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的爱情故事

父亲母亲的一生，一直平淡如水，他们向来没有什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爱情，就连爱情字典里最常见的“我爱你”也从未从他们的口中说出过，他们称呼对方也不是让人眼热心跳的“亲爱的”，而是最最常见的“孩他爸，孩他妈”。

生活一直平淡无奇的父母，在生命的暮年，却经常有意无意地演绎着时常令我感动不已的别样浪漫的爱情故事。

父亲身体不好，主要是因其肺部纤维化，病重的时候，连呼吸都相当困难。而母亲与之不同，患的是脑梗塞，虽然身体其它硬件功能完好无损，但总司令一样的大脑，却时常处于罢工状态。而那时母亲因为脑子不听使唤，每天夜里总会不止一次地到卫生间去，因担心其不小心摔倒，大姐早在家里准备了移动坐便器，但不知是不是年轻就落下的洁癖，老妈偏偏固执得不行，每每还是要到卫生间去，履履劝说未果，一到冬天，又怕夜里这样频繁的起夜，再把旁边的父亲冻着，于是便请保姆晚上和她同住。记得她搬离爸爸的第一个晚上，任我们口干舌燥地一味好言相劝，她坐在那里就是无动于衷，最后还是老爸开口对她说：“你去吧，明天一早就过来了，我病好了，还和你一起睡。”她才不情不愿一步一回头地同保姆出了房间，已经不很明亮的眼睛中，瞬间有泪光闪过，好像什么生别离一样，看着我不由喉头也有几分哽咽。然而，这样的住着并没有多长时间，老妈终于又回到老爸的身边。因为不知何时的夜里，老妈会悄然下床，拖着拐杖一步步蹑手蹑脚穿过她住的房间，再到老爸的房间为他添衣加被，有时要不就趁人不备干脆自己就到了老爸的床上，暗自高兴地躺在老爸的身边。这样的情形多了，我们便不再强求她，只是聪明的大姐想出了在老爸的房间，另放一张床的主意，让她既不影响老爸，又使她不担心离开老爸。这样以后，情况好了很多，只是每到夜里她仍然会不时地起床为老爸理好衣角被角，天热的时候，也是如此，还因此被老爸训斥了几回，这样的时候，她倒也不气不恼，只是会一个人偷偷傻笑。

因为脑梗塞的原因，母亲不仅走起路来步履蹒跚，说起话来也含糊不清，但她常常叨唠着的一句话，我却听得很是清楚，那就是她不时对老爸说的：不许你先死！

老爸与老妈睡觉是这个样子，吃饭又是另外一个样子。老妈还是因为脑梗塞的原因，一举一动显得异常缓慢，看着满满一勺的饭，举到嘴边，需要的时间长不说，还常常洒落一地，真正送入口中的是少之又少，因此每顿饭，她都要花很长时间。即便常常让她早很多时候吃饭，别人吃饱了，她仍还没有吃好。但她就是不愿意早早吃饭，每次吃饭时她总是会不止一遍地对老爸说：你要不吃，我就不吃。即便这样，一碗饭，她总是要拔拉一部分出来给老爸，好像饭菜不够吃一样。而老爸也一样，每次总是让我们不断为老妈夹菜，吃完后还总是一个劲地问老妈吃饱了没有。遇到一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一个看另一个不动筷子，也会迟迟不去端碗拿筷。那种眼神，看着让人瞬间心酸落泪。

母亲与父亲相依相伴数十年，历经风风雨雨，走过坎坎坷坷，漫长的岁月里点点滴滴的爱，如珍珠般闪烁，永远留在他们的心底，也留在了我们的记忆中。

父亲生前曾经向我讲述过母亲的爱情保卫战。记得那是1966年，殃及全国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没过多久，时任乡中心小学校长的父亲，因为号召学生们勤工俭学，而被冠以“走资派”的罪名。这在当时可真是吓倒了相当一部分人，不少人纷纷站出来揭发他，不约而同地要和他划清界线，开他的批斗大会。可即便这样，当时的当权派、造反派们，仍不愿善罢甘休，仍觉得难解心头之恨，为了达到一定要把他批倒批臭的目的，他们竟想方设法找到当时还在地里劳作的母亲，他们在我母亲面前，说尽父亲的坏话，把父亲说得简直就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并对我的母亲说，如果不和父亲这样的走资派彻底划清界限，那么后果会是相当严重的。

想不到我的母亲听了他们的话之后，竟然不气也不恼，只是平平静静地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这个“地里书记”（因为母亲是种地的农民，就自称地里书记）的？我不懂什么叫走资派，反正在我眼中，我们家张炬就是一个大大的好人，一个十足的好人。你们想让我离开他，我就是两个字：没门！并且告诉你们，我不仅现在不离开他，我将来也不会离开他，这辈子只要我活着，就永远不会离开他！”刚刚还神气活现的造反派们，听了我母亲的话，一个个不由目瞪口呆，一时全都楞在了哪里，他们真的是不敢置信，这样的话，居然会从一个地道的农民口中说出来。接下来任他们口干舌燥，费尽心机，我母亲始终就是一贯决绝的态度，不曾有半点改变。

过了很久，他们感到根本就不是神态自若，气定神闲的我母亲的对手，不由无可奈何，愤然拂袖，转身离去，他们真的是胜兴而来，败兴而归。我母亲见了，不由开心地笑了。

这件事，父亲一生铭记。爱情或许和浪漫有关，但骨子里的爱，发自内心的爱，历久而弥新的爱，或许更缘于执着，缘于信任，缘于理解。而母亲对于父亲的爱，正是这样的，从年少到垂暮，从青春到白首，她始终没有改变对父亲挚爱的初心，从父亲临终前写给母亲的诗《致老伴》：

相依相伴六十年，

风雨同舟共患难。

行家里手耕耘好，

勤俭持家奔小康。

养儿育女无怨言，

尽忠尽孝美名扬。

堪称贤妻和良母，

有情来世再续缘。

我们也可以看出，母亲对父亲的爱，是那般深沉，那般厚重，同样，父亲对母亲的爱，也是令人羡慕的，母亲因为拥有父亲而快乐，父亲因为拥有母亲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