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的那辆咖啡色自行车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老婆有一辆女式自行车，咖啡色的，中间没有横档，是那种流行的款式，左脚轻轻一蹬，右脚从身前顺过就骑上车了，或者直接骑在坐垫上，脚一踩就走了，那种车骑起来轻便优雅，还十分稳当。老婆在成为我老婆之前是骑车的，至少在我们成为男女朋友前，她都是骑着车她的咖啡色自行车进出单位大门。她骑车很熟练，样子也很好看，修长的腿踩着车，一头长发飘逸着，从身边过去一阵风带着女人的香气，见过都会注目，而我是被迷住了。

起先，老婆只是我的女同事，她是城里人，上班不久就有了自己的车，而我农村出来的，穷的叮当响，一个月几十块的工资要买一辆自行车真的是痴心妄想，只得慢慢来。但我想骑车，好在我的办公室有一辆公用自行车，我就经常找理由从老科长那里拿来钥匙，起先说是去别的单位联系工作，后了演变成出去玩，大街小巷的去转转，顺便也办点私事，有时一连好几天霸占着车，钥匙也不还给科长。老科长是宽容的，科里的同事也是善良的，其实他们心知肚明，知道年轻人没车的难处，他们都有家，自然也有自行车，偶尔出去也是骑惯了自己的车，所以没有人挤兑我，那公用自行车就成了我的，虽然那车大一点，旧一点，骑起来还咯噔咯噔的响，但有车的感觉很好，除了来来去去的方便，还有一种城里人的时尚。

老婆那时也住在单位，不是天天回家，有事才回去看看，顺便改善一下伙食。有一天她准备骑车回家，车胎却瘪了，我从办公室拿来了打气筒给车打好气，看着她骑上车。可一会儿她又推着车回来，胎又漏气了，漏得很厉害，车是骑不成了，我就骑着我的大车送她回家，这是我第一次带她，心里有些慌张却是乐滋滋的，她也感觉到了我的紧张，手却自然地扶到了我的衣角，这一下我心定了，感觉车的重量好像减轻了许多，越骑越轻松。

后了，老婆就成了我的女朋友，老婆的车也成了我的车，办公室那辆自行车基本不用了，当我把车钥匙还回去时，老科长开我玩笑，说我是不是嫌弃车太旧了，骑着它不好看，办公室的同事哈哈大笑，我皮厚惯了，说这车好用，我感谢它还来不及咧。不过办公室的车确实破旧，骑着它带着女孩子上街太丑了。

我有了自己的自行车，是一辆26吋大雁牌男式车，虽然不是凤凰一类的名牌车，但却是新的。我必须要买车，因为我是有女朋友的男人，我必须用自己的车带着女朋友，不能老是骑着老婆的车，这样可以消除一些人异样的目光和闲话，而且，老婆的那辆车轮子比较小，坐着两个人骑着心痛，我要爱护它，在我心里它还是宝贝，不能骑坏了。我把老婆的车擦洗干净放在单位的车棚里，就经常骑着我的大雁车载着老婆，上街、看电影还有送她回家，直到我们结婚，老婆的那辆车基本不用，她也基本不骑车，都是我的大雁在忙碌着。

我们有了家，生活的琐事多了一些，但我们有合理的分工，我主外，老婆主内，跑路的事都有我去，老婆也不用骑车，她需要出去的时候，也有我骑车带着她，有时她办事，我送去接回或等着，虽然腻歪了些，麻烦了些，但我放心，她也安心。老婆的咖啡色女式车还放在车棚里，偶有骑过，也擦洗过几次，依然那样新，钢圈和车架锈损的地方也被我修补的完好、铮亮。

老婆怀孕了，车不让她碰了，她也不敢骑了。为了照顾她的饮食，去她妈妈家的次数多了，她家就在火车站附近，有一次闲的兴起，我骑着车带她去火车站玩，在广场上转着圈，一不小心骑到沙堆里，车滑倒了，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赶紧把她扶起来，唐突不安，老婆也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还好之后没有意外，直到今天这事也没敢和丈母娘细说过，但从此骑车我更加小心了。老婆挺着大肚子的时候，我慢慢的骑车带着她，遇到上坡下坡或路况复杂的时候，就推着车和她一起步行。那一年夏天的凌晨，老婆说要生产了，快去医院吧。天蒙蒙亮，路上遇到扫街的环卫工人，也有赶早卖菜的，我推着车，让她坐在车后，一路小心翼翼送她去医院。

孩子小的时候，一家三口也骑着一辆车，我在前面骑着，老婆抱着孩子坐在后座，出发的时候，一般都是我骑着车卡在那儿，等老婆坐稳了才慢慢走。后了孩子慢慢的长大，可以坐车了，就在自行车的大杆上装了个小座椅，孩子、老婆一前一后，我在中间快乐的骑着，这么一骑就是好几年。一家三口在一辆车上其乐融融，好多年轻家庭也是这样，是哪个年代的一幅美丽画面。老婆习惯了不骑车，她有时说我都不会骑车了，我说那不会，骑车和游泳一样，会了是不会忘记的，只是不太熟练生疏了些，你也不需要骑车，有我呢，逗得老婆嘻嘻笑。

孩子上幼儿园了，老婆还是不用骑车。我们俩在一个单位上班，住着单位分的房子，就在单位大院里，上班生活十分方便，这一点突显了事业单位的优势，机关单位、工厂因为单位大职工多，加上院子里建的住宅很少，即使有一套像样的房子，还不知道离单位多远，特别是政府部门，要住上单位的房子还不知道要当多大的官。那个年代事业单位的事情确实不多，有点人浮于事，我上行政班，老婆上业务班，时间宽裕，早晨出去一趟，送孩子到幼儿园，顺便把菜也带回来了，因为出了家门就是上班，省出了不少时间。唯一例外的是我函授学习的三年，那三年里我每年要在省城呆上三个月，老婆要送孩子上幼儿园，不能不骑车。我担心她车骑不好，千嘱咐万叮咛，老婆却不以为然，说我骑车比你还早些，我不愿顶回去，真的希望她车骑得比我还好，我把她的自行车整好试好，还在后座上装上了儿童椅，跟她骑了几回，也就踏实了。

有一年，我买了摩托车，这回不仅老婆不用骑车，我也不用骑自行车了。所以买摩托车，除了生活条件改善时代使然，重要的还是为了接送孩子，那时孩子上小学了，小学比幼儿园远得多，早晨上学比较早，放学还没个点，等孩子的时间往往比路上时间还多，而且单位工作上的事越来越多，孩子要接，工作也不能耽误太多，摩托车骑着自然快多了。那是一辆重庆雅马哈，女同志可以骑，我逗着问老婆要骑吗，她说那我试试，拿起钥匙就要上车，我赶忙拽住她，别，别！你还没考证咧，我不想让她骑，找了个合理的理由，老婆知道我逗她，也没坚持。临了她却丢下一句话，你不让我骑，那我只有坐在后面兜风了。

那两辆自行车都丢进了车棚里，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我的自行车拆装过好几回，已十分破旧，老婆的自行车虽有锈迹，擦去灰尘却依然崭新如初。每次摩托车进棚的时候，我都要看一眼那辆咖啡色的女式自行车，突然有一天发现胎瘪了，锈迹更多了，盖在上面的罩布也不见了。我抚摸着车，想把它整好，老婆发现了我的心事，说不用了，这车完成了历史使命，现在不用了还修它干吗。

我们在城里买了新房，搬离了单位的家，期间摩托车换了一次，还买了电瓶车、汽车，自行车再没有骑过，那辆咖啡色的女式自行车一直放在单位的车棚里。老婆什么车也不骑，什么车也不开，她说自己已经习惯不用车了，现在公共交通发达，遇到自己急着要出门的时候，坐公交或是打出租车就可以了。有一天，单位后勤通知清理车棚，因为废旧的自行车太多，家家都有好几辆，车棚挤得不行了，要求先自行处置。我看见了老婆的那辆咖啡色自行车，已经面目全非，被挤在里面的墙角里，别说骑了，能拖得出来推得动就是奇迹，我依依不舍的而又无奈的离开了它。

车没了，我和老婆说起她的那辆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