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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瑞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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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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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和

劝和

夏日的天空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傍晚时分,天边飘来一片乌云,顿时狂风大作,天昏地暗,暴雨瞬间而至。霎时间,地面水流成河,炎炎的暑气随着雨水悄然流走了。

暴雨过后,一轮明月从白塔山尖冉冉升起,我们的警车巡逻在皎洁的月光之中,车窗外飘来了泥土的芬芳和夏日的凉爽。正行进间,突然接到派警指令:有人打架,请立即前往处置。警情就是命令,我们飞一般赶往报警地点。

现场位于一个农家小院,我们赶到时,只见整个院内一片狼藉,餐桌四脚朝天,凳子东倒西歪的散落着,地上布满了杯盘的碎片。院子西侧地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头发披散着,嘴里不停地谩骂着。旁边蹲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用手捂着眼角处,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院子东侧站着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男的用手捂着头,一股血丝顺着他的眉间流过,女的正用纸擦拭男子脸上的血迹。看见我们的到来,那男子推开妻子,走到我跟前说:“是我报的警。”我点点头,他接着说:“那边坐着的是我嫂子和侄子,今晚我和我老婆正在吃饭的时候,嫂子带着侄子冲进我们家,说我们拿了他们家的钱,让我给钱,我告诉他们有什么事情让我哥过来说,他们不由分说就掀翻了我们的餐桌,接着我们就打了起来,我侄子打破了我的头,我也打破了他的头,事情就这样。”我看了一下当事人双方的伤口,说:“你们先去处理伤口吧,完了再到派出所做笔录。”我们刚出门,迎面走来一个住着拐杖的男子,他说:“我是这家的大哥,我跟你们去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办公室里,男子小心地将拐杖靠墙放下,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几口,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哎,钱,都是钱惹的祸!”说着流下了眼泪。我递上一杯茶,说:“喝口茶,慢慢说。”男子啜了一口茶,说:“我叫刘大,兄弟叫刘二,兄弟间感情非常好,在过穷日子的时候我们两家还相互帮衬,前年我们这里征地开发,就为了父母亲遗留下来那部分地的补偿款,弟弟想私吞,我老婆想要回来属于我们的那部分,两家发生了多次争吵,今晚终于大打出手了。”我问:“为了多少钱?”刘大说:“大约四十万元,说实话咱们农民,要不是征地拆迁,谁见过这么多的钱。”我问:“ 你和弟弟谈了吗?”刘大说:“谈过几次,我说我是残疾人,按理说父母的钱可以多分一点给我,但是为了两家的和气我建议两家均分,弟弟却说父母亲是在他家去世的,是他为二老送终的,理应多分一些给他,就这样我们互不相让,闹腾了一年多。”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案子怎么处理,实在是难住了我。如果按照法律规定,殴打他人者,要么罚款,要么就拘留,处理起来很简单。可是,依法处理完后,两家的矛盾根源没有解决,以后还会闹,说不上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情。思忖再三,我决定不做冷冰冰的执法机器人,而是针对此案制定一个于情于理于法都能完美解决方案——走调解的程序,这样也符合“枫桥经验”的要求。只要化解了根源上的矛盾,后面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为了做好这次调解,我先要做足功课。第二天一大早,我开始走村入户,走访街坊邻居和村干部,了解两家具体情况,寻找两家丝丝缕缕的恩怨。邻居的刘奶奶拉着我的手说:“警察同志,这两个孩子是我看着他们长大的,今天闹成了这样,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你一定把他们劝好。”我说:“刘奶奶,我一定把这事情处理好,您就放心吧。”村主任对我说完情况后,摇着头说:“他们哥俩的矛盾闹了很长时间了,我们出面调解了几次,别的人都好说话,唯独那家大嫂子和弟媳妇,简直是天生的一对冤家,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啊。”我问:“那笔钱呢?”村主任说:“按规定,应该及时发放给他们的,但是他们两家矛盾闹得那么厉害,我们也不敢发,还在村里的账上。”

一个星期后,我把两家人叫到了派出所的调解室。大家见面都阴沉着脸,看来相互间的怨气还没有消。我说:“事情的根源我已了解情况,人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兄弟间的感情是别的无法比拟的,你们兄弟两家却为了一点钱,打的头破血流,岂不让人笑话吗?”刘大媳妇一下子站起来,说:“我不怕笑话,他们为了钱脸都不要了,我们还怕什么?”刘二的媳妇“噌”地一下站起来,说:“谁不要脸,你才不要脸呢?两个老人活着的时候,你们尽过一天的孝吗,掏心窝子说你们对老人好过吗?”接着刘大媳妇、刘大儿子和刘二两口子吵作了一团。刘大坐在旁边狠狠地吸着烟,一言不发。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派出所,是解决问题的地方,不是你们肆意吵闹的场地,不要以为我们拿你们没有办法,就冲你们那晚的行为,依法可以拘留你们,记着,法律不是儿戏,一旦公安机关做出决定,那是不可更改的,你们都想清楚了再说话。”此时,法律的威严占据上风,调解室里鸦雀无声。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心想:看来要把他们各自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才能进行调解。我示意大家坐下来,然后说:“从现在开始谁都不准大吵大闹,一个人一个人的说,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机会,前提是谁都不准打断别人的话。”

刘二媳妇站起来先说,她诉说自己奉养老人的艰辛,数落了刘大一家在老人临终时的冷淡态度,直说得泪流满面、鼻涕过河。刘大媳妇则说了自己照顾残疾老公、拉扯一家大小的困苦,诉说公婆年轻的时候偏心刘二,对刘大的残疾生活不管不问,痛斥了自己前几年帮刘二带孩子的辛苦,而刘二一家不知恩图报,说的也是痛哭流涕。刘大说了一些宽宏大量的话语,说兄弟们之间应该和睦相处,不应该见钱眼开,毕竟法律是公正的,人们的眼睛也是雪亮的,谁贪心大家心里都清楚。刘二反而不好说什么了。我认真地听着、记着、观察着,每个人在诉说完后,都如释重负。大家发言完了,调解室又陷入了沉寂。此时的沉寂与前面的鸦雀无声已截然不同,每个人心中的怨气都已向对方发泄完毕,脸上呈现出平静的表情。

我看时机成熟,就打起了情感牌,点出了两家各自的对错,批评了错的,肯定了对的,使有理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让有错者当面赔礼道歉。慢慢地两家人在平静的氛围中说起了话来。我感觉今天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果断地宣布下次再谈。我知道这样的家庭矛盾,调解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每个人的思想疙瘩是要慢慢解开的,不可一蹴而就,否则,他们当时什么都答应,一出门就变卦,那将会前功尽弃。

接下来的时间,我多次走访刘大、刘二家,讲事实、摆道理、谈法律,从感情深处分析问题,查找原因,用真实的案例让他们明白后果的严重性。为了做好征地补偿款的分配工作,我专门跑到法院民事庭,了解了民事案件中经济部分的处置原则。一切铺垫工作做好后,我来到了村委会办公室,村主任热情地接待了我,我说:“刘大、刘二两家的矛盾需要你我合力,咱们警民联手方可解决。”村主任说:“没问题,怎么配合你?”我说:“他们的思想工作我基本已做通了,打架的纠纷基本已化解,下一步就是事情的根源——那笔钱的分配,我已经咨询过法院的人,基本有了分配的思路,你们村中有没有什么先例。”村主任说:“有,有,我们就仿照着以前的做法,商量个解决方案。”

在村主任和我的共同努力下,事情顺利解决,最终每家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钱,两兄弟多年的怨恨得到了化解。刘大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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