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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英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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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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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字如面

父亲生前得过一次重病,出院不久,郑重交给我一沓发黄的纸卷。纸卷被装在厚实的牛皮纸信封里,大小不一,层层叠叠,是他保存多年的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我的文章。

那些文章,有一小溜的消息,有一小块的通讯,也有三五百字的小散文。纸早已发黄,文字现在看起来也有些幼稚,但那上面有父亲亲手写上的字迹。

那些字,有用圆珠笔写的,也有用铅笔写的。字不多,工工整整写在豆腐块的空白处,记着报纸名、版面和日期。

一篇题为《受赞誉的便民路》的新闻故事,他在我名字旁边写着“1996.12.05大庆日报”,每个字都写得团团乎乎,像一个个圆球,“报”字最后一捺抻得很舒展,舒展得透着一点儿骄傲。

骄傲来自那上面有他女儿的名字。那时我是矿里的小宣传干事,整天采访啊,写啊,投稿啊,越写越大,越发越多。

父亲是春雷牧场的高级兽医师。他从小好学,是家乡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中年时双腿致残但仍坚持上班,还带徒弟、写论文、整理场志,直到退休。

父亲喜欢读书,也喜欢看我的作文,收集了我从小到大所有的作文本。我工作以后,他总盼我能带回些旧报纸来,晚上卸掉重重的假肢,盘着半条残腿,一张张翻看搜罗,找到“崔英春”三个字就如获至宝,老花镜后面一双混浊老眼眯成一条缝,酒糟鼻头兴奋得更红了,吵吵嚷嚷:“我大姑娘又发文章啦!”肯定要母亲加个菜,再多喝一杯。有一次,我因宣传报道干得好,受厂里重奖,他竟举着报纸上那条消息,欢喜得老泪纵横。

他悄悄攒着那些后来连我自己都看不上眼的“业绩”;他举着支离破碎过时的消息自己瞎猜,“侦察”我的动态,打听我们的产油量,打听业余活动,打听劳模人物,打听节能降耗……有时候也是不明就里,瞎关心。

他会把错别字找出来给画上圈圈;他注意到我名字前面原来的“通讯员”三字后来变成“特约记者”;他还发现“咸菜条”长成了豆腐块。

我那时心气正高,天天瞎忙,嫌他大惊小怪,并没有多少耐心与他交流。他并不见怪,依然乐此不疲,悄悄享受着这一“癖好”带来的快乐,比他自己的名字上报还开心。

他不断地在剪报上写下标注,努力追逐我的影子,想知道长大成人的女儿每天都在忙什么,看哪些书,想什么事,远远地、默默地。

慢慢地,我也喜欢用这种方式向他报喜,哄他高兴。偶尔在《中国石油报》《工人日报》发稿,我就悄悄多找几张夹在旧报纸里,“漫不经心”地拿回家,然后被他意外发现。那一天,就是他的节日。

不知不觉,我积攒了近千篇小文,而父亲已去世多年。

我把文章结集出版,取名《从春天出发》,特意在清明节给他“烧”去一本。我想,如果天堂也有酒,他一定又要多喝一杯。

原文首发于《中国石油报》2019年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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