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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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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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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狗

我们家养过几条狗,恰好都是黄狗,俗话说:“一黄二黑三花四白”,不解其意,但母亲深受影响,就觉着养黄狗最好。

能活到一把年纪的,就只有一条。

我准备抱它的时候,它还肉嘟嘟的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吸奶,眼睛微闭,小嘴有规律的啜着,抱起来,嘴把奶头扯得好长依旧舍不得松口。如果是现在,我一定等它喝完,睡着了再偷偷抱走,它哪知道这是最后一口奶啊,想必再坚硬的心也不忍心割舍这甜蜜的依赖和温暖吧。尚未来得及好好看看一眼母亲,从此便山高水远,永隔两地。我不知道它变成一只老狗夜晚睡不着在村里转悠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半睡半醒中嘴含母亲奶头的依赖和温暖。

翻山越岭地把它从外婆家抱回来后,这条肉嘟嘟,奶声奶气的小黄狗便成了我的玩伴。走到哪它都跟到哪,摆家家的时候把它当过牛当过马当过小孩。小狗好奇好动,千辛万苦的把“家”弄好,一不留神它就把你破坏掉,正好满足我当大人的愿望,手拿藤条大人样教训起小狗,看着手中的藤条,小狗往往就地一滚,四角朝天,一双汪汪的眼无辜地望着你,小短尾巴不停的摆动,藤条准备下去的时候,一个转身,一溜烟似的跑了,它又怕你追不上,跑一会儿要回头来看看。

多数的时候,它会被蝴蝶、蜻蜓吸引过去,在油菜花、小麦地里撒欢似的疯跑猛追。跑着跑着那一茬无忧无虑的时光就没了。

过了一两年,我还在过家家,狗却长大了,长大便有长大的心思,失了玩兴,用藤条打它,它要么龇牙咧嘴的,要么低头夹着尾巴眼神黯淡的走开,我心里一定赌气过不跟它玩了。不管我怎么打它,当从外面玩回来的时候,它总是着摇尾巴,跑到你跟前前后左右地舔舔、闻闻。

我不待见它,它却得到母亲莫大的爱,生一窝小狗最多有八只,最少也有五只,一年下来,最少也有十只健健康康的小狗,那都是活蹦乱跳的钱,母亲指望着卖掉这些小狗换几包盐、几斤油,打几把镰刀,几把锄头,青黄不接的时候,买几斤米。那些年月,贫穷最直接的感受就是饿,饿大米饭,饿油荤子。

到我能放牛的时候,它重又跟着我,天刚亮,母亲就把牛从圈里牵出来,绑在牛圈柱头上,我得迅速的从被窝里爬起来。一人一牛一狗在田坎上或在河沟里,牛静静的吃草,狗跑几下便蜷缩着打盹,蝴蝶、蜻蜓时不时停在它身边,连落在鼻尖上的它都懒得理,看一眼或吭哧一下,接着打盹。丢了少年心思,蜷缩着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再放几年牛,我们家的狗老得颤颤巍巍,像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一条狗能活到老不容易。不能懦弱,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也不能太刚烈,失心疯一样,不能太精明,自然也不能太笨...总之,一条狗稍不注意,就难逃被剥皮炖肉的命。我们家的这条狗,它陪我们一家度过了许多的荒年,这是狗对人的恩。

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放牛回来,没看见我们家的狗,吃完晚饭,村子里刮着风,依旧没见我们家的狗,我问母亲,狗去哪里了,母亲也不知道,半夜,风把门窗甩得啪啪响,我爬起来,狗依旧不见影。第二天依旧一天不见,母亲和我唤了一声又一声,回应我们的是满天满地的风声,天接近黑的时候,母亲和我拿了手电筒顺着河沟仔细的找。

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一撮枯草,几捧新翻的黄土,相必是它自己刨的。

一直没弄明白,那只老黄狗为何会自己选一块死去的地方?

黑透的苍茫大地,冷风浇灌,一只即将知道自己死去的狗踽踽独行。闭上眼的瞬间,它会不会满脑都是被强行扯开的那口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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