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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春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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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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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长寻找你来时的模样

愁极目秋,凄凄漫心际。

烟水空蒙霓虹里,

无谁能会蝉鸣意?

拟把枯黄着青翠,

树影婆娑,月钩星滴泪。

粼粼波光碧练碎,

香残红藕空回味。

一向胆小怕疼,平日里老远瞧见医院发抖又发软的生生,如今甚而渴望自己突发一场大病,那肉体上的彻骨钻心的疼,想必是可以唤醒她麻木已久的知觉,可以让她喊疼叫哭。一大段日子,生生是拼尽一切时间一切可能为这活的肉体呐喊助威——逛街旅游、写诗颂词,唱歌跳舞,粗俗的高雅的一并挤嚷着,绝不让有可以胡思乱想的罅隙,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所有的细胞无一无时不在律动畅欢。可是任凭当时怎样的高兴,只要谁的一声幽怨,一道似曾相识的背影,生生的心就会生生地揪紧扭拢,像裸露的电线在烈火中烤烧滋滋作响无法遁形。

 小小的昌都县城街道声声鬼哭狼嚎撕心裂肺聒噪着寂寞忧伤恐慌,璀璨的霓虹灯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如群魔乱舞。蝉、青蛙、蟋蟀、纺织娘先后也都敞亮着嗓子,扭动着躯体,一股脑儿地释放着长长炎夏的燥热,疯狂地驱逐着马上来临的秋的萧瑟、荒凉与落寞。

第一次见校友尘尘,是生生考取师范,在人民医院上班的表叔带着她和尘尘两人体检。哇瑟,这就是那个默默奋进的久闻大名的每次小测验大考试全校总是第一,把第二甩得老远的,物理竞赛荣获全国一等奖的学霸!小小的个头,瓜子脸,像个斯文人。

 再见则是五年后,他们都各自参加了工作。也是机缘巧合,生生搭车去溪水镇小学上班,竟然在车上与他不期而遇,他认出了她,随后便是愉快的问候、聊天。原本他回家办事,可是家到了,却不下车,临时说,突然想起他也要去溪水镇办事。生生下车时,他很男人地给她买票。

第二天,尘尘从天而降出现在生生面前,说是来给他表妹报名,顺理成章地做了生生房间里的客人。也是奇怪,生生之前也同年龄相仿条件相当的异性交往过,而且觉得他们都挺优秀,可是就是不会产生男女情愫。而尘尘来做客的那天晚上,生生便做了个梦,梦里的人像是尘尘,他朝她温暖地笑。

 报名后,尘尘大展追功:情书一周一封。电话粥煲得异常浪漫热烈。那时电话手机还没普及,溪水镇街头公共电话亭每天傍晚6点,清脆的电话铃声准时响起,一聊就是几小时,有一次聊得太入情入神,竟然听到鸡叫。后来因为尘尘担心她的安全,干脆节衣缩食半年,给她买了个手机,还配了一个非常fashion一闪一闪的水晶手机吊坠,当时那可是稀有物品,生生把手机挂在胸前,可羡煞了不少人。  尘尘只要有空就来陪她下棋、打乒乓球,他虽不太会,但他高兴陪她,心甘情愿地输给她,她也喜欢看他每次输后羞涩地笑。他殷勤地给她买礼物,请她吃饭,骑自行车带她兜风,也是轻快如飞。他指给她看他家唯一的资本——靠近溪水镇马路旁边一栋小泥房。 他给她讲他经历过怎样的贫穷:吃馊菜馊饭是常有的,一般人家小孩有的,他没有。他读初三时,同学们都在补课,他因没钱就没补,穿补丁衣服,他父亲为了给他改善伙食,舍一己爆了一次肉送给专心苦读快中考毕业的他吃,结果他上吐下泻三天三夜,原来他父亲是爆了被扔掉的死猪肉。读中专时,家里没钱给他,他时不时地要一连几天以吃馒头充饥,贷款读中专,毕业一年多没分工,他到处打工——给别人装电时,曾在一楼摔下来,给别人盖瓦时,别人只给半价。在工地上,挑最重最脏的活干,吃最便宜的,睡最简陋的。

那时他们话很投机,不知不觉一聊就是夜深,他回去时少不了爬学校院门。生生在溪水小学教书时,他在周全镇政府当办公室秘书,因为忙周末都没有假,后来,他买了辆五成新的旧摩托,总是每周三傍晚抽空一路突突30多公里来看她。

 那时,她知他的不容易,她懂他的不简单;那时,他知她的欲言又止,他懂她的一语双关;那时,她喜欢他聪明干练勤奋踏实,喜欢跟他在一起的安全感,她视他为唯一;那时他爱她单纯善良知性聪慧,他尊她的话为懿旨,发誓这辈子他只忠诚于她,竭尽全力护她宠她。大凡有矛盾,大凡她嘟起嘴表示生气,闹点小脾气,就是有时她莫名的不开心,他都会妥协哄她。“来,来,在我手上掐个手表。”那时,他来看她之前每次一定会打两三个电话,若有事一定会事先汇报,再三解释表示歉意。

 一天中午,万忙的他,突然匆匆赶来郑重其事地问她:“生,家里给奶奶修坟,字碑上要刻曾孙辈的名字,你说刻什么名字好?”“慧”,她纤纤手指指着她房间白墙上大大的“慧”字脱口而出。“生,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女孩。女孩乖巧可爱漂亮聪慧。你呢?”“我也喜欢女孩,喜欢像你一样的小生生。”

 水到渠成,恋爱两年后,他请了大半天假把订婚了。订婚的那天晚上,生生做了个梦——“我现在要把这颗树从学校移到沈家栽种了。”生生在梦里喃喃,依稀记得那是棵茂盛的连理树。周公解释此梦乃预示着以后会有两个成材的孩子,生活会幸福圆满。

 众望所归,不久他们结婚了。有一天傍晚,生生突发高烧。这时他一贯的问候电话打来,隔着无线电,他竟然捕捉到她身体的不适,还没吃饭的他又是辆旧摩托一路突突30多公里匆匆赶来,带她去医院挂急诊看病打针,为她洗衣服,煮可口的粥,一口口地喂她,守到半夜给她换药拔针。

 后来,他把她调到周全镇中学。自此,周三傍晚,周全到溪水的路上少了突突的摩托声,而周全中学大门口最亮堂的地方,无论天晴还是刮风下雨,晚上10时,总有一个瘦弱又温暖的身影接她,他还时不时地从荷包里变出她爱吃的零食。

有一次他们闹了个小小的矛盾,中午放学她没有及时回去,他按耐不住焦急跑到学校。当她在走廊这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并害羞地冲她笑。她噗嗤一声笑将出来,不用道歉不用解释,她乐呵呵地屁颠着随他下楼。咦,学校的门怎么是锁着的!哈哈!他又为她爬了一次院门!一个堂堂的当地公务员大白天爬他所管辖的学校院门,不成体统却又不失可爱。

他为她爬过多少次院墙?他或许不记得了。他为她做过N次饭,她是数不清了。每逢她生日,他便做上满满的一桌子菜,隔三差五地去乡下农民那里买鸽子,炖鸽子给她补补身子。大女儿出生了,他睡觉的姿势就是一个大大的“大”字,两手臂伸得老长,左边枕着女儿右边枕着她。她时常逗弄他,撒着娇要他鼓足腮帮子,等他乖乖地像蛤蟆鼓气,她才用两只小拳头力道适度地同时锤向他那鼓涨的两腮,“噗”的一声,他那厚厚的嘴唇嘟起一个长长的大“O”,接下来,她把“O”同时上下向外翻转,念念有词“好男儿嘴大吃四方”。打这,她再也禁不住用手掩着小嘴紧闭着蜜滋个笑。她时常打趣他,睡前遮住他一只眼睛,像女儿学他大爷;用一手指摸着他的肚脐眼,学他父亲口气讲名言“摸着肚脐眼都是钱”;戏谑他“Little Blackman ”;趁他熟睡时,在他脑瓜写个大大的“王”。他呢?他欣赏着她的俏皮,享受着她的打趣,他憨憨地傻傻地乐呵呵地幸福地笑。

 后来,他陪她去九江考试,送她去南昌读书,只要有空就到处带她采风,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他的镜头满满的都是身姿绰约、笑靥如花的她。 她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一分一厘上交工资,全身心地信任,大小事情任凭差遣,含辛茹苦地帮他拉扯一家大大小小。她也做他的浪漫情人,和他花前月下,吟诗作画。他极其渴望生二胎,高龄而又瘦弱的她奋不顾身拼出一切又生下小宝。他们低吟浅笑、十指相扣,他们相拥入眠,相互劝勉,他们同夜同醒、同醒同梦,他们同舟共济、相濡以沫。

可是后来,她日渐感受到他冷漠游离、躁动不安 。她痛苦、惶恐又迷茫。证实他半夜偷偷出去的那晚,她眼前一片漆黑,心绞着痛,呼吸困难,大汗淋漓。她变得脆弱、善感甚而有点疯狂。

斗在转、星已移,物是人却非,昌都县城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风景依旧,只是这如今,赏景采风的人儿孤单影只,孱弱如翼。只是这如今,这所有过往的一切,经不起时间的打磨,历不住情义的万变,甜蜜的温馨的仇怨的不甘的抓狂的,在小宝刚满一周岁,在2017年夏秋交接之时,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无法想象的方式断裂了,断得那样决绝,裂得那样不可思议。

 小小的昌都县城所有的鬼魅虫蚁,嘈杂闹腾厮杀一番后,都已疲惫地退场,只剩,东湖边上,霓虹灯下,生生长长的寂寥的影子四面八方扑来,树影婆娑,烟水空蒙。一蓑烟雨,一别两宽,山高水长,只有寻找你来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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