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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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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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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老去

当倩雯说她妈和她爸已经离婚了,我竟然笑出声来,但笑过之后又觉得不可思议。

倩雯和我打小就在一条街上长大,我们两个一起上小学,后来一起上中学,虽然没有在同一个地方上大学,但是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我们又落脚在同一座城市。在这座城市里,我们两个从小就要好的人,又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彼此交换自己深藏的秘密,这种行为一直陪伴我们各自结婚,生了孩子还依然如此。

“为什么?”这应该是我正确的反应。

“我妈和我爸的感情从我记事起就不是很好,他们经常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这个你是知道的。”

倩雯说得没错,她的妈妈在我们那条街是一个很有名的人,她在我们那条街上开着一个商店,卖些日常百货。她是一个泼辣的女人,几乎每天都与人吵架。因为她卖的东西总是比这条街上别的商店贵那么一点点。有时还缺斤少两,如果被顾客发现了,难免就是唇枪舌剑。

我们这条街的人都说她很抠门,她的生意也好不到那里去,平时就没有几个人去她的店里买东西。只有手头着急要用,比如正炒菜的时候,没有盐了,去别家的店有点远,就近去她的店里才会买东西,所以关于倩雯的妈妈,我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我说,“问题是你妈和你爸现在年龄挺大的,这么大的年龄闹离婚的确挺少见的。”

“我爸今年五十六,我妈今年五十四。”倩雯特意补充了父母的年龄。

“莫非他们离婚是为了再组建家庭。”我又觉得好笑,这么大年龄,还要这样折腾,身为他们的子女却是够难为情的。这个时候我看了看倩雯,她妈和她爸闹离婚,最尴尬的人其实是她。

“是我妈非要离婚的。她现在死活不跟我爸过了。我当时劝她,你都将就了大半辈子,现在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就不能消停的过日子,你这么闹下去,丢人不丢人。”倩雯说。

“可她就是要离婚,那个架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爸也是个犟脾气,说离就离,离了以后,省的他以后再受气,就这样他们离婚了。”

“你没有劝吗?”我问。

“劝了也没有用。她是铁了心要投奔自由去了。”倩雯最后一句话说得闪烁其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没有问下去。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女生最爱去商店里买零食吃,望着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小食品,恨不得一下全买回家,只是苦于零用钱太少,吃完小零食都会意犹未尽,我常常感叹如果我们家能开一家商店该多好,我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因为有这个想法,我特别羡慕倩雯,她妈妈开着一家商店,她肯定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许这些零食吃得太多了,她已经不屑于上学的时候吃零食,我从来没有见过倩雯在学校里吃零食,并且在我们吃零食的时候,她都不愿意出现在我们周围。

说来倩雯上小学那会,性格有些内向,不太与其他孩子交往。有次在上学的路上,我碰见了倩雯,我刚从街上的小商店买来两块小巧克力,我大方地邀请倩雯一起吃,倩雯摇着手怯生生地拒绝我,但最后还是接过来,像是拿着一件稀罕物件一样,一点一点咬下巧克力,细细咀嚼,尽量让巧克力在舌尖停留的久一点。我知道这种感受,我第一次吃巧克力也是这样,我有点不相信倩雯是第一次吃巧克力,她家里可是开着一家商店。

从那次我给倩雯巧克力开始,我们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倩雯和我熟悉了以后才告诉我,她妈妈虽然开着小商店,但小商店里卖的零食从来不会给她吃,她多少次站在柜台面前,看见买零食的小孩挑好零食,然后大快朵颐,她盯着他们的嘴巴看,看着他们一下一下咀嚼着食物,她的嘴巴也忍不住在动,然后默默的把口水吞咽下去。

倩雯是这样的人,她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不会像我一样竹筒倒豆子一下说完,她会像挤牙膏一样告诉你。倩雯告诉我她妈妈不给她零食吃,也不给她零花钱后,我才相信街上的人说倩雯妈妈抠门不是虚话。

我和倩雯成了好朋友以后。我们俩经常在一起做作业,有时候来我家,有时候去她家做作业。总之,我们已经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就连做作业都要约在一起。有天放学后,我们一起约好吃完晚饭后去她家做作业。我惦记着要去倩雯家做作业,草草地吃完了饭,就飞也似的向倩雯家跑去,我听见我妈在后面骂着,“就像个假小子一样,着急吃完饭又要去哪疯去。”

我头也不回的回答我妈,“我不是去玩,我要去倩雯家做作业。”那段时间我和倩雯可以用如胶似膝来形容,晚上做家庭作业,我觉得如果有倩雯在旁边,我写作业才觉得踏实,有不会造的句子,不会算的题,常常问倩雯,倩雯一准都能回答上来。倩雯在我们班里学习成绩最好,如果有人夸奖她,她常常会自豪的说,她这一点像她的妈妈。

倩雯家的正门开在马路的斜侧,临街盖了一间平房,这就是倩雯妈妈开商店的地方。商店除了临街开着门,面向院子里也开了一间门,平时她妈妈可以自由出入。我和倩雯熟悉了以后,觉得从大门进入有些绕路,也常从商店直接进入院子。

那天我掀开商店的门帘,径直向后院走去,商店里门可罗雀。没有一个顾客。我刚走过一排货柜排成的过道,看见一幅从没有看到过的画面,直到现在还深切的印在我的脑海里。

倩雯的妈妈背对着我,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在她的面前摆着一幅画架,她一只手端着盛放着五颜六色颜料的盘子,一只手拿着画笔在画布上画着。当时正是傍晚时分,太阳落下的最后一道余晖,透过窗户射在画布上,将画布晕染成金色,我竟痴痴地看着,忘了我找倩雯是来写作业的。

直到倩雯在背后叫我,我恍如从梦中醒过来一样,答应了一声。倩雯的妈妈似乎被我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急忙放下画笔,捡起地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纱巾将画布盖住,这才回过头,发现是我在后面,眼神才少了慌乱。

我走出商店到了院子,倩雯对我说,“我妈妈画画的事,你可要保密。”我说,“为什么要保密?”倩雯说,“我妈不让我给任何人说,就连我爸也不让知道。她每次画画,都是趁我爸不在的时候画,而且画完的画,也不知道她藏在哪里,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我不解的问,“你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倩雯说,“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倩雯的妈妈真是一个迷一样的女人,她背后一定藏有故事的。

我从倩雯家回来以后,心里面多了沉甸甸的心事,总是忘不了倩雯妈妈画画的事,在我们这条街上,在纸上画画,我只见过像我们这样的小学生画,到了中学就取消美术课,自然也不会有年龄更大的人画画,而像倩雯妈妈这样的成年人画画,我是见过,但也是从电视上见过。所以我知道这个秘密后,压抑不住好奇,急于将这个发现吐露给别人,可是倩雯又让我要保守秘密,我有些左右为难。

一个人心里装着事,就不容易睡着。我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我开始尝试各种睡眠的姿势,妈妈发现我还没有睡着,掀开灯问我,“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睡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妈妈摸摸我的额头,感觉正常,转身要出去,我看着她将要走出去,藏了一晚上的秘密实在弹压不住,我对妈妈说,“妈妈,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母亲的职责让妈妈回过头,听完了我发现倩雯妈妈画画的叙述后。

妈妈说,“这个一点都不奇怪,听说倩雯妈妈以前是个民办老师。”我的好奇心又加重了,“倩雯妈妈为什么不当老师?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画画?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小孩子不要瞎打听,不好好睡觉明天怎么上课。”妈妈立刻变成了严厉的家长,抢白了我几句。

我只好将这些疑问带到睡梦中去。

倩雯没有告诉我她妈妈离婚的原因,她似乎想隐瞒什么,但终究还是让我知道了,这个也不是我刻意打听出来的,是因为倩雯妈妈在这个年纪离婚,在我这条保守的小街不啻为一条轰动的消息,所有人都将它当做一条值得与其他人分享的谈资,就连我妈妈也不例外,她把这当做一件新鲜的故事讲给我们听。

倩雯妈妈真正要离婚的原因竟然是有了外遇。而且她和那个男人之前并不怎么认识,那个男人是个外地人,在我们那里干着木匠。在一个春天的黄昏,这个男人走进倩雯妈妈的商店买烟,从那以后,他们慢慢就熟悉了。他们交往以后,倩雯的妈妈开始闹着要离婚,任谁劝都不听,仿佛在她人生的暮年终于找到真爱一样,后来倩雯的妈妈就和倩雯的爸爸离了婚,离婚以后倩雯的妈妈把开了一辈子的商店关门了,她跟随那个男人走了,人们都说倩雯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过了一个月,也是在一个黄昏,有人看见倩雯的妈妈回来了,是一个人回来的,过了几天,她的商店又重新营业了,因为没有了和他一起离开的那个男人,街上开始传言她被那个男人骗了,骗去了她从指头缝里精打细算抠出来的大部分钱财。

有人为了证实这一点,特意去她的商店里,她们说倩雯的妈妈表现的倒和平常一样,脸上看不出丁点悲伤,不像是一个遭受变故的女人。说到这里,妈妈抛开故事插进一句评论,这一点我很佩服她,我遇到针尖大的事情都走不出来,她被人骗了感情,骗了钱财,竟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又在开她的商店。只不过这次她更抠了,买的东西价高质劣,去她的店里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少了。

原来倩雯的妈妈上演了这样一处闹剧,难怪倩雯那天给我讲了她妈妈离婚的时候,欲言又止,兴许是怕讲出来让我笑得更加肆意了。

妈妈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补充了一个细节。倩雯的妈妈虽然心理素质强大,但终究遇上事了,需要一个排解情绪的出口。人们看到她在她的小商店画起画来了,而且她画的还是洋玩意,用五颜六色的油彩在画布上涂抹,她终究还是受了刺激。妈妈以一句总结语结束了这个故事。

我听到这里,并没有觉得倩雯的妈妈拿起画笔有多突兀,因为我在若干年前已经见识过她画画了,她为什么又拿起了画笔,这让我又生了许多疑窦。

再次见到倩雯时,我们小心翼翼的聊着天,避免涉及到一个敏感话题,所以我们彼此都感觉到很累。我们是在一个咖啡馆碰面的,清汤寡水的聊天让气氛变得有些疏离,我又一次有了第一次相亲的感受,咖啡馆的临街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户,每隔几分钟,我就望向窗外,我希望此时我在窗外的人流之中,而不是坐在这里,与一位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就像猜谜似的彼此在试探,当我又一次把目光从窗外抽离出来,我看到倩雯将她的包挎在肩上,我松了一口气,我发现倩雯从进咖啡店后一直铰在一起的双手分开了,她好像也很煎熬。

倩雯站了起来,我抓起了放在身边的手包,像照镜子一样重复倩雯的动作,倩雯突然露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她好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对我说,“关于我妈妈的事,你想必都知道了。”

我说,“是的。”刚说完我又有些后悔,急忙改口,“没有,没有。”倩雯又笑了一下,“别骗我了,我们那条街那么小。从我们小时候起,我记得街上就没有秘密,谁家鸡下了几只蛋,谁家孩子刚断奶,整条街都会知道。”

倩雯说得没有错,我们那条街每天热议的新闻就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但是我想对倩雯说,有一件事情你没有说对,你妈妈画画的事情,我在上小学时就见过,但没有让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倩雯接着说,“我妈妈闹出这样的事情,我知道许多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包括我自己也接受不了。”她把包放在沙发上,又一次坐了下来。

“我几天前约你喝咖啡,其实就想说说我妈妈的事。”

“她现在过得还好吗?”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想听倩雯妈妈的事情,我现在只想离开这家咖啡馆,最好能离倩雯远远的。但是我和倩雯从小就是好朋友,也是这个城市里最亲近的人。她妈妈的事肯定也让倩雯烦恼,所以她想找一个人分担她的烦恼,而放眼整个城市,也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她过得好与不好,都是她自找的。你知道吗?她当时闹着要离婚,我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去。最后你也知道,她被人骗了。你知道她为什么被人骗了吗?是因为她画的那些画。她在商店的货柜后面,偷偷放着一个画架,没有人的时候,她会偷偷支起画架,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偷偷地画画。而她这个秘密,我在小时候就知道了,当时我撞见她画画的时候,她就像一个小偷被抓了现行一样,手忙脚乱的差点掀翻了画架,她回头看见是我,温言对我说,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让我不能告诉旁人,尤其是不能让我爸爸知道。后来很长时间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画画,我以为她不再画画。其实她仍然在画画,只是将画画隐藏得很深。直到第二次让你看见,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画画,我曾经在商店里反复地找过,在床底下,柜子后面,始终没有找到那些作画的工具。但我觉得她并没有停止画画,她肯定把工具偷偷地藏了起来。

我的猜测没有错,她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在画画,她和那个男人就是因为画画认识的,这次也是她躲在商店画画,被那个男人撞见的,只是与前两次不同的是,那个男人对她的画大加赞赏,也许是因为她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到过别人的赞赏吧,她对那个男人有了好感,而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虽然年过半百,在我们这里卖着力气打工,在年轻时可是学过几年美术,所以他对画画有一定的理解,我妈觉得遇到这个男人之前,自己的半辈子都白过了,这会终于找到了一个懂她的人,而她得知这个男人还是单身的时候,说什么也要和我爸离婚。

她如愿以偿离了婚,将她这几年偷偷积攒的私房钱一起带走,跟上这个男人去寻找她的画画梦。她原本是个很吝啬的人,她这些年攒了多少钱,谁都不知道,那个男人骗她说用这笔钱可以办个画展,她竟然相信了,当她将钱给了这个男人后,他从她的世界消失了。她只好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倩雯不停歇的将故事讲完,开始喝桌上的咖啡,她眼睛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我熟悉这个表情,倩雯心里面有什么事情,常常不会倾诉完,她会将一件事情,向挤牙膏似的,直到感情酝酿到位了才会向听众倾诉。

我喝着手里的咖啡,静静等着。咖啡店里不时有人进来出去,我旁边的桌子上已经换了三拨人了,我已经续了两次咖啡,倩雯依然一言不发,我对倩雯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这时倩雯才像下了决心似的,抬起头看着我说,“我妈妈离家出走了。我已经找了一个星期了。这次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倩雯的妈妈离家出走,这个消息在我们那条街上又热闹了一段时间,直到更新鲜的新闻传来才代替了它的位置。渐渐我们开始不谈论她了,时间长了,竟然没有人记起她,她的商店门窗紧锁,与周围开门营业的店铺相比,就如一条新布打了一块灰色的补丁一样格格不入,开始有人打电话给倩雯,要租她妈妈的商店,倩雯一直没有同意,她还期盼着她妈妈有一天回到这条街上,重新将商店开张,后来倩雯又约我喝了几次咖啡,每次她都会说她妈妈失踪的事,说到底倩雯还是很想念她的妈妈。

时间还是这个世界最好的良药,倩雯把她妈妈的那间商店最终租了出去,也许这代表着倩雯对她妈妈的思念淡了一些,而我几乎忘记倩雯妈妈的样子了。

到了孩子放暑假,我特意请了几天年休假。我一直答应要带孩子去广州玩,那里有个野生动物园挺著名的,经常在电视里打广告,孩子每次看到后,就会嚷着要妈妈带她去那里玩,但是我和李洋工作比较繁忙,拖累着我们两口子分身乏术,答应了孩子却迟迟不能兑现。今年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带孩子去广州,又让李洋将年假调整到暑假,我们一家三口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广州。

在广州玩了几天,孩子玩的很兴奋。李洋说不如我们在这里多玩几天,我同意他的意见,更不用提孩子有多高兴,他像一个出笼的小鸟,期盼着能在外面多玩几天,他很不愿意回家。

这天我们带上孩子在城市里随意走着,走得累了,我提议找个地方歇一下,正好前面有个露天咖啡馆,在凉伞下喝杯咖啡轻松惬意,这时孩子发现旁边有人在画画,就是常见的画肖像的那种,小家伙在外面看见什么都好奇,他想给他画一幅,我带着他来到画架旁,画画的人被画架挡着,我看见从画架上露出银色的头发,判断画家可能为凸显艺术气质才染成这样的颜色,他也就是个中年人。到了跟前才发现我判断失误,她是一个老妇人,正在埋头认真画着画。

因为有人排在我前面,我带着孩子站在后面等。在这个间隙,我有时间细细打量这个画画的人,她穿着一件驼色的长袖衫,头发拢在后面,是一个平平常常的老太太,她给前面的人画完以后,突然抬起了头,与我目光交接,我们互相吃了一惊,这位画画的人竟然是倩雯的妈妈。

我说,“阿姨,你怎么在这里?”

她也认出了我,悠悠的回了一句,“世界太小了,这么大的城市里也能碰上熟人。倩雯还好吧?”

我说,“还好。”

她没有再说话,一直摆弄着她的画架。

我没话找话说,“倩雯把你的商店租出去了。”

她说,“租出去好。反正我也不回去了。”

“阿姨,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你一个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是为了什么?”我按捺不住藏在心中的疑问。

倩雯的妈妈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她将画架和画笔收了起来,看样子她不打算再画了。收拾妥当后,她将画架斜背在后面,对我说,“既然你来广州见到我,我就带你看看我是怎么生活的,回去你给倩雯带个话,说我生活得很好,叫她不必挂念。”

倩雯的妈妈在前面走,我们一家三口在后面跟着,穿过广场,拐进一个小巷,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我的眼前没有了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成排的低矮楼房,三拐四拐,倩雯的妈妈把我们带进一座六层高的小楼里,小楼没有电梯,我们跟着她从一个拥挤的楼梯往上爬,爬上几个楼层,倩雯的妈妈说到了,带着我们穿过楼道,楼道两旁堆满了杂物,房间的门有锁着的,有开着的,透过开着的门,房间里无一例外都摆放着画架,还有几个人正聚精会神的在作画。看到这栋楼里住着这么多画画的人,我的孩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小孩一边好奇的指指点点,一边对我说,“妈妈,这里面住了这么多画家,这是一座画家楼。”倩雯的妈妈听到后,会心的笑了,她对我说,“看到了吗,这些人都是从全国各地不同的地方来到广州的,就是为了圆画家梦的。”

倩雯的妈妈带我们到了她的房间,房间不大,摆着一张床,一条桌子,一把椅子,角落里放着锅碗瓢盆,倩雯的妈妈一边招呼我们,一边露出羞赧的神色,她说,“是寒酸了点,但能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画画,我就知足了。”

我说,“阿姨,我在小学的时候就见过你画画,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在画画?”

倩雯的妈妈眉心动了一下,我的问话勾起了她的回忆,她说,“我学画画是从嫁给倩雯爸爸之前就开始的,那时候就是喜欢画画,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画家,但是嫁给倩雯爸爸后,他不喜欢我画画,看见我画画,就要和我打架,他说画画的人都不是好人,我只好偷偷摸摸地画,直到倩雯长大了,也结婚了。那天我照常躲着人画画,碰见一个男人,他说我画的真好。我突然想这可能是我画画这么多年听到的第一句鼓励的话语,我留下激动的泪水,后来我坚持要离婚跟着这个人走,你们也知道我被骗了,但是我后悔吗,我一点都不后悔,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我听说广州有这么个地方,就不顾一切的来了。你不知道,只有我在画画的时候,我会浑然忘却一切,我甚至觉得我并没有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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