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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张镭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随笔杂谈
2019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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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序


害怕写序。

怕给自己写序,更怕给别人写序。

总感觉,自己给自己写序,相当于换个方式吹嘘自己,吹嘘自己的作品。

至于给别人写序,我不够格。

每一个写字的人,无不希望将自己多年的心血,结成一本集子出版。一般情况下,编辑都会让写个序。

写序,普遍地,都会找名人写,所谓名人效应嘛。好在这年头找名人也不难。但我有个不好的习惯,看书不看序,直接看文章。文章好,我就看下去;文章不好,直接扔过去,不管谁给这本书写了序,也不管这序写得如何神采飞扬。

我一直待在小地方,小地方有许多热爱写作的人,基本都认识,只是来往不够密切罢了。

每每出了书,他们都会送一本给我,有人会当着我的面向我介绍,序是谁谁写的,还问我认不认识;书名是谁题的字,自然也还是要问我认不认识。

有时,我会笑笑;有时,我会摇摇头。我这么一摇摇头,就让对方急了:你不认识谁谁谁?

我不再摇头了,我怕自己再摇头,就会伤害到对方。我改为微笑。

有些话,我确实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对他们说,我怕伤害到他们。他们找某人给他们写序、给他们题写书名,自然是他们尊敬的人、崇拜的人。但他们尊敬、崇拜的人,未必就是我尊敬、崇拜的人。实际上,我最想跟他们说的话乃是:我并不是一个专业写作的人,我认识他们干吗?

这个圈子里的许多人,我都不认识,不是没有机会,机会是有的,可我不想认识。当然,也有我想认识的,比如路遥,顾城,王小波,史铁生们,可他们都不在了。我是发自内心地想认识他们。

认得某个名人,然后请这个名人帮自己说几句话,就面子上而言,确实不赖。但名人说了几句话,是不是从此就能让自己也进入名人堂了呢?与那个名人平起平坐了呢?我估计,若如此的话,最不高兴的人就是那个名人自己了。他帮你说几句话,这没问题,可若要与他平起平坐,那他肯定不乐意。这样的事,他笃定不会干。

还有一种写作者,出版自己的作品时,请自己单位的领导写序,题书名。

起初,我既惊诧又莫名,毕竟他所在的单位,是个太小的单位,顶多就是个科级单位。

有一次,我问这个人为什么,他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实惠”。

“实惠?”我一脸惊诧,一脸莫名。

他告诉我,第一,领导自己高兴。第二,领导主动帮他卖书。第三,领导还主动帮他搞钱——也就是拉赞助。这本书,印了五千册,花了好几万呢,全是这位写序的领导弄来的。

另一个文友,他那本书的序,则是一个企业家给写的。目的很明确:钱。

这位文友是个聪明人。他这样解释自己的所为:“其实”,他说,“他也认得文坛上几个名人,但为何不找名人写序呢?”这位文友说:“于今读书人不多,没几个读者认得他们。我这书也进不了书店,即使进去了,也卖不了几本。最重要的,我还拎得清自己几斤几两。像我这样的文字,撑死了也就自娱自乐,根本进不了文学史。与其请他们写,还要我花钱,不如请企业家写(我写好了,请他们签个名),他们给我钱。”

以前,我会直言不讳地对这些写作者说:“你们这是糟蹋文学呢!”现在,我不会这么说了。

为什么?因为,这些人毕竟可以把自己的心血,变成铅字,变成印刷体,变成书,得以面世。

而在我认识的文友里头,有人文字写得比他们好,数量也比他们多,但就是没有机会出版。这些文友既不认识领导,也不认识企业家。

我同情,有时甚至理解这些人的“聪明”。但我依旧不改自己的初衷,即,我始终固执地认为,文学不能功利。文学是老实人的事业。

精于功利,未必都能称心如意。

2013年发生的一件事,至今,还让我那个文友惊魂着呢!

2013年,我和这位文友一同出了一本书。他出的是一部长篇小说,这是他出版的第二本书。

他的第一本书,卖得很火。序是他那个县县委书记写的。书出版后,全县各机关、乡镇都来买他的书。

他的第二本书,也就是这部长篇小说,他决定扩大视野,他请人联系到市里的一位副市长,这位副市长二话未说,就在送来的序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这部作品,他印了八千册。我非常吃惊,又非常担心。因为我知道,书不是食品,没那么多人需要。但他非常自信。他分析他的想法给我听:“这个副市长,是从县委书记任上提上来的。他在某县工作期间,提拔了很多干部。我拿着书去找这些干部,他们能说不,敢说不?”

书送达后,他家的仓库愣是没放得下,只好将一部分书放他的卧室和客厅。

次日凌晨5时许,有人急促地敲我家的门。打开门,原来是他,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完蛋了,老弟!那家伙被双规了。”

我心中已有七八,但还是明知故问:“那家伙是谁?”

他一跺脚:“给我写序的!”

“哎呀呀!”我故意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

我问他:“怎么办?如何是好?”

姜还是老的辣啊!他说:“这样,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书,我将全部收藏起来,我送你的那本,我也得收回,请你谅解。”临了,再三叮嘱我:“不可外泄,务必!务必!”

那个副市长,后来被判了刑,大约在牢里要待个十五、六年。

据我所知,这部长篇小说,至今还在我这个文友家的仓库里,待着。

这样的事并不鲜见。在我国许多城市,许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我手里就有外地文朋诗友寄我的书,而那写序的人却“进去”了,成了阶下囚。

我偶尔会把这些书拿出来翻翻,以前不看序,现在只看序,尽管我知道,序并不是他们写的。

写作是庄严而崇高的,序又何尝不如此呢?

把序交给他人来写,未必不可。但这个写序的人,首先应该是读你作品的人;其次,又必须是一个把写序看得庄严崇高的人。但在现实生活中,许多序,挂着张三的名份,却不是张三写的。

一位编辑告诉我,不论自序还是他序,都承担着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图书内容的任务。

这位编辑还告诉我,为人作序,要深入了解作者,认真研究原著。但现在的序,既不了解作者,更不了作者都写了哪些,写了些什么。

这位编辑,姓杨,名光中,是我最敬重的一位资深编辑,今年八十多岁了。他很少给人作序,他说他不了解作者,也没拜读过作者的作品。人家把序写好了,要他签个名,他说这不可以,这太不严肃了。

在我这位杨老师看来,请名家作序,是为了帮助读者深入堂奥,也是为了扶植新人。

我以前读书,很喜欢读序。后来我就不读了。为什么不读了呢?因为序和正文经常风马牛不相及,七拉八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更糟糕的是吹牛,吹得天花乱坠,就差没骂诺奖的那些评委们有眼无珠了。

序风亦属文风。

文风与时代紧密相连。文人们生活于这个时代,他们的作品也大都反映这个时代。这个时代在他们的笔下是副什么模样,我没拜读过,不敢妄议。但他们在出版自己的作品时,他们首先想到写序的那个人,要么名家,要么官员,就能猜出个七八。请名家写序,想必是为了沾沾光;请官员写序,用意又是什么呢?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如果作品好,何需请名家?如果作品不好,请了名家又怎样?只怕沾不着光,还生生地污了人家名家的名呢!

现在的名家,好像也并不大珍惜自己的名。也许是他这名并不响亮,在遍地皆名人的当下,他也看得明白:但凡找到他的,他总得赏脸,当然,重要的是人家给的银子,那可不是假的。因此,写序啊,题字啊,写评论啊,银子才是关键。

当官员的,可不可以给文学作品写序呢?这就得看这个官员爱不爱文学,尊不尊重文学家了。如果他爱文学,又尊重文学家,写个序有何不可?

不知诸位注意到没有,上面的官,也就是所谓高层,他们很少为文学作品写序。个中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不知道。但我反倒希望他们能给文学作品写序。一来说明他们热爱文学,喜欢读书;二来有助于推动、带动更多的官员们热爱文学,喜欢读书;三来有助于推动作家的创作热情,同时又能给作家带来一笔丰厚的收入——稿酬。

下面的官员热衷于给当地的作家写序,说白了,就是图个虚名。对写作者而言,请他们作序,丝毫意义都没有。有时还会帮倒忙,比如我的那个文友。

有意思的是,在我购买的《普希金全集》里,我无意中看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叶利钦。这位俄罗斯前总统,他的名字竟然出现在这样庄严的书里,着实让我好奇又吃惊。

没错,就是他,序就是他写的。

亲爱的读者!呈现在你们面前的是科学院版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全集的最末一卷。

•谢•普希金的姓名和创作对俄罗斯来说是极其珍贵的。我们从童年早期就开始走进诗人的世界,并且在自己的一生中阅读和反复吟诵他的作品,赞赏他塑造的主人公的鲜明形象,欣赏他丰富的语言,倾慕他的天才。

作为对善良和正义的热情颂扬者,亚•谢•普希金已成为俄罗斯的象征。身为一名公民,诗人视自由高于一切。所以亚•谢•普希金对于选择了自由道路的我们,在今天尤其显得亲近和珍贵。

他热爱生活,热爱俄罗斯,热爱生活在今天的我们,怀抱着使祖国大地获得富足安康的理想。这种爱滋养了一种爱国主义精神,正是那种精神在历史上最艰难的时刻拯救了我们的祖国。

……

显然,我们好像缺少这样的作家——我这样说,肯定会得罪人,会有人反对。但是,谁反对我,谁就把他的作品拿出来,让我看看他的作品贡献给祖国的是什么东西!谁能成为祖国的象征呢?

看了叶利钦的序,让我明白,优秀的作家和优秀的文学作品,会让总统也为之骄傲!只是,这样的序若被地方官员们看见了,他们是否还会热衷于那个虚名呢?同样,写作者们若是读了叶利钦的序,他们还会不会找官员写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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