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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饶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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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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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红许 | 麦田拱秀

麦田拱秀

石红许

一滴露水里有无数鲜嫩的麦苗,清晨在一缕微风中惊醒,将半梦半醒的腼腆藏进泥土,轻轻叩开了村庄清新的一天,远远近近渐次热闹起来。

这是鲁西南菏泽曹县一个叫路庄进士村的小村,散落在黄河故道流域上,曾是泛滥的河床,几百年过去,已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田园美景,绿油油的麦田生机勃勃地拱卫着小村。盛放的泡桐举着香甜的瓯盏,像是欢迎我这个远方陌生的客人。

没有目的地走进村庄,一路所见,干净整洁,家家户户的男女主人都在忙忙碌碌,有的骑着带后箱的电动小三轮准备进城做买卖,有的扛着锄头下地干活,有的在自家院里院外打理家事杂务,村里唯一的小百货店最是喧腾,不时欢笑地传出微信收款的语音提示。

小村的民房大都是一层平房,似乎呈清一色的黄墙红瓦,几乎每家每户都建有气派不凡的大门,匾额书有永久性内容,上书家和万事兴、祥和家园、鸿福吉祥居、天道酬勤、清雅闲居、龙吟国瑞、祥云紫阁等字样,折射出主人的追寻、志向和希冀。这与我所生活的江南村落不大一样,二三层楼房居多,只是象征性设匾额且大都不写内容。

深入村中,以为能见上一些与村名相匹配的人文元素,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与进士有关的遗存,村人告知进士村历史上的确出过多名进士。我点头微笑。

村子里高大的树木是杨树,时值谷雨季节,新叶浮起星点嫩绿,浓稠新的山水新的田园,招蜂引蝶,风儿吹过,发出好听的声响,墙边石榴树也不负韶华,花蕾纷纷,蓄势待发,只要时光一召唤,就会咧开灿烂的红唇,这时候,夏季也就顺理成章莅临人间。到那时,麦香铺天盖地覆盖着村庄。

麦田包围着村庄,村里的路四通八达通往麦田,那是通往丰收的路、抵达幸福的路,多年没有亲近如此宏大的小麦。一枝枝麦穗,正日日夜夜争分夺秒接收阳光雨露的滋润,还有村人深情的目光。

村中一截残破的百年老土墙不知在坚守什么,像是在诉说昔日的沧桑。村头树林旁有一座其貌不扬的土地庙,守土有责,日夜聆听村庄的家长里短,守护村庄的风调雨顺,香火气息扑面而来,伫立片刻,我走向广阔的麦田。

站成小麦的姿势与小麦合影,恍然自己成了清晨的一株小麦。是麦田养育了这里世世代代子民,风雨吟诵一首首诗喂饱了一行行小麦。我心甘情愿被麦浪淹没,充满希望的一天从麦田走来,走向气势恢弘的麦田。

牡丹之歌的音韵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姹紫嫣红就那样挤进眼帘。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在这儿,牡丹是主角,李太白来了也会倾倒,会不会寻思一首新的《清平乐》?红的像当年那名满千年的美贵妃,白的似青城山下来的白素贞,蓝的如洪荒四界坠落的妖姬,还有紫的、粉的、黄的、黑的……顾盼生姿。无论小麦多么的努力,多么的沉甸甸,把春天喊醒迎来麦田挺立的春天,四面八方的人仍然像没心没肺一样涌向曹州牡丹园,美不可挡,“一生不负看花心”。菏泽的春天是千万朵牡丹齐刷刷绽放拉开序幕的,牡丹果然迷住了我,但城外、乡村那接天际的小麦还是震撼了我,作为南方人,很少看到这么汹涌澎湃的麦田,车览并不过瘾,我决意选择一个清晨,与小麦静静地对视,满足视觉的冲击和心灵的慰藉。

小心抚摸麦穗上排列整齐日益饱满的籽粒,儿时的小麦从记忆的深处泛浮出来,那小麦种在老家的旱地里,种在妈妈的期望中。从小是米饭喂养了我,我认为小麦是稻谷的表亲,我爱小麦。在菏泽,无时不刻在亲近小麦,田野行走途中、一日三餐餐桌上,小麦都息息相关,如影相随。

总记得,端午节能够吃上当年新鲜小麦粉做的圆形发粑,并涂抹上几点红红绿绿,好看又香,一如馒头的蛋糕版,还可以烘烤或者晒干储存起来慢慢吃。麦秆是个魔术师,可以变成蒲扇、草帽,变成一把玩具枪等,小麦就这样丰盈了儿时的记忆。小时候,喜欢在麦秆堆上打滚,柔软、舒适,无拘无束,释放野性。尤其是收割麦子时节,夜间萤火虫如天上的点点星星跌落下来,它们常常穿行、飞舞在散发着青草气息的麦秆堆里,我就小心地捉住几只,放进小玻璃罐内,有萤火虫陪伴的晚上,兴奋不已,微光一闪一闪的,照耀着并不丰润的日子,那要抱着萤火虫才能进入梦乡。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分田到户,村里人就不怎么种小麦了。我一直不得其解。后每再回到村里,望着没有小麦的土地,记忆的闸门就訇然而开。

一个不经意的清晨,在异乡的麦田秧几行文字,秧下了一行乡愁。

黄河故道,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成就了菏泽的“大粮仓”美誉。

菏泽不仅是小麦主产地,还是中国牡丹之都,我却是在曹州牡丹园观赏牡丹的,向当地人讨教后,仍然有点懵圈。后来才明白原来菏泽古称曹州。作为行政地名,曹州已远去。历史上一度曹州治所移至曹县,曹县因此得名。菏泽、曹县、曹州三者关系,一时真的难以厘清。

曹县可不简单,是古代西周曹国属地的重要组成部分。一般来说,称山东为齐鲁大地,可曹县人听到就有点不乐意了,甚至想立刻纠正说应当称“齐鲁曹”,“曹”是山东文化不可或缺的补充。不过,面对三千年来复杂的行政区划析分,这样简单来理解曹县、曹州和菏泽的内涵,其实很容易落下以偏概全的把柄,受人诟病。

而今,曹县居然被誉为“宇宙中心”,这是不是空穴来风?也许当初只是个戏谑,曹县人干脆顺势而为打出了这张天大的旅游牌,让人惊呼艳羡。在黄河故道1号界碑附近,我看到路边高耸的雕塑上书有“宇宙中心,菏泽有约”字样,名正言顺,立此存照。

曹县,地处豫鲁苏皖四省之交,是黄河故道在这里留下来的一片肥沃的土地,开阔平坦,麦田环绕,无处不在麦田中,典型的“黄泛区”地理地貌。

黄河故道的雨水,滴落在历史的天空下,千百年来多少人家流离失所。古黄河两岸,洪水泛滥,先民们择高地而居,称之为“堌堆”。堌堆,陌生的名词,在曹县却是妇孺皆知,即小土包。堌堆,是厚重历史留存在大地上一个不朽的符号,在曹县已经发现多个春秋、战国遗址,是五千年文明古国的地标性见证。

看似平凡无奇的堌堆,年年岁岁被小麦覆盖,也许就藏着惊天的秘密。

一丘丘麦田绿意盎然,在阳光下摇曳生姿,跳动着恍若从商周穿越而来的光亮,照见当下曹县一派河清海晏景象,那一抹光想必曾经落在曹国都城大殿的飞檐上,闪烁着物阜民丰的祥和。

前面走来几个身穿汉服的年轻女子,长袖飘飘,笑语盈盈,踩着汉赋的韵脚走在麦田间,令人生出幻觉,疑问今夕何夕?

菏泽,沃野千里,处处春意浓浓。

菏泽,除了生长“国色天香”的牡丹,应该还有亭亭玉立的荷花。在曹县黄河故道国家湿地公园,我终于看到了万亩荷花,经过一冬的蛰伏,一个个尖尖角开始探出可爱的脑袋来,胆子大点的在联手拼图田田叶片,一片翠奁开,水里鱼儿缓缓游动,时而跃出水面,江南水乡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欣慰,荷花配得上“菏泽”这个高洁的地名。

海拔133.2米!在菏泽巨野金山极岭竖立的一块大石头上,看到这个数字,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与泰山平起平坐的金山的高度。然勒石立存,言之凿凿。金山与泰山、峄山并称齐鲁大地姊妹三山。金山,地理上、精神上的菏泽的最高峰。也再次印证了一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在金山山岭放眼望去,欲穷千里,一望无际的麦田,密密匝匝的小麦汇合成绿色大合唱。请聆听,大音希声。

巨野麦田之下,回响着冷兵器时代的箭戟铿锵。历史上发生了多次大规模的巨野之战,传闻最早的一次是蚩尤与黄帝、炎帝的大战,以蚩尤部落失败而告终,还有就是西汉、三国、唐末以及解放战争时期的巨野之战。巨野,昌邑王封地。金山之名源于昌邑王、海昏侯刘贺。金山有海昏侯刘贺的废冢,汉昭帝始元二年刘贺凿墓于金山,时挖出金子,山名从此就洒上了一道金光而得名金山。踩着刘贺走过的线路上金山,茂密的松柏掩映下,阳光打在“巨野金山崖墓”石碑上,折射出汉时光影,烟雾缭绕着金山大洞的神秘。金山,一座飘荡西汉风云的山,一处风水宝地,此前几百年时,春秋范蠡称金山为“天下之中第一山”,与西施在金山下耕种纺织,伉俪相敬如宾,把酒话桑麻。那酒,或后来壮行了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

据说因了刘贺,南昌才有了南昌之名!西汉废帝、昌邑王、海昏侯刘贺南下,巨野为北昌邑,南下的地方便为南昌邑,简称南昌。南昌,一说寓“南方昌盛”,昌大南疆之意,古称豫章。不管怎么说,再来说南昌是绕不开海昏侯刘贺的。

在巨野行走,似有一位头戴平上帻、身着宽大飘逸服饰的士大夫匆匆而过,恍惚间,感觉自己穿越千年,他就是当地西晋历史文化名人虞溥,那时当过我老家鄱阳内史一职,任上建郡学、育人才,被后人赞誉为“儒学大师”“开江西风化之先的人物”,鄱阳留存下来的文庙就与当年虞溥有关系。对巨野,我又多了一份亲近。

巨野,因黄河泛滥淤积而沦湮,后绝地反击,千年屹立的永丰塔见证了黄河故道上兴起的城镇乡村。

广袤的大野泽,处处是麦田,小麦年年摇曳,摇曳出了一个文化积淀深厚的巨野。

广袤的大野泽,传来一声声鹤鸣,我深陷其中,愿常驻此地,哪怕做水边的一支芦苇,植根于绵延几千年文明的土地上,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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