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婚事

 大山的婚事

                                                         （一）

  宋永生

在茫茫人海中寻访灵魂之伴侣；得之，幸；不得，命。婚姻万象，万象婚姻，皆幸与不幸哉？

                                                                                               ——题记

前些日子，在农村老家我不经意间遇到了邻村的大山。他蓬头垢面，眼神黯淡，瘦削高挑的身材着一身很打眼的绿“军装”，花白相间的头发，胡须显然好长时间没有打理过，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似乎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大山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课余逗趣，他喜欢我称之为“大山”，就像我喜欢他称我“老宋”一样。当时的他热情开朗、英俊潇洒、帅气十足，学习成绩不错，是不少女孩“暗恋”的对象，很受师生喜欢。

初三那年的冬天，父母做主和朋友家的女儿订了婚。当然，大山并没有看上这女孩儿。他不满意这女孩像她母亲一样的急性子脾气：随意、粗野甚至是蛮横。这不，就在结婚前的头天晚上，大山偷渡黄河逃婚而去。

几天后，大山被追回来，可是这段婚事算是告吹了。他的父母气得跺脚骂娘，把他暴打了一顿。他在村里瞬间成了“名人”，说他什么的都有。八十年代，农村生活并不富裕。大山的父母是黄河岸滩地地道道的农民，靠种田为生，一年下来除去公粮所剩无几，孩子多，家里的条件并不好。如果没有亲情关系，要找对象难上加难。

大山是家里的长子，父母希望他早成家立业，帮助父母分担抚养弟弟妹妹们的义务。但是大山有他自己的婚姻追求，他想要他心仪的对象和生活。

“我是一朵盛开的夏荷

多希望

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

秋雨也未滴落

青涩的季节已离我远去

我已亭亭不忧也不惧

现在正是

最美丽的时刻

……”

大山的同桌彩虹，谈不上校花，可算得上班花，正是大山倾慕的“心中爱人”。

彩虹，肌肤细腻，身材匀称，青春绽放，如水中芙蓉亭亭玉立、婀娜可人，一双水灵灵、会说话的眉眼靓丽迷人，长发披肩、荷韵飘香……更难得的是彩虹温柔贤惠、沉稳懂事、善解人意，好象从来不会生气似的。大山和彩虹同学多年，心有灵犀，谈不上青梅竹马，但“相看两不厌”的关系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两人都没有向双方的父母坦白而已。

有道是：

年少无知

明知不可继续

还深深痴许

傻傻地等待

青春年少的你

爱情还没真正开始

便有了游戏般的结局

……

转眼间，两三年过去了，他们的“花前月下”无果而终。辍学的大山再没有勇气去改变彩虹的前程，更不可能得到彩虹父母的认可。

好在姑姑为大山促成了一段“联亲婚姻”。

“女大三，抱金砖”，女方大大山三岁，长相一般，结婚后与大山辛勤劳作、生儿育女、相亲相爱，可称得上其乐融融。

“老宋，你啥时候来的？”大山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

“刚走到这，没想到遇见了你！”

“哦，我卖点破烂儿。”大山从三轮车上卸下纸箱旧报对我说。

“你又干这一行啦？前些年你俩外出打工过得不挺殷实吗？”我半信半疑地问。

“哎，为了生活呗一一说来话长啊！挣的没有花的多……”

要说前些年，大山两口外出打工有点积蓄，父母又很帮衬一一有院有房、孩小事少，交交计划生育罚款外还算过得不错。可他们比较要强，没有儿子好象抬不起来头似的不少生气，好不容易东躲西藏要了儿子，孩子母亲却得了重病……

恶运也就开始了！

“几个孩子上学吃用，孩子他妈看病花钱，父母年老体弱……前年又出点事，打工也找不到地方了一一咱们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呀！”

“孩子上学小有‘两免一补’，大有‘公费教育’、‘助学货款’、‘贫困生补助’……”我提醒他似的说。

“是啊，是啊，真该感谢国家一一两个大闺女上师范、技术学院都享受了不少国家好政策；现在种地不交公粮，还倒有粮农补助、补贴；看病有合作医疗、大病额报销……”大山激动得滔滔不绝，诸多家事不吐不快似的。

“那你就没想着找个伴儿共渡难关？”我迫不及待地问。

“几年前有人帮领来了个外地的，没过一个月带钱跑了；前年又经人介绍一个离婚的头更干脆，结了婚亲嘴的机会都没给，跟父母吵一架再也叫不来一一都是骗钱的！”

“你花多少？”

“连凑带借有三四万吧！”

“报案了吗？”

“报了，她骗了好些家了。我们四家一起报的案，多的十来万一一公家也办法，她就是没钱！娘家也不认，啥法？”

“你干点扶贫项目咋样？”

“养过猪，种过蘑菇什么的，缺劳力！”

“瞅机会再找个志同道合的吧！”

“我半百的人啦一一我也想开了，顺其自然吧！再说，小儿找对象我还愁呢，什么‘一动不动’、‘万紫千红一片绿’一一想我都不敢想。”

“车到山前必有路，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的婚姻孩子自己做主！你就只管享孩子的福吧！”我笑着安慰大山。

这时，大山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了看似幸福的笑容，他又想起送小儿上大学的一幕：

硕大的校园，馆舍林立、环境优美、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星光璀璨、霓灯闪烁，堪比家乡小城，尤其是学校大门阔绰典雅、如诗如画，又如一道彩虹飞架南北……这简直是他自己的“大学梦”。

“爸爸，俺一位老师想见你，说是老乡，女的！”

大山如丈二和尚一一摸不着大脑。

见就见吧，老师见家长岂有不见之理？大山这样想着，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小儿一句：“你犯错误啦？”

“嘿嘿，见了你就知道了，我打电话。”小儿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电话打通了，约大山会面的正是彩虹……

                                                   （本文首发于2020、2、9 《齐鲁文学》）

                                    （二）

B城地处泰山脚下、黄河之滨，高速、高铁在此交汇，高校、科研在此聚积，机场、河港点缀城乡，物流、商贸便利，是中国南北交通枢纽之一。

城市依山而建，城乡一体，生态交融，古老的山恋与现代化的城市和谐共生，黄河之水滋润着这里富饶辽阔的土地。金水河（黄河支流之一）环山绕城，非老舍笔下有山有水的济南都市，却也有江北水城的特色，不愧是中国优秀的宜居旅游城市。这里百花争妍，古树参天，景点繁多，比比皆是。每年春末至秋，街头小巷、景区庭院紫薇花开灿烂如火，微风吹拂，娇娇可人，美不胜收。到处可见的国槐树形跋朗潇洒，蔚然壮观；树干虬然如龙蟠，古趣盎然。

金水河南岸，一条豪华宽阔的金湾大道舞龙般伴着金水河蜿蜒盘旋、自由延伸，小心呵护着两岸。

“金湾国际”位于金湾大道繁华地段，称不上什么四、五星级酒店，但设有宴会厅、会议室、商务中心、健身房、游泳池、咖啡厅、餐厅，可谓配套齐全，又毗邻几所高校，算得上是一所人气爆满的公寓式酒店。尤其是酒店旁边的是金湾中心河湿地公园与之相映成趣，自然环境优美、地理位置优越。大山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彩虹约他会面的正是这座酒店。

“金湾国际”镏金大字在夕阳映照下熠熠生辉，格外醒目。小桥流水，鸟语花香，亭台楼阁，星罗棋布，石雕长廊伴着白云晚霞，人们笑靥如花。

大山和儿子来到这里，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突然间，感觉自己一天的疲惫无影无踪，有一种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和轻松，又似杏树按捺不住对春色的思念般的萌动与惬意。是啊，今非昔比，何况大山多少年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了！

走近酒店大门，迎接他们的是一位漂亮的女生：20岁左右，一米五、六的个，着一穿杏黄色的长裙，身段婀娜，青春绽放，秀发披肩，宛如亭亭玉立的水中芙蓉、靓丽溢香……

“叔叔，请这边走！——请上楼……”霎那间，一个很礼貌的右手右伸动作闪现在大山面前，白皙纤细的手指引着他前行的路。那甜甜美美的细柔语音，仿佛发自她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

“二位，请——”走到二楼莲花厅，女生站在门口深情地礼让。

“请进，请进！”站在莲花厅雅间窗户旁的中年女士快步走来向大山伸出了右手。

忐忑不安的大山顿时愣住了，望着眼前熟悉的陌生人猛然惊醒。

“你——你——你是——彩虹！” 大山双手握住彩虹的手口吃一般久久不放，似有一种亲人相拥的激情与冲动。

“请座，请座！里面座！！”

“你真是彩虹？”

“是的，我真是彩虹！”

大山方如梦初醒！

“折腾了一天，饿了吧！我点了几个菜，赶紧先吃点！”

清蒸鲈鱼、石锅炖大鹅 、京酱肉丝、时令小菜、银耳莲汤……有荤有素、有饼有粥，餐桌上摆满了美食，说不上高档，却都是大山喜欢的。室内荡漾着温馨的空气，氤氲的茶香似一道道温柔的涟漪，大山忐忑不安的心放松了，拘谨、自卑开始烟销云散。

“来，大山！多年不见，我陪你喝点！两个孩子果汁、冷饮随便！”彩虹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白酒对大山说。

“谢谢您盛情款待，这杯酒我干了！”大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面似莲花藏春意，点点红唇心重逢。

几杯白酒下肚，大山的心激动了。“这是咱小儿——交给您了，以后多多关照！……”

“小儿，也和姐姐认识一下，多向姐姐学习……”

“放心，从招生信息上我已经确认！”彩虹随和道。

“咱名为农业科技院校，但是不少专业还是不错的，像生物技术、会计电算化、信息工程、经济与贸易、大数据应用……学好了大有可为。我每年负责招生，生源很好。强儿要努力哟！”

大山和儿子受到了莫大鼓励，强儿虚心地向姐姐讨起了有关的专业话题。

大山又吃了碗郑州烩面便和彩虹下楼，不知不觉中溜达到了酒店旁边的金湾中心河湿地公园。

霓灯闪烁，行人不断

星空作伴，夜不孤单

清风明月荷飘香

编织着醉人的浪漫

见或不见，都有思念

自从那次的似曾相识

心儿一直在等待重现

哪怕是精彩的青涩故事

也能装扮梦的斑斓

美丽的邂逅

或许是永远的期盼

……

“恁（方言）家搬走好多年了，真没想能在这遇见你——你还是那样漂亮！真感谢你对小儿的关心，你对俺爷俩的接待！你文才好，我总能想起你声情并茂诵诗的模样……”大山似乎语无伦次地说。

“我也忘不了你给我补习理科的情景……”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前些年，我还想着一直背的是你写的诗嘞！”大山忽然动情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

彩虹禁不住笑了起来，大山也尴尬地笑了。

……

夜深人渐静，明月伴君行。孩子叫来了“的士”，大山也回到了“金湾国际”彩虹为他预订的房间。

“曾经畅想着，拉着你的手走进一朵花里，彼此欣赏着芬芳的香气；曾经畅想着拉着你的手进入一幅画里，让阳光照在身上，畅谈生活的甜蜜；曾经畅想着把你写成一首诗，用笔墨宣染你的美丽……”

读着手机上的文字，大山躺在床上浮想连篇、彻夜难眠......

                                  （三）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大山在辗转反侧中一直“睡”到自然醒，熟记于心的诗句在脑海中反复闪烁连自己也觉得好笑。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大山明白：回不去的青春，往事只能回味——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过平平安安的日子，相互爱恋，看淡岁月的繁华，让时光变老，彼此珍惜一份真爱！彩虹应该称得上是自己的知心吧，人各有志，不负前程。

转眼间，强儿的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近几年来，国家的“助学贷款”、“特困生补助”政策为大山减轻了诸多经济负担。强儿勤奋好学、成绩优异也多次获得学校的一等奖学金，这让大山心花怒放。真可谓：儿孙自有儿孙福，农家孩子也知足！

但是令大山揪心的是：强儿喜欢上了彩虹的女儿——莲儿，无论是外貌条件还是气质品行都让强儿着迷。

小儿既然有这样的心思又不敢自己表白，好像连自己当年的勇气他都没有，大山管与不管都是为难。“怎么办？决不能让儿子学自己……”思来想去、夙夜不安的大山决定面见彩虹，更何况长女金凤被招聘到B城也需要向彩虹表示感谢不是？

时至春末，大山约彩虹见面的还是这家“金湾国际”。

“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时过境迁，B城俨然变成了一个春意盎然的大都市，“金湾国际”好像也成了名符其实的五星级酒店。大山在较为偏静的一楼宴会厅附近选了一个“雅间”。

彩虹来了，依然光洁白皙的脸庞，春风荡漾；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睿智的光茫；那浓密的眉，唯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水中芙蓉般的高贵与风韵。

莲儿也大老远赶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穿着时尚又不失落落大方；楚楚动人又不失成熟稳重。言语得体、礼貌有节，实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无怪乎强儿为之着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大山领着儿女赶紧上前迎接。

“让您们久等了，都还好吧！”彩虹先开口了。

“好，好，都好！……”大山激动地伴着彩虹，强儿、凤儿簇拥着莲儿走进了“金湾国际”一楼大厅。

“闺女，你爸呢？”大山禁不住问。

“出国啦，见他很难！”莲随囗答到。

他们说着走着迈进了大山预订的“雅间”。

“上次喝了恁的好酒，激动了一宿，今尝尝我收藏的孬酒！”大伙被逗笑了。

大山拿出一瓶90年代的“剑南春”为每人倒了少许，一股浓郁的陈酒醇香扑鼻而来。在大家的赞许声中一场“聚会”开始了，彼此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亲如一家。大山热泪盈眶、百感交集，几次次欲言又至。他怎么忍心破坏这做梦也想不到的机缘呢？

“大山，孩子们都难大了，敬你一杯！”

几杯小酒下去，彩虹似乎比大山还高兴，“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孩子的事由孩子做主，你就享清福吧！”

“不过，大山你该找个合适的伴啦！你才年过半百，孩子们能理解、支持！”

强儿的“私事”，大山自然没有提及，而自己的婚事却被彩虹摆上了桌面。

再看强儿： 蓄著一头乌黑茂密短发，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红色嘴唇，鼻梁高挺，眼睛深邃有神，英俊帅气的五官徜徉着潇洒阳光，性情敦厚不乏一种后来者居上的力量……

大山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儿子，一种从未的感觉涌上心头。是啊，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打量过儿子啦！他似乎也从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岁月沧桑没有压垮自己的脊梁！

“强儿，你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就业还是考研？”彩虹的话打断了大山的思绪，也给强儿的头脑打了一针清醒剂。

“谢谢您，老师！我回去一定好好考虑！”

……

初恋的懵懂，青涩美好；初恋最美，一生难忘！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次牵手……要用心写下最美的诗行！

此时此刻，强儿如梦初醒，望着眼前仿佛迎来了朝阳，心中分明有了前进的方向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