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躺在诊疗床上,裤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老邢猛眨眼睛,示意要接电话,张牙医板着脸,表情像挂了一层霜,“你比国家领导人还忙。”但还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取出放在老邢口中的开口器。老邢忙不迭地取出手机,划开屏幕,还没等老邢开口,对方说话像机关枪一样,“江探1井的坐标已经批下来了,上面的意思要当年完钻,当年试气出成果…”老邢听到这里,本来已经不疼的牙,突然锥心得疼。老邢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把张牙医吓得脸色苍白,老邢看出张牙医的担忧,挂断电话对张牙医说,“不是牙的问题,是心疼。”又指了指脑袋,“头也疼。”
张牙医说,“老邢,我只会看牙,不会看其他病。你现在乖乖躺好,再不要出妖娥子了,你从进门到现在也快一个小时了,这一个小时你接了八个电话,让我怎么给你好好看牙。”
老邢装作要道歉,趁势握住了张牙医的手,又拿出了他的厚脸皮功夫,“牙医妹妹,对不起了,还不是因为工作嘛,你就体谅体谅你哥,谁让你和我是老熟人呢。”
“谁和你是老熟人。”张牙医抽出了手,将开口器装进老邢的口中,“叫你再乱说话。”
老邢还在说话,开口器撑着他的嘴,他只发出“啊啊”的声音,张牙医有些无奈,像哄骗小孩一样柔声说,“好了,再坚持一会就好了,你就可以尽情地说话了。”
这声音像春天的微风拂在脖颈一样,酥酥麻麻,又像许多小蚜虫爬过,软软的,痒痒的,老邢很享受这个过程,在一遍一遍回味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老邢做了一个梦,梦见坐在王局长办公室那组长沙发上,王局长意气飞扬,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与他谈论国际局势,而他努力在卡点,王局长每讲完一句话都会有个停顿,这就是他要卡的点,卡中点后,他还要适时说出“好”、“嗯”、“对”三个字,这三字经是老邢总结出与王局长打交道颠扑不破的真理。王局长喜欢讲国家大事,老邢每次拜访王局长,说完正事,王局长就会盛情邀请老邢再喝一杯水,然后正襟危坐地问老邢,你对最近国际社会的有什么看法,老邢会谦虚地说,愿听王局长高见。王局长就会把老邢当作学生一样,开讲他的国际政治经济学,老邢不光要当学生,还要化身为捧哏,这个时候三字经就要恰到好处地抛出来。老邢虽然留心说三字经,但他更多的心思放在王局长的办公桌上,办公桌上有一份土地报批的红头文件,老邢努力尝试着看红头文件上的井号,井口里隐约有江探1的字眼,老邢心中窃喜,为了看得更真切,他趁王局长滔滔不绝之际,捡起桌上的文件,一字一句地搜索,没错,有江探1井,他抑制不住地大声笑了起来…
老邢睁开眼,手里并没有报批文件,他还躺在诊所的诊疗床上,身上盖着毛巾被,显然是张牙医所为,怕他睡着冻凉了,他的心里一阵感动,扯掉毛巾被起身叠好,张牙医还在忙其他病人,老邢没有打招呼静静地离开了。
刚走出诊所,手机响个不停。老邢打开手机,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老邢嘴里念叨,“一天还有完没完,我怀疑上辈子我就是个接线员。”
找老邢的人永远比他着急,还没等老邢开口,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地说明来意,“邢司令,听说江探1井的坐标下来了,这次你给我,我绝对会把手续办下来。”
“黄老板,你每次都信誓旦旦,可每次都信口开河。你知道这口井有多重要吗?”
“知道,知道。这口井是勘探项目组今年的重点探井…”
“知道是重点探井,就更不应该交给你这个不靠谱的人来办。”
“邢司令,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很高大。你指哪,兄弟就打哪。兄弟对你推心置腹,你怎么处处防着兄弟。”
“你让我怎么信任你。上半年给你一口钻井坐标,你说两个月内就能拿下,现在三个月过去了,你还在办手续。”老邢没好气地说。
“邢司令,那口井情况特殊。但江探1井我有十足的把握…”
“这口井很重要,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我要亲自去办。”老邢不耐烦地说。
“邢司令,我在江源县有重要关系,交给我绝对没问题。”黄经理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老邢果断挂断电话,沿着河边的护堤路走回项目组驻地,临近夏季,雨水充沛,水流迅猛,河水浑浊。他站在河堤边,看了回水,奔流的河水在河道中央旋出了一个弯,老邢看着看着,总觉得那里像一团乱麻,老邢越看越像,突然觉得那团乱麻扎扎实实地堵在心窝里,老邢感觉心脏的位置像电流击中一样,针扎似的刺痛。老邢“唉哟”叫出声来,捂住胸口急急忙忙向驻地赶去。
到了驻地,老邢直奔项目经理办公室,没敲房门推门而入。卫经理看见来人是老邢,“火急火燎的有什么事?”
“领导,江探1井当年完钻当年完试,这个办不到。”
“怎么办不到。只要你加把劲赶一个月内把借地手续办下来,这口井就能当年见成果。”
“可是一个月把手续办下来,这个真的不可能。何况江源县这个月领导班子调整,冻结土地审批。”
“邢经理,这个我都知道。你忘了我们这么多年搞勘探,哪一年不是迎着困难干,前几年你是越有困难干劲越足,今年你是怎么了…”
“领导,不是不好好干,江探1井的土地手续在一个月内拿下确实有困难。”
“大斌,你是老外协了。把你这么多年搞外协的经验和手段全用上,一定要把江探1井拿下来,这口井是公司今年的重点探井,如果这口井有突破,就会把江源县整个勘探工作盘活,时间不等人,如果还在拖拖拉拉,就会打乱公司的整体勘探部署。上面对这口井很是器重,地质研究就足足做了半年,可以说十拿九握,现在就等着我们打下去试出来…”
“领导,我也知道以公司的利益为重。可是你光想马儿跑,也让马儿歇歇脚。”
“怎么了?要休假?儿子又不省心了。”卫经理关切地问。
“这次不是儿子,是我前妻。”只要老邢提起家庭,说话就没了底气,声音都低了八度,“儿子寄养在前妻半年,她有些不耐烦,每次打电话说,离婚儿子是判给你的,反而现在像判给我了,你就像个死人一样,借口工作忙,半年都没回来看过一眼,你儿子不写作业,上课不认真听讲,和同学打架,全都遗传了你这个不成器的爸,你再不回来把儿子带走,我也撒手不管了。”
卫经理没有再说什么,目光从老邢的身上抽开望向窗外,气氛有些凝重。
还是卫经理打破了沉默,“大斌,你这几年为勘探付出了许多。虽然现在是这个样子,你也要一切向前看。最近我听说你经常去一个牙医诊所看牙,听说那个诊所的医生长得很漂亮,好像也是独身带着孩子,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没有的事,领导怎么也信这些风言风语。”老邢连连摆手,黝黑的脸庞却泛出了红丝。
“要不给你三天假,你回去处理家里的事吧。可是…”卫经理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说出来,“给你一天假吧,江探1井的手续你后天必须跑一趟。”
老邢本想争辩,想想也无益,卫经理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他做出决定一般很难更改,老邢摇摇头走出卫经理的办公室。
一天假怎么够,老邢边开车边在思索怎么处理让前妻带儿子这件事,当务之急还是稳住前妻,让她多带儿子一段时间,等江探1井的手续办下来,他可以申请多休几天假,带儿子出去旅游,弥补儿子缺失的父爱。
老邢开车回到省城,在市区一家高档餐厅定了位置,给前妻发了定位,在等待前妻的过程中,老邢看到餐厅旁边有家商场,要让前妻继续带儿子,还得通过物质回报前妻,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带自己共同的儿子。
老邢给前妻挑了几件衣服买好,赶回餐厅时,前妻刚好带着儿子赶过来,老邢忙不迭地迎了出来,一脸殷勤地招呼前妻,“魏芸同志,辛苦了。”
魏芸冷哼一声,“邢大斌,少来这套,今天我不是来吃你这顿饭的,我是来送儿子的。”
老邢继续没皮没臊地说,“你照顾儿子辛苦了,儿子以后肯定会报答你的,你多和儿子亲近,儿子以后知恩图报好好孝敬你。”说着老邢看向儿子,给儿子使眼色让他给妈妈提包,可是儿子却无动于衷。
“快行了吧,我不被他气死,就算我烧高香了。你问问他,我被老师叫了多少次家长。”
“你又怎么惹你妈了。”老邢作势要动手,可是看着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半大小子,老邢悻悻地将手缩了回去,“先吃饭吧,边吃饭边说吧。”
“邢大斌,邢亮亮可是法院判给你的。你现在怎么回事,借口工作忙,把邢亮亮丢给我,我现在既带孩子又出抚养费,我还不如不离婚。”魏芸一落座就数落起老邢。
“不如不离婚那就复婚呗。”老邢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样子。
这句话击中了魏芸的痛点,她提高嗓音,发出一种划玻璃的声音,“邢大斌,以前那种日子我受够了。我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亮亮已经十岁了,你每年能正常回家几次,每次回家你能待几天,你每次都工作忙…”突然她小声抽泣起来,“实话告诉你,我看见你就烦,看见你们爷俩都烦。”
一旁的邢亮亮始终面无表情,眼神里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透出的冷漠能杀死人。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老邢诚恳地道歉,顺手拿出他给魏芸的衣服,“最近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为了感谢你的付出,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
魏芸接过衣服,摆出一付孤傲的表情,“说实话,离婚这么长时间了,我也该追寻我的幸福了。这几天有人给我介绍对象,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对方对我也挺满意,唯一的条件就是我不能拖个油瓶。正好今天你回来,我就把亮亮交给你了。”
“魏芸,你能不能再带亮亮一段时间。”
“邢大斌,你这个人吃定我心软是不是,你这个人怎么得错进尺,我话给你说得这么明白了。我要带着孩子就嫁不出去了,何况他还是个男孩,我带他这段时间,他给我省过一天心吗?”
“魏芸,求求你了,你再带一个月行不行,最近工作上有些急事,真的没法分心管孩子。”
“你工作上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次亮亮你不管也得管。”魏芸饭也不吃,拂袖离开了。
老邢还想追上魏芸劝他回来,魏芸却招手打上一辆出租车,还没等老邢赶过来,出租车已经启动了。老邢没好气地叹了口气,回过头看邢亮亮,邢亮亮依然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我说你怎么没心没肺。”老邢对他儿子说。
沉默了大半天的儿子开口了,一开口却让老邢堵得慌,“你们俩都想遗弃我,没门的事,至少得一个人来养我。”
“谁要遗弃你,爸爸这不是忙吗?”
“少找借口了,我们班那么多同学,别的爸爸怎么不忙,能陪着写作业,能陪着去公园玩耍,只有你永远在忙,我看就是不想管我的借口。”
老邢一言不发,儿子说的有道理,可现在江探1井的事情摆在眼前,他的心思还在想着把邢亮亮托付给谁呢,他在心里默默数了许多名字,感觉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时微信铃声响了,他看见亮起的头像是卫经理,他感觉心口那团乱麻又回来了。
“跟爸爸去项目组。”老邢对邢亮亮说。
老邢将车开到项目组驻地,和邢亮亮从车上下来,迎头碰见卫经理。
卫经理看见邢亮亮,有些惊讶,“大斌,你怎么把儿子带来了。”
“领导,不把他带来,我怎么推动江探1井的事。”老邢没好气地说。
“我看你是吃枪药了。”卫经理说,“如果在省城没人带孩子,你可以把孩子送到我们家,你嫂子今年刚退休,有的是大把时间,她可以帮你带一段时间孩子。”
卫经理的热心让老邢有些不好意思,“不给嫂子添麻烦了,反正这小子也不是上学的料,就当给他放一个月的假,等我把江探1井的事情忙完了,再解决他的问题。”
“这怎么行,这影响孩子的学习,孩子的学习可是头等大事,你再好好考虑我的意见。”
老邢虽然嘴上说不在乎,但卫经理最后一句话还是触动了他,望着躺在床上睡熟的邢亮亮,老邢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为了搞勘探,常年东奔西走,没有尽好一个当父亲的责任,孩子也许缺少父亲的陪伴,性格叛逆,在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毁了孩子。
老邢心绪烦乱,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到窗边,有半个月亮爬到空中,如水的月光泻在地上,地面升出一种朦胧的美感,县城仿佛笼在一层纱中。远处的小河水流湍急,在静谧的夜里,哗哗的水声响亮而真切,小县城其实也有诗画场景,老邢突然有了主意。
老邢邀黄老板说有事要谈,电话放下不到一刻钟,黄老板已经到了老邢的办公室,黄老板进来后,夹在腋下的公文包还没放在桌子上,已经急不可耐地对老邢说,“邢司令,你是不是听说了我的关系?新来的县长是我的亲表叔,你把江探1井的钻前工程交给我,手续绝对给你妥妥当当地办好。”
老邢点了点头,露出神秘的微笑,“你有这层关系固然是好,但为了验证这层关系,我先请你办件事。”
“有事你尽管说,在江源县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我请你帮我把一个学生从省城转到江源县来。”
“什么?这个学生的家长不会脑子有毛病吧,别人都挤破头从县城向省城转学,这省城转到县城,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先别评论这个学生的家长,你就说你能不能办成。”
“你把这个学生的信息给我,我现在就去办,我保证不出三天,给你邢司令复命。”
老邢听到黄老板的保证后,这才慢悠悠地说,“这个学生叫邢亮亮,今年上四年级…”
黄老板打断了老邢的话,“这个学生不会就是你儿子吧。”
“你猜的没错,就是我儿子。”
“邢司令,你这又是何苦,敢情你真要扎根我们县城,在这里奉献一辈子。”
老邢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再次坐在王局长办公室的长沙发上,老邢觉得格外陌生,王局长端着大号保温杯,直勾勾地看着老邢,期待着老邢说完正事,他准备给老邢上一堂生动的国际关系课。
老邢一直酝酿怎么给王局长说,才能让他同意给市国土局上报江探1井井位的事,他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邢经理,你有心事?”
“没有,没有。”老邢连连摆手。
“我看有心事,你快说什么事?”
老邢本来想直说,再想还是采用迂回的办法,话到嘴边就改了说法,“王局长,你看中午也快下班了,我请你出去吃顿饭吧。”
王局长突然沉下脸色,“邢经理,你认识我这么长时间,难道不知道我有个外号叫王政策吗?政府有明文规定,不让我们接受业务关联企业的吃请,你这不是坏我的规矩嘛。”
“王局长,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俩认识很久了,怎么说也是好朋友了,朋友之间的宴请不算坏规矩吧。”
“邢经理,有事你就直说吧。你我之间没有什么难开口的。”
“王局长,这个…我们还有一口井需要上报,这口井对我们公司来说很重要,是一口重点探井…”
“这批上报的井号已经上会讨论过了,你等下一批吧。”
“可是县里正在换届,下批上会不知道到什么时候,王局长你就把这口井也报在里面吧。”
“邢经理,不是我批评你,你怎么一点规矩意识都没有,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凡一个家庭有家庭的家规,一个国家有国家的法律,就是在国际上也有国际法在施行…”王局长终于抓住机会,讲课的欲望像洪水泛滥一样,瞬间就漫过堤坝…老邢睁着空洞的双眼看着王局长唾沫横飞,以前事办成了还好,还能忍耐王局长的说教,可今天,老邢只觉得这条长沙发到处都放了钉子,坐在哪里都不舒服。
黄老板这次没有食言,果然用了三天给邢亮亮办了转学手续,老邢送邢亮亮上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张牙医送她的女儿也去学校,老邢忙不迭地上前打招呼,“牙医妹妹,送女儿上学。”
张牙医回头看见老邢,再看见老邢左手牵着邢亮亮,感觉很奇怪,“你这是送谁的孩子?”
“当然是我的孩子,你没有听说过搞外协的村村都有丈母娘吗?这就是我在本地的孩子。”
邢亮亮甩开他的手,瞪了老邢一眼,“不要脸,一个孩子都没法养,还吹什么牛。”
老邢被儿子抢白的下不了台面,脸红一阵白一阵,只好自己找台阶下,“刚才爸爸是开玩笑,你懂不懂。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你多向芊芊妹妹学习,人家比你小,你看人家就比你懂事。”
芊芊是张牙医的女儿,此刻瞪着一双大眼睛和她妈妈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对父子在抖嘴。
看到两个孩子安全地进入校门,张牙医问老邢,“你怎么把孩子带到江源县上学来了。”
“前妻不愿意带他,我又比较忙,没时间回去照顾他,只能把他带到身边来。一个人带孩子难呀。”
这句话好像触动了张牙医的心事,她低着头默默地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和老邢向前走。
老邢说,“难道这会有个清闲时间,我们俩去河边走走吧。”
张牙医还是沉默,但也没有表示拒绝,从学校旁边的十字路口拐个弯就走到河堤路,河堤边载满了高大的树木,草木葳蕤,绿意盎然,从河边吹来湿润的微风,拂在身上微微有些凉爽。老邢微闭着双眼,深深地吸了几口空气,觉得心旷神怡,他对张牙医说,“我就喜欢县城的环境,比省城的空气质量好太多。”
“这么喜欢县城,你怎么不在县城安家?”张牙医揶揄他。
“以前不知道县城的好处,现在我正有这个打算。”
“县城有什么好,就说拿孩子教育来说,教育资源就没有省城好。”
“可是县城的人好。”老邢饶有深意地望向张牙医。
张牙医也听出老邢话中的意思,她的脸庞飞出了红霞,“讨厌,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老邢趁热打铁,索性趁这个机会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一古脑说出来,“如萍,一个人带孩子有多难,我深有体会。你看我这个人吧,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只有一份固定工作,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我带着一个孩子,你带着一个孩子,你看我们俩重组成一个家庭,彼此都完整…”
“老邢,你别说了…”张牙医转身走了。老邢望着她的背影在河堤路上像穿花蝴蝶,仿佛像逃离什么一样。
老邢自言自语,“我没有这么可怕吧。”停顿了一会又说,“我对她也没做什么呀。”
卫经理让老邢汇报江探1井手续办理的进度,老邢把去找王局长办事的来龙去脉给卫经理说了一遍,最后老邢说,“领导,你不知道那个王政策有多难搞,凡事都要查条条框框,只有没有文件,没有政策,一点通融的机会都没有,我看这个人上辈子不是木匠,就是瓦匠,干什么事都要先把线拉好,没有线就不会做事。”
“那怎么办?”卫经理紧皱双眉,“我们招标进来的钻前队伍有没有社会关系比较好的,让他们想办法把井位批下来。”
“有这么一家自称在县城有关系,但是我觉得不靠谱,主要是这个老板说话不着调。”
“现在只能特事特办,一个月内钻前手续批不下来,就会影响后面的进度。不管白猫黄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卫经理思索了一下,又强调,“大斌,这样吧。坐标给他办,但你也不能不管,现在开始两条腿走路,双管齐下争取一个月内把坐标办下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王政策这里,只要他把坐标报到市局,市局那边都好办,我们各项资料都齐全,批下来应该不成问题。”
“你和那家承包商分头行动,想尽办法让王局长报上去。”
老邢约黄老板出来喝茶,黄老板来的比老邢还早,他看见老邢进来后,用他标志性地大嗓门向老邢表功,“邢司令,你把江探1井坐标交给我就对了,用不了几天我就给你办好。”
老邢淡淡地说,“今天我们兄弟俩喝茶,不谈工作上的事,说点别的。”
“说点别的?”黄老板诧异地望着老邢,好像不谈工作的老邢他从来就不认识一样。
“我就开门直说了,张牙医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张牙医?”黄老板突然有所醒悟,“哦哦,张牙医可是我们县城里出名的人物。”
“有多出名?”老邢追问。
“张牙医的前夫是名军官,常年在边防线上,他们俩人结婚后聚少离多,可是张牙医无怨无悔,夫妻俩人伉俪情深,张牙医在家带孩子,伺候老人无怨无悔,按理说这么好的姻缘,老天应该祝福才对,可是不幸的是,他丈夫在一次执行任务遭遇雪崩后再也没有回来。张牙医和丈夫感情很好,虽然丈夫去世多年,可她一直忘不了丈夫,有许多人给她介绍相亲对象,她都没有答应,这个事县里的人都知道,说张医师要是放在古代可以立贞洁牌坊了。”
“原来是这样。”老邢说,“可现在不是古代呀。”
老邢喝完茶回到项目组,推开宿舍门,邢亮亮没有在里面,老邢有些紧张,在项目组上下又找了一遍,还是不见邢亮亮的踪影,老邢开始有些慌张,他虽然把邢亮亮转学到县城小学,除了第一天老邢送邢亮亮上下学以外,之后老邢再没接送过,除了一方面自己本身很忙,另外他觉得十岁的孩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而且县城流动人口少,安全系数比省城高。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这小子性格顽劣,不会让老师留堂了吧,老邢一边向学校赶去。到了校门口,学校大门紧闭,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老邢找到传达室,看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保安在执勤,老邢上前问,“师傅,学校里面还有老师留下来的学生吗?”
“没有了,都这个时候了,老师已经下班了,不可能会有学生留下。”
“真的没有了吗?”老邢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有了。这位同志我还能骗你不成。”
这怎么办,邢亮亮能去哪里,他不会遇到人贩子了,老邢突然觉得脚底下软绵绵的,仿佛踩在棉花上面,一个站立不稳甩倒在门房边。
“这位同志,你不会有什么事吧。”保安慌忙将老邢搀起来,扶到椅子坐上。
“我的孩子放学没回家,我出来找没找见。”老邢像害了一场大病一样,声音都有些虚弱。
“你赶快报警呀。”保安说。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老邢赶快翻找手机,好巧不巧,手机铃声这时候响了,老邢看来人是张牙医,有些纳闷,虽然他们俩人互相留过电话,但是张牙医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老邢疑惑地按了接听键,张牙医说,“老邢,邢亮亮写完作业就找芊芊玩来了,他现在在我家,我以为他来的时候告诉过你,刚才问了他,说你不知道他过来,我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
老邢如释重负,对张牙医感谢道,“好,好,我现在就去接他。”
保安问,“孩子找见了。”
“找见了,找见了,谢谢你。”老邢现在觉得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善良。
老邢赶到张牙医的诊所里,邢亮亮和芊芊正在玩游戏,张牙医忙里忙外地收拾屋子。
老邢上前揪住邢亮亮的脖颈,照着屁股就打了一巴掌,“小兔崽子不听话,在屋里不好好待着,差点吓死老子了。”
邢亮亮被老邢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呆住了,但是并没有哭,只是梗着脖子用倔强的眼神看着老邢。
反倒是芊芊吓得躲在妈妈的身后,张牙医将老邢拉开,愠怒地说,“老邢,你怎么这样教育孩子,何况孩子并没有犯什么错。”
“还没犯什么错?出去玩也不给我说一下,你知道我找不见他有多着急吗?有多绝望吗?我就差点打报警电话了。”
“孩子还小不懂事。再说你一天再忙,晚上能早早回来就早早回来,孩子一个人待着估计有些孤单,他才来找芊芊玩。”
“这个…”老邢嗫嚅着,“我不是忙吗?”
“你一直忙,你从来管过我吗?别人的家长都能接孩子上下学,你接过我吗?”邢亮亮委屈地哭了起来。
老邢不知所措,搓着两只大手,“都是爸爸的错,爸爸刚才打你不对。”
张医生说,“老邢,要不这样。反正我每天要送芊芊上下学,以后每天放学我接芊芊的时候,顺便把亮亮也接上。”
“这怎么行,会给你添麻烦的。”老邢还在客气。
邢亮亮却给了相反的回应,“谢谢张阿姨。”
从张牙医的诊所出来,老邢摸着邢亮亮的头说,“你喜欢芊芊?”
小孩子的回答比较耿直,“喜欢。”
“比你爸爸强。你爸爸喜欢一个女人怎么追都追不上,你才认识了几天,就能让她妈妈接送你放学。”
“爸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少装蒜。”
街道里传来父子俩嬉戏玩闹的笑声。
老邢这次拜访王局长,明显感觉出王局长的异样,王局长也不给自己倒水,话也变得少了,不再想方设法引导他去谈论国际局势。
老邢吃不准王局长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他试探地问,“王局长,最近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王局长没有正面回答老邢的问题,他从办公桌里抽出一纸公文,老邢扫了一眼,看到“井位上报”几个字,老邢窃喜,不会是江探1井有眉目了。
王局长将公文捏在手里对老邢说,“邢经理,你认识我这么多年,知道我是什么性格吧。”
“知道。知道。”老邢诺诺地回应。
“你找我办事,只要符合政策原则的,我从来不打折扣。而且我也不收你礼,不吃你饭。”
“这是事实,我们这些办事的人都知道王局长最讲原则了。”
“你知道我讲原则,还给我来这一出。亏我老王把你邢经理当作同道中人,觉得你这人不错,每次给你讲国家大事,分享做人的道理。一般的人我还真没看上给讲过。”
老邢有些疑惑,不明白王局长话中所指,唯有沉默等待下文。
“你还挺有能耐,县里新来的书记还没有上任,你就已经把关系打通了,让把江探1井加到这次土地手续报批的公文里…”
老邢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来黄老板把事情办成了,这个黄老板说话浮夸,爱吹大话,做事极不靠谱,老邢从来听他的话只信三分,看来这次他看走眼了,这个人在关键时候还能顶上。
“我这次给你开了口子,算是一世英明毁于一旦了,从此江源县再没有王政策了。”王局长懊恼地说。
“其实嘛,让我来说这不算是开口子,你只是往上报而异,审批与否还在市里面。你还是那个我们敬重的、正直的县局领导。”老邢小心翼翼地说。
王局长看了老邢一眼,似有所悟,“你走吧,我今天没有心情。”
老邢从王局长的办公室里出来,五味杂陈,虽说经过黄老板的努力,将江探1井的手续报了上去,但是为此得罪了王局长,以后的日子怕不好过,尤其是王局长将自己引为知己,这份信任怕是再也挽回不来了。
老邢抬腕看了看表,邢亮亮已经放学了。他快步向张牙医的诊所走去,刚走到诊所的转角,与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满怀,老邢定睛一看,这不是张牙医嘛。
张牙医表情慌乱,喘着粗气说,“老邢,亮亮和芊芊不见了,我到学校去找,老师说今天下午他们托人带了请假条,说生病了没来学校。他们两个不会被人拐走了吧。”说完瘫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老邢搀起她,“你别慌,这么大的孩子没人去拐,再说小县城一直很安全,来个生人谁都认得出来,人贩子也没有这个胆子来这个地方拐孩子。”
张牙医听他这么一说,定了定神,紧抓住老邢的胳膊,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现在怎么办。”
老邢稳了稳心神,“现在我们赶快去报警,让警察查看各个路口的监控。”
两人赶快给派出所打电话,接警的警察听说事关孩子失踪,也很重视,立刻县城里警铃大作,警察分头去找孩子。
一个小时后,警察给老邢和张牙医打电话,通过倒查车站和路口的视频,发现有两个小孩中午两点半坐上了一辆通向省城的班车,让他们两人赶快到派出所指认。
两人接到电话赶到派出所,一个警察给他们两人播放剪出来的视频,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跟着一个大人上了车,司机好像盘问他们什么,来来回回比划了几次,最后司机还是让他们上了车。
“没错,这就是我们的孩子。男孩就是亮亮,女孩就是芊芊。”张牙医激动地说。
“确认了就好。现在立刻联系省城公安局。”刑侦队长给下面的人安排完任务,回头对老邢和张牙医说,“你们两个坐我们的车和我立刻去省城。”
一行人往省城赶,张牙医紧紧攥着老邢的手,双眼空洞,老邢心里也很慌,但他强装镇定,这个时候他就是一棵大树,一棵供这个苦命的女人依靠的大树。快到省城时,刑侦队长接到省城公安局的电话,说两个小孩已经找到,身体健康,没有发现是人贩子拐卖,初步判断是两个小孩自己离家出走。
老邢觉得心口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张牙医也长舒了一口气,此刻突然觉得无比疲惫,随着汽车的颠簸,张牙医的眼皮一张一合,终于她抵抗不住疲劳,头枕在老邢的肩膀上睡着了。老邢斜眼看着张牙医,紧扎的黑发中有几根白丝,鼻尖微微渗出汗珠,他觉得她独自带孩子坚持地太辛苦了,值得有一个男人去珍惜她。
汽车直接开到省城一家派出所,这个地方离动物园不远,张牙医在车里远远地看见芊芊,捂住嘴巴哑然失声,一下车她就直扑到芊芊面前,抱起芊芊放声大哭,芊芊被妈妈的情绪所感染也哭了起来,老邢父子俩看着这一幕手足无措,老邢招手示意让邢亮亮过来,邢亮亮预判到老邢的举动,手不是手胳膊不是胳膊地走了过来。
老邢上手拧住邢亮亮的耳朵,“是不是你带着芊芊离家出走的,你知不知道如萍阿姨就这么一个女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如萍阿姨怎么活。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老邢的巴掌噼里啪啦打在邢亮亮的身上,邢亮亮毕竟是个孩子,起先还强装倔强,现在也崩不住边哭边说,“爸爸,我没有离家出走。芊芊妹妹没有见过熊猫,我带她来省城动物园看熊猫来了。”
“你还挺有能耐,不给大人说就私自往外跑,看我打不死你。”老邢越打越生气,每一巴掌下去眼前就会晃动出最近种种不顺心的事,他把最近所有的不顺都发泄了出来。
芊芊也高声哭叫,“邢叔叔,你别打亮亮哥哥,是我不好,是我要看熊猫的。”
张牙医赶快过来将邢亮亮抢到一边,“老邢,再打下去会把孩子打坏的。”
一旁的警察看不过去,对老邢说,“这位同志,不管孩子做的对错与否,你这样打孩子是违法的。”
老邢停下手,看着邢亮亮稚嫩的肩膀在哭泣声中上下抖动着,又觉得于心不忍,毕竟说起来,他没有照看好孩子,也有一定的责任。
经过这件事后,老邢和张牙医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老邢自我感觉两人之间有一层疏离感,老邢不好意思再让张牙医放学接邢亮亮,他借口这段时间不忙了,自己能借孩子,张牙医客套了几句,也没有坚持。邢亮亮写完作业,还想去找芊芊玩,老邢呵斥了几次,邢亮亮再也不敢提议了。
县城巴掌大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时老邢带着邢亮亮和张牙医一家碰见,小孩心思单纯,芊芊会说亮亮哥哥,你怎么不来我们家玩。邢亮亮看看老邢,不知道怎么回答,老邢说,“芊芊,你亮亮哥哥最近作业比较多,他每晚都写的很晚,没有时间陪你玩了。”张牙医认真地倾听,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和老邢简单的打个招呼,两家就分开了。
江探1井的土地手续办得异常顺利,满打满算刚过一个月所有手续都批下来了,为了保这口重点探井的进度,黄老板已经组织去推井场了,按照计划三天后钻机就能入场。
这件大事完成了,老邢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而且从项目启动到现在,一直忙来忙去,难得有片刻清闲,他正在筹划向卫经理请倒休假,带着邢亮亮去外地旅游。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老邢看来电是黄老板打来的,看来黄老板将井场已经推出来,来给他表功来了。
老邢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黄老板哭丧似地喊叫,“邢司令,快来救救我。”
老邢忙说,“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有几个村民说征地款没有赔到位,让我停工,我不同意停工,他们招呼来一大群人阻拦施工。”
“你不是关系硬自己就能解决吗?”
“我那有什么关系?我最大的关系就是你了。”
“不对呀,这口井的井位就是通过你在县里的关系办下来的。”
“邢司令呀,邢老哥。说来话长,我抱着试试的心态去唬王局长,说马上要到位的县委书记是我的亲表叔,新书记很关心县里的经济发展,听说有口重点石油探井要在江源县实施,这对以后江源县的经济发展大有益处,要给石油勘探开绿灯,谁成想王局长那么好骗,他在上报的文件里把江探1井加了进去。”黄老板吐露了实情,这时电话里声音嘈杂,黄老板说,“邢司令,你快上来吧。这件事非项目组处理不行。”说罢黄老板挂断电话。
老邢感觉情况不妙,给卫经理简单汇报了情况,要了辆车就赶向江探1井井场。
老邢刚下车,一大群人就围了过来,有人说,“这个人是领导,让他给我们解决征地款。”
老邢说,“乡亲们,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老汉,行为干练,看样子是领头的,“领导,你们占我们的地,应该把征地款给我们才能推我们的地吧,现在我们一分钱没拿到,就把我们种的绿油油的庄稼给推掉,如果没有赔偿,你让我们这些靠庄稼吃饭的人怎么活。”
老邢对领头的人说,“这位大叔,我先了解下情况。”他把黄老板叫到一旁,低声问,“你是不是又自恃关系硬,坑蒙拐骗没有给村民补偿款。”
“邢司令,天地良心,我把征地补偿款都打到乡政府的账户里了。”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呀。”
两人还在窃窃私语,这时有个年轻人似有不满,
“你们两个人在嘀咕什么,是不是在商量怎么耍赖唬弄我们。”
老邢说,“乡亲们,情况可能有些出入。你们放心,我们在这里搞勘探,占你们的地,毁你们的苗,我们绝不会少你们一分钱的。”老邢停顿了一会,用商量的口吻对领头的老汉说,“大叔,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先施工。”
老汉沉吟不语,那个饶舌的年轻人跳起了脚,“你们这帮骗子,我们再不相信你们的鬼话,你们欺负我们村民淳朴善良。你们毁了我们的田地,我们就砸了这些车辆。”
说罢,这个年轻人顺手捡起木棍,砸破了一台推土机的玻璃,村民就像沸腾的滚油里滴进了一滴水,瞬间炸了锅,他们操起手中的家伙纷纷砸向场地里的各种车辆。
老邢眼看着场面失控,他想到要是不把村民的情绪安抚住,事情闹大后,就处于不可控的状态,那今年的勘探任务就会受到影响。老邢本能地抓住年轻人的木棍,用最大的声量喊道,“乡亲们,别冲动。我们说到做到,占你们的地肯定会给你们赔偿的…”
村民群情激愤,完全不理会老邢的安抚,那个年轻人使劲抽拽出木棍,照着老邢的脑袋打了一棍,老邢眼前一黑,直直地摔倒在地。
老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老邢开口问,“江探1井怎么样?”
“你就放心休息吧。江探1井已经处理好了。”旁边有人回答他,老邢听出声音是卫经理,他转头看向卫经理,却觉得头像裂开一样疼,他忍不住呻吟起来,又听见有人在抽泣,他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发现张牙医在抹眼泪,他觉得一股热流传遍了全身。他又发现床边站着邢亮亮,小脸上挂着泪痕,这个时候像一只温顺的小狗一样,用热切的眼神望着他。芊芊也在,虽然依偎在妈妈身边,但眼神中透出对邢叔叔的关心。
一个胖胖的中年医生说,“醒来就好,这下就没什么大碍了,再好好休养几天,又还给你一个撑天拄地的顶梁柱。”他这句话是说给张牙医听的,医生误以为张牙医和老邢是一对夫妻,老邢发现张牙医没有解释,她好像默认了医生的话,其他人也没有解释,他们也默认了医生的话。
老邢觉得此刻很幸福,他对医生说,“我可以大声地笑吗?”医生看了看他,认真地对众人说,“脑子坏了,我看可以把他转到精神病院了。”
大家被医生的幽默逗笑了,老邢也笑了,笑得最大声,最放肆,有一群在乎自己的人围在床边,为什么不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