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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梦狼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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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
202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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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雪

玩雪

夜雪初霁,我仍愿雪落不休。

积雪薄如纱纸。隔窗望路,笔直的车辙揭开了路面沥青的本色、尘土的杂色和裂痕的斑驳。路中绿化带里的雪白与叶绿、土黄交错,斑驳陆离,没有千里冰封的壮观,反似晦明变幻的人间。

这不完美又让我想起了腾腾,我那欠揍的外甥。前天,当他冷不丁把捏得硬梆梆拳头大小的雪块砸向正要招呼他注意安全的我的脸上时,我便意识到,才不到一周时间,我已然按下了无数次想要揍他的冲动。七岁八岁狗都嫌,前人诚不我歁也。狗且如此,况于人乎!为什么非要一次次把雪块砸到毫无防备的人身上?!人家并没想和你玩,你为什么不先征得人家的同意再来玩;就算你想要欣赏人家猝不及防的反应,也别往人家脸上狠砸呀!屡教不改,其罪当揍!妹妹脸上已罩满了寒霜,女儿脸上也写满了惶恐。砸我的雪块碎了,我那原本蓄满了对他的包容的心似乎也碎了。他低语了一句“打错位置了”,灰溜溜地向一旁挪去。我心下暗笑,眼中喷火,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残雪,轻声作最后一次劝诫:“打雪仗前,要先征得人家同意。再别往人脸上打。”

这个错误并未让他汲取到应有的教训。他转脸一笑:“那我不打舅舅,我打妈妈。”我的声音严厉了:“不管是谁,都要人家先同意!”他又倔强反驳:“我妈妈同意我打她。”

女儿无语想笑。我看向妹妹:“你啥时候同意了?!”

他立即抢答:“我妈妈说过,只要不打疼她都可以!”

妹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按下心中的恨铁不成钢:“不能再这样了。你每次都得重新表态。”

女儿试探地问我:“爸爸,那你能不能让我打你一下?”

我看着她手里团出的雪块,点了点头:“可以,但不能打脸。”

腾腾又来劲了:“舅伯,那你能不能让我也打你一下?”

“不能。”

“为什么不能?我保证不打脸。”

我改了主意:“好吧,舅伯同意你打一下,但不能打脸。还有,不经人同意,就别再打人。”

他也兴冲冲地集起草叶树枝上和地上脏兮兮的积雪团了起来。我不拟回头,免得来火;只和妹妹前行,伺机告诫她今后该当如何好好管教腾腾。

雪块砸在后背的感觉一轻一重。伴随砸中的,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爸爸,我还想打你一下。”女儿撒娇。

“舅伯,我也想再打你一下。”外甥紧随其后。

……

旧雪未消净,新雪又瓢零。

这新雪有些奇怪,细如盐粒,薄如蝉翼,触手即化。俩娃看着抓在手里的雪粒,不满地噘起了嘴。

“这雪咋不是六边形的?小得跟盐似的,不好玩。”女儿嘀咕着。

“就是!这啥雪呀!”腾腾附和着,抬脚狠狠踩压地面的积雪。

“行咧!管它什么形状,有的玩就不错了,抓紧玩去!”妹妹哭笑不得地说着。

我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掏出来一看,有个刚错过的电话,是妻子打来的,便回过去。妻子告诉我,她在小区北门附近发现了十几个小雪鸭,很是可爱,提醒我们可以去欣赏一下。我告诉她,俩娃已备好了橡胶手套、滑雪板、雪人夹,正要去广场玩雪,会夹一堆更好看的雪人。挂断电话,我们便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路上,用雪块打人的游戏变成了用雪人打树的游戏。俩娃各夹好三个雪人,分别去砸三米外的一棵树干,看谁能砸中。他们砸着砸着,变成了让我砸。妹妹接过我手里的橡胶手套和滑雪板,警惕地站在一旁,希望大家都不摔跤。如果我没有用谁夹的雪人砸中树干,便会收获一阵噘嘴或者埋汰。我心里居然有一丝忐忑不安,生怕惹恼了哪一个。好在这个游戏没有持续更久,又变成了把雪人抛向高空的游戏。提东西的妹妹成了指挥者、裁判员。她指挥着我们避开行人,一齐抛掷,品评高低。女儿的外星人雪人升空时一分为二,腾腾的葫芦娃雪人升空时摇头晃脑,腾腾送给我的雪人高出了路旁一棵槐树顶……

广场上,绿化带围台边,雪堆旁,正是俩娃的主战场。他们戴好手套,拿起雪人夹,开始夹雪人的大计。

我抬头望天。不知何时,落雪又停了。长空浑茫一色,似在蕴蓄着下一场雪。这雪,可是孩子们今冬最好的盛宴了。即使失了常态的六边形,也只是引起了俩娃临出发时的片刻失望。

此时此地,从未如此尽兴玩雪的他俩都已铆足了劲儿专心地夹着雪人。腾腾再不是从前那个本拟让妈妈抱着过街、就算不小心自己走过了街也要重新返回、让妈妈抱着再过一遍街的小孩了。那个常常让他妈妈悲从中来的完美主义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乐不可支地玩着残缺不全的雪花的实用主义者。他嫌戴手套不方便,干脆将手套摘下来撇在一边,以加快自己夹雪人的速度与质量。每夹好一个葫芦娃雪人,他都会兴高采烈、小心翼翼地摆上围台,顺便瞥一眼他的姐姐,比较一下夹雪人的进度。发现自己依然领先,他便继续保持着盎然的兴致和昂扬的斗志。

女儿有些着急了。弟弟的军情窥探带来了无形的心理压力。她又舍不得摘下手套,一时间左支右绌,噘起了嘴巴。和妹妹在一旁充当看客的我不由得帮她夹起雪人来。女儿脸色稍缓,轻松地摆放着我夹好的外星人雪人。腾腾很快发现异常,立即出声抗议:“不行,舅伯!你不能帮姐姐,那样我就比不过她了。”

我有些为难:“没事的,腾腾,你和姐姐是友军,不是对手,你们要共同制造雪人军团。”

妹妹还想拍照录像,听不进去的腾腾已喊了起来:“妈妈,快来帮我!舅伯都帮姐姐了。不能让姐姐超过我!”

这时,被腾腾已经摆好的一堆整齐的雪人吸引过来的一个小男孩勇敢地跑向他:“哥哥,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玩?”

妹妹高兴地说着:“哎哟,腾腾夹得真好,这就有了粉丝了!”

我忙凑趣地说:“真棒,腾腾可以收小弟了!”

腾腾高兴地接纳了这个小男孩。他有了一个小帮手。

妹妹适时用滑雪板从不远处环卫工人铲好的雪堆里铲了几回雪,给仨个孩子备着。她可以继续拍照录像了。

我又借了环卫工人的铲雪锹,给孩子们铲了美美的六铲雪,足够他们制造数百个雪人了。

往来的行人或驻足欣赏,或拍照留念。有的行人征得孩子同意后,还会拿起一个雪人凑近手机镜头拍个特写,然后开心道谢离去。孩子们的神情充满自豪。

女儿不紧张了。她已摆好了一百个外星人雪人,凑足了一个“百夫长将军”的军团,再不在意是否落后于腾腾了。我放心地去帮腾腾那边了。他这边摆好的葫芦娃雪人已超过了一百个,依旧兴致勃勃。我的援助让他很激动。他把雪人夹递给我,用小臂衣袖在一块绿植围台上大气地一抹,抹尽残雪:“舅伯,你只管夹就行了。”

……

俩边的军团都出炉了。女儿折了一撮翠柏,扎在她的外星人雪人军团将军头上,做成了翠柏军团;腾腾找来一片干黄的银杏叶,和着小块的雪小心地固定在他的葫芦娃雪人军团将军头上,做成了银杏军团。

小男孩礼貌地给腾腾说了声再见,跟着他的家人离开了。腾腾欢呼雀跃着。女儿用我的手机录下了她的杰作。妹妹也用手机录下了两个军团的阵容。我拍净手上的雪水,在衣服上擦拭着,提醒女儿不要发抖音,以免让人看到我有多么无聊。腾腾傻笑着,女儿抗议着,妹妹却感叹着我对孩子的耐心。

……

雪又大了,是正常的雪,六边形的雪。旧雪如盐,新雪如羽。只是走在雪中的我们已把玩雪的道具放回了家中。我想起了女儿面对今冬第一场像样的雪时激动的举止:

早早起来,执拗地拉起还想睡觉做梦的妻子一起出门玩雪,振振有词地说着:“哎呀!赶紧起来,再不抓紧玩雪就化了!”那个早晨,女儿还叫齐了她的好朋友们,在小区堆好了一个大雪人后才去吃早饭。

然而现在,我们还须前行。面对如羽飘雪,俩娃又能如何玩耍?

腾腾异想天开:“哈哈!我要躲雪!”

我们看向腾腾。他抬头仰望,头颈左躲右闪,两臂随之摆动,两腿七湾八扭,双脚稳如山岳。躲开的是零碎,躲不开的整体。女儿先是张口结舌,接着忍俊不禁,继而甘附骥尾。妹妹和我正在一旁无语等待,腾腾却喊了起来:“舅伯,你也来!”

我正要喊着妹妹扭头先走了之,只见前方天地间飘雪无限,有的落在我们身上,有的落在我们身外,便又改了念头,喝一声“好”,加入了躲雪的行列之中。在女儿和外甥的欢声笑语里,我知道他们虽然躲不开前方所有的飘雪,但却可以努力躲开眼下在意的那一朵飘雪;躲得一朵,便得一朵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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