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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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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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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路遥

 

流年匆匆,一晃,路遥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而我对于路遥的“痴恋”,却愈发浓郁。

走进清涧路遥纪念馆的那天,秋雨绵绵。

满目的金黄被一场淅沥沥的秋雨淋得有些茫然失措。秋天的大美,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雨水摧残得支离破碎。我的心情,似乎也随着颓靡的景致,变得深沉起来。车窗外,雨滴还在飘落,一丝丝,一滴滴,顺着车窗,滑出一条条细长的纹路。我斜倚在车内,广播里还在声情并茂地播送着路遥先生的《人生》。朗诵者声音浑厚,有着青花瓷一样的质感。随行的友人,闭目养神,静听着,沉迷着。

车子在山谷间沿着蜿蜒的公路穿梭着,路的两边,皆是如皱纹般的山茆沟梁。红的高粱,黄的谷子,红的枣子,它们用大自然不可方物的饱满充盈着黄土高原的苍茫。车子在一片枣树掩映的小村前停了下来。电台的广播还如一泓清水在车内蔓延。

文友说,路遥纪念馆到了。

我们赶紧打开车门,扑入绵软的秋景中。一栋如水墨画般优雅的纪念馆,静静地矗立在黄土地上。纪念馆背后,是亘古雄浑的陕北高原。我们的人民文学家路遥,就在这片山谷河川中,留下过纯澈的童年。这个和高原任何一个地方都毫无差别的小村落,却养育出了蜚声中外的作家路遥。这里的每一片叶落,每一个花开,每一滴雨水,每一片烟岚,都曾深深驻扎在路遥的心间。文友们纷纷拿出相机,东拍拍,西拍拍。他们被路遥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的精神深深折服着。

我踏着秋日的清爽,走进路遥纪念馆。心情变得异乎沉重。作为一个文学青年,路遥一直是我的文学偶像。他的作品,犹如那日的秋雨,一直浸润着我那颗对文学炽烈的心。

我的初中,是在佳县南面的开化寺中学度过的。在那个小镇里,我曾一头钻在路遥的作品中,不可自拔。那些青葱的岁月中,路遥的作品一直伴随着我度过。在秋日的落英中,在春日的绿意中,总有我躬身翻阅路遥作品的身影。那时候,由于学校地理位置偏僻,仅有的一间书店里大多是教辅类的图书,文学类的图书甚是稀少。我所阅读的路遥的作品,是从一位老师那边借来的。老师也是一名文学爱好者,这是我多年后才知道的。那时候,她和其他老师并无两样,对于她的文学梦,我一无所知。只知道她的宿舍里,一摞摞文学著作,令我眼花缭乱。

有路遥作品陪伴的青春岁月,是夯实的,是充沛的。或许正是基于对路遥作品的痴迷,我才在隐隐之中渐渐迷恋上文学,迷恋上写作。高中的时候,我远离故土,在榆林市求学。榆林新建路的读者图书超市,文学著作琳琅满目。而路遥著作的各种版本,对我的感触,依然如初。那个坐在枯树上抽着烟,带着黑边框眼镜,表情凝重略有所思的路遥照片,深深烙印在我的内心。

他把高原,凝练成一个个活脱脱的文字,然后汇聚成大海,一经问世,便洛阳纸贵。我一直在思忖一个问题,我们的路遥,如果,如果一直还在,他还会带给我们多少震撼的作品呢?也许天妒英才,也许古来英雄大多早殁,他终究逃不出这个无形的圈。选择在19921117日那个寒冷的冬日,壮丽的凋零,远离了哺育他成长的陕北高原,远离了无数“粉丝”的关爱。只留下那经典又经典的《平凡的世界》,散溢着一抹抹书香,经久不息。

高原的一切向来都是坚毅的。望着纪念馆院落的那头黄牛,它澄澈如水的眸子,闪烁着冷峻的光线,昂首挺胸,勇往直前。而它驮着的作品,必将深载中国文学史册,源远流长。我轻声摩挲着这尊被秋雨淋过的雕塑,似乎就感知到了一部部作品的温度,它们如一场柔婉的春风,拂过我幽邃的内心。

路遥,伟大的路遥。我的心里不禁感慨。我为陕北高原能有这样一位大文豪而感到傲娇,我为自己作为陕北人感到骄傲。如水的岁月,让多少人世冷暖,多少烟雨飞歌悄声褪去。而路遥的作品,是玉,是落于河床的宝玉,岁月愈久,愈加晶莹,愈加珍贵。

后来,关于路遥生前的很多事情,我是在《延安文学》杂志社那个破旧的小院内的二楼上谷溪先生的家里了解到的。那年,我的诗集《漫步陕北》出版,想请谷溪先生写几句题词,便和文友结伴去了谷溪先生屋舍。提出要求后,谷溪先生随即应允。题完后,我们关于路遥的话题,便如一朵盛开的山丹丹花,一直芬芳着那个午后。谷溪先生曾和路遥结下深厚的师生情。用他的话说,某段时间,路遥在自己家炕上睡的时间比路遥在家里睡得时间都多。说完他笑了笑,从他释然的笑容中,足以见得谷溪先生对于路遥的挚爱。谷溪先生曾在延川创办《山花》,发行量达数十万份,享誉文坛。而路遥文学梦的萌芽,想必也和《山花》有着深厚的关联。那天,在延安的凤凰山麓,我第一次聆听到关于路遥最真实也最翔实的生活片段。

一直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的语文老师李梦选曾举过一个例子。说路遥有一次为了在小说中创造一个农村泼妇的形象,起先怎么写都觉得不真实,为了追求人物的饱满,于是找到了一个脾气暴躁的农妇。他躲在暗处,手中持一盆冷水,只待那妇女经过,便泼了过去。刹那间,农妇火冒三丈,路遥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随后路遥登门诚挚地向妇女道了歉,说明了意图。虽然李老师讲这个故事已有二十年,但它却时常闪现在记忆中,令我终身受用。

后来连续剧《平凡的世界》在陕北拍摄。我平生第一次当了一回群众演员。在横山县响水的某座山梁上,清风咧咧,暖阳煦煦,我与孙少平,孙少安,进行了一次梦想照进现实的短暂旅途。

纪念馆内,路遥生前的用品和创作手稿、出版作品一一摆放。我仔细地透过玻璃注视着,然后在脑海中尽量还原着那些画面。此刻,我似乎和路遥的距离,仅仅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这也许是我平生第一次近距离的与路遥注视。虽然阴阳两隔,但是,路遥似乎就在我的身边,他淡淡地抽着香烟,烟气顺着指尖弥漫着他的面部和头发。

“萧忆,快过来,给我和路遥先生拍张照片!”文友惊喜地站在路遥的蜡像旁边,眼神中溢满期待。我接过手机,轻轻按下快门。随后,我也让他为我和我的偶像合了一张影。那一瞬间,不知道是我穿越了,还是路遥穿越了,我们就站在一起,我似乎听到了路遥微微的喘息。那一刻,我是幸福的。

路遥,之于我的文学道路,宛若那苍茫的大海上熠熠生辉的灯塔,照耀着我,温暖着我,指引着我。

 

 

萧忆,本名李阳阳。80后,生于陕北佳县,毕业于陕西教育学院。内蒙古作协会员。文章散见于《人民文学》《草原》《延安文学》《西部散文选刊》《椰城》等报刊杂志。作品曾入选中国散文大系《中国散文诗人》中国当代文学精品100家《唯美散文精选》《陕西青年文学选》等三十多种选本。曾参与主编或编辑《2011年度陕北诗歌选》《陕北诗选》等。曾获《人民文学》征文奖;2011年度、2012年度榆林诗歌奖等三十多次全国征文奖项。著有诗集《漫步陕北》,散文集《流年》。现为《西部散文选刊》编辑部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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