭灯,在黑暗中,他们动作很连贯、流畅、仿佛早之前有高人传授……在她的缓缓导引下,他们成功了!直到香草忍不住浑身哆嗦着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尖利声!其声似毛骨悚然!然而这时该做的结束了。他很爱怜很心疼她的痛苦之声,做状要分离时,可是,发出很悲惨凄婉之声的她,却情不自禁反而紧紧拉住了他不松脱。看那架势,狠不得融为一体。
就这样,两人粘住,纠缠了很久很久……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在炕上才开始压低声音喁喁私语……那说话声除了他们,别人休想听见。
“我有点儿渴!你呢?”
“那么把灯拉开。我给你倒杯水好吗?”
他说着,见她未支声。停了一小会儿,他便摸索着在靠窗前的墙壁上寻找开关。然而她不声不响,做出了只有他才明白的制止动作。那动作尽管在黑暗中,却分明是火辣辣的!是永不满足的需要啊!
也许是他们太年轻了?无论精力还是体力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旺盛程度。故而,对这精美绝伦的乐事!他们竟然能一发而不可收拾!好象永远不知道疲惫是何?只知道通身彻底的寻求感观刺激!在激昂的亢奋中一次次寻求快乐的感觉。
这良辰美妙的夏夜啊!当不安分的虫子在呻吟!微风拂动着树叶沙沙啦啦作响,带动得夜宿树梢、也不知甚鸟扑愣着啁啾哀鸣几声!随之静寂了下来……月华似水,洒下淡淡的青晖!他们对这些置若罔闻,因为置身屋内的他和她,甭想领略这所有的所有……更因为鱼和熊掌兼而得之,现在他们只知道永无休止的继续……至于睡眠这时已与他们彻底绝缘了……这个夜晚,永远是美好的!其间除了手纸解决不了问题时,他们好象大概第三次完毕后,方拉亮了灯。进行了一次爱洁的处理。因为那淡淡落红!是带着少女千般旖旎娇羞之果;又带着玉女初尝的阵痛之浸出。于是,标志他们金童玉女的分界线:便在这落红中意味着结束了。这时,对他们可以毫不掩饰地说:成为真正的男人和女人了。
也许是太幸福了!或许是少不更事之举动,当他们不知疲倦的继续好事时……香草出于好奇不已,万分惊讶感怀地发出惊叹:“我的妈呀!骇死人了!你这死鬼东西。竟有恁——恁么多?”
她悄声急促中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难惊诧。唯有她这里所说的恁多!便是所指他的精液了。
旋即,她又将脸贴着他耳际间百般撒娇。煞是亲昵肉麻地轻唤了一声:“宏哥!你——你真好!”
人是很害羞,将脸不停摩挲着……末了,恰好蒙在了他的胸前。象个襁褓中哺育的婴儿……并将早已凌乱不堪的秀发,恰好抵住了他的下颏……纵然看上:一整夜唯有她的话多。并且很离奇、怪诞;而他呢,仅有的便是一些嗯、哦之语……
再听她紧其后,一会儿把他嘲弄为:东西;一会儿又亲昵无比的:宏哥!凡是荒诞不经的怪异称呼,出自她口,辄总是撩拨人心的……无处不彰显一种挑战加爱怜并举的过分热络。
“天恐怕就要亮了!也不知家里有鸡蛋吗?我给你打两个荷包蛋。好象听很多人都这么说:行过房,男人身子都虚!荷包蛋最是滋补的。”
“算了吧!五点咱们就动身,外面好吃的多的是。”
“那——那你乏吗?”
“不!”
随后她喟叹了一声!接着说道:“今后的日子长着呢!象咱们这样不节制的话,肯定对身体不利。尤其是你们男人。”临末,她又故作正经地发了一番无端之感慨——“又不能当馍馍饭的紧饱吃!”
他呢,只嗯答着。接着,她又突发奇想着说:“你说怪不怪?我心里好象吃了大肉片,发潮着直往上犯。你呢?他闷声闷气发狠答了句:“我也是!”之后,乘着东方快要破晓之际,他们竟象快乐无比精灵!穿行在云里雾里恣意纵情;恰似一叶扁舟,在波谷浪头肆无忌惮的颠簸……到底是青年人啊!青春的活力随时随地都可以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所固有的情丝蜜意、每每在他们彻夜欢洽的心身里,永不间歇的进行者、进行着、并持续得很久很久……
十
四点多点,当东方渐露出鱼肚白,双宿的人儿起来收拾,整装待发将欲双飞了……统共起:其实行囊很简单。除了各自换洗衣服及洗刷用具外,再就是香草钟爱的书本之类。紧锁上门,把钥匙依旧放在了大门水窗眼。然后两人便勿勿往家门前不远处公路撵去……准备先搭乘去县城的班车,再转车到他们要去的那个城市——安州。
眼看他们就要投入公路,只见公路丁字路口上悄悄停着一辆小面包。见他们到来,冷不丁象召唤似的忽闪忽灭起桔色的后尾灯。前面走的赵维宏惊喜过望掉转头,冲着紧跟后面的香草说:“这不是妈要来送咱们了。”
香草接上甚有些忧心忡忡道:“好是好!你大在,多不方便。再说:咱们前前后后的事,你大恐怕还不知道吧?”
“理他!和他球不相干。”紧后又给她宽心道:“你放二十四个心!他要上班,不会来。”
赵维宏轻描淡写的不屑态度,是存宿怨的。
下面的香草更觉蹊跷!方不解地问:“你大不来,难道你妈会开车?”
行进中的赵维宏,颇得意地夸口:“这你就不晓得了。妈为了学车,去年在县上驾校拿了执照。”
香草更加惊讶不已,她始料未及,她的这个未来的婆婆,竟然真会开车!而且是有钱人才能开的车。香草进一步试探:“那你会不会?”赵维宏大咧咧着口气:“这有何难?当你有了,自然就会了。”
话虽则 这样!大道理人都懂。可她总不由得感叹连连得不行!始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道理!同样和自已的父母比:可敬的父亲甚至连摩托都骑不了;可爱的母亲!更甭提了……他们出行代步,除了自行车,再就脚量地面。同样处在天底下,因了出身,家庭的不同,高低悬殊竟然是如此之大啊!
香草这样思前想后,再也没多问及。只紧步其后他,迎上前去……
出乎他们意料:偏没往赵维宏话上来。只见车门打开后,前排座位上,坐着赵永川老两口。没错儿:稳坐在方向盘前的,果然是维宏妈。唯有这女人,显出无比的亲热,简直过了度!他俩先后上了后排坐定。直到维宏妈把车开启动后——前排连连打哈欠的赵大主任,才睡意未醒地侧过身子,并不是兴灾乐祸;更多便是忧心着说:“你们这些娃娃行事上,从不顾及后果!我昨天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就这样屁股一拍一走百了。哼!麻烦事儿还在后头呢!”
操纵方向盘的维宏妈,深为不悦!截断道:“你少说丧气话!到双河镇,你上维军那里等着看你的戏去。如今都这时候了,亏你说出口。这事用不着你来操心,我听着都烦!”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看你们到头来咋对付收场。”他说完,便仰头在坐椅上,闭目养起了神……
果然,倏忽一到双河镇。天早已大亮了!维宏妈刹住了车。毫不留情地催促道:“到了!下车吧。”
“咱们不是说好了,上县看雪梅的吗?”
“有啥好看的,不缺吃不缺喝。你还是下车看你的戏去吧!听说今儿是最后一天。我把维宏他们打发走,顺便看一下就是了。”
赵永川终拧不过妻子的连催带哄,他人才慢腾腾下了车……只剩下他们仨人后,就要启动时,赵永川佝偻着腰,敲开车窗,几乎将头伸了进来。这回别的没说,只再三再四嘱咐:让妻子把车开慢点。小心没大错……
维宏妈紧把着方向盘,在笔直的水坭路面上,不疾不速的驾驶着。良顷,坐在后排的赵维宏,这才带着不满,劈头盖脸向他妈发难:
“我们本来搭车的,谁让你们来送?”
“你这孩子说甚哩?因为老妈我是干蛮筋!这才来送你们的。”
“要送,你来就是了,偏他也随了来。”
赵维宏把一切忿懑全撒在了母亲身上。
一边坐着的香草,拦也不是;劝也不是。遇上这样的场面,真够难为她了。
这一回,这女人没有向着儿子。缄默了好一阵子,则语重心长地给儿子谆谆开导:“你这孩子,咋能这样说话呢?人在世上,总得讲天地良心。你爸他就是那种人,我还不知道他心里的曲曲肠?他是爱面子的人!再说:当老人的把你都拉扯这么大了。光凭这一点,你这样说他,未免有点太过火了吧?”
这女人语气缓和地说着上面的话。其间香草听着听着、连她也糊涂了!看来这一家人,关系不仅微妙难述;甚而更错综复杂。只不过,各娘肉儿各娘疼!香草心里豁朗着。她的这位婆婆,总不至于拿儿子另眼看待吧。
是的,这女人正为了偏心儿子,才说出以上表面好象维护男人,数落儿子的不明世理。殊不知:历来大树底下好乘凉!关于这些,赵维宏远不及母亲了。
过后,赵维宏在香草的不住戳弄下,很听话的再未和母亲较劲。之后,他们很少说话。在不知不觉中,面包载着他们很快进入了县城……
当车靠近汽车站那一地段寻位置停下后,猛然发见,雪梅突然象从地下钻出似的!从人缝里挤了过来,笑吟吟地一直向他们撵上来。这才赵维宏说:“妈!那不是雪梅吗?她咋到了这里?”
维宏妈得意着微微笑着说:“我提前给她通了话的嘛!”接着对迎上的女儿说:“你不在学校听课,跑这儿来做甚?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嘛,看着送走你哥他们,我会来你那儿的。”
雪梅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先没给母亲答复。却亲密无间的上前拉住香草的手,嗫嚅半响,才很不惯熟的轻唤声:“嫂子!——”然后她们俩旁若无人,手牵着手,站在一边拉起了体己话来……
这时,天还尚早,七点不到。向整个县城望去,只有这里人熙熙攘攘……大客车:豪华型的、软座空调的、双层卧铺的、不时的出出进进;并在司乘人员的大吆喝声里——有拎包的带铺盖的凑上前,讨价还价议票价;更有卖水果、煮鸡蛋、麻花、饼子、饮料葵花籽、麻子、香烟的围着……
赵维宏一看这里很噪很乱。这才征求母亲意见:“妈!这里人太多了。咱们是不是重新寻个安静些的地方,吃些东西?”
“嗯!对的,我也这么想。那咱们先上车再说。”这女人对儿子说完,旋即召唤:“雪梅!别只顾站着说话了。把你嫂子引来,咱们上别处先吃些,回头再说。”
等到四人坐上车后,维宏妈一直往东开到县中学附近。这才瞅准一家象模象样的餐厅前……停了下来。
不同往日,这才真正称得上他们一家大聚会。有道是:亲不亲,这里分!赵家县上的老大——维保一家及维军县医院上班的媳妇,始终未露面。
尤其是雪梅,其间表现得很积极、卖力不说,不住声的招应着。只因有了她,方显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来……
他们点了一盘蒸羊羔肉。另外还要了几碟配菜,边吃边谈——不经意间谈到了读书一事上。香草只是默不作声;雪梅呢,这回好象换了人似的,尽拣有关于现在上学不利一面,大说特说:“现在考学已没多大作用。先愁考不上,这一旦考上了,又没工作,等于白考!”
这里不禁是人疑问:这家人供给,个人正在努力的女子。竟然把读书考学批驳得一无是处,甚至面目全非。据她振振有词说:现在的社会,考上到头来也是个出门打工!所以,迟打工倒不如早打工的好……
女儿说着;母亲频频颔首附会着……总而言之,还不是为了香草出走找开脱。人啊!皆如此:当为了自已或者和自己有关联的人时,通常在说话做事上,该偏心向己的终归向己,那怕是违心的——试问:雪梅她睁着眼尽说瞎话。有道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正因如此:才有学而优则仕!既然现在读书无用了?她为何不放弃呢?至于谈情说爱上:难道她麻木不仁?对异性没一点感觉?她和香草是同龄人。不过,话却说回来:既然香草对升学无所谓地做出了放弃。那么,至于其它敲边鼓的这类打圆场,只不过听上去很楔入,道理辄总是很充足。因而惯常情形下,缘出于同一桩事,其说法多多……故而:才有理是理,谁辩呢?这朴素的哲理!
这中间,维宏妈含糊其辞说了些托辞。便先出去了……过了不大会儿,直到他们从餐馆出来,才发现:原来这女人是上市场,买了好多新上市水果。还特意买了果糖、核桃、花生、枣子之类……她甚觉惋惜不忍,几带遗憾之口吻道:“孩子,你们这就要算是结婚了。本来我要给你们热热闹闹暖房开脸,看来现在只好凑合了。正正规规很难入人意不是?我这做妈的很觉对不住你们!所以,孩子,你们听好了:至于家里的事,你们别管!有我呢。到你们做活的那儿后,要不你们租间象样点的房,别疼惜钱呃!这人常说:好出门不如穷家呆!出门一步,一分钱逼死硬汉呢。我实言告诉你们:咱家不说十分富有,钱上不缺,我这里不是有意夸富!唉!这话叫别人听见会刺笑说:王十万,还差个挑水担!……”她说着,拿出了一个红包儿,上面印着:若水县信合字样。随手交给了香草,说:“这点钱你拿着,衣服我这里不买了,你们娃娃人儿看着喜欢的自已买好了。缺钱的话,打电话,我寄,咱家有!红枣别忘了,一定铺在你们床底下!无非是希望你们早生贵子;花生无非是希望你们间开花着生。只不过,现在想多生,也不现实;至于核桃、糖果之类……没箱压的话,搁在你们的包里也行。总之,这是老辈儿流传下的规成。千万记着别忘了……”这女人说着,依然好看的脸儿,冷然滚落下了晶莹剔透的串串泪珠……她欲言又止,好象有很多未尽之言,但却硬被女儿岔断了。
雪梅果断的说:“妈!别在说了。现在是哥嫂他们的好事!咱们应该高兴才对呀。”她扭回头,对两个即将出走的道:“你们看看:把妈惜惶成啥样子了。”
维宏妈甚觉不好意思的凄然一笑,说:“也是的,瞧我这副德行!”然后又颇较真地道:“我就是心上老牵挂着,总觉得过意不去。可——可你们那里知道做老人的都是这样一副心肠的呀!”
她说完,便又专给香草嘱托:“出门不比在家。你们要多留个心眼!还有,带的钱到那里,存了或打在卡上,随用随取。别忘了,一到地方,给我回个电话。”
直到她说完这些,才发动起车,直接开到站上。这时,已是小晌了。母女俩看着送维宏、香草他们搭乘上了走安州的长途。雪梅直接送上了座,并不甘心,又在下面买了矿泉水、随着车缓缓滑动,他们再有多牵扯、多么的难解难分、然而,随着车的逐渐加速,他们不分也得分开了……
坐在车上的香草,拿出婆婆临分别前塞给她的包,甚觉沉甸甸的,拿在手里诸多不便,于是递给了一旁的赵维宏。赵维宏接过打开一看,嗬!足足一万,这可不是个小数字!这才小心提防着装进了大包。幸亏这座位高,完全能掩住。谁都知道:出门带现金,险象环生!当这一切做熨帖,他们才安稳的坐着,彼此拉着话儿……时不时打情骂俏着!完全沉浸在幸福之感里……
载着他们的长途特快,在蜿蜒盘曲的公路上行进着……道路两边时远时近的梯田庄禾,长势诱人!这地方今年雨水广,在这靠天吃饭的地方,一旦遇上个风调雨顺年景,那整个山从山脚到山梁,便整个被翠绿包裹住。小麦仍然是这里的主打作物。小麦这时大都绿中泛棕,将意味着用不了十头八天,就要开镰了。现在的庄农人不比从前,山洼上的蒿草尽管齐腰深,可是成片连带的植树种草,和庄稼地有着截然的不同,人们饲养的牲畜一般不出山,况且政府三令五申实行禁牧。可在有的深沟,山高皇帝远,有极个别放牧的。
当车不疾不徐行进到更深更大的山沟纵深处。那缘源于呈放射汩汩涧水,汇集成潺潺溪流,在绿茵苔藓的青石中百回盘折,从高处冲刺打着旋儿飞溅,形成了处处清澈碧绿的山泉时,满溢后,便又淙淙不歇,一直流淌着向远处……大自然如此之美!简直难以描述……望着这些浮光掠影,车里他俩心情格外写意!尤其是香草,头次出门。才离家没多远,见到变幻莫测的陌生地之村庄奇景!她人望上,很兴奋!很激动!每每流露出一种情不自禁之神态。
乃至于出了他们的县界,进入另一个省际县域时,香草愈加兴喜若狂!象个天真的孩子,不停的嚷嚷着——“这不是投了咱们上次走过的地方吗?”
赵维宏不象她,煞是懒散的伸出左臂,将这雀跃的人儿揽在了怀里,幽幽地说:“是啊!再往前不远,投入另一个岔道,就是走外爷家的那条路。”
“我就说嘛,感觉上熟熟的。”
香草挣扎抬起头,不停向窗外瞧着,一边应着;旋即定睛瞅住他,煞是调皮捣蛋,玩世不恭似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逗他——“唉!也不知你的那个俊什么女的现在做甚?你这人啊!咋说你呢,也够狼心狗肺的!人家苦巴巴等着你,你得好好的待人家才是噢!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啊?”
赵维宏冷峻起脸,挺严肃一字一顿道:“咱们最好不要提这些好不好。”
“行!行!不提了——不提了——”香草虽口里应诺,但却总揪住不放。最后喃喃自语:“人家俊女子用心良苦啊!……”即可又来了兴致——“喂!你听着吗?我来问你,你把那半个梨是吃了呢,还是保存着?”
“谁希罕!我当时就扔了——”
贼精的香草顽皮的上下打量着他,甚带挖苦的试探:“这不可能把,恐怕你嘴里说的不是心里话。”
双方缄默了一阵子,香草总不甘心,拿此事当把柄。你只听听她,象审犯人似的旧事重弹。硬想象着往要害处试着戳:“你这家伙!别表面装老实!你现在必须老实交待:你和你的那个俊女子从何年何时认识?又从何日何时好起来的?一并统统招来。要不然,我决不轻饶你!信不信?”
面对香草如此刁蛮、放诞、赵维宏一时半会真拿她无奈何……大概女孩子都爱扑风捉影,善长想象,因此女子既小心又尖酸,往住对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糊乱猜测,无端定性。何况这确实存在过,并且在她当面出现的。她没无中生有再添枝加叶……已算万幸了。
在当初她没深究,那会儿他们还未合二为一。现在他们都已那个了!并相跟相随,正在远走高飞……于是,她明知只产生没发生的事,她都要醋意大发!已做了一回真女人的她,身上这些通病她全占有了。只要是蛛丝马迹,能捕捉的便捕捉,那怕是为了好玩、故意恶作剧的气她、她也能一板一眼权且当回事的对待……时下,她没糊搅蛮缠,已大幸!假若遇个糊涂不懂世理的,一味拾个棒槌认个真,说不定,他们早都出现危机了。然而,一前一后看来,香草人总是精明!这事直到现在重提,并且是由此牵引出,可以这样说,她的疑窦多多的醋劲、辄总是既无聊又耐人寻味的。
客车很快很平稳,只一晃眼,他们所说的那个岔路口,已远远抛在了后面……反倒是引惹得香草挺直了身子,无不遗憾过后,即兴地又怂恿:咱们要不就在这儿下车,去看看你的俊女子究竟在作甚?”
尽出些馊点子的香草,想方设法损他、以便激他!她的这些小儿科斗气法、却是赵维宏的的确确拿她没办法了。他见她老是乏味地纠缠不休。于是所谓地不快早抛到爪哇国去了……冷不防把她一把揽入怀里,使劲摁住她,摸索着在她胳窝挠痒痒……想不到:这种孩子气的疯玩,竟然挺管用,随着香草吃不住翻滚腾挪,拨弄揉搓得她一个劲儿咯咯咯不已;并且连声求饶:“她再也不敢过问这些了。”
到底是孩子啊!
虽然他们已成人,自命不凡!并且真正开始了成人生活。可孩童未泯时时刻刻在他们身上无处不现。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终归会老练的,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大人的。
他们就这样,在后排座位上肆无忌惮地疯闹着……甚至更旁若无人的还出格亲热……就学城里恋人!搂在一起,亲吻着……这太亲密动作,倒惹得旁边的客人,特别男客、心猿意马得不住拿余光往他们这里瞟来溜去的不行……因为天下所有的男人:不论是年少;还是年长,当眼前出现一个漂亮的女子,大都是这种德行,我们姑且冠之于过眼瘾。
香草的年少,更加之她形质不说是旷世美女!足称得上超凡脱俗的出众!这样一个赛若天仙的雏儿,正在做着男女亲密之举,试想想:世上只有一个柳下惠,即便是雅人宋玉再生,且不说邻间漂亮女人偷偷痴心了三年也没起邪念;可有人遇上那怕是寡妇:虽无十分的姿色,却也有动人之处!司马相如的拐术才能大行其道。这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世上的男人都会心旌摇摇得欲罢不能……你要说丝毫不动心,恐怕说不过去吧。
车到前些日子他们去过的山原,并进了站。上下客一完毕,便又马不停蹄的行进了……出了小山城不远,便一头扎进横亘在前的陇山隧道。香草愈加兴奋起来……
好几里的隧道,仿佛一下子钻进了地穴。香草刚刚的兴之举,一下冷落千丈!不由自主地往赵维宏怀里挤压、感觉出,她明显的害怕了!就这样,她一直紧贴着他……更有甚着,每当前面开过或后面超越的车一声声尖怪刺耳的喇叭……她不由得身子抽搐!在一惊一乍!……赵维宏甚觉她胆小如鼠的滑稽可笑。这才给她解释:“别怕!钻隧道车都是这样儿,看把你吓唬得不行样儿。”
“我就是有点担心嘛!看把你日能的。”
她一直就这样紧伏着,一动不动,嘴里只是自顾自说着。
直到远处透出一道亮光,高速急驰的客车,亢奋地拉出一串串鸣笛!风驰电掣般驶入阳光绿野地带。香草也不知确实是惊的还是装的,惊魂未定的长出一口气!才缓缓将身子抬起……赵维宏仔细看时,她果真不是娇气装的。缘由是:她娇美的脸儿——添了份煞白之痴呆,那自然是余惊未解的鲜明写照。
赵维宏虽然觉得她十分可笑,但却没说出来,而是给她输血打气。尽寻开心的,缓解她过度的紧张。他说:“现在车上高速了,看到没,这路来去中间隔开着,并且现在往北一直是下坡路,这凭眼是看不到的,若不信,越往前你就明白了。”
这时的香草完全缓过了神,随着赵维宏导游似的讲解,她不住向窗外张望——果真,这高速路就是和她平常走过的路不一样。当车进入前面的大川时,这里的麦子已开镰了,并且大都是收割机在收割。香草既奇怪,又省怕别人听见着,这才尽量压低声音说:“原来这里麦子已黄了!”
赵维宏大不以为然更进一步给她解释:“嘿!这算什么。你恐怕不知道吧?往前一直到北边平原,早半个多月前,也就是我和拴全哥回家之前,人家那里麦子早割倒了。”
不想香草猛地在他肋间来了一拳。悄然道:“你说话轻点儿行不!谁不知道:南方春上还有割收的呢,这个我比你更知道。只不过如今亲眼见了,人家才觉得奇怪嘛,看把你能的不行。好象我是个乡里棒,头回吃挂面!”
原来,香草唯恐别人小看他们,才着实捶他一拳以示警告!赵维宏可没她想的多。直到吃了一下领教后,方明白!于是很不自然报以认同一笑,再也不敢大言不惭的夸夸其谈了……
后来,他们尽可能及地寻些其它方面有趣事,打发漫漫长途旅行中的寂寞。
果不其然,只见香草象突然忆起甚开心不已的笑料,忍俊不禁地问他道:“喂!你说好笑不好笑?前儿妈真真好笑!尽拣着说那些故经。”
“记得!这又咋着了?”
香草吃吃笑着,老半天,终于忍不住着说:“妈咋不说那个有名的烂眼角?”
赵维宏一时半会没弄懂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便漫不经心问上:“啥烂眼不烂?老说半拉子话。我那能知道你尽鼓捣些甚?”
“看来,你真个不知道。唉!也难怪。”她叹了口气!紧接上道:“那我不妨给你讲讲——”这样说着。有意清了一下嗓子,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道:“从前有很恩爱的夫妻两,男人在外面经商,家里长辈、同辈他都不想,就专思念他的妻儿。于是给妻子写了份信,信是这样写的——”香草强忍住笑。咳了一声,再振作了一下,严肃状道:“粉粉扑的你好着吗?瓜葫芦蛋蛋乖着吗?烂眼角儿死了么?搅架不贤嫁没嫁?”香草一径念念有词说到这儿——早前仰后合笑弯了腰,虽然声音只有他俩之间明白。然而赵维宏依然一脸的茫然!不自觉勉为其难挤出点笑。一头雾水似地不解问:“你尽念叨些甚?我听都未听来,看把你笑成甚样。”
香草好象笑岔了气……好一阵等缓过后,鹅蛋儿脸庞红红的、着实受看!透出另外一番俏皮!一口一声:“哎哟哟!想不到你真是个大笨蛋!还没听懂,等于我白说了。”
赵维宏被逗引得兴头上来了。于是愈加不停的追问:“究竟是咋回事嘛?再别笑了,好好说出来我听听。”
香草这才煞住了。给他解释:“这本是顺口溜儿。属于打油诗——”
“顺口溜儿我知道,是人瞎编的。打什么又词的……”
香草简直哭笑不得。捺着性子更进一步解释:“打油诗就象咱正月里吼仪程。差不多是一样的,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仪程谁不知。那你究竟说了些甚?”
此时的香草靠着车窗。调皮地翻瞪着白眼仁儿,说:“你真要知道是吗?那好!你听好了,别笑,千万更别照样儿。可学不得噢!”
她故弄一番玄虚。才悄声附着他的耳,说:“这信头一两句是问候老婆儿子;后两句嘛——便是问老母亲在不在世、妹子出嫁没出嫁的意思。”
赵维宏这才听明白。顿时,也被香草这个故经逗得不行……不过,他始终没笑出来。
末了他只说了一句:“这个商人不是个东西!”
可香草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人心都是偏的!只不过不要太出格就是了。”接着她又道:“这个故经还没完呢——”
不过这次不象方才,总的说能把持住没笑。只听她慢条斯理讲道:“——偏巧,那份信被这商人母亲先收到。这母亲看过后,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仿照着立马回了一份——”香草讲到这里,故意卖关子……准备好之后,一口气念完:“粉粉扑已死了!瓜葫芦完蛋了!烂眼角越旺了!搅架不贤的坐定了!”讲完,她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说说这母子俩结仇深不深?”
“这也是报应!沟崖边叫的不好听;沟底里答得更难听不是?”
“嗯!算你这回说对喽。”
香草给予充分的肯定。不紧不慢阐述她的观点:“向来家丑不可外扬。母子、婆媳、再说到兄妹多么的不合,表面维持的还得维护不是。有些事不要太做绝了!大家都留有余地。老人不是常说:人敬你一尺;你必得还人一丈,让人一步有活泛。前儿妈口口声声给我念开路经,我又没傻着!知道那些该做;那些不该做,当时我就想起了这个传说来。”
“那你当时咋不说?一直憋到了现在才对我讲。”
“你懂个屁!这些能当着老人的面讲吗?”
只见她气急不过的又道:“真要是讲了!你的妈不惜惶;也会心里不好受的。”
“那有甚么,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什么?笑话!哼!”接着她反问:“那你当时嘴叫驴踢了,你咋不说?”
“你让我讲,我也讲不来。”之后他又问:“你是听谁讲的?”
“我是小时听奶奶说的。”
“你记性真好!我以前听的,能大概记得。可象你原模原样,根本没那个能耐。”
赵维宏的自贬,分明是在颂扬她。
香草喟然过后,回到正题纠错道:“不过咱妈人眼角可没烂噢!不象我妈,真个好象很苍老了,时常眼泪晕花的。”
香草一提起她母亲,脸儿再也笑不出来了。同时,人也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
这时,车上好多乘客吃呢、喝呢的。赵维宏手刚伸向身后搁现金的包里取水果时,被想心事的香草迅疾按下——不用分说,将包依旧压在他们屁股后面,并不住口悄声责备:“真是个十足的大尾巴羊!”
“长途车,一直到站人才下。搁在背后老感觉顶得人难受。”
“你难受!别在管——我来经管!”
果然,她说着,将包搁在了腿上,并紧紧抱在了怀里——瞧那样儿:要多小心、有多谨慎……于是过后,赵维宏也就再没争执,随她去了。
后来,他只好从行李架上另外包取出果子、水、先让香草,她头摇得象个拨浪鼓——以示拒绝!他也没心思吃,只拧开瓶塞,灌了几口水。而同时,邻坐的乘客我行我素,不住向他们这对不安分的情侣望上——似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成为乘客的看点……殊不知:这更引起香草的不放心来。于是,愈到后来,她把那个装现金的包揽得更紧了……
岂知,人心各有千千曲。
乘客只所以往他们此厢瞟乎:起根发苗不为别的,皆因了她呀!
迄今为止:男人们的眼神,对异性的一瞥一瞄中,还没脱了贼头贼脑之干系。这也难怪香草将错就错,误以为盯梢上她怀里揣着的包了。
当车掠过村舍;穿行于茫茫戈壁上建起的房屋、田畴、尤以瓜田分布最广……猛的往下一扎,进入人口稠密、作物茂盛、自与别处不同的广袤平原时。香草呢,更觉好奇!她人又显得活跃起来,不住的问泰然中打盹儿的赵维宏:“这已到甚地方了?”并连连赞叹:“这里景色真美啊!”
“已到平原了,前面不远便是黄河大桥,足有一两里长呢。更早以前,武警把守。”
赵维宏解说着,又很关切地问:“你感觉咋样,恐怕还不习惯坐长途吧?”
“还行,就是伸腿不方便。快到了吗,还有多远?”
“快了,也就是一两百路。”随后他很体贴地说:“要不,我站会儿,腾出位置,你躺会儿。”他说着,真个要站起来,但却被香草硬拽下了。说:“行呢!你坐你的。”可她人总是把那个包抱住始终不丢手……
过黄河大桥了。
黄河虽然名气很大!至少在香草固有的头脑里这么认为。然而,当亲眼见到时,黄河并非想象的,水分成几股,不怎么大。只不过比他们家乡的红砂河和青砂河大而已。香草心想:黄河这样有名气!连地理上,专门有黄河的章节。并且大小地图上,黄河标得更醒目!他们家乡的红砂河、青砂河、就没这殊荣了。然而,当她亲眼一看过,黄河不过罢了。
但是,惹起香草留连不已的便是:这一望无垠的平原,好宽好大!香草头一遭目睹水泽植被:水稻、芦苇、至于其它便是成片连带的玉米了……她不禁回转头问:“你说这里种麦子。麦田在那里?”
“麦子早收了,就在玉米田里套种。”
“噢!”
赵维宏接着给她解释:“只因玉米长高后,把原来麦子行垅遮盖了,难怪你看不出来。”
“这平原好是好,就是蚊子太多;春天风沙大,至于冬天,我在这里过过冬,感觉比咱老家暖和。”
“北方的沙尘暴,南方的台风,自然灾害嘛!都是人滥开发的后果。电视上不是常报道:连北京城都刮扬尘!何况这大西北。”
他们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有始无终泛泛谈着……
当车沿着另一处戈壁开发地段,赵维宏忽然象公鸡打鸣,伸长脖子,向车外张望——边提示:“这里就是吊庄,我表哥他们就在前面不远。”
“在那儿?”
“马上到了。”
不一会儿,赵维宏抬起手,给她指:“大致方向就是那儿,一直往西,就是表哥他们的吊庄。”
“究竟在那儿?”
“大致方位就在这一带。喏!看到没有?尘土罩严的地方,有个碎石厂,就在那儿。”
香草仍然一脸的茫然。一无所知的摇了摇头……
最后,指的看的均无果,他们只好兴味索然的收了场。赵维宏不忍心看到她的失魂落魄相。即便是稍纵即逝的一丝落寞,他都要眷顾到。于是这才对她宽慰:“咱们过一向,我带你到这里走一走,看一看咋样?”
“那又有多远?”
“不远,大概有个四五十里地。反正这地方四通八达,出门挺方便的。”
香草只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嗯”了声。
却也如赵维宏所说:自从进入平原,所过之处,道路纵横交错。在这塞外水乡之地,稠密似棋盘的大小道路;各式各样车辆,鱼贯穿梭……并且随着他们所乘的这辆长途愈接近城市——光这条高速,来来往往的车更多了。
“从前在书本上只知道咱那里湿润半湿润与这戈壁平原的干旱半干旱区,人们居住房屋,构建都不一样。这走了一路,我才发现:果真这样啊!”
香草包罗万象,任凭什么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岂不知她的这种胸有成竹的见地,如上,象她援引书本上的说辞:对时下的赵维宏——无疑于对牛弹琴!所幸赵维宏只从字面上,方勉强能分出干与湿之别;至于书本上的知识,他压根儿没接触过。所以,一时间为了充英雄好汉!他鼓足勇气,半知半解,也等于滥竽充数说:“那里的话,你错了!要说干旱,咱那里十年九旱。人家这地方是水田,这里能种水稻,咱那地方能种吗?”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答非所问。一时间,倒弄得香草啼笑皆非。只不过,为了不驳面子起见,见他煞是一本正儿八经样。只一味浑然无觉,倒还颇能振振有词。聪明好心的她只是无奈叹了口气!照顾顺他意儿。
“是啊,你说得太对了。咱那要是有这么丰富的水源,象咱乡到双河镇一带平川,也会象这里一样,啥都可以种,也不在年年靠天吃饭了。”
“都象你这样想上来,咱那里并不比这里差,恐怕咱们也得变成水鸭子了。”
殊料,他这样一个形象比喻,一下子使香草兴致骤增。才致使她甚似疑惑不解地问:“你方才说啥?鸭子是咋回事?”
赵维宏脸上漾着得意的笑,深恐别人听到,于是这才干咳一下,清清喉咙,尽量压低声,给她解释:“我们把这里人叫鸭子,是取笑他们嘴硬沟子松。”
“你咋知他们沟子松?难道你们经常和这里人打架不成?”
“打架倒不经常发生,不过,咱们那里人习惯上把这里人叫做水鸭子。”
“你们也够损人的!尽给别人起绰号。”
香草本不住,也觉好笑。由此联系着想到——紧着问上:“你们把别人胡叫,别人肯定把你们也有一种啥叫法?”
“你好象啥都知道。”
“这还用问,明摆着嘛!”
赵维宏只是嘿嘿笑着……直到被香草问得没法回避了。这才极不情愿绕嘴憋出:“其实——其实你不晓得:这里人根本看不起咱们,时常老山汉、老山汉的叫。”
“看,是不是!我就纳闷儿,一定有个称叫的。不过,话要照实说,咱们那里山就是多嘛。那象这地方,感觉上真个是一马跑不到的平川啊!”
香草不由得连连感概,良久,象似忆起了什么?即时甚觉不解地问:“你平时不是烟瘾大得很吗?怎么奇怪了!咋一直到现在,没见你吃烟呢。”
提起烟,赵维宏嘴脸难堪的直抽搐。无奈下,只是甚不好意思沮丧道:“真想抽,可你那知道:这长途装空调车,禁止吸烟的。”
他说着,深恐她不信,便又连忙证实着说:“不信,你左右看看:那有一个吸烟的。”
香草真个挺起了身子,抬起头,前后环顾扫描了一眼。果然发现那些男的大都仰靠着闭目养神……有的好象进入了梦乡……可当她收回目光,不意间,恰巧和邻座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顶男子四目相碰……香草老感觉:这人时不时好象一直在拿余光瞟他们。这下相遇,她一大胆望上;不想此人更大胆死瞅定了她……她心里一紧张!没想到别的,只下意识,简直可以说:抱紧了搁在腿上甚似沉甸甸的那个包。
临末,那人老着脸,对她表示友好的一笑,简直是不怀好意。于是香草又肚里寻思:从此人光鲜的衣着和满面风光上,看似很有来头,属于有钱有地位那一类。不过,香草依然不放心,将包更牢牢直接从腿上搂在了怀里。
当快要进入市区时,载着他们的天马豪华客车,从出口缓缓驶出……香草原以为是到了,又觉不大象。正在狐疑,赵维宏主动给她解释:“快到了,这只是加油站。长途车通常在这里停下带加油过程中,顺便让旋客方便。”
果不其然,他们是最末下车的。当他们一下车,才看见人们象一窝蜂、分成两股——男的几乎在方便途中都点起了烟……赵维宏先把香草怀里的包硬夺了过来,只是他不象她,斜背在了右肩。然后对香草努了努嘴——“你先去吧。”
他在等待过程中,急不可奈的点起了烟,狂抽猛吸过瘾……一支不行,又接着续上了一支,吞云吐雾般享受……又急不可待的逾过栅栏,借棵大杨树避着,男人就有这个优越。然后坦然自若撩起衣、啧啧!——这那是尿,简直是喷水。
解决后,他浑身轻松返回原处。咋回事?人人都陆陆续续返到了加油站外面的高阜处。直到赵维宏点着第三支烟,方看到香草出来,右手按着腰;左手捂着额,并斜侧着身子,匆匆往这里赶。
直到她到跟前,赵维宏方见她原先粉嫩的脸儿,甚有些病恹恹苍白;并且她蹙额皱眉的……好象那儿不舒服似的。一见这情形,赵维宏也顾不得再的,立刻凑上前,关切地问:“你咋着了?那儿不舒服?是不是坐车久了晕车?”
香草含糊其辞只是嗯哦着……尔后颇为艰难地移开手,扬起脸,嘴极为苦涩地只动了动:象要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着却把脸侧向一边,最终什么也没说……这时,天马大轿子已从加油站开出。撩在下面的人争先恐后,潮涌般上车。香草不声不响接过包,然后,赵维宏跟后怏怏着……他们是最后上车的,其间也没顾上说甚。
两人原位坐定后,赵维宏总挂虑着,似不放心地问:“是晕车吧?我看你脸色不对劲儿。”
香草自从上车后,脸一直瞅向窗外,虽极目留心观光着,可却是浮光掠影的印象。逐渐接近的城市楼宇、街道、车辆以及密密匝匝匆匆过客般人流……她不由得浮想联翩:这就是所谓地城市啊!
从前在家中、在学校、还是荧光屏上、各种图画载体上、或多或少灌入有关城市的各种各样奇淡妙趣……总是很吸引人的。于是很早,在她那固有的思维中,城市是无比繁华、热闹的。可没想到:还这么拥挤!甚而她常常把城市和有关天堂里才有的琼楼玉宇等同起来。可那些,总是抽象的、若影若现的、然而,直到今天,她跟所爱的人、不顾一切的放弃了一切……来到这早已耳熟能详、但却又全然陌生的地方,所谓地真正城市——安州。于是她在一波又一波心潮滚动的初此新鲜感中,不由得闪念中想到了今后他们的生活。
爱情带给她的总是甜美的!它象醇香甘冽的琼浆玉液!每当品尝过后,才能通身彻体的品味到。随之爱情相伴而来的便是生活——生活如意了,便是一帆风顺。它同样和爱情一样,带给人的总是美好的享受。然而,香草尽管年幼稚嫩、充满好奇、同时不乏想入非非……可是,她人并不傻。她深知:生活有甜也有苦!于是当她跟着他已然而然、将欲迈进这个城市的门槛的时候——只一刹那:香草想到了今后他们的生活着落。尽管是稍纵即逝一闪念!但她这时的的确确想到了这一点。还算她聪明!没有被爱情的柔情蜜意奴化。虽说她人此刻还陶醉着……
也许是太年轻了的缘故?
或许是压抑太久的总奔溃?
他们昨夜里通霄达旦的缠绵发泄!竟然会遗留给她的便是下身隐隐的先由麻木……现在便是抽心似的痉挛并作疼!乃至于她刚才方便时:溢出少许污秽物夹带着殷红色……她始终弄不明白?因为她很清楚:并没在经期。可她并不知道:人体机能、包括生理机能、一旦不加节制放纵……再加上他们正处身强力壮的那股莽荡不羁,遗留这种痛处是常有的事。可是,香草一来年小;二来她长期养成爱洁之癖——因此,当难受疼痛;再一亲眼目睹,着实把这年少的可人儿连吓带痛中,心里犯起了愁云……于是脸上便自然流露出了一种病态。
当赵维宏又一次甚觉很不放心的表示关切时。没想到:烦乱焦躁中的香草,没好声气的回头冲着他的脸直嚷嚷:“嗳呀呀!你咋这么罗嗦惹人嫌!什么晕车不晕车,我只是肚子感觉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吃的不对了?”
“尽胡说八道啥呢。”
香草顶撞后,脸儿象烧红的云。只急切切找补了一句:“还不是你这该死的东西闯的祸!”
这语意双关的回答,把个赵维宏不仅先呛噎纳闷住了。过后,当他慢慢知道是咋回事时,想不到:竟然羞得这毛头小子抬不起头来。满脸的窘态尴尬相,于是,他再也不敢表示他的所谓地过度关心了……(上部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