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年代,我所生活的地方,居民们的生活燃料,主要是木柴。家住江畔,每遇江洪涨发,便见居民们争先恐后地去捞浪渣,凉干烧火,以此为柴。父亲是家庭主力,自然也在其中。我们这些当孩子的,从小在江边玩耍,与水有缘。跟了大人去助半臂之力,既是玩乐,也是劳动锻炼。现在忆起,那激动人心的场面难以忘记。 天降大雨或阴雨连绵,江水必然泛起。若是上游下了急、暴雨,江水则猛涨。往往是一觉醒来,水浊浪涌,江面增宽,黑乎乎一层漂浮物接连不断,夹杂着白色泡沫顺流而下,距岸三五米。有早起者,已站立岸边,不停地打捞着那些可做燃料的浪渣。不久,附近住户纷纷加入,手持捞杆各立一处,都不愿错过这段机遇。 漂流下来的东西很多。树根、树枝、树皮、庄稼及一些杂物。水若特别浑浊,还可见呛昏的鱼翻了白肚漂过,或在岸边露出脊背乱窜,总有人要捉住几条大的。若是洪水太大,大家一般不去,还要管住小孩不让乱跑。河滩淹没了,坡岸陡峭,没有落脚之处,安全毕竟重要。江水浩浩荡荡,摧枯拉朽之势,水面上漂下来意想不到的东西:一根一根的圆木、枕木,油罐油桶、家具、轮胎、牲畜等。偶尔还见浮起的尸体。小孩子不明白上游的灾害,只顾兴奋不住地看个稀奇罢了。 捞浪渣的杆子有两类:一种装了铁丝篓子,筛捞短小的木渣;一种装了尖钩,钩抓大一些的。三五米的大竹杆,用起来要有力气,还需技巧。浮渣是逆流舀起;大些的木块之类,则要顺流借力钩到岸边,否则是很危险的。如果有人捞到了原木、枕木等有值价的,看见的人就非常羡慕。时见胆大而水性好者,直接入水拦截巨木,飘流一程推至岸边,冒险中大有收益。上游有林场和木材站,成批的木料被山洪冲下来,是经常会遇到的。 站在父亲旁边,拿自制的短杆钩捞近处的小柴渣,总是兴致勃勃。捞过一阵子,水位慢慢发生变化,或涨或落,水势改变了浮渣的岸距,就要重新选择合适地点。捞起的柴渣,大的捆住扛回,零碎的就用背斗背。几趟往返,家门口就积成了一堆小山。邻居是个大户人家,每次捞柴渣,大、小六个儿子都能冲锋陷阵,大院子总是堆得很满。有一次,父亲捞回只鳖来,先在开水里活煮,然后,剥了肉凉拌着吃,鲜美的滋味真是少见。我也曾在岸边泥沙窝里摸到过大螃蟹,缩在里面扯出来,大钳子就紧紧夹在手指上面,疼过一回也就是那么回事,后就不怕了。一般来说,过了中午时段,江里的漂浮物就会渐渐稀少。看看收获的差不多了,大家也就收拾了回去,该吃饭了。一天,父亲上班去了,看见不少人在岸边捞柴,便独自兴冲冲地加入进去。一节树干漂过来,与一个大些的孩子抢着去捞,脚下石头踩垮,人就直挺挺扑入水里。在激流中翻滚了五六米远,情急之中,胡乱抓住了岸边生长的一丛淹入水中的荆棘枝条,才爬上岸来。丧魂落魄吓得要死,不住的喘粗气。所幸落水处不是太深,一段横入江里的旧堤坝阻挡与减缓了江水的流速。从此以后,就特别增强了安全意识。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水的。 捞浪渣的劳动经常参加,差不多贯穿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房前屋后和楼顶上,码满了从江里捞回来的木柴,家里厨房燃料基本上不用花钱购买。一九八一年,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洗劫了整个山城。城市进行了多年重建。江畔的居民大多迁居,使用起新的生活燃料。江里涨水时还会有浪渣漂浮,但没有人再去打捞。浑水摸鱼者倒还是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