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有它的生存原则;一条河,亦有它的款款流脉。
春花,在不经意间缀满山坡。黄灿灿的光秃秃的山头,陡然间便多了几分生机。这始终以枯黄出现世人瞳孔的高原,一味地沉默不语,一味地羞赧原始。当春天的讯息,向着河谷沟峁浅浅浮动,高原的岑寂和不以为然,像极了深谙世事上了年岁的老人。它寂寂然,平静得如同一座千年不倒的颓靡古塔。
飞鸟蹁跹,时而栖落在漫地而过的电线上,灵动的音符在风中忽现。苍冷的大地太需要一场微雨来洗涤冬日的慵散,可在高原金贵如油的雨滴,迟迟未来。只见南方草木葱茏,群花争艳,而高原却依然如旧。几滴零星渗透在大地上的杏花桃花,于莽苍的群山之上,多少有些孱弱。可人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山的肤色。
炊烟从窑洞内黯然升起,汉子便身披羊皮大氅,手提高出身高的长铲,用一声长长的呼唤,带着群羊上山汲取食物。枣树下散落的干枣,破土而出的嫩芽头顶的枯草,或是被风驱赶到角落的干叶,都是羊子们捡食的美味。它们的身躯,如同赶羊的汉子,经过冬日的摧残,清癯了许多,也弱不禁风了许多。冷峻的面孔中向生的眼神,异于常人,灵动活脱。
当春日的暖阳,像母亲生满茧子的双手抚过云纹般的山峦,村庄于鸡鸣狗吠中醒来。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像往常一样,抖落身上的尘埃,继续照看着,庇佑着高原生生不息的草木与村人。
春天的高原,将我的记忆又一次撕开……
一
清晨,暖阳融融。
母亲的剪影,在山峦中飘曳。刺眼的阳光将她的身影,晕染出宗教一般的亮光。她跋涉在山坡上,胳膊肘挎着的是寸步不离的竹篮。掀开沉默的草子,一团团盎然的绿色,擎举着傲娇的头颅,轻轻曳动。正是多年生本草嫩苜蓿。鲜嫩的苜蓿,会是春日餐桌上最美的奉献。
苜蓿原本产自西域。时珍在《杂记》中言∶苜蓿原出大宛,汉使张骞带归中国。大宛,泛指中亚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盆地。张骞出使西域十八年,其中带回大量物种,苜蓿是其一。如今,在陕北高原,但凡贫瘠不适种植的坡地,便是耐旱作物苜蓿的盘踞地。苜蓿既能供人在春日食用,又可为牛羊添膘,世居高原的农人,甚是偏爱。
一簇簇,一团团,在黄枯草木之下,苜蓿向阳而生。这是包括母亲在内的陕北农人,在早春享用到的第一抹绿色蔬菜。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遇到苜蓿,便匍匐在地上,剥开枯草,掐下嫩芽,随手放入竹篮。
过去陕北天旱,干冷,冬春两季,只有粗翁腌制的酸菜可作饮食。对于新鲜的绿色时蔬,渴盼至极。苜蓿,让这种渴盼变为现实。母亲将采摘回来的苜蓿,泡在水中去除涩味,然后盛出备用。苜蓿在母亲的手中,一般会成为三种美味。
一种为凉拌。泡过的苜蓿焯水变熟,再入凉水浸泡十余分钟以增其鲜,而后置于粗瓷碗之中,备葱花、姜丝,热油浇过后加食盐、山西清徐醋及蒜泥等,调匀入味后便可食用。凉拌苜蓿味道鲜美,爽口清脾,清热泻火。晚上的八仙桌上,它亦是父辈的下酒菜。倒三五两高粱酒,煤油灯下,一吞推心置腹的表达,便在窑洞内蓬勃蔓延。
一种是蒸制。土豆去皮擦丝,拌入鲜嫩苜蓿芽,再盛一碗白面拌匀,上锅蒸制一刻钟。同时上锅的还有一小碗。小碗内一般是先放入葱花、蒜片、辣椒面,再倒入生油,和苜蓿土豆丝一同入锅。只需片刻,窑洞内便溢满清香。一刻钟后,揭开锅盖,香味更甚。乡里人,称之为土豆苜蓿丸子,又称为洋芋苜蓿擦擦。洋芋擦擦拌上小碗内的佐料,出奇得香甜。
还有一种是炒制。土豆上锅蒸熟,擦成细片,铁锅内盛水焯熟苜蓿。而后热锅放猪油,油化开后放入札蒙花、葱白、蒜片,待料头炒香,放入土豆细片、苜蓿,稍作搅拌即可盛出享用。
春天的高原,总是弥漫着苜蓿的清香。院落里的长条石上,人们举着瓷碗,边和左邻右舍隔沟过岔地交流,边扒拉着碗中的食物,饶有兴致。母亲许是受到陕北千百年来汉、羌、匈奴、鲜卑、稽胡等少数民族融合的影响,性格粗犷,豪迈大气。这样的性格其实也是高原人的性格,当然也影响到了饮食。母亲会把苜蓿切成大块,会把配菜切成大块,全然与江南的婉约与柔媚偏离。但同时也形成了高原人独有的品性。
二
沐着阳光,婆姨们坐在窑洞前双腿合拢,将簸箕置于其上。
簸箕里多是黄豆。橙黄的黄豆中,会有被虫噬过的,身材娇小的,甚或体型残缺的,这需要手工挑拣出来。通过自然界的优胜略汰的法则,剩下饱满圆润的,才能在某一场细雨之后,埋进土地,继续着来年的生计。
挑选黄豆籽粒,是一件极其繁琐的工作。它直接关系到金秋的收获,所有的人不敢有一丝马虎。但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劳神伤眼。邻里邻居的婆姨们便提留着簸箕和盛放于粗布面袋的黄豆,聚在窑前屋檐下。有的盘腿而坐,有的坐在门槛上,有的坐在用旧布条缝制的毯子上。阳光掠过她们的发梢,她们的嘴角,旋出一圈又一圈的微笑。
说家里的存粮,道去年的收成,念今春的播种计划,讲被岁月掠夺的青春。所有的话语在挑豆种的时候四溅而开,飘成如花的笑靥,最后在一缕缕柔风中悄然远遁。
莽莽苍苍的高原,雄浑邈远的大地,向阳而生的粗槐,上下摇曳的枣树,它们似乎都以一种聚精凝神的姿态,作为一个倾听者,记录这里发生的一切。
山路弯弯,沟峁然然。远处偶然闪现的嫩白杏花,粉红桃花,驻足而望最让人养眼。高原上的人们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对于这一抹稀疏的春意,显得波澜不惊。
日头渐渐升高,婆姨们拿起簸箕和白面布袋,甩上后肩,缓缓分散。豆种,在春阳的弥漫下,都挑选了出来。挑出残缺的,虫咬的也不舍得扔去,一粒粒装进衣兜,此后或是喂鸡喂猪,或是换豆腐,皆可。
清明前后,往往会有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
春雨娇羞且柔婉,这和高原的粗粝,不甚匹配。一场慢吞吞的春雨,对播种最为重要。慢雨可被大地完全吸收,渗透。急雨反之,时间短,下得猛烈,雨水聚而流走,容不得土地吸纳,当然不利于农耕。
细雨中,人们拿着从集市买来的各色纸张,将平日舍不得食用的鱼干、饼干、火腿肠、面包等物放于竹篮,带着一家老小上山祭拜先人。父亲用铁锹疏松坟头的黄土,将提前剪好的呈正方形的纸张,一一插进黄土。一时间,山峁间的坟头,都被花花绿绿点缀。人们表情凝重,焚纸磕头。一是告慰先人,不必担心生者,二是祈求先人庇护,和顺安康。
清明过后,种瓜种豆。
一场雨后,土壤有了湿气。被䦆头耕犁过的土地松软厚实,男人赶驴扬鞭,在黄土地上一道道,犁出约莫十公分深的诗行。婆姨手挎竹篮,捻两粒黄豆,均匀撒入,而后填埋。这是自冬天以来,大地最美丽的呈现。
此刻的大地,像是刚被梳理过的少女,体态丰盈,肤润淑雅。不出数日,黄豆便撑破土皮,露出小脑袋,恣意生长。
三
春日的父亲,最是忙碌。家里的骡子,也最是劳累。
父亲与骡子,相亲相惜。打我记事起,父亲走哪里都牵着一头高大健硕的骡子。骡子也是滋润生活的最重要工具。
夏日,骡子拉着父亲种植的西瓜和香瓜,走村过户叫卖,丰盈生活的甜美;秋日,骡子驮着沉甸甸的秋实,跋山涉沟,撑起一片广域;冬日,骡子又载着白面和挂面,一深一浅地行进中,播撒岁月的蹉跎。
春日,骡子是最累的时候。春雨还没有及时来临,父亲就赶着骡子,套上犁铧,在田间地头来回穿梭。骡子耕地,让父亲的肩膀压力小了很多。沐着朝阳而去,夜幕降临时归。
大多家庭没有饲养骡子、黄牛,为了尽快犁清计划中的土地,父亲的骡子就成了抢手货。往往我们自家的地还没有犁毕,本村的乡亲,邻村的乡亲,便预定走骡子接下来的活计。这个时候,父亲会暂时停耕我家的地,紧着时间,先为乡里乡亲们耕耘。
在超过30°的山头上,父亲清瘦的身影和骡子的身影,变成两个连在一起的黑点,在尘土飞扬中辛勤地劳作。种土豆的坡地,种玉米的坝地,种谷子的梯田地,是必须要精耕的。直接播种的话,对秋天的收成影响甚大。农人们宁愿多花一些精力、时间,也要将地犁得松软绵实。这样如果夏日墒情好的话,就一定会有不错的收成。
那个时候,父亲的那件磨出毛边的马甲里,总揣着一盒金丝猴香烟。烟是他生命的另一种存在。不论母亲关于戒烟的念叨,有多频繁。直到那些唠叨成了母亲的口头禅,成了习惯。
父亲抽的金丝猴,总摆在货架的最下边。老板的腰,要弯成90度才能取出。生意好的时候,老板甚至会忽略父亲的存在。父亲沉默着,站在一边,扭头瞧了瞧拴在树桩上的骡车。
只有在骡车上,父亲抽烟的样子,才自在成一只飞翔的鸟。他把腿搭在骡车的大架上,烟举在瑟瑟的风尘中,像一个衣袂翩翩的侠客。
我似乎依然能看到月光下归来的父亲。那一幕幕往事,像是一场漫长的黑白电影,总没有色彩,一切都是庸庸碌碌的,没有鲜花绽放的恣意和绚烂。
父亲赶着骡子,从山的那一边缓慢地走来。天和地,将他的身体挤得薄如同一张纸片。
他嘴角凌乱的胡茬在风中,诵读着岁月的沉重和轻薄。当倦态唤作一声声笨重的喘息,父亲指尖的香烟,簌簌地掉落,像天空跌下的一片无声的雪花,像伤口淌下的几滴无关紧要的血滴。
每到犁地归来,已是皓月当空。父亲经过镇子时,会给我门几个买几个干炉。干炉,是一种饼子的称呼。在干炉空荡荡的肚囊里,只有一撮混合着面糊的盐巴。那咸咸的味道,像春阳炽热着年少的我。
骡子叩击地面的声音带着风,告诉在昏暗的灯光下写作业的我们。我知道,是父亲回来了。滢澈的月光下,父亲宛似披着战袍的将军,坐在骡车上。手中紧握的皮鞭,就是随风飘曳的旌旗。
三四个干炉,就在父亲跳下骡车时蹿入我的掌间,我的味蕾,在那一刻被焕发出磅礴的生机。父亲的嘴角,流溢的笑容,和燃烧在干炉中间的红色印章一样,鲜艳无比。在那些瘠薄的岁月里,父亲带回的干炉,温润了我整个童年。
父亲是最心疼骡子的,在我的记忆中,我甚至一次都没有见过他骑在骡子的身上。他深知骡子的不易,每走一会,便歇息下来,砍一些草物,让骡子安心咬食。他常对我说,骡子这个牲灵,除却不能言语,和人类一模一样。它有它的喜怒哀乐,它有它的心灵世界。每每说这些,父亲总是眼睛深深盯着骡子,并用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鬃毛,像是与一个他知心知底的老友寒暄。
回来的父亲,会先将美味分发给我们,然后饭也不吃,拿出铡刀,一个人为骡子准备食料。月光下,父亲随着铡刀的起伏,一上一下,他低矮疲顿的身影,更显单薄。当所有的草料铡好,父亲还要在草料内拌入一些精料,一般为玉米粒。
在母亲一遍遍呼唤着吃饭声中,父亲才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进窑洞,端起碗中的面条,囫囵吞枣般吸食起来。那些时候,我甚至一度嫉妒起了骡子,父亲对待它的态度为何那般亲近,甚至远远超过我们。直到现在,我才豁然明白。
即使父亲如此辛勤劳作,上天也没有眷顾善良的他,在我十八岁的时候,他再也不用忍受尘世的煎熬,带着病痛,离开了我们。与父亲,与骡子在一起的日子,化作一抹抹永远也无法抹去的记忆,成了我一生最珍贵的时光。
三
早春的高原,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黄土,依旧被荒凉覆盖。
连绵不绝的馒头山上,到处是萎蔫干枯的农作物。包谷秆、黄豆蔓子、洋芋蔓子,他们本是被齐齐整整地码放在梯田上的,无奈被冬日冷峻的寒风吹得东倒西歪,遍地都是。
而电影,是寂寥的时节带给农人最好的精神食粮。它作为回馈给陕北人最好的冬日礼物,在那些苦焦年月里,充实了每个人的记忆。
当春风还在远处徘徊,村委会便传出了放电影的消息。我们在得知消息以后和年龄相仿的碎娃们三五一群游荡在村子里,手中挥舞着向日葵杆子,向所有的人报告这一好消息。
在漫长的等待中,放电影的张大爷终于推着放置着电影设备的双轮车缓缓出现在村头那棵树影婆娑的老榆树下。早已蹲在村口守候的我们叫喊着迅速向着双轮车靠拢。在我们的帮助下,双轮车很快被推到了村里放电影的老地方。
村里的青壮年开始张罗着挂幕布,摆音响,扯电线。老年人们颤巍巍着拄着枣木拐棍,看着精密的电影机,脸上溢满诧异。
天一擦黑,村里的老老小小便拿着木凳子,以前面是小孩,中间是老人,后面是青壮年的顺序在电影幕布安静地等待着。而外村的农人们,这个时候也沿着蜿蜒的山路,赶到了放电影的现场。
猛然间,一条柱状的光线从电影机喷射出来,在电影幕布上,出现了十九八七这样的倒计读秒。放电影的爷爷大声喊着,今天放映的电影是《飞渡卷云山》。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挂在两棵白杨树间的幕布。
如今,这样的场景早已消失了踪迹。也只有在这个慵懒的春天,一盏盏品着茗茶时刻,才会突然将它忆起。
岁月如水,时光如梭。长大了以后,那些儿时喜欢的快意江湖,刀光剑影,却渐渐远离了我的喜好。一部部淡雅清新的文艺片,成为了我的最爱。
许是年龄渐长的缘故,那颗青春洋溢的心已不再澎湃。可那一帧帧岁月的画面,却着实惹人怜爱。
四
当浅浅的春风拂过大地的时候,往往会在苍茫松软的高原表皮,引来嘹唳的老风。还没等春风弥漫四野,老风便如虎狼般怒吼而至。天地倏忽间如临盘古开天地之时。浑浊的天空,没有湛蓝的苍穹,没有闲逸的飞鸟,有的只是,遮天蔽日的混沌。席卷而来的老风宛似鬼魅,要将那天空撕裂,要将那大地洞穿。
一步一步吞噬着良田。一只一只吞咽着家畜。
陕北大地,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荒落。恣意绽开的杏花红,桃花白,还没来得及向春天招摇,便褪去了酡红;新翻的土地,骡子还未远离,农人的唤牛声还未播远,就被肆虐的风沙湮没;解冻的河流,刚欲用澄莹的汁水浇灌田畦,便隐去了曼妙的柳腰。
老风过去,人神共愤。那胆怯了的春风,还会充盈着陕北的沟沟壑壑吗?
人们面如土色,把身体埋藏在田间地头,清理着,劳作着。显然,无论再疯狂的老风,也浇不灭坚毅的陕北人那颗炽烈的心。他们的内心,早就被这些经年累月的伤疤凝结成无坚不摧的城墙。像是那屹立了千年百年的统万城,骨骼坚硬,面容镇定。不论时光飞逝,它都威风凛冽,轩昂气宇,犀利的眼神中不惧一切来犯之敌。
陕北人从来都不缺乏活下去的勇气。他们热爱生活,任何窝藏褫夺之心的念头,在他们面前,都不曾取得胜果。他们深知,终有一天,一切来犯之敌都将被历史打碎,然后裹挟在浑浊的黄河之中,销声匿迹。
后来的春天,鲜艳的旗帜,在沙土之上迎着猎猎瑟风,笑靥如花。旗帜下,有着钢筋铁骨的姑娘汉子们,身着迷彩,手握铁锹。夹杂着砂砾的风,一遍遍向他们发起着冲锋,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他们的晶莹的汗水,顺着沧桑的肌肤,哗哗流下。渴了,浅饮几口盛在水桶的水,他们和树苗,同饮。饿了,拿起衣兜揣着的馒头,他们和岁月,同食。在太阳的光晕下,他们像是一座座铜铸的雕像,栉着风雨,挥汗劳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防护林,遍及山坡。春天,在某个静谧的夜晚,真正地来了。
黄土是有温度的,我当然知道,它的肌理中,曾经浸润的汗与泪。我相信,在乡村振兴的路上,我的村庄,将会再次绚丽绽放。
阳光,填满我城里的小屋,在春日的这个清晨。
那坳依然矗立在黄土高原的港湾再次温润着我的心田。犬吠声声,穿过所有人的耳畔,又越过齐整的梯田。榆树下,铜铃般的笑声是村庄的生机所在,只有在少年的笑声中,村庄才不会古老。
可就是这个春日里看起来依然显得颓靡的村庄,我却把所有的思念,在街衢汽笛杂乱地响起时,将它浇灌。
我可爱的村庄。我新生的村庄。我梦里的村庄。
我思念着春风下,你的每一株青草,包括车前子、甘草、蒲公英、苇草、龙葵、苘麻、牛筋草……
我思念着梯田上,你每一束庄稼,包括马铃薯、红高粱、谷子、黑豆、红薯、红葱、胡萝卜……
此刻,春天在我心域开垦了一片葱茏的田,那里有澄莹的天空,有滢澈的溪流,有我思念的草木,有我念及的庄稼,还有母亲嘴角的笑靥,父亲老旧的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