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诗云: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可即便母亲离开我们十二年之久,我的心里也一刻没有忘记母亲,思念与爱,无时不在!我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
我一直忘不了母亲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的身影,弯腰弓背,满脸汗水。如果说收获是秋天的诗行,母亲无疑就是最美的诗人。母亲在世时总是忙忙碌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不论是在田里还是在家里。如果说庄稼是诗,母亲就是一年四季的诗人。母亲用无私做主题,用汗水做注解,用爱做韵脚作诗,长长的留白处,让我一生回味!
母亲生于1930年,2012年元旦刚到,就义无反顾地永远地走了!原本传说中的2012年12月22日是地球毁灭的日子,而2012年一直风平浪静,阳光灿烂。但2012于我们家真的是天塌地陷,因为就在那一年,我们亲爱的母亲走了,我们最爱的父亲也走了!
永远记得2012年新年的第一天,我满怀愉悦的心情,来到老妈所住的医院,准备开始新年第一天24小时爱的值守。当我到病房时,发现不仅我的二姐在,而且一向一大早工作无比繁忙的大姐也在,就连小弟和弟媳也在。看到此,我不由很是自责自己的迟到,没有容我自责太久,大姐表情沉重地开口了,说是老妈自从夜里12点以后,情况就一直不好,不仅胃里大量出血,而且肾功能也开始出现衰竭,所以大姐才把当天不用值班的小弟也叫过来,因为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更是父母十分珍爱的宝贝。我一听,真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前一天,还说老妈的病情已经趋于稳定,一切正向好的方面发展,怎么一夜之间情况就急转直下了呢?想起前一天晚上,我在单位的新年聚会上还是那么地兴致勃勃,当单位领导关切询问我老妈病情的时候,我还毫不犹豫地说,好多了,当时我的心里是多么地兴高采烈啊。
1月1日,新年的钟声才刚响彻在耳边,周围的人们,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之中,而病房内的我们全都提着一颗心,屏住呼吸,我们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紧盯着老妈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面的数字不断地闪烁着,跳动着,发出令人揪心的声音,老妈嘴里的痰声,像是沉闷的响雷,一声接一声,然而,任凭我的院长大姐指挥护士左鼻孔吸痰,还是右鼻孔吸痰,或是从嘴里吸痰,吸出来的一律是带有血污的浓痰,老妈的呼吸仍然显得不畅,血氧饱和的数字一路下降,从90,88、87、86……不断变换的数字看得我心惊肉跳,一直在施行抢救的大姐说,老妈的气道不知被什么异物堵上了,要么切开气管,要么从气道插管,但我们一直都知道的,这样的后果是多么的不敢想象,老人白白遭罪不说,十有八九命都难保。而更为要命的是,虽然在不停地用药,但老妈却已是连续13个小时没有小便,本来滴入静脉的药液,却大多流入了皮肤的表面,她的原本骨瘦如柴的四肢,不知何时,已肿得像大棍子那么粗了。如果一直持续肾衰竭,情况会极不乐观,极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中午吃过中饭,我的儿子,为看望外婆,特意从南京赶回来,也来到了医院。待儿子看完外婆离开后,老妈的情况开始急剧变坏,呼吸变得更为困难,嘴巴一直大张着不说,连整个的头都要一上一下起伏着,血氧饱和的数字到了70的边缘,大姐连呼不好,因为这样的数字,已经表示人体内明显地缺氧了,而对于一个80多岁的老人,缺氧意味着什么,那是不言而喻的,大姐喃喃自语:这样的情形,如果不切管或插管不成功,只能有一天或两天的生命。但我们实在不想让老妈的身体再遭受什么吸痰之外巨大的痛苦了,所以一致要求不要切管。而后来大姐从别的医院调兵遣将来的各路专家,面对老妈的病情,除了切管,也显得万般无奈。接下来,大姐开始询问小弟,关键时刻还得要家中这个唯一的男人拿注意,到底是回家还是留在医院继续毫无意义的抢救,最终我们一致决定还是回家吧,因为虽然千方百计,想尽一切办法,老妈还是没有小便,即便气管切开,有了呼吸,肾衰的情况还是十分致命的。
当又一次收拾老妈病房内的东西,我不由泪如雨下。从农历的八月十六以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老妈住院、出院再住院,是如此地频繁,想起冬至那天,老妈已经穿好了送老衣,从医院回到了家,生命体征却奇迹般地出现好转,然而,不知上苍为何这般折磨人,为何如此给我们这么多的希望,霎那间却又让我们如此绝望?然而上帝到底不是万能的,无可奈何中,我们再一次为老妈穿好寿衣,再一次痛苦万般地带老妈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颠簸,终于到家了,老妈已不再挂水,但氧气管内的氧气却仍从老妈脸上的氧气面罩一点点流入老妈的口中、鼻中,老妈的脸色开始显得红润,不像在医院时那样苍白,而呼吸也似乎不那么困难了。我心中一阵窃喜,暗暗以为上一次的奇迹会再次降临,我们终可以和所有人一样普天同庆新年的到来。当我们所有人稍稍松口气,甚至二姐和我老公、儿子他们都放心地离开,而不多会,坐得离老妈最近的我,突然间发现老妈原先一直晃动的头,竟一动不动了,我不由惊呼一声,我旁边的大爷站起来,看了看老妈,不无痛心地说:老大嫂子这是要走了啊!
接下来,所有人又都回到了老妈身边,老妈的嘴巴虽然还是半张着,但大姐的手摸上去,已经感觉不到一丝气息,2012年晚上的9时18分,我们亲爱的老妈终于驾鹤西去了!
大姐后来说,老妈之所以迟迟不肯离去,或者走了又回,一定是为了等着见到我的儿子,她的外孙的,想想或许果真如此吧,元旦这一天,我儿子来了,看望了她,叫了外婆以后,老妈的病情便不再有丝毫好转。而每想到此,我的心便不由很痛很痛。亲爱的老妈哟,你都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对你的外孙,还是如此的牵肠挂肚,还是如此的依依不舍。亲情是如此伟大,如此感人,你为牵挂如此坚守,怎不让我痛彻心扉?妈妈走了,走得如此安详,如此平静,真的像是睡着一般,看到此,我们无不欣慰,妈妈,这是你一生的仁慈和厚道,真诚和善良换来的,你或许正在天堂的路上,妈妈,一路走好!
你走了,热爱你的亲人,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想再看你一眼,想再和你说一句话,再拉一句家常。但你躺在那里,不说亦不动,任凭人们千呼万唤,你始终不言亦不语,只是你的始终微张着的嘴,似乎有万语千言要对人们说着什么,然而,最终我们却不知你所云,大智大慧的你,是和平时一样,开始了你的一贯的沉默是金吗?但我们又多么希望,你能和我们说上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但你的沉默终于让爱你的我们窒息得快要不能呼吸,于是大多数人和我一样,在你面前选择了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是的,是嚎啕,是没有眼泪的那种,眼泪不是流在脸上,而是流入了心里。妈妈,这个称呼,终将于我无缘了,我的字典里,这个原本最常见最熟悉的字眼,将被永远封存了,而我要怎样,才能把这两个深深的字眼,轻轻地从我的嘴里蹦出?妈妈,你就这么走了,在新年到来的第一天,在万家欢乐的时候!
母亲的一生充满坎坷、崎岖,怎么说也和一帆风顺无缘。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的时候,母亲正好是七岁,到了上学的年龄,可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母亲又是个女孩子,姥爷姥姥就是再疼她,也无力让她走进学堂,母亲跟着教私塾的大爷识了一些字,也会写自己的名字,母亲常说自己是小学二年级毕业。
母亲的娘家在埠子镇陈兴圩村,靠近马路边,母亲记忆里尤为深刻的是,小时候每每听说日本鬼子要来了,全村人就携家带口离家出走,东躲西藏,他们称之为“跑反”。我常常感叹,我幸亏没生长在那日夜都让人心惊肉跳的年代。母亲说有次没来得及跑,她三岁的妹妹正在粪坑边大便,看到日本鬼子大队人马经过,不由吓得哇哇大哭,一边的小日本却乐得龇牙咧嘴大笑不止!而母亲的另一个生得俊俏的堂姐却因为受到一个日本兵的猥亵,羞愧难当,竟吞金自杀了。幼时的耳闻目睹,在母亲的心里,种下了一个朴素却宝贵的信念,那就是中国共产党的伟大与可爱,母亲闲暇时最爱唱的一首歌是: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大红马,听话要听党的话!
新中国成立的时候,母亲刚刚19岁,正是青春年华,真的是如花似玉。母亲的美是有目共睹的,即使受尽了生活的苦,即使母亲一年年变老,从母亲的脸上依然能够看出母亲年轻时的美丽。熟识我弟弟的人都深信不疑,我的弟弟完美继承了母亲这一优秀的基因,特别是那一头蜷曲的头发,竟让不止一个的人羡慕不已!
年轻的父亲虽然就在母亲家后的学校教书,父亲虽然也听闻了母亲的美,但他们的婚姻依然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母亲说和父亲结婚那一天,才知道父亲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啊!母亲说她结婚那天戴着凤冠霞帔,穿着大红棉袄,坐着轿子。我真的无法想象做新娘时的母亲,该有多么的美!我后来从一部部影视剧中,从一篇篇小说中,欣赏到古典的新娘,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又美又羞的样子。
母亲和父亲的结合,一直以来受到许多人的艳羡,因为父亲上过师范学校,因为父亲是有学问的老师,因为父亲端着公家的饭碗。但作为他们的女儿,我却深深知道,母亲曾经是姥姥家娇宠的女儿,大辫子大眼睛,高个儿高鼻梁,时光机转了一下,时光隧道长了一截,我们姐弟四人排成一排,母亲成了四个孩子的母亲,时光机又转了一下,时光隧道又长了一截,我们姐弟四个都已结婚成家,母亲先成了姥姥,后成了太姥姥。其中多少艰辛,自是不言而喻。父亲在学校教书,常年在外,留给母亲的,除了孩子,还有老娘,还有大田地,还有小园地,还有家务活。母亲不仅是女人,母亲更把自己活成了女汉子,到生产队出工挣公分,扒河打堤,耕地扬场,母亲几乎什么活都能干,什么活都难不倒。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既当爹又当妈,我们小的时候,家里既有猪又有鸡,鸡可以生蛋,猪可以造肥,一年一头猪,每年年初从市场买回来,年底卖出去,卖猪的钱,给我们一大家子的人又带来多少想象,多少希望啊!家里的鸡窝、猪圈都是母亲自己搭,自己砌,因为父亲就是在家,他一介书生也做不了这些,母亲如果不做,就要花钱请别人来做,而请人就要花钱,哪来的钱啊,那时尽管母亲日夜劳作,我们家也年年是生产队的透支户,因为实在是干活的人少,吃饭的人多。我们家虽然人多,但里里外外仅仅母亲一个人干活,虽然父亲有工资,但父亲每月并不多的工资却要掰成几份,给奶奶的,给二爷的,给三爷的,为此,母亲常常深感委屈,但身为长媳,身为大嫂,她又不好多说什么。
在那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母亲一直不停地怀孕、生子,她一辈子先后生过八个孩子,第一、三、五、七个孩子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夭折了,活下来的是二、四、六、八,母亲常常说我们姐弟四个命硬,脚蹬手刨的,一个个都厉害了得。但重男轻女的奶奶却并不这么以为,奶奶的心中除了男孩,一个抵十个,生再多的女孩又有什么用呢?母亲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孩子是男孩,中间全是女孩,第一个又偏偏没了,可想而知,母亲的内心经历了多么大的压力!母亲说,尽管生了那么多孩子,她却一次月子也没做过,母亲吃过的最好的月子饭是猪油拌米饭,用母亲的话说,那可真叫香啊!说是月子,母亲可从来也没有真正享受过,母亲生孩子就是单纯的生孩子,生之前该干嘛还是干嘛,生之后是接着该干嘛还是干嘛,推磨、整地、薅草,母亲一样也没少干,我一直奇怪,都说不好好坐月子,会落下诸多月子病,为何母亲的身体却一直健康得出奇?
母亲虽然是女人,但心理承受力却比父亲要大得多。这可能与母亲的原生家庭有关。母亲一共姐弟四个,她的大姐才十四岁就溺水身亡了,母亲从老二变成了老大,母亲还没结婚的时候,我的姥爷就因病去世了,母亲又理所当然地成了姥姥的主心骨。
我出生的时候,正值中国轰轰烈烈的文化革命,一心为学生着想,号召学生勤工俭学的父亲,一夜之间竟然被造反派们当作走资派,不仅被打到了,还要一次次接受批斗,父亲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的父亲却想到了自杀,他让人带话给母亲,让母亲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好好过。母亲一听就急了,二话不说,一路小跑到父亲的学校,见到父亲不是大哭,而是把父亲噼里啪啦一顿大骂,她骂父亲是胆小鬼,她骂父亲是软骨头,她骂父亲鼠目寸光,她骂父亲怎么那么孬种!母亲的骂,还真的把父亲骂醒了,父亲后来再苦再难也没有想过自杀!
父亲也说,因为有母亲,他什么都不怕,天大的事在母亲那里都不叫事。我上一年级的时候,一天父亲骑自行车从城里回家,在古城一个叫八坡墩的地方,被路边一条恶狗追咬,害得父亲从车上重重摔倒在地,身上多处受伤,锁骨骨折,母亲听闻后,大惊失色,她一一安抚好我们,就匆匆到城里照顾父亲了。待父亲固定好伤口,就从医院带父亲回家养伤,那段时间,因为父亲在家,我和弟弟也跟着蹭吃蹭喝,吃了不少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我的心里还因此美滋滋的呢,殊不知母亲既要下地干活,又要照顾父亲,更加劳累更加辛苦。
我常说母亲偏爱弟弟,母亲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四个孩子,她哪一个都爱。其实我知道,母亲是爱我的。我小的时候,因为是女孩,特别不受奶奶待见,母亲出工了,就没人管我,母亲就让大我七岁的二姐不上学在家带我。因为身体弱,我身上老是生疮,生了病的我,就要去医院,母亲抱着我,为了抄近道,蹚着齐腰深的水过河,一阵又一阵的激流打向母亲,打向我,母亲在水中踉跄着前行,一次又一次,我的病终于好了。
其实,母亲和父亲结婚后不久,就随父亲去了城里,父亲找人把母亲安排在城北的砂矿上班,母亲有的是力气,筛砂子、挑水,什么活都能干,一直到大姐高中毕业,高中毕业的大姐,正赶上伟大的上山下乡运动,如果母亲在乡下,孩子自然就不用下乡了。为了大姐,母亲又从城里回到了农村,从工人又做回了农民。我上高中的时候,又因为母亲曾经在城里上过班,我和弟弟“农转非”,从农村人变成了城里人。不论是置身城里还是农村,母亲从来都是任劳任怨,勤勤恳恳!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在县文教局工作的父亲,就把我从老家带到了城里上学,弟弟上一年级的时候也来到了城中小学,后来,上高中的二姐也来了,大姐已经去医学院上了大学,母亲虽然一个人在老家,但母亲却不能来,因为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奶奶,奶奶在我家和三爷家轮流过,母亲要留在老家照顾奶奶。可想而知,一个女人,既要努力照顾婆婆,又要牵肠挂肚城里的丈夫和孩子,真的不是一般的难和累,百般滋味可能只有母亲知道吧!直到我上了高二,奶奶离世了,母亲为奶奶送了终,才真正从农村来和我们团聚。
老家的左邻右舍都羡慕母亲,说她是有福之人,终于到城里享清福了。可在我看来,母亲还不如老家的那些大娘大婶呢,因为她们基本上男主外女主内,属于典型的你耕田我织布,你挑水来我做饭,操心劳神的事基本都是男人的,而母亲却常常是家里家外一把手满把抓,但母亲不论做什么都乐在其中,绝没有丝毫抱怨。
母亲在世的日子,每天都过劳动节,田间地头,家里家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脚手不适闲的母亲,闲下来也就躺下来了,母亲最不习惯的就是不能劳动,不能劳动的母亲深感委屈与不安。母亲一直忙忙碌碌,一刻也闲不下来,好像闲着就难受,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好像从来也没有生过病,即使有点不舒服,也顶多是在床上歇会,很少去医院。母亲是很守时的人,她也因此要求我们一定要守时:上学不要迟到,上班不要迟到,约会不要迟到,母亲有一句口头禅就是:快点,别迟到了。
母亲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姥爷取的,叫雪平,一个是父亲后来帮着改的,叫淑贤。可能是父亲的眼中母亲既娴又淑吧,但我还是觉得母亲原来的名字好听,父亲,你可是有点大男子主义哟!但这何尝又不是父亲对母亲的爱呢?
父亲和母亲的爱情,我一直看在眼里。
母亲比父亲大两岁,他们俩结婚的时候,父亲才19岁,我常常说他们俩是姐弟恋,母亲则笑着说:什么恋不恋的,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我经常夸赞母亲长的漂亮,母亲则常笑我:漂亮有什么用啊?还能当饭吃!其实大多时候,是母亲崇拜父亲的时候多些。在母亲看来,父亲是识文断字的人,是做大事情的。平常的日子,母亲是很惯着父亲的,父亲在母亲面前,真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父亲一个人带我们的时候,也会做饭,他做的面疙瘩汤还蛮好喝,但自从母亲来了以后,父亲就变得伸手不拿四两了,不仅如此,母亲还经常给父亲洗脚,剪指甲。有时,真让我看得目瞪口呆。
母亲暮年时,父亲母亲的爱情剧开始升温升级,父亲不再叫母亲孩他妈,毛他奶,而是直呼母亲小名小二子,父亲对母亲的那份亲热,那份宠溺,常常让我眼热心跳,又感慨万千。老顽童一样的父亲常常和母亲开玩笑说他外地还有一个儿子,眼看着母亲信以为真,又气又恼的模样,他又哈哈大笑说是逗她玩的!
父亲最大的爱好是和老友打牌,母亲常常在父亲出门后,就站在阳台上等父亲回家 ,那一动不动的身影,远远看着,就像雕塑一般。让人见了,无不为之动容!父亲生病了,母亲是那样的心疼,那样的心急。母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定要走在父亲前头,最后,万能的上帝果然听到了母亲的心声,母亲早于父亲八个月走了,也算是天遂人愿了!
母亲一直照顾父亲的起居和衣食住行,但母亲患了脑梗之后,他们的角色却开始彻底反转,笨手笨脚的父亲开始学着照顾母亲,母亲难受不想吃饭,他也绝不吃饭,母亲心疼父亲,就会勉为其难地张嘴吃饭。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一直相依相伴,真的令我感动非常!
母亲走的那晚,我们姐弟四个都在,我们都坚持要为母亲守灵。父亲在别人的搀扶下,走到母亲跟前,字字带泪地说:老伴,永别了!你在那边,自己可要照顾好自己啊!我以后会去找你的!父亲的话,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情不自禁泪落纷飞!
母亲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可最后一次母亲却食了言。母亲曾经自信地说自己可以活到84岁,还说73、84,阎王不要自己去,母亲是2011年冬至那天开始昏迷不醒的,在医院连血压和心跳都没有了,母亲被抬上车拉回家的那一刻,我开始大哭不止,但令所有人奇怪的是,到了家的母亲居然又恢复了心跳,我还是哭,但那是喜极而泣,就在那一天,姐姐家的爱犬小白出了车祸死了,做院长的姐姐居然很迷信地说,小白替母亲死了,母亲没事了!但2011年农历腊八,2012的阳历1月1日这一天,母亲还是永远停止了呼吸,这一次任我再怎么泪流成河,哭得天昏地暗,母亲也再没有醒来,这一年,母亲其实还未到八十二岁!
母亲一生都很是好强,我曾经和母亲说,等她老得走不动了,我就做她的拐杖,母亲哈哈大笑地说,她宁愿一辈子都不需要拐杖。八十多岁的母亲最终还是拄上了拐杖,母亲因此常常为自己说话不算话而黯然失伤,母亲的拐杖有四条腿,那是姐姐从残疾人用品店买的。母亲患了很严重的脑梗,拄了拐杖的母亲常常因为手中的拐杖而懊恼不已,她怨自己不能再给我们做好吃好喝的了,她甚至怨自己在我们回家时不能跑着到大门外迎接我们了。母亲去了遥远的远方之后,母亲用过的拐杖又给了需要它的人,我突然很羡慕母亲的拐杖,是它陪着母亲走完最后的路,我虽然说过要成为母亲的拐杖,但事实上我根本不是,我常常在母亲需要我的时候缺席。母亲说我是她贴心的小棉袄,我想我也不是,我连一根拐杖给母亲的温暖也不及。比起母亲给我的爱,我给母亲的实在是微不足道!
没有母亲的日子里,实在想念母亲的时候,我就梦回老家,梦回村庄,母亲劳作的庄稼地还在啊,母亲洗衣的小河还在,麦浪滚滚,河水青青。村庄里升起袅袅炊烟,炊烟里我的乳名声响起,我依偎在我的乳名旁,我的乳名依偎着我的村庄,而村庄越来越像我慈祥的母亲!
母亲是一支歌,经常被我们唱来唱去,唱着唱着,唱走了家乡炊烟,唱出了母亲的白发。母亲是一首诗,我们经常为母亲写诗,把母亲的爱写进诗,把母亲的暖写进诗,写着写着,总觉得母亲实在是一首怎么也不尽的诗!母亲走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母亲,母亲成了挂在墙上的照片,母亲成了深夜梦中的记忆,母亲成了字典里的词语,读着让人心痛,写着令人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