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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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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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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石寨

时光硬朗的风,伴着春华秋实,悄无声息地吹过。

一座石寨,屹立河之畔,村之崖,如若美髯横飞的老将军,身披赤袍,手提长刀,面色冷峻地向着远方驻望。青草依依,河水潺潺,没有人能够阅懂这座石寨的秘密,就像习惯了它的存在,不以为然。公路上的车流,来来往往,也有行人或单或众,他们的目光总是向着内心的方向,眼睛甚至一刻不会在石寨停留。

河是楼底河,清冽冰凉,绕着石寨,蜿蜒而过。崖是石崖,壁立千纫,苍老无言。峡谷名为荷叶川,出地面十数丈,雄浑挺拔。石寨如神龟出滩,四面苍石垒砌,层层叠叠,甚为壮观。清晨的曦光,泄流而下,石寨被镶上了金色的光芒,如稳立大地的香炉,偶有雾气腾腾,宛若仙境。

石寨位于葭州之南,距葭南屏障坑镇千米之遥,地属寨则湾村。许是因为位置偏僻,鲜有人知晓。而远在十公里之外黄河之畔的赤牛坬,近年来声名鹊起,游人如织。石寨上建有一寺,名曰龙岩,从石碑重修记中得知,龙岩寺建于大清崇德元年,寺内供奉观音菩萨和关羽大帝,从古至今,佛音绵绵,从未间断。

路,原石开凿,无护栏,依石头走势而敲凿。石寨四面无门,唯西面有一小门洞,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沿小路小心翼翼而上,裸露的石头,经岁月的洗礼,落了尘土。又有清风携草种而来,便稀稀疏疏地生长了蒿草,枸杞。它们身单影只,却目光炯炯,身强志坚,颇有守门士卒之傲然气概,盛气凌人,让人心生怜悯同时,又有敬畏。

一块块石头,层层垒起,严丝合缝,历经时光摧残,依旧屹立不倒。石头的阴暗处,沾着一些藓类小草,暗绿暗黑的,为石寨平添了许多沧桑之感。顺着一人高的小门拾级而上,眼前瞬间豁然开朗起来。壁垒森严的石寨里面,内有乾坤,一座座石窑洞,古拙合理。据说有九十九孔,但大多坍塌,只剩下一个个黑黢黢的豁口,张牙舞爪地诉说着,不堪过往。一棵棵翠柏,盎然而立,丝毫不因岁月的弥久而显老态。翠柏叶可参天,遮住烈阳,撒下一地阴翳。可它毕竟太老了。很多墙体已残缺不整,上面的石头已不知道在哪个漆黑的夜晚被风褫夺,滚落山崖。可它的英朗,俊秀,威风凛凛,依旧不减。古色古香的庙宇,正殿、戏台、厢庙,不规则地排列着。内里檀香袅袅,风铃阵阵,鸟鸣深深,甚为幽静。院内,杂草丛生,一抹抹碎银般的光点,透过青柏,稀稀疏疏地与大地合二为一。

每年的四月十五和八月十五,是石寨最热闹的时候。附近村庄,延续了百年习惯,诚邀山西的晋剧班子,吹拉弹唱,并举行一系列的祭祀活动,告慰过往,祈愿今生。此时香客云集,络绎不绝。人们或是席地而坐,或是倚树而立,饱经风霜的容颜里,尽是欢悦。乐楼上演绎的是昨日的鼓角争鸣,忠诚奸佞,人间离合,台下上演的是当下的和美安康,庸庸碌碌,淡然一生。平凡人生,正是人之向往,其与尘世金子的灿灿而言,更是珍贵。石寨里敲锣打鼓,久久不绝。可谁曾想过,寨子越沟一箭之外,剥开密林,便是村民们口口言说的,幽暗的万人坑。

这里曾鼓声阵阵,旌旗猎猎,甲士枕戈待旦,以防敌犯。有孤魂,泣血而歌,有悲鸣,夜夜弥漫,有伤口,久久不愈。那是一段人们选择性遗忘的记忆。具体的情节,早已风吹云散,没了踪迹。龙岩寺的兴建,让神灵之慰藉日渐抚平了伤口。村民成了信徒,他们虔诚祈祷,焚香跪拜,惟愿这里成为一方恬静家园,永不再有纷争。

刀砍斧削的石寨下,是颇有声誉的黑水坑。小时便听村人讲,黑水坑潭深万丈,内有窑洞三孔,居万年金马驹一只。有南蛮异能之士,体态健硕,行踪诡秘。当他们从黑水坑岸边走过时,石头上就被踩下深深足印。他们决然跳入潭水,下水捉驹,但终究敌不过金马驹的神勇,命丧北国。这当然是不具考证的传说。但黑水坑深几许,无人知晓。只知常有自诩水性极好之人,欲探寻坑下世界,但多被夺去生命。于是,百姓之间,开始言传坑内有水鬼,专食跃跃欲试者。但凡进入水坑,便被缠住双脚,不能动弹,最终溺水而亡。黑水坑上,有落差十数米的石涧,水流丰腴之时,形成瀑布,水汽氤氲,时有飞虹,横跨东西,巍巍壮观。黑水坑之上,水草丰茂,河水清澈,常有鱼虾浅游,碧波浩荡。石头经年累月被河水冲刷,表面光洁,似一颗颗宝石,慵懒地在岸边沉寐。

石寨之下的荷叶川上,有一似鱼的奇石,名曰鱼石。重约千吨,成楔形状,傲视河床中央。常年流水冲蚀下,河床自鱼石一分为二。鱼石底部,清晰可看,河床变迁的肌理。夏日洪水汹汹,饕餮般贪婪之水一泻而下,撞击鱼石的轰鸣,十里可闻。但无数次的冲刷,鱼石无数次的岿然不动,被乡民们誉为定河神石。民间亦有该石为二郎神担山赶太阳时,坠石的传说。幼时,鱼石附近为羊市。小镇逢五遇集,每到集日,十里八乡村民蜂拥而至,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鱼石地势宽阔,羊子成群结队,远远望去,白雪一片。人们衣襟之下暗捏码子,待价而沽。从鱼石向南仰望,石寨端坐云间,气蒸荷叶川,钟灵毓秀。其三面水围,扼守土星山,庇佑四方百姓,泽披万世。

我曾无数次经过石寨,但远观居多。鲜有机会上石寨观景。而后远离故土,随着年龄渐长,那方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一村一寨,日日羁绊我的内心。无数次在梦中,走过葭南山山水水,在梦幻中疏离地感受,滋生在泥土中的悲情离愁。

当我再次登临这座久远的石头寨,故乡再不似印象中的那般瘠薄。它悠远悲怆的过往,一遍遍激荡着我。转身离去,古老的石寨在玫红霞光的笼罩下,像一幅悬于苍穹的剪影,宁静、肃穆。

一切归于沉寂,而我远去的步伐,早不似来时那般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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