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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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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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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牲畜

村里的牲畜就像地里的庄稼一样,一茬茬地繁衍生长,又一茬茬地被人事和岁月的镰刀所收割。它们多数没有自己的名字,有的只是“我家的狗”“我家的牛”这样的称谓,“我家”是谁家呢?大部分也像地里繁多的庄稼一样,是没有人知道的。


村人养牛,一则是为了犁地拉车做活计;二则是为了卖牛犊,补贴家用。

在劳动力缺乏的年代里,牛的地位非常神圣,地里的重活计一样都离不得它。杀牛,于村人是忌讳事。

牛反刍。吃过的食物,会再次呕回嘴中咀嚼一遍。半晌里,牛已被喂过,在门外的大树上拴着。它们就那么的安静地站着,一口一口仔细地咀嚼着呕回的食物,滴下一道道的白沫来。


村里喂猪的人家虽然多,但个头少,大多都是一头两头的喂。年初抓崽,年根宰肉。多是留着自家吃的,也有到年根时卖掉,换钱筹备年货。

猪爱打泥,爱拱东西。

谁家的猪没拦好,从圈里钻出,不需多久,整个院子便会被它给拱了个遍。如果从院子里跑出来,更是走一路拱一路,遇到谁家的墙根了要拱一拱,遇到柴禾堆了要拱一拱,遇到什么树了也要绕着根部拱一拱。最不幸的是被它钻到菜园子里,那么一园子的菜就要遭殃了。

平日里,它们吃了睡,睡了吃,出了猪圈就乱拱,遇到水塘就打泥,日子倒也自在,但是一到年根,可就遭殃了。只见养猪的人家磨刀霍霍,只听凄厉的哀号一声声长鸣。

杀猪时,几个人先是将猪按在架子车的车板上,捆牢,然后杀猪的人走上前来,按按猪脖子的位置,一手握刀,扑哧一声就捅了进去。猪嗷呜尖叫,四蹄乱挣,鲜红的血顺着车板哗哗横流,很快流满了小半个盆子。待死透了,几人抬着,噗通一声就给丢进了盛了大半锅热水的大锅里。接下来是退毛,卸肉。买肉的村人们提着篮子,挑着自家想要的那部分。孩子们则兴奋地玩着用充气筒打满了气的猪尿泡,将它在雪地上像一个皮球那样踢来踢去。远处有鞭炮声零零碎碎地炸响着,啪,啪。


羊多成群。

常见的为体型并不多大的小山羊,爱动。公山羊有长而弯的角,性暴躁,爱斗;母山羊的角稍短,性子也温顺;它们一律浑身雪白。

也有绵羊,体型比山羊大些,毛绵密厚实,走起路来慢悠悠的。大概是毛太多不易打理,多数已经打卷变褐,跟冬日的枯草类似。

放羊的多为村中老者,闲暇无事,便由儿孙们买来几只羊,整日赶着放,待家中物资短缺,就捉几只赶去卖掉,贴补些钱花。

放羊常常是饭后出动,饭前而归。一人赶着几只,或者是十几只,在坡地上,远远望去,像几团云在那里落着。有时候也会几个人结伴去放,足有五六十只,白花花一大片。去的时候,公的带着母的,大的裹着小的,呼儿的咩咩声不断,赶路的得得声不停。遇见路旁有什么爱吃的树叶或庄稼叶,站住了身子,头一勾,就扯进嘴里来,还要再吃,却被主人一声喝吓,伴着“啪”的一声鞭响,赶快随着羊群走掉了,嘴里兀自窸窸窣窣咀嚼着。

如果是冬日时节,阳光薄薄的一层映在头顶,风扯过田埂沟沿,呜呜鬼叫。白色的羊群就像是一大片未化的雪地。几个放羊的老人找个背风的地方窝着,瑟瑟缩缩,有一搭没一搭地扯闲话,也是村野里的一道好风景。


公鸡打鸣,母鸡下蛋。

三月一到,卖小鸡的小贩便进村吆喝,叫卖鸡仔。它们还只手窝大,黄黄的绒毛,啾啾喳喳叫个不停。取一只出来,在春日的寒气里,往地上一放,只见它走两步,停一停,抖抖簌簌地站在那里,一声一声叫,喳,喳,脖子伸出来又缩回去,眼睛时睁时闭,显得孤独而寂寥。

也有自家的母鸡自己孵化的,“鸡鸡二十一,鸭鸭二十八”,说的是小鸡孵化需要二十一天,鸭子孵化需要二十八天。等到出壳的那天,大人和孩子们一大早就忍不住跑到鸡窝里去看,只见几个蛋壳上各自破了一个小洞,里面露着一张小嘴,啾啾地叫着。等到下午再看时,那破壳的小鸡已出来了,在窝子的附近颤悠悠地走动,或在母鸡的身子底下露着一个头,人一来,就飞快地缩回去了。再过几天,就能看到一只母鸡身后围着一群的小鸡,母鸡咯喽喽一叫,小鸡们就飞快地围了上来,抢食母鸡找到的食物。

也有一孵孵出只鸭子来的,那母鸡也不嫌弃,它在前面走,那鸭仔也便在它身后跟着,呱呱地叫个不停。

小鸡渐大了之后,院里已经关不住它们了,只能任它们院里院外的跑,怕混淆了,各家分不清各家的,便买来颜料在每只小鸡身上染色,为了区分,这家染成粉红色的,另一家便染成绿色的,这家染在脖子上,那一家便染在脊背上,这家染了一个色,那一家便染两个色,有时实在没色没地方可染了,还会用针线在鸡子的脖子上缀上一根小布条,缀时,需用针自小鸡的肉里穿线,不必说,自然是十分疼的。

到秋天的时候,新长成的小鸡就能够下蛋了。在院子里,突然听到一只鸡从鸡窝里钻出,可着劲儿“咯嗒,咯咯咯嗒”地叫着,不必说,就是它刚下完蛋了。跑到鸡窝里一看,只见一个乒乓球大小的蛋(有些还要更小,第一次的蛋个头一般不大)赫然在露,蛋壳上还有几缕血丝。


村中的池塘里,整日都有鸭子在里面戏水。有时候兴奋起来了,头朝下,屁股高撅,一猛子扎入了水底,再出来时,已在几米开外。或者是一只公鸭突然看上了哪只母鸭,只见它先是靠在母鸭的近旁,然后趁母鸭不注意,一口捉住了它的头颈,身子一耸,踢腾着双掌就压在了母鸭的身上。那母鸭突然被浸入了水中,哪里肯依,摆动着身子,不停扇动翅膀作挣扎,溅起很大的水花来。

村子里常见的鸭子有两种,一种是普通家鸭,身形消瘦,显得细细长长的。还有一种,被村人称作鸳鸯鸭,身形肥壮,嘴的基部有红色肉瘤,会飞,如果不剪掉翅膀,它们简直要在屋顶上栖息了。

鸭子下蛋不入窝。有时正欢快地在院子里觅食嬉水,突然往地上一蹲,再起来时,已经下了一颗蛋,就像随随便便拉了一泡屎那样。对于自己刚下的这蛋,它似乎也并不如何在乎,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就仍旧是接着觅食嬉水去了。

对于孩童来说,鸭子跟他们的最大关联是早上需要去放。初夏时节,太阳还未出来,便被妈妈从床上拽了起来。春日里买回的鸭仔,到这时已长至手掌来长,黄色的绒毛将脱未脱,翅羽才长出几片,短巴巴地裹在脊背上。孩子们便一手拿着赶鸭子的木旗(在一根木棍上系了一根木条或是一个塑料袋),一手拿着要背诵的课文本,往田野走去。此时晨气正盛,田野间水雾蒙蒙的,各种庄稼叶草叶上都结满了露水,树丛间的蛛网上也结满了露水。鸭子们一路走,一路吃,只见草叶尖的露水纷纷跌落,露出湿沥的青叶来。过不多久,它们脖颈下的嗉子就鼓了起来。


鹅很护家。遇到它不喜欢的人或者是陌生人来家里时,它一个飞身赶来,长长地伸着脖子,趁来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扑到了身上,用嘴不停地啄着,并在啄人的间隙大叫不停,声音亢亮有力,气势逼人。

但鹅又很优雅,很爱干净,一到水边就特别喜欢打理自己的羽毛。

打理羽毛时,只见它头先是向水里一伸,再一勾,将水往自己的脊背上撩着。撩过几次后,就用嘴一寸寸地啄着羽毛,脱去老羽,洗濯脏羽,做得一丝不苟。

在池塘中凫水时,数它最白,绿水白羽,清丽异常,加之它脖子长,动作缓急有序,张弛有度,简直就是池塘里的女王了。

鹅蛋大,每个要两只手掌才能捧住,但并不好吃。因此,村中养鹅的人家并不是很多。


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狗是一个村子的大门,狗叫就像是陌生人的敲门声。

有陌生人来时,常常还未等他走到门口,便听到院子中的狗在汪汪地大叫着,将拴在脖颈里的铁链子挣得哗啦啦响。

有些狗胆子小,人来时,虽然可着劲儿的叫,但是并不会往人的身上扑。遇到来人一步步走近时,反而是一面不停地叫着,一面一步步后缩,叫声躁急,终于退无可退,吓得它嗷呜一声就钻进了窝子里,哀哀不停,声音噎噎,做出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来。但是待人一走远,它呼啦一声便再次窜了出来,扯着铁链子,气势威猛地再次汪汪汪吠叫不停。人若不理它,它就一直盯着背影叫,一直到消失很久了才作罢;若是碰到性子凶的人,呼啦转过身来,狠狠地一跺脚,它吓得猛一颤抖,屁滚尿流地往窝子的方向急退,直到确定没有危险了,才会定神站在那里,象征性地再叫一阵。这样的狗主人家当然觉得有些丧气,待人走远了,就冲它吼一声:“瞅你那磕碜人样儿!”

有些狗胆子却是很大的。人一来,就吠叫着往身上扑,吠声如金石撞击,气势撼人。这样的狗主人最喜欢,对外人凶,但又听话,每次喂食时也会给它额外地多加一些。有些狗却是真野,不单是客人来了要疯狂地吠叫,往身上扑着咬,有时候即便是自家主人,去它身边拿什么东西时,一个不防备,便给它啊呜一口咬在身上。这时候,可就有得罪受了,先是毒打,打得它是皮开肉绽,嘴角吐血,一见主人就要躲闪才罢。如果好了,就好了。如果仍旧是不改,过不几天,就会来一个收狗的人,拿着网和钳子,一网下去,兜头就给拿住了,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主人家接过递到手边的钱,再看它一眼,叹口气,就回屋里去了。

至于被咬到的地方,回到屋里找来一支筷子,焚烧了,搓一些灰在上面抹抹止住血就是了。


猫的眼睛在夜里是两颗玛瑙,闪着绿色的光。

冬日里的猫,对暖和的地方格外依恋。

做完饭后的灶台,余热到半晌里仍未散去,待主人刷过锅碗,收拾停当,猫便身子一耸,一窜,就上了锅台,然后找个干燥暖热的地方,身子一蜷就卧了下来。也钻锅灶洞。到了饭时,主人家要做饭,塞把柴禾进去,刚一点燃,却不防呼的蹿出一个黑影来,吓得主人差点没一屁股给蹲地上。再一看,原来是自家的猫不知何时钻了灶洞里面,有几块毛已给烧去。主人看着它的背影,大骂:“死猫,还怪能哩,钻锅洞,吓我一跳!”对于主人的叫骂,它并不理会,只是自顾地耸着毛发,将身子扑棱棱一抖,荡起一大捧的灰尘来,然后一抬脚,三下两下跑远了。也钻被窝。后半夜里,窗外风雪正盛,打着窗户沙沙响,睡着的孩子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在拱,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喵喵的叫声。被吵醒的孩子晓得是自家的猫来了,就掀开被子,让它钻了进来。猫一进被窝,就用头在里面来来回回地钻个不停,寻找自己心仪的位置。终于找到了,一盘身子卧了下来,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很快睡着了。

村中养猫多为抓老鼠,但因为鼠患太重,个别人家就去街上买来鼠药。那中了毒的老鼠在村子里乱窜,被猫儿看到,身子一扑就给噙在了嘴中,然后一溜烟不见了。待主人再看到时,只见它靡靡地躺在那里,肚皮一掀一掀的出气,过不多久,终于也死去了。主人一面咒怨着下药的人家,一面叹着气,然后一手提着身子已经僵硬的死猫,一手提着铁锨,往地头边走去。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那里也许会长出一棵麦子,也许会长出一棵别的什么野草来,郁郁葱葱的,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那里曾有一只猫悲愤而孤寂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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