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
网站用户
《一片叶子落下来》
离天空最近，或者说天空
就在它怀里，还有涉世未深
的小鸟。被一朵云细细端详
也被阳光和黄昏不断折叠
的一片叶子，在我面前跌落
将我迈开的右脚惊在半空，多像
多年前父亲的一张照片
猝不及防地从书中跌落
那摔疼的笑容，如同
我身上轻轻揭下的一块皮肤。
《无非是》
秋天走了
也没关系
无非是
带走一些落叶
打散一些花瓣
从田野掳走庄稼
无非是
把天空抬得高一些
把山峦压得低一点
把流水装进玻璃框
我像只松鼠
已提前备好我的粮食
尽管更高的理想
依然远离我，我排斥的
依然过多参与我的生活
秋天走了
也没关系
无非是
裸露的伤口
再次迎接上天的那把盐。
《夜 读》
——读蓝蓝诗集<唱吧，悲伤>
我满意于如今
书的装订
结实的绳子把一些情绪
穿起，像一棵树的骨节
穿起原本零落的叶子
让它们排列有序
不像从前，被胶黏合起来的
梗概，翻几次就散
像内心线索的溃散
像无数只夜虫叮叮撞着灯罩
像生活混乱了秩序
而现在，我捧着一个诗人
干净的抒情
不再过问外面的黑夜
丝瓜花追逐明亮
葡萄成为夜间隐藏的词。
《那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吧，你说
我一点也没有辩驳的意思
也找不到挽回的理由，曾经
我挽回很多次，你故意的
那就这样吧
而这次，我真的倦了，你
即刻消失在电话的忙音里
亲爱的，十月的开始
再到十月的结尾
从忐忑的叶子落向大地的温床
坦诚的肉体的欢愉，之后
还剩下什么。诗意的生活
向来是贫血的，尸位素餐的
身体和欲望，并不是真的爱情
被岁月篡改的沟壑啊
填着生活的郁悒
那就这样吧，你说
夜风带上门，我看见我的影子
迅速吞没我
与我合二为一。
《夜色温柔》
那时候在街上，还可以觅得到
书店。我站在狭小拥挤的空间里
一本本翻阅。我有足够的时间
等待，等你拿夜色与我相遇
你用手术刀划开白天，又用黑夜将它
缝合。你说疼和痛其实是两回事
我那时候哪里懂得这些？我读
菲茨杰拉德《夜色温柔》和奥尔罕帕慕克
《白色城堡》，天知道我读进去多少
不过是为了耗费时间。对生活的不求甚解
令我们永远年轻。甚至多年之后的今天
我记不起你的名字，记不起你究竟去了哪里
但我仍然会想起那些书，它们扫清所有记忆的尘埃
不急不缓地讲述。好像我从未丢掉什么
夜色温柔，夜色温柔
就像人生从未有过相逢和失去
《叶落之想》
小区环卫工在打落叶
竹竿在树干轻轻一敲
白腊树便抖落片片黄叶
有人在清扫，推运这深秋
赴死的蝴蝶，它是季节的失去
还是获得。我静静看着
流光暗转，犹如一生
十几岁的哥哥在我的童年，敲打
枣树上的黄叶。拿着扫帚
站在一旁微笑的父亲，至今
还没有扫完我秋日的落叶
《桃花祭》
——给陈超
只为重返你的枝头
我本是这人世孤岛
一朵最不起眼的桃花
早春的浅浅之色
只为重返相遇片刻
有你深情的对视
请别急于让我青心赤裸
让我端坐你的枝头
惴惴相信永恒的时光
可这已是我永远的遗憾了啊
你的孤绝和善意，让我学着
不再贩卖我的忧郁，那座小小
的神秘花园，在夜晚
空寂地盛开，而星光辉映
如今的你宿于何处？
你甚至来不及遇见我
我已独自学会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学会自我赦免，以及
接受春风的凌迟
是你赐我遍地破碎的梦啊
它只比尘土高出了一点点。
《交 换》
我的面目在多年
模糊不清后
渐渐向他清晰地靠近
我的皱纹，腮边被岁月
插入的几根白刺，笑的时候
嘴角不自觉歪向左边
我越来越像他
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调
半夜里在客厅无声
踱步，甚至压制的
咳嗽的声音，也不再是我的
这让我心有所惧，又深感安慰
他并没有离我远去啊，不过是
趋同了我的信仰，寄居在我体内
重新又生长了一次
而昨天我还是一个
不相干的孩子，与他短暂
相逢之后，进行了永久的交换
《驶过一辆绿色邮政车》
和记忆里没什么两样
那辆邮政车，墨绿色
略显斑驳地
驶过1996年冬天
写给你的信
像一片被捂热的雪花
再次折返我的手中
我喜欢折返这个词
甚至多次想
能折返过去
而那辆与我有关的
绿色邮政车，还停在
那年冬天的期待里
没有开过来。
《银戒指》
它是谁的枝桠上
开出的花
它什么时候谢下
仍保持着打开的姿势
被时间砸出点点
发乌的光泽
它是谁的天荒地老
带着旧时的恩典
它像这个春天
一个小小的圈套
没有人再戴银戒指了
那么，它从何而来？
从对往日的臆想中吗
二月的结尾
在我每天必经的光明巷
它从不曾被发现吗
它躺在一片灰色的
叙述里
流岚群山人潮
都在点缀它
沉默地凝视
《午 后》
给他棱角的
同样也可以收回
一个中年男子
心中的猛虎
你看
安静、温和、缓慢
他的脸上有湖水的波光
在这黄金的午后
“上帝在我的肚子里
放一块石头”
他小心翼翼，怀揣另一个自己
踩在时间的跷跷板上
“他借用你的锋芒
并惩罚你”
他坐到公园的长椅上
金黄的银杏叶在他头顶
轻轻摇着
并不急于落下
《一首诗的形成》
抽出我的肋骨
置于黑夜的海面
它坚硬，轻盈
撑笼着夜的呼吸
鱼群在睡梦中漫游
飞鸟的声音划过
月痕，上帝偶尔的关照
我用灵感的弦体会
大海的乐章
——白色嘴唇
黑色音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