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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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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0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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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之人(组诗)

[杀生]


每朵花

都是一处悬崖

它向世人展现

它的陡峭

稍纵即逝

危险的美

“只有死

是永恒的”

开放一次

就从内心

杀死自己一次


[油菜花]


春天的

湖面

令我晕眩

蝴蝶迷恋

可以携带的

金粉。而你

奢华的妇人

端着太阳

酿出的金色的酒

让春风跌跌撞撞


[昙花]


歌颂黑夜

以繁星的姿态

以暗香的涌动

和赴死的决心

——天鹅浮在碧波上

星星消失在梦中


[不曾]


我已好久不曾

写出一首诗

我删除的

比写下的还多

我也好久不曾

爱过一个人

那个人在老去的

时光里宛如初见

我不曾,不曾再次

流下浑浊的泪水

这个冬天保持着

它的克制与安宁

外面在结冰

我在一个坚硬的

壳子里做梦

像一粒打瞌睡的种子

或一只软体动物

有你不曾见过的柔软

和坚持

我从不曾放弃

这色彩斑斓的世界

就像不曾放弃一段回忆

它依然鲜活

像删也删不完的句子

像忘也忘不掉的一个人


[沉默之人]


我总是错过话语

表达的最佳时机

它们在我心中孕育

的时间往往很久

它需要从种子破壳

长出子叶

再慢慢抽枝

缓慢地生长

果实还未熟透

等待的人往往已经离开

这真的和对方耐心

没有关系

我是慢半拍的人

跟不上这个时代

的快节奏

当我说出喜欢

其实已经喜欢了很久

当我说出再见

也许早已没有说出的必要

像一个贪杯少年

在心里酝酿灵感

我慢慢成为一个沉默之人

有你看不见的波澜

大部分时间我绝对沉默

偶尔用我的沉默对抗

我的想说


[玛姆蒂娜]


每个人

都是一口井

当你眼泪翻涌

变得深不可测

玛姆蒂娜

我不允许

你这么想

你失去一个人

才会变成你自己

每个人都曾堕入黑暗

有人陷入冥想

期待黑暗快快过去

有人试图寻找出口

可是没有谁

是你光明的线索

玛姆蒂娜

黑暗只是你的影子

你只是它吃剩下的

光阴

所以开心起来吧

玛姆蒂娜

我虚构了忧伤的你

和不再忧伤的自己


[冬日]


风,把黄褐色遗憾

交给更大的空洞

树木逐渐站成钢铁之躯,院子里

柿子树留下的灯盏

被风霜擦得明亮,等待

被雪染白

喜鹊会在最冷的时候

赶来,站在冬日瘦长的

影子里发呆。玉米粒金黄

在屋顶慢慢数自己,时间还在

折叠。假如此时写信给你

我能写下什么?

“每个人都是一个深渊”

我写下的都将是

翻新的旧日子

隐匿在字句间的

想念,让我有轻微的失重感


[种植苹果的人]


屋外的秋天。苹果

体内的时钟,指针冰凉

它趋于圆满,却无法自持

有着向死而生的香气

时间是个坏东西。苹果

甚至未及说出:

“我还爱着,尚未腐烂”

心里已盛满白雪

种植苹果的人,消失在深秋


[悬铃木]


悬铃木之前

并不叫悬铃木

它作为泡桐

站在我的窗外很多年

但它生长很及时

落叶得也很准时

有太多事物被错误定义

并不妨碍它自由生长

直到这个初冬

你指着它说:

悬铃木

哦。这多像一首被误读的诗

在十一月的尾巴

它把手掌烤成了金黄色

铃铛还在摇着

一直会摇到来年春天

看吧,它已陷入自己的谜题

就像我

对你说出的一句

很平常的话

会思考很久很久


[遇见]


我常遇见他,在光明巷

六年来,每每与我擦肩而过

比起最初,他胖了些许

着装已趋于中年。我们默默

擦肩,从不言语

他是个陌生人啊!却有着我

熟悉的模样,每一丝变化

有时候他的眼镜有薄薄的雾气

有时候雨衣正在往下滴落雨水

有尚未完全褪去的孩子气

和接近中年的一些镇定和沉闷

我们都不曾改变路线

街边小铺关了又开

蝉声起了又落,那只穿街而过的猫

早已消失在光阴尽头

如果镜头可以更快

地回放。他多么像我

一个人,沿着相同的路线

奔赴不同的方向

慢慢衰老,又相互映照


[夜色温柔]


那时候在街上,还可以觅得到

书店。我站在狭小拥挤的空间里

一本本翻阅。我有足够的时间

等待,等你拿夜色与我相遇

你用手术刀划开白天,又用黑夜将它

缝合。你说疼和痛其实是两回事

我那时候哪里懂得这些?我读

菲茨杰拉德《夜色温柔》和奥尔罕帕慕克

《白色城堡》,天知道我读进去多少

不过是为了耗费时间。对生活的不求甚解

令我们永远年轻。甚至多年之后的今天

我记不起你的名字,记不起你究竟去了哪里

但我仍然会想起那些书,它们扫清所有记忆的尘埃

不急不缓地讲述。好像我从未丢掉什么

夜色温柔,夜色温柔

就像人生从未有过相逢和失去


[叶落之想]


小区环卫工在打落叶

竹竿在树干轻轻一敲

白腊树便抖落片片黄叶

有人在清扫,推运这深秋

赴死的蝴蝶,它是季节的失去

还是获得。我静静看着

流光暗转,犹如一生

十几岁的哥哥在我的童年,敲打

枣树上的黄叶。拿着扫帚

站在一旁微笑的父亲,至今

还没有扫完我秋日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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