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小河迎面而来,一南一北,各自走出狭长的山沟,于城南山脚下碰头牵手。然后西折,缓行约千米,一同流入汹涌澎湃的嘉陵江南去。江河交汇地带,经多年淤积,形成几处厚厚的河滩,城里人称这个地方为三河坝。
对空间狭小的山城而言,三河坝是块宝地。干净松软的沙滩,平整开阔的河岸,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是天然的户外公园。
习武之人尤爱,每日晨练。长拳飞腿,刀枪棍棒。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都崇尚英雄,各路人马练的风风火火。某些时候,还能听见咿呀的女声,长腔短调的,当是南街剧团的角旦,在操习唱词句段。当然还有周边的居民,各自忙碌,殷勤的打理河滩上捡来的菜园子。家里口粮不足,种点蔬菜瓜豆,填补一下贫乏的生活。
小学四、五年级,都要学工学农,三河坝南端,是西关小学的农场,距校虽近,但隔着河道。种油菜、玉米等,各班轮流不定期地浇水施肥或除草。每逢这个时候,学生们都很兴奋,但老师们却要小心翼翼的组织,过河,分工,干活,返回时还要一个不少。朝北的河滩,是铁路中学的操场。可以打球、踢球,开运动会的时候,还能划出长长的跑道。许多学生在附近游泳,学校截流围堵了一小片泳池出来。
特别刺激的是,三河坝西南角大铁桥下,是枪毙犯人的地方。每次公判大会一结束,只要名字有被打了红叉叉的,必被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五花大绑地装上卡车,拉去处决。围观者众多,义愤填膺地等一声枪响后,方才返回。人民群众爱憎分明,那些反革命、杀人法、恶棍流氓等,是坚决要清除的。人群撤退之后,河滩上会有乌鸦聚集,啊啊的呱噪,它们嗅见了死亡的气息。
城里每个人,差不多都曾在三河坝留下足迹。或闲游散步、或玩耍野炊。或有恋爱中的情侣相约河畔,旁人莫晓。最爱往河坝跑的,自然是小孩子,三五成群的,春天追麻雀,夏天捉蛐蛐。天高云淡的季风时节,自制的瓦片风筝会高高翔起。很长一个时期,三河坝是城区地盘的自然连带,也是百姓生活的一处场所。绿草苍苍,飞鸟频频;小河弯弯,岁月无声。
1981年,江河暴涨。百年不遇的洪水洗劫了小城,一时满街泥泞,楼屋塌倒。城市规划重建,河岸筑起高高的河堤,且向外延伸,河道变得局促狭小。三河坝也是乱石满布,沟坎纵横,面目皆非。除过垂杆的钓者,人影稀少。
近年来,为打造城市景观,穿城而过的小河被安装了闸栏蓄水,增添风水灵气。三河坝一带,也被修复成湿地公园,栽竹养花,张灯筑台。北岸一角,还招商修建了美食广场。沉寂多年之后,这方宝地又热闹起来。聚餐者、溜旱冰者、广场舞者,练太极者,摆地摊者等,男女老少纷至沓来。
一代又一代小城的人们,知道三河坝,去过三河坝。走遍天涯海角,他们也忘不了这个地方。思乡的时候,作为故土上的一片沙洲,清晰的忆得,优美的白鹤在其间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