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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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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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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甜甜蜜蜜的糖粑,过年了

上世纪80年代末,还是农耕文化为主,一到腊月,我老家的小村子就要开始忙年。

我记忆中一项重要的筹备活动,就是做糖粑,纯手工,工序繁复,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我姆妈和大姆妈、二姆妈、二娘、细娘总是提前商量好,今天我家,明天她家,要一大家子的妯娌们互相帮忙才行。

我们家,爷爷兄弟两个,大姆妈、二姆妈是大爷爷那一房的儿媳妇,我姆妈、二娘、细娘是爷爷这一房的,年关办年,婚丧嫁娶,两房总要合在一起,锅碗瓢盆,大人孩子,热热闹闹的,像一个古老的大家族。但其实,关系还是很微妙的,尤其是妯娌们,有时候一年到头不说话,有时候脾气暴躁的直接吵架,我那时虽然只是几岁的孩子也看得出来。

但是到了腊月,快过年了,是不许吵架的,平常互不来往、互不说话的,那些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春风,都笑容满面,有说有笑,气氛融洽极了,孩子们察言观色,不用担心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虞,也欢乐极了。何况,还有甜甜蜜蜜的糖粑吃。

糖粑,有点像现在超市卖的徐福记沙琪玛,但口味还是大不一样。著名红学家、民俗学家邓云乡先生在《云乡话食》中介绍说,沙琪玛乃满洲饽饽,以鸡蛋清和奶、糖、面粉调成糊状,过油,炸成中空外直的细条,然后在模子中以蜂蜜压成型,洒以芝麻、青红丝,用刀切成长方块即成,有蛋味、奶味、蜂蜜味,入口即化,甜腻可口。现代的沙琪玛以全蛋液和面,蛋香浓郁,更酥松甜腻。

我姆妈她们手工做的糖粑,是以新鲜大米炒熟,粒粒金黄,有清新的米香,和上刚熬好的金色麦芽糖,在抽屉中压实成型,掌握好冷热软硬度,由我大姆妈快刀麻利地切成长条,再切成扑克牌盒大小的片片,厚度均匀,刚做好的还有点软糯,晾干了就香甜酥脆,是老少咸宜的过年茶点之一。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家里来了客人,正餐之前,先喝茶水,摆果盘,糖粑是必不可少的。

那时候还是灶火,由专门的人负责烧火,平常烧的是稻草,但盛大的年节,我爸爸他们会很乐意劈一些柴火,架在灶膛里熊熊燃烧。我小时候很喜欢燃烧的灶火,又明亮又温暖,像跳跃的欢乐的时光,让人着迷。

一边灶火熬麦芽糖,好像是用糯米、麦子和酒糟一起发酵,加白糖,大火烧开,小火慢熬,终于熬成了一锅金黄油亮的麦芽糖,除了做糖粑,通常还会给小孩子留一碗零吃,冬天湿冷,麦芽糖很快冷却,变成了软而有韧性的糖条,像大街上用来制作小孩子玩的小糖人、小糖兔子、小糖画一样,我们可以自由发挥想象,让那些橡皮一样的麦芽糖自由变形,最后,冰凉又甜腻的麦芽糖会变成我们肚子里一道甜美的记忆。

另一边,阔大的一口大铁锅里,炒好的香米和适量的麦芽糖充分搅拌,渗透,滋养,让每一粒香米都蘸着糖稀,彼此黏连,最终被塑型成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甜甜蜜蜜,成了我们大爱的糖粑,酥,脆,甜,香,咬一口,咔嚓有声。

除了我大姆妈比较德高望重,负责端坐在堂屋切糖粑,其他人,烧火的,熬麦芽糖的,搅拌糖稀的,压模的,统筹的,打杂的,大家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从来也没乱套过,也没闹过矛盾,一屋子的人,灯火通明,热烘烘,暖融融的,甜香四溢,大多时候我奶奶也会来帮忙,老的老,小的小,都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不断。人人都怀着要过年了,要和和美美过年的美好心愿,齐心协力,互帮互助,那真是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之一。

除了做糖粑,还会炒一锅喷香的芝麻,同样用麦芽糖做成芝麻糖,切成麻将大小,与糖粑一白胖一黑瘦,摆在果盒里,相映成趣。姆妈她们乐意创新,还有加花生碎粒,加青红丝的,不断升级改良。大家要一直忙到晚上九十点,一起帮忙的人还要一起吃晚饭,吃的其实很简单,好像是鸡蛋煮豆丝,一人一个土鸡蛋,加青菜,加猪油,大家都吃的笑眯眯的,没有人会挑剔什么,我们小孩子也是,反正也不饿,不停地可以吃新鲜出炉的糖粑,人人都心满意足。

第二天,从午饭后,同样一批人马又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去另外一家,继续说说笑笑着做糖粑,做芝麻糖,并没有觉得重复而怠慢,还是一样认认真真地做好全套工序,丝毫不会马虎,小孩子们也像一窜窜铃铛一样,跑东家蹿西家,这样一直要到所有人家里忙完了,才算告一段落。

切成片的糖粑,我姆妈会用袋子装好,防止走潮,不酥脆。另外,再用两对景德镇老式大圆瓷罐装一些,方便取拿。那圆瓷罐,浑然洁白,一对上面绘着花开富贵的图案,另一对上面有青花福字图案,一个富丽,一个古朴,印象中都很漂亮,后来,我们家从小村子里搬到乡政府大院,再搬到县城局机关宿舍楼,这些老式圆瓷罐也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随之消失的,还有儿时做糖粑的时光,姆妈自然是不回去做糖粑了,后来,超市四通八达,沙琪玛一类甜点琳琅满目,就连我大姆妈她们在村子里也不再做糖粑了,这项热热闹闹的做糖粑活动,竟然彻底消失了,大家都直接去超市或市场买机器糖粑,口感差一大截,但历史的洪流浩浩荡荡,手工做糖粑终究一去不复返了。

“哪个还做糖粑?麻烦要命!”年轻一些的婶娘们快言快语,“再说,现在吃的多得很,做了伢们也不吃,不讨那个力!”到底,糖粑也成了时代的记忆。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快到过年了,还是会想起儿时做糖粑的情景,好像并不是为了吃糖粑,只是会情不自禁怀念那些热闹的欢乐的儿童时光,一切都沾染了时光的温柔底色,变得金黄闪亮、无比珍贵起来!

 

 

 

                                                20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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