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梁

中秋过后，天气渐渐阴凉起来。周末得空，想出门走动一下，但又不知该向何处。儿子便说，金家河镇的跑马梁可以一游，路程不远，他去年曾随人去过一次。午饭过后，一家三口一齐出发。

开车是儿子的事情。因常年沾酒，加之年岁老大不小，自己也就很自觉地拒绝学车，坐享其成算了。驱车出城，沿山逆河的行约半个小时，右侧一处山口，看见一个蓝底白字的标牌，醒目地印着跑马村三个字，儿子说该上山了，即减速入沟。这才想起此处并不陌生，往年下河钓鱼，驾驶摩托时常路过沟口，却不知道里面是个村子。村牌当是新近设立的，乡村振兴是地方当前的重要工作，牵扯政绩，默默无闻的村落，一下子开始显山露水，扬眉吐气了。沟口两三人家，沟里是小溪。村级道路都已硬化，虽不宽畅，但可车行。沟里有水，水边有人，道路也就沿着溪流曲折蜿蜒，山村的路径大同小异，顺应着地理。不易错车的狭窄路段，发现有车过来，须提早做好准备。一个坡道处，下来一辆农用卡车，空的，司机主动让行，半个车身倾斜着靠出路外，我们缓缓通过。因坡陡沟狭，沟里人户极少，稍稍宽畅的山湾偶有人住，鸡犬闲散，难见人影。一路林木繁茂，天光鸟影，几个弯道盘过，不知不觉已至山腰，视野顿时开阔，山与山之间拉开了距离。一个岔路口刹车停住，儿子记不清去向，妻子下车观察一番，说左拐就是村委，上去打听一下。她在纪检部门，检查工作时来过。一条之字形线路，绕上一道山梁，即见村委，一个院坝，两列平房，一杆红旗。两个年轻人正在值班，电脑上看着什么，吊顶、柜台、文件柜，规范的村务大厅。门口的宣传栏内容不少，公告栏张贴着通知与公示。打听清楚了线路，才又把车掉头返下，再往对面的山头走，弯多坡长。路见村舍渐多，几处连片，核桃与柿子树随处可见，山田高低延续。十几分钟过后，车到坡顶，停在一棵大树之下，儿子说就是这里了。登顶的心情自然喜悦，一片宽广更令人兴奋。多年以来，跑过不少村镇，自认为见识不差，偌大一方山梁还是第一次看到。南北约有一公里半的长度，中间平整，两侧稍斜，一条水泥路贯通其中，厚实的黄土，浩浩荡荡的庄稼。举目远望，群山连绵没有尽头，蓝天白云风景如画。我们自西而上，山体东侧，俯首看见嘉陵江波光粼粼，静静横过峡谷，对岸山上远近的人家。千山起伏，山头林立，置身其中，自己就是颗小石子了。沿着山梁大路朝前走，看见地里的品种，大多是玉米，与大豆套种着。中间一大片红缨缨的，堪称壮观，吸引人的眼球，走近辨认，正是烟草。许多人没见过烟草的样子，我也是近年才有接触，故而晓得。烟叶不能随便种植，国家有计划控制。高寒地带作为扶贫支农项目，偶有分配，采摘的烟叶熏烤成品后统购统销。赏着娇艳的烟叶花朵，心中忽然冒出“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诗句来，不禁哑然而笑，此花非彼花，我是烟花九月登野山了。不多一会，道路一侧冒出个人来，走近了递烟招呼，问了几句，才知道是巡山员，每天出来查看地里的情况，村里成立了农业公司，山梁上的土地统一经营管理。我说梁上的土地很肥沃，面积也大，是个大粮仓，村里肯定不缺粮食，他高兴地说，今年已收两季，该收第三季了。再问是否有野猪来毁庄稼，他说低些的地方还是有的。最后告诉我，前几年市上来人勘察测量过跑马梁，为机场选址，很自豪的样子。天然形成的山梁一般都不大，跑马梁是个例外，一座山峰被削了头部，露出脊梁出来，无疑属于大自然的神工鬼斧。能跑马的地方，当然不小，村名贴切。农业经济分分合合，已成常态，能致富就好。路口一块竖立的巨石，刻着跑马梁粮食套种示范基地的字样，想来与农科有关。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深山里的农户能够拥有这片土地，也是得天独厚了。三人行，各有各的视觉，各是各的心情。儿子说，去年开车送人上来，是个搞摄影的，我说难怪人家会找地方。下山的时候，忌讳走回头线路，我们选择了另一条小道，拖拉机走的。慢慢悠悠的转下山来，一时引发我诸多感想。山区就是如此，千山万壑皆有人户。如同飞播，天上撒了把松子，落到哪里就生在哪里，没有选择，活不活在己。茫茫群峰，道路漫长，遥想过去遥远的时代，山民终难走出崇山峻岭，自生自灭罢了。物竞天择，能够延续至今的人口，一定有着顽强的基因和幸运。

山路弯弯，四通八达，人流物流畅通快捷。经过几代人的拼搏努力，如今的山乡不再闭塞崎岖，也不再贫困，小楼耸立，玻瓦明亮，光鲜里含着古朴。它是城市文明的一个延伸，也是不少市民心中的诗意和远方了。出山奔驰在宽阔的大路，一首老歌飘然而至：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感觉像是唱跑马梁的，不由得哼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