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塑造大地,也塑造人。
住在山里的人和住在河边的人,秉性大不一样:山里人勤俭,富裕也小气;河边人豪爽,贫穷却大方。这种在大多数人身上体现出来的气质,就来自山与河。
山里的地面宽,人住得稀,划地多。山上的庄稼,广种薄收,得靠天。风调雨顺,就丰产;风不调雨不顺,就歉收或绝收。这道理,山里人懂。懂得道理的山里人,粮食放得沉实,不舍得卖。“手里有粮,心中不慌”,丰年补贴荒年,打算很长远:要是丰年的余粮都换成钱,第二年遇到荒年,怕是拿钱也买不来粮食,只能打饥荒;要是连着三两年歉收,那在山里就住不下去了,得逃荒。
山里人的秉性,让他们很少逃荒。倒是河边人,时不时地往山里逃。这没办法,虽说河边的地好,庄稼产量高,但人住得稠,划地少,“一亩三分地”成了好多人的口头禅。河边的好地也不保险,河水大了,河堤就会开口子,别说庄稼淹没了,房子都保不住;要是遇见大旱年,河水也会枯竭,那些喜欢水的庄稼都不耐旱,妥妥的绝收。
那为啥河边人不像山里人,也多存些粮食呢?一样是因为河,再一样是因为河给他们的秉性。有了河,大多数年份吃饭不成问题,不用担心下一年没粮食吃;要是下一年河水泛滥,存多少粮食也得淹没了,吃饭照样成问题。所以河边人不考虑那么长远,好吃好喝地过日子,明年的事情、后年的事情,不想那么多,想多了也没用。大不了,“吃光喝净,河里一蹦”,总比让河水白白淹了好。
山里人看不起河边人奢侈,河边人看不起山里人吝啬,他们还相互编故事,笑话对方:河边的父亲去山里女儿家走亲戚,亲家公待客的午饭只有两盘素菜、半瓶残酒。俩人对坐,亲家公笑呵呵地说着“吃吧、喝吧”,却并不动手斟酒。等山里的公爹送儿媳妇回娘家,午饭时鸡鸭鱼肉摆了一满桌,还专门请了两位酒量大的邻居陪客,彼此推杯换盏让来让去,热呵得不得了,自是一个个烂醉如泥。山里的亲家回到家,对邻居说起河边人的铺张,啧啧发了一大通牢骚——真是败家。河边的亲家更不客气,对邻居说山里人太薄气,自家的东西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对别人的酒菜照样能吃能喝。笑话归笑话,只是他们或许没有想过,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观念,终究来自于山与河。
如今的人们,改造自然的能力越来越强,粮食流通也越来越顺畅。河修了坝,地里打了井,河边的庄稼基本上旱涝保收。山上种了树,或者开发成了旅游景区,山里人的收入年年提高,也不再害怕荒年。可毕竟,“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谁知道,这千百年来山与河之间形成的两种秉性裂缝,何时能弥补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