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子仿佛很老了,从我很小时候随爸爸一起到城里上学,到后家在城里结婚、生子,小村在我的眼里就越来越模糊了,就像是一个老人,日渐一日地苍老了。
我最近一次回家,是二叔家的小弟结婚。说到我这个弟弟,人长得实在是不怎么样,个子矮矮的不说,黑黑的脸上还长满雀斑,特别是一双眼睛,看人总是斜斜的。还在他很小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个算命打卦的瞎子,见了他就说:这个孩子将来肯定不会有福气,没什么大出息。众人一听,一个劲地直点头,但心里也少不了为小弟感到忧心忡忡。小弟是二叔家唯一的男孩,在原本就重男轻女的乡村,谁家生了个男孩,无疑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即便小弟长得次了点,但二叔一家仍然高兴得合不拢嘴,兴高采烈地为小弟取了个一飞冲天的名字“云飞”,可眼看着小弟越来越事与愿违,就连陌生的算命瞎子也如是说,二叔也不由深深叹息,虽然时间一年年过去,小弟的个子却不见长得多高,脸依旧很黑,眼依旧很斜,村上不少善良的人,都为他的未来深深担忧着,有人甚至向二叔提议,先不要让年长他的姐姐嫁人,留着日后给他换个亲,好让他也能成个家有个孩子什么的。
然而,事情并没有向人们想像的那样向前发展,虽然小弟到了三十岁上下仍不见提亲的人上门,更不见有什么人对小弟表示喜欢,但他的姐姐却早早嫁作了他人妇,因为小弟压根就不想让姐姐为他换亲,他认为对于他来说,那是很耻辱的事情,尽管在我们当时的村子里,换亲的事情并不稀奇,小弟有小弟的想法,他认为虽然他人长得丑了点,但他的脑子并不笨,他人也不并傻,凭他自已的努力,他相信总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空。
后来的事实是,小弟的确用自己的行动,向所有人证实了自已,在改革开放的最初年代,小弟成了村子里最早走出去的年轻人之一,他先后到过上海、广东和浙江,最后在浙江的温州站住了脚跟,在那里,他认真学习,努力工作,由一个一窍不通的农村小伙子变成了精于业务的工作骨干,厂里提拔他为带班班长,他在厂子里一干就是十好几年,赢得了上上下下一致的好评与认可,更为可喜的是,一个和他同在一个厂打工的江西女孩把爱的红绣球,稳稳地抛给了他。
小弟在三十六岁,人生的又一本命年的时候,终于结婚了,和一个爱他,他也爱的女人终于组成了一个家,小弟的结婚,出乎村上许许多多的人的意料,那么个奇貌不扬的人呢,的确很让人始料未及的,小弟结婚那天,二叔也着实使劲地打扮了一番,要说二叔也实在是不容易,二婶在小弟只有七岁的时候,就撒手去了西天,三个孩子全丢给了二叔,从此二叔真的是又当爹又当妈,他做梦都没想到儿子也会有如此盛大、风光的婚礼吧,但他一定连做梦都盼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再看小弟更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眼睛不知何时也不再斜了,脸也好像白了很多,车队很长,鞭炮很多也很响,小小的村庄,更是炸开了锅一样,热闹异常,抬头再看小村,更是不敢置信,昔日又小又破的村庄怎么不见了呢?
村子中间,是一条笔直洁净的水泥路,我记忆中村中的小路,是一条又窄又弯的淤泥土路,平时还好,一到下雨天,便是泥连天泥连地,一脚踩上去,很难再迈第二步,我小学一二三年级都是在村上的小学校上的,记得那时一遇到下雨天,便是一连几天不能到校上课,老师也不例外,因为没有路可以走出去。我好奇地打听这条路的由来,听说是村中的一个小伙子,也就是我的一个本家哥哥,因为在南京做工程,发了财,所以就捐资几十万,率先铺了这条村中人命一样的路,而这条路也是以本家哥哥的名字命名的。我听得真是眼睛发亮,我有多久没有回老家了呢,想不到小小的村庄,竟发生了这么多动人心弦的故事,而我小学一年级的同桌,现在的村委会主任,见了我更是激动万分,拉着我一个劲地滔滔不绝,言语间有无尽地喜悦与自豪,从他的口中我得知,现在从上到下,是一股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热潮,真的呢,不仅村子里的路长了直了,村子里的房子也变高了漂亮了,村子的厂多起来了,养殖户多起来了,人们脸上的笑容更是多起来了。
我的小村庄,曾经生我养我的村庄,看到你如此年轻俊美,我不禁心旌摇荡,也倍感欣慰,再看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当初的黄毛丫头,那个寄居在外婆家中,外婆死后,靠舅舅生活,不时受舅妈打骂的晓霞,也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了,个子更高了不说,也更加壮实了,她的那个有几分可恶的舅妈现在反倒依靠她生活了,因为她比舅妈家的几个孩子更富裕,也更富于爱心,也更为孝顺。还有那个和我同窗共读时总是吵架的小闯,当时鼻涕拖天带地的不说,更是霸道十足,常常欺负我们这些个子不高的女生,想不到如今却成了村上有名的养殖大户,他不仅养鱼,也养鸡,还养猪,照他的话说,这叫一条龙生产与服务,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其实我们分别的又何止三日呢,想必是因为村上的人一个个变得年轻无比了,才使得原本古老的村子也跟着变得一天天年轻起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