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忏悔

迟到的忏悔

秦巴十万大山中，藏着一个花仙溪，离县城有二百多里，很是偏僻。溪边有个花溪村，疏疏落落住着几十户人家。村上有一户姓白的，只有母女二人，母亲年轻守寡，带着女儿山花，艰难度日。

田野青了又黄，黄了又青。不知不觉，山花长成了大姑娘，—米六七的个头，苗条的身材，黑油油的发辫，红扑扑的脸庞，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无处不透出—种勾人魂魄的魅力，就像成熟的水蜜桃，红绝艳，甜津津，香喷喷，是三村四乡有名的美女，村民们戏称为“花仙子”。

山花高中毕业后参加高考，以2分之差而榜上尤名，山花便回乡务农。有女百家求，何况是美女，为山花提亲的踏断了门槛。后来，几经周折，山花便和初中时的同学、在镇上开饭馆的老板柳林订了婚。

花仙溪流水淙淙，鲜花遍地，满山翠绿，景色优美。然而，它又是一个地道的贫困山区，村民住的是崖窑茅舍，吃的是粗粮野菜，床上缺铺少盖，身上少穿没戴。山花身居深山，志向远大，决心靠知识、靠双手，学一技之长走致富之路。刚喝罢订婚酒，山花从广播里听到了县农技局举办栽培香菇、木耳技术培训班的消息，顿时喜上眉梢，她耐心说服了未婚夫和妈妈，揣上仅有的几百元钱，进城参加培训班.

山花进城时，天已黑尽，一弯冷月，几颗星星，挂在天上。山花下了车，按照别人指点的路线，沿着马路，左右张望着，寻找县农技局所在地。走着，走着，忽然—辆汽车飞驰而来，耀眼的车灯晃得睁不开眼，她慌忙躲避不及，—个踉跄，只觉得头“嗡”的—下，还未来得及喊叫一声，便人事不知了。

山花迷迷糊糊扔苏醒了，发觉自己躺在医院里，母亲正守护在自己身边，不停地流泪。山花急忙问：“妈，我这是怎么啦？”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头晕目眩，虚弱无力，身子重似千斤。只听母亲哭着说：“千万别动。这下，你遭大难了。你昨晚被车撞了，右腿两处骨折，脸上还被划破—道深槽。司机偷跑了，是一个好心的过路人把你送到医院，又找出你身上的身份证，打电话给乡，通知了我。你已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山花这才觉出脸缠满纱布，右脸火辣辣如针刺般疼痛。山花哭着问道： “柳林来了吗？他人在哪儿？”

母亲说：“柳林一看你脸上、腿上的伤，一个劲责怪你不该进城找事，扔下500元钱就走了。”山花一听，好似掉进万丈深渊，眼前一黑，又晕过去了。

三个月后，山花的腿伤已基本痊愈，脸上的伤口虽已愈合，却留下了一道约十公分长、一公分宽的疤痕。为了治病，母亲卖掉了快要下猪崽的老母猪，还有山羊和鸡、兔，能卖的都卖掉了，钱也花光了。这天，山花拄着拐杖，在母亲搀扶下来到县交警大队，请他们寻找肇事司机，处理这起交通事故。

尽管山花母女俩痛哭流梯，悲伤万分，交警大队长却无动于衷，板着脸爱理不理地回答：“你们当时都找不着司机，我们有啥办法?事隔数月，上哪儿找？何况，你在马路上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自己应该负主要责任，即使找着司机，也没用，这事不由我们管，你们走吧”

—席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凉透山花母女的心。孤女寡母举目无亲，一筹莫展，只好回家。柳林又让人捎来回信，说：“二人缘份已尽，从今后黄牛角、水牛角，各归各。”没过几天，柳林骑着新买的摩托车，带着个烫着“鸡窝”头的城里洋妞回了村，又喝起了订婚酒。

山花夜不成眠，心碎肠断，万念俱灰。她一瘸一拐来到花仙溪的一个深水潭边，痴痴呆坐。终于，一咬牙，从岩石上朝着深水潭一跃而下，唯有一死便一了百了，是非留给世人评说吧。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山花又睁开了眼睛，这次是躺在溪边的草地上，身边有嚎啕不已的母亲，也有许多乡亲。大家你一言我—语地安慰山花。山花放声大哭，捶着胸脯说：“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一位老人说：“闺女，救你的不是我们，是一位大高个、络腮胡的陌生人。他把你救上岸后，正遇上我和你山婶上山砍柴，都忙着叫人、照看你，连人家的姓名还未顾上问呢。”这时，母亲和乡亲们才四下寻找山花的救命恩人，哪里还有踪影?那人在山花身边还留个纸包，母亲打开一看，是1000元元钱和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两行字：“姑娘，坚强些，活下去!天无绝人之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乡亲们赞不绝口，感叹不已，说：“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啊!”

历经这次大劫难后，山花坚强了。她承包了村里几十亩荒坡地种果树。她咬紧牙关，和母亲一道，不分白天黑夜苦干。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当她买果树苗的贷款不够，急得火烧眉毛时，忽然收到一笔3000元汇款。而且，每隔三个月，山花便会收到500元汇款。隔三差五，她还会收到寄来的栽培果树的书籍、杂志，山花按照汇款人的地址、姓名写信打问，信却被一一退回，并注明“查无此人”。山花牢记古训：“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对汇款人充满感激之情。她把汇款的日期、数目一一记下，希望有一天能遇到汇款人，回报他的相助之情，

春去秋来，三年过去，皇天不负苦心人，由山花承包的荒坡成了葱葱郁郁，四季飘香的花果山。春天，桃花红，梨花白，桃李争艳，蜂飞蝶舞；秋天，红艳艳的苹果、石溜、黄澄澄的柑、桔，晶莹剔透的白葡萄、紫葡萄如珍珠玛瑙，令人垂涎欲滴。一把把黄土一把把汗，红花绿叶用心换。山花成了远近闻名的果树女状元，成了广播上有声，电视上有影，报纸上有名的女能人，女强人。山花富了不忘乡亲们，把许多果树幼苗免费送给村民们，还免费办培训班，传授栽种果树的技术。

这几年，山花心中一直奉挂着那个暗中帮助自己的人，她多么想同他见上一面，对他说一声“谢谢”。

这年春天，山花把果树托付给母亲照看，登上了一列去省城的火车，去做整容手术。火车在千山万壑中奔驰，不时发出“吭哧吭哧”沉闷的喘息声。走了一站又一站，走了一县又一县，山花乘坐的这列火车要行走十多个小时，次日凌晨才能到达省城。

夜深了，乘客们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山花也靠着椅背打盹儿，车厢里显得格外宁静。不知过了多久，猛听有人大喝一声：“不许动，谁动就捅死谁!”这声音如同响雷猝然劈在乘客头顶，山花也—个激凌惊醒了。仔细一看，这节车厢的前、后被两个彪形大汉堵死了，他们各持一把雪亮的匕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乘客们都吓呆了。两个强盗对旅客一个个搜身。他们不仅掏尽所有的口袋，连手提包、裤衩、妇女的乳罩全部挑开。他们说，这是藏人民币最秘密的地方，也是小偷手长莫及的地方。

很快，轮到山花了，她恨得咬牙，急得冒汗，不知如何是好。她带着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3万元血汗钱，都缝在内裤的小兜里。山花把外面口袋里的一百多元零花钱递给了强盗，想蒙混过关。谁知，强盗颇有经验，—刀就划破了山花的外衣、外裤，内裤那鼓鼓囊囊的钱袋便暴露无遗。山花泪花闪闪，下意识地护住钱袋，哽咽着说：”不要、不要．．．．．．”强盗狞笑着，—手持刀，一手如猛虎探爪，伸向山花。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魁悟的大汉，手持一根老人用的拐杖，从—个强盗背后对准其头部狠命的一击，拐杖断成两截。强盗没有提防，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大汉一个箭步冲上去，骑在强盗身上，挥拳猛揍。山花也冲上去，拼命夺下强盗手中的匕首。旅客们找来绳子，三下五除二，便将强盗五花大绑起来。另一个强盗见势不妙，拔腿要逃。救山花的大汉拣起地上的匕首向强盗冲去，强盗转身恶狠狠扑过来，顿时，刀来刀去，寒光闪闪。一不小心，好汉的手臂被捅了—刀，强盗更凶狠了，乘好汉稍一停顿之时，对准他脸部又是一刀，血如泉涌。好汉倒下了，但双手仍紧紧抱住强盗的双腿，不让他逃窜，强盗的匕首对准好汉的背部正要捅下去，就在这万分危急时刻，山花和两个小伙子巳绕到强盗背后，山花猛扑上去，死命抓住强盗持刀的于，并狠狠咬了一口。一个小伙子用水果刀朝强盗肩部就是一刀，强盗痛得哇哇乩叫，匕首就掉落在地上。山花和两个小伙子把强盗结结实实地绑起来后，急忙去救那位勇斗强盗的好汉，只见他已昏迷不醒，几名医生正在进行抢救。

两个小时后，火车到达了省城，救护车早已停候在站台上，立即将英雄送到最好的医院，抢救治疗。

三天后，英雄脱离了危险。此时，英雄和旅客们勇擒歹徒的消息早巳传遍省城的大街小巷。记者们争着抢着采访英雄，省、市领导也前来慰问。令人不解的是，英雄面对领导的关怀、记者的采访一概态度冷淡，答非所问。更奇怪的是，刚脱离危险期几天，伤口—拆线，他竟偷偷地逃离医院，走了。他是谁？家住何处？什么职业？给众人留下了—个个难解的谜。

半月以后，山花收到一封署名扬青的来信。信中说：

山花：

我对不起你，我是有罪之人，有罪之身!

三年前，那个酒后开车，撞伤你的司机就是我。因为我大姐夫是县交警大队长，我告诉了他，只想他从宽处理我。他问清了出事时周围无人，在收了我3万元的礼金后，就将此事压下了，并警告我不得告诉任何人。你们不懂交通处罚条例，也无钱打官司，只好含冤回家。你那可怜的模样和接踵而来的不幸，—直使我良心小安，恶梦不断；我—直在暗中跟着你，眼看你跳水目尽，我奋力搭救，而后又偷偷溜掉。我希望你好好活下来，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便要负罪一生啊！你是个有志气的姑娘，坚强地挺过来了。包荒山，育果林，我真的好高兴，好想帮你阿！我原本就该对车祸负责，于是，我偷偷给你寄钱、寄书。一日，这事叫未婚妻知道了，她嫌我太傻，不懂世道行情，当时就和我吹了，很快嫁与他。我并不后悔，一个人做了亏心事，吃饭睡觉都觉得不安。我知道你要去整容，不放心你独身进省城，就悄悄跟着你，只等你整了容，我欠你的这笔良心债就可以彻底清帐了。没想到在在火车上又碰上抢劫，我怎忍心让你再受折磨？我理当挺身而出。我只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切，我并不想做英雄，也根本不是什么英雄

山花姑娘，你安心做手术吧！请接受我远方的祝福和这迟到的忏悔吧！

此致

敬礼

杨青

X年X月X日

山花把信紧贴胸口，流下了悲喜交加的热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两个月后，经过整容又恢复昔日花容月貌的山花，按照扬青信上的地址，毅然地叩开了他的门扉。

一对饱经心灵折磨的年轻人久久地凝视着对方，继而，山花勇敢地冲了上去，和敬慕已久的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随后，他们冷静地交换了对这次车祸如何处理的意见，双双携手走进交警大队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