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道巨变

十几年前的一场车祸，使公认为胆大的我变得闻车色变，发誓不再坐汽车。此后许多年，出门无论远近，只坐火车，（飞机乘不起）不坐汽车。

可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几日前，送客到安康。客人嫌坐火车不方便，短短的路程要停几次车，要求坐“伊威克”直达安康。主随客便，我只有同意了，心里却直发毛。然而，我错了，汽车过了汉江大桥，拐了一个弯，雄纠纠驶上了二级公路。路面之宽阔、光滑、平整、笔直，使我惊叹。驾驶者车开得之平稳，车内坐位之舒适，使我恍若梦中。那令人断魂的180度大拐弯的窑湾桥呢？那之字形的蜿蜒而上又弓样弯弯曲曲而下瞥一眼下面是万丈深渊的马岭关呢？那令人胆寒的九里十三弯呢？马岭关幽深、漫长的隧道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从前……

五十年代未，我大约七、八岁。一日听人说，有一位老师带着自己五岁的儿子骑自行车从石磨乡进城，行至窑湾桥绕之字形大弯时，迎面一辆大车飞驶而来，自行车急忙调头却躲避不及，一头栽倒在窑湾桥下，父子俩当场气绝身亡。老百姓迷信，说是让鬼迷住了，鬼牵住他们的手跳了下去。吓得我晚上蒙着头睡觉，生怕让鬼摄了魂魄去。后来我长大了，分配在偏僻的南区后柳卫生院工作。后柳距离县城有七十里山路。七九年以前，后柳到县城没有车路，自然没有汽车。只有船，且很少。从县城到汉阳坪或后柳、喜河，三天发一班车船。特别挤，经常为买不到船票发愁，要提前两、三天去买票，要排很长的队，花很长的时间。还要给售票员点头哈腰赔笑脸、说好话。实在没有票了，只能用11号车返回，即两条腿走路，又戏称之为11号车。从后柳回县城根本无客船，只有从丹江上来的过路船只，因是上水船，且来往时间毫无规律，在后柳镇不停，能否坐上全凭运气。我们早早就在河边等候，远远看见船帆便拚命追着船跑，船一般行驶在距离后柳镇约5华里的汪家滩靠岸。这里水面宽阔、平稳，便于停船。无论是男女老少，纵然什么行李也没有，跑上五里地，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挣得肠断气绝，浑身瘫软如散了架，但根本顾不上喘气，急急忙忙奔上船，给船老大说不尽的好话，赔不完的笑脸，请他捎带一下。（那时越穷越光荣，越穷越英雄，不讲经济效益，捎带是不收钱的）船老大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很不好说话。若客太满或载货太多，无论说多少好话也是白费口舌，只好灰溜溜地步行回家。这样一来，不仅坐船没戏，还要绕回去多走许多路，让你欲悲无泪。因此多半时候我们放弃等船，直接走路。越黑沟河、翻石甲山、爬八面坡回家。一路上，山高路陡林密，人迹稀少。有时，碰上有急事回城，走到半道天就黑了，只听见山风怒号，林涛咆哮，虫鸣兽吼，似鬼哭狼嚎，不由人毛骨悚然！每当这时，我多盼望能定时有一班客船该多好哇！当时连做梦也不敢奢望会有车路。

七九年，石泉到后柳终于通车了。但因为是简易公路，没有正式班车，只有货车、卡车或单位公用车，等车的时间自然没规律。我们急于回家，只好在路边伸长脖子、望眼欲穿地等车，有时一等就是几个小时，让人心急火燎。即使等来了车，其艰难和坐船相似，首先给司机赔笑脸，说好话。若司机点了头，车少人多，谁挤得上车就走，挤不上就一边凉快去。若是太文弱，有时一连几天都挤不上车，急得干瞪眼直骂娘也无济于事。我就是在那种艰难的条件下练就、总结了一身挤车的本领。如贴车边、手抓门、弓腰收腹拚命上。婚后，每次与丈夫、孩子外出办事或旅游，挤车都是我承包了，我拚命抢先上车占好座位，丈夫和孩子才慢悠悠地上车，文雅地落坐，好不悠闲自在，时而还比比划划地批评我笑话我说我挤车太狠不够文明，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有时，一想起几十年挤车生涯，也可谓“能者多劳”，五味俱全，喟叹不已。

说起到西安的西万公路，更使人心惊胆战。七、八十年代的西万公路，路面窄，是黄土石子路，坑坑洼洼，下雨过后，路面全是车碾过的辙沟，人坐在上面如跳芭蕾舞，被颠得前俯后仰、左摇右摆，一会儿又被猛的弹跳起来头磕在车顶上“咚咚”直响。每到冬季，秦岭梁上冰冻三尺，积雪没膝，山高奇险，路窄陡峭，弯道急而特多，车毁人亡屡见不鲜。路面窄的只能令对面的车交臂而过。若一辆车出了故障，堵了车，后面的车队便排起了长龙。堵的时间没长没短，时间短的2至3个小时，时间长的甚至达到20多个小时。有几次，我到西安办事，汽车都差点开下了崖，至今令人后怕。有一年，寒冬腊月里的一天，我乘坐开往西安的车，在秦岭山顶遇上了堵车，从早上十点直到晚上九点，被堵了十一个小时。被堵的车前后排了约有十里地。那时车上自然没有什么空调、电视类奢侈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满目是一片银色世界。开始，我们躲在车里，后来冻得只好下了车，在地上蹦跳取暖，饿的前胸贴后背也没地方买吃的。最后冻得直打哆嗦，上牙嗑下牙，说话舌头都伸不直，几乎要冻僵了，好些旅客当时就冻得感冒、咳嗽。后来，我回到家中，因此而大病一场。那堵车情景的壮观、悲凉、刻骨的寒冷、难耐的饥饿，永生不忘。

回眸掐指一算，光阴已流逝三十多年。神洲大地方方面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交通，更是今非昔比。从石泉到西安仅六个小时的火车，且是豪华空调软座。车内四季如春，四平八稳，安全、快捷、方便、舒适。汽车也只有三个多小时，马路宽阔、平展，柏油铺就，既舒服又安全。从安康到西安更是方便，一日数趟直达车、过路车任你选择。当年坐车之艰辛，如今听来，似是遥远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