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的故事

我小的时候，家家生活清贫，日子不好过。当时母亲上班一天挣九毛五分钱，她舍不得歇一个工，平时生活也很节俭，省吃俭用。

我九岁那年，赶上中秋节，母亲买了两瓶果酒和二斤月饼，让我放学后给姥姥送去。因为那时的中秋节不放假，父母要上班。

姥姥住在距离我们家三四里地的农村。那天放了学，我拎起月饼和果酒就往姥姥家去。那时候作为礼品的月饼都用油黄纸包裹，然后用纸绳打成十字花系上，上边留有一扎来长的绳套，手指穿过绳套一拎，就可以随身带着，或走亲访友或看望长辈。

通往姥姥家的是一条七扭八歪的土路，中间要走一段附近两家仓库围墙夹着的狭长的窄道。我蹦蹦跳跳地往姥姥家赶，拎着的月饼包在我手指间来回摆动。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一条两尺多宽的小河沟溢满了水，横亘在窄道上。走到河沟边，我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像运动员比赛冲刺一样，飞快地跨过小河沟。不想，拎月饼的绳套在我的手指间断了，月饼包借着惯性“嗖”地飞了出去，“噗”的一声撞到斜前方的墙墩上，瞬间“哗啦”滚落下来，摔到地上。我急忙跑过去，还好，月饼包没有“散花”。我用手一摸，立刻愣怔住了，油纸包里的月饼碎了，一拎“哗啦哗啦”响。我蹲在路边哭起来，这可怎么办？

我拎着油纸包里的碎月饼，不停地抹着眼泪，踉踉跄跄地推开姥姥家的院门。姥姥正在院里侍弄菜畦，见我进来，忙放下手里的家什，冲我笑着走过来，“小小，累了吧，快进屋里歇歇，喝口水！”见到姥姥，我的眼泪“刷”地掉下来了，哭着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姥姥。“你没伤着吧？”姥姥连忙蹲下看我的脸和胳膊，还撸起我的裤子看我的腿伤着没有。见我无恙，姥姥站起身，说：“人没伤着就好！男子汉，哭什么？”姥姥绷起脸，佯装不悦。

姥姥拉着我的手来到屋里，把月饼和果酒放到箱盖上，说：“月饼碎了好，省得我嚼了！”说完呵呵笑起来。我擦把眼泪，也跟着笑了。姥姥打开月饼包，拿出一块“月牙儿”饼递给我，又倒了一碗开水放我身边，让我歇歇脚，然后出去摘菜去了。

傍晚，我挎着姥姥摘的蔬菜回到家里，这时父母也下班到家了。我告诉母亲月饼和果酒都送给姥姥了，但月饼摔碎的事没说。那时候买一块月饼需要一毛一分钱，一两粮票。母亲上一天班也没挣来我摔碎的月饼钱。我担心把月饼摔碎的事告诉母亲，她会生气；如果母亲知道了这事，晚上睡不好觉，影响第二天上班……我把这事悄悄藏在了肚里。中秋节晚上，我吃上了母亲买的月饼。可是，我却没吃出想象中的香甜味道。

第二天早上姥姥来家里，我一下懵了，呆呆地坐在炕上，担心姥姥把事情告诉母亲。姥姥和母亲在院子里唠了一会儿，就走了。母亲进屋对我说：“过节了，你姥挂着你，说她吃不了那么多的月饼，又给你拿回来几块。”说着把月饼放到缝纫机盖上。我定神一看，那月饼圆圆的，很完整，不是我昨天送去的碎月饼。我断定，这月饼是姥姥新买的，同时她也没把碎月饼的事告诉母亲。因为从母亲说话的表情中，我能感觉到母亲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我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算是着了地。

我高中毕业的第二年春天，姥姥去世了。那天晚上，母亲含泪告诉我，“那年中秋你摔碎月饼的事，你姥姥第二天早上来家里跟我说了，说你当时很愧疚的，大哭了一场，让我别再跟你唠叨。她担心着你上火，又给你买了几块月饼送来，看你好好的没什么事，就放心回去了。”我听母亲哭诉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握住母亲的手，她的手很粗糙，指尖开了裂……

而今，又到一年中秋夜。我想，人的一生不可能始终无缺完美，那么中秋月恰恰是为人世间的亲情而团圆。中秋月饼所寓意的美好与祥和，能够使得生活中的我们更加丰盈，更加生动而蓬勃。既然时光无法挽留，那就让我们把心中的团圆镌刻在月亮之上。皎洁的月光，辉映着亲情，团团圆圆千万年。

那年中秋，我一生难忘。

（2022年9月10日农历八月十五下午，于沈北新区蒲河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