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夜短,晨光透进窗时,还不到五点。白亮睁眼望着天花板,尝试睡个回笼觉,可是睡意全无,索性起身披件衣服,从口袋里摸索取出一枝烟,叼在嘴里,看向窗外,楼下鲜有人活动。白亮看了一会风景,掐灭烟,起身给白玮准备早餐。
厨房里叮叮咚咚的响声吵醒了白玮,白玮借着亮光看了下闹钟,距离上学还有两个小时,白玮冲着厨房的方向说,爸爸,你是不是糊涂了,这么早做饭,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白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菜刀丢到一旁,坐在客厅沙发上,没来由的心慌意乱,眼皮也上下跳动,白亮自我安慰,“眼皮跳动不一定是坏事,也许还有好事发生。”
白亮带着这样的暗示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直到下班,一天过得平安无事,白亮准备和往常一样,下班后先到菜市场,买几把小菜,然后回家做饭,饭快做好的时候,白玮就会回到家,父子俩一起吃完饭,白玮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白亮会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下班走在路上,正在盘算着给白玮烧什么菜时,突然接到了周珊的电话,一个多年不见让他惦念的朋友。更让他惊喜地是,周珊说要请他吃饭。白玮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放下电话,他才想到还要安顿儿子白玮的晚饭,他给白玮的微信转了五十元钱,给他留言,爸爸今天晚上要加班,你自己在外面吃,吃完饭回家把作业认真做完,不要等我。
白亮按照周珊发来的地址定位,顺利地找到了餐厅,周珊背对着他,被餐厅顶上的一盏射灯打亮,如瀑的长发像河水反射着耀眼的光,白亮胸口热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跳不那么明显,这才走进餐厅。
周珊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脸上漾溢着暖暖的笑容,白亮觉得此时他也快融化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白亮客气地说。
“也没有等多长时间,你怎么还这么忙。”周珊回应道。
这打开了白亮的话匣子,他对周珊大倒苦水,单位的领导安排工作没有计划性,又爱指手划脚,每件工作都让员工先做,做到一定程度,忽然引发了他的灵感,又要加进去这个创意,那个构思,或者直接推倒重来,让他苦不堪言,又为了赶进度,尝尝要加班加点地干。
周珊望向白亮的眼神,柔和中又多了怜惜,你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勤劳踏实。
白亮听不出周珊话里的意思,是贬义多,还是褒义多,他今天很在意周珊对他的看法。在内心深处,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忘记周珊,在得知周珊丧偶的消息后,那种十几年前没有和周珊走到一起的遗憾,突然就变得强烈起来。
在美酒的醇诱下,白亮感觉周珊突然而至,似乎别有用意,他觉得周珊可能也和他有同样的想法,她也有共续前缘的想法。
话题自然引出他们共同的回忆,在同一家公司为一个抠门的老板打工,那个黄老板抠门到对使用打印纸都有严格要求,规定每天不能超过多少张,每月进行统计,超过张数要从工资里扣,两个人都受不了这个小气老板的做法,一起愤而辞职,可是因为年少轻狂,辞职后下份工作并没有着落,为了节省开支,索性俩人一起租了一间房子,相互依偎取暖共渡难关,也许有同样的革命经历,很自然的俩个人走到一起成了男女朋友。
他们俩都小心翼翼地避免一个问题,那就是导致最终分手的这件事。甜蜜的回忆很快聊完了,俩人四目相对,没有暧昧,竟然是尴尬,气氛很凝重,不知道怎么打破。
周珊问,“儿子很好吗?”
直接称呼儿子,省略“你的”,白亮有些不适应,他迟疑了一下,“你说白玮呵,他很有独立性,不让我这个当爸的过多操心。”
周珊笑了起来,坐在对面的白亮觉得那是满意的笑容,感觉白玮也是她的儿子一样,他不免有些感动,竟然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周珊能够认同白玮,如果能和他重组家庭后,家庭矛盾也许有,但并不会很大。
白亮到这时才想起他对周珊前次婚姻的生活还一无所知,但是直接问,俩人对彼次信息了解不对等,会显得对周珊不够重视,白亮小心翼翼,绞尽脑汁,也许内心思想斗争会让面部表情有所显露,周珊敏锐地觉察到了。
周珊又笑了起来,这次就如同老师抓住一个做错题的学生,露出宽容的笑容。
白亮被她窥见内心,吞吞吐吐地说,“你有孩子吗?”
“我和前夫没有小孩。”周珊回答地很洒脱,为了打消白亮的顾虑,周珊接着说,“但是我很喜欢小孩。我和前夫之所以没有小孩,那是因为他的原因。他那方面有问题。这也是我们离婚的原因。”
白亮会心地笑了,这样他和周珊结婚还会再生一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孩,这样他就能凑出一个“好”字了。
“没有小孩,你怎么能和他坚持这么久。”白亮明白那方面有问题是什么意思,他确是出于好奇,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
“这个…”周珊有些难以回答,似有难言之隐。
白亮不便强人所难,又转换话题,“你前夫是做什么工作。”
“他呀,没有工作。说好听是自由职业者,其实是无业游民。”
“你们俩个是怎么生活?这么多年不会是你在养着他吧。”
“也不全是。他其实有许多房,靠房租生活。我就给你摊牌吧,他就是我们租房的那家房东。”
“什么?”白亮的下巴都惊掉了,他的眼睛瞪的和铜铃一样,“那个当时就有五十多岁,无论冬夏穿一件白色背心,脚踩一双拖鞋,屁股后面时常挂一串钥匙,走到那里都显摆他有许多房的那个房东大爷。”
白亮仿佛刚才看了一部恐怖片一样,后背热汗直涌。
“你记得还这么清楚,就是他。当初和你分手后,我觉得在城市里失去了依靠,这位房东大爷也许看出了端倪,时不时往我身边凑,不光大显殷情,还给我说他有许多房产,那些财富可是很惊人,我就顺水推舟…”
白亮颓然地低下头,“对不起,让你受委曲了。”
“她怎么样了?”周珊问。
白亮知道她说的是谁,“她死了。一场车祸。”
“当初要不是她将你抢走,我们也不用这么曲折,其时我一直心里有你。”周珊含情脉脉地说。
白亮也很激动,不断地自责,“都怪我,是我有眼不识荆镶玉,是我猪油蒙了心。”他握紧拳头在桌子上狠狠地敲着。
“你们结婚后,她对你不好吗?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白亮没有立即回答,目光越过周珊望向远处,许久才说,“我们性格不合,婚后并不幸福。”
周珊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餐具,“她不爱你吗?”
“我感觉不出来,但是我一直想着你。”
白亮的情绪调动到最高处,他情不自禁地向周珊表白。
“我们出去走走吧。”周珊提议。
走出餐厅,临近冬季,寒意降临,街上行人稀少,而且行色匆匆,白亮裹紧大衣,看到旁边的周珊敞开外套,他蹲在地上,帮周珊拉紧大衣,周珊望着他头顶新增的几丝白发,感叹道,“虽然我们分手了这么长时间,但你还是这么细心,一点都没有变。”
白亮没有回应,趁势握住周珊的手,仿佛一股电流过身,周珊说,“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握手了。”
“有十多年了吧。”白亮说。
两旁的行道树在灯光掩影下,虬髯长须像个怪物,路面上明暗间斑,如同前面有一个个深渊一样,俩人走路也变得小心翼翼。
周珊问,“儿子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吗?”
“他很自立,自从他妈妈出事以后,他就像突然长大了一样,变得懂事了,也会自己照顾自己。”
“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好吧。”白亮有些错愕,觉得现在让周珊去见白玮有些进度过快,但想到早晚周珊和白玮要相见,今后还要生活在一起,早见和晚见也没有多大区别。
白亮打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出租车将白亮和周珊拉到小区门口。
白亮带着周珊走进小区,到了单元楼下,周珊驻足,抬头向上看,问白亮,“你们家在几楼?”
白亮从下向上数了数,“客厅和卧室里亮灯的那间,这会白玮在写作业,他在家习惯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
“他是不是有些胆小。”
“不好说,一般来说小孩子都胆小。”白亮说着打开了单元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周珊走进单元门,白亮又走在前面带着她上楼,周珊抿嘴笑了,“你还是这么细心,还是注意细节。”
白亮说,“多年养成的习惯,慢慢就变得自然了。”
进了房间后,白玮闻声出来,看见白亮身后的周珊,熟稔地微笑,“阿姨好,我给您倒杯水。”
周珊回以微笑,对白亮说,“这孩子真懂事。”
周珊走过来摸着白玮的头,“长这么大了,长这么高了。”
白玮说,“现在的小孩都长的高。他在班里还不算太高。”
白亮觉得周珊摸着他脑袋的手很熟悉,有种母性的爱意,白亮忍不住说,“阿姨,我们以前见过吗?”
周珊吃了一惊,抽回自己的手,断然说,“没有,你可能记错了。”
白亮拍了拍白玮的脊背,“小小年纪就会胡说,这位是周珊阿姨,是爸爸以前的朋友。”
白玮好奇地问,“是很好的朋友吗?”
白亮没有回答,害怕儿子再问出刁钻的问题,他对白玮说,“回你的房间写作业去,以后周珊阿姨会常来,也会成为你的好朋友的。”
周珊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她用那双含笑的目光,看着白玮走进房间,周珊夸赞白亮,“他的状态很不错,没有受到妈妈离世的影响。”
白亮说,“人都要向前看,这也是我给他灌输的做人的道理,我对他说虽然你失去了妈妈,但还有爸爸,世界并没有崩塌,今后你的路还有很长很长,所以你要尽快忘记失去母亲悲痛,要继续艰强地往前走。”
周珊说,“还挺励志的。”
窗外星星点点,万家灯火,祥和幸福,白亮被气氛感染,他对周珊说,“周珊,我们俩人彼此也都熟悉,我就直白地说了,你愿不愿意和我还有白玮一起生活。”
周珊低着头没有回答,突然看了看表,对白亮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白亮还做最后的努力,“你回去也是你一个人,多寂寞,不如就住下来。”又觉得依两人现在的身份会让对方有过度的解读,忙不迭地解释,“我和白玮一起睡,你睡另外一个房间。”
“不了,我还有事。约了朋友。”周珊起身向门口走去,临出门时又折回推开白玮的房间门打招呼,“白玮,阿姨回去了。”
白玮挥挥手,看着爸爸把周珊送出去,等白亮返身进门时,他还保持同一个动作,看着门口发呆。
白亮问,“你这是怎么了。”
白玮说,“我怎么觉得这个阿姨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白亮说,“周珊阿姨是爸爸的老朋友,也许小时候见过你。”说完心里又犯嘀咕,自打他结婚再没有见过周珊,周珊怎么可能见过白玮,他对白玮说,“快写作业,你怎么见谁都觉得熟,这样可不好。”
白玮撅嘴不理他,自顾自写作业。
白亮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想心事,在他没有遇见于丽之前,他和周珊已经确立了男女朋友,他又是怎么看上于丽的,他们俩人长得很像,个头相当,但是性格却大相径庭,周珊温婉淑静,起先觉得于丽直爽大气,结了婚以后才发现于丽脾气暴躁,白亮就开始念着周珊的好了,可是周珊就如同失踪一般,他有意寻找了多次都没有找见。
当年白亮和周珊同居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白亮不愿意回忆,那种没钱的日子打死他也不想过了,他们从那家公司离开后,白亮找了一家送外卖的工作,周珊一时半会找不上工作。白亮挣得工资交完房租所剩无几,为了节省开支,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吃饭都要省着吃,不敢吃肉只吃水煮青菜,这样勉强过活了半年,白亮开始对自己有了怀疑,他不再相信奋斗就能过上好日子。一天他下班后就躺在床上,周珊叫他吃饭,他充耳不闻,周珊以为他睡着了,走进房间摇他的身体,他假装睡着了,始终不肯起来,周珊坚持要摇醒他,他上了一天班太累了,吃完饭再去休息。那一刻白亮感觉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索性翻身用脊背对着他,打定主意任凭周珊怎么摇他都不来,周珊看见他这个样子似有所悟,她退出房间,白亮听到客厅里传来周珊啜泣的声音。
他们俩在谈朋友时,从来没有吵过架,甚至红过脸都很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像一道细微的裂痕。虽然后面他们日子照旧,彼此心照不宣再也不提那次事件。
再后来,白亮认识了于丽,于丽是白亮的一个客户,他在一次送外卖时认识了于丽,于丽让他将外卖送到上班的公司。正是中午午餐时间,他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才挤上电梯,他忐忑不安,害怕客户给他一个差评。果然,他将餐食递给于丽时,他看到她愠怒的表情,他没有等她下步的动作时,他从衣服里取出一个硬纸板做的卡通玩偶,那玩偶戴着外卖样式的头盔,眉眼像极了眼前这个外卖小哥。
于丽的表情攸乎变了,像被风吹散的乌云,她转怒为喜,“这是你做的?”
白亮点了点头。
于丽继续问,“美术功底不错,以前学过?”
白亮说,“不蛮你说,我前一份工作就在广告公司打工。”
于丽的眉目跳了一下,“你有没有兴趣再干回老本行?”
白亮看了看办公环境,办公室很大,窗明几净,工作区域规划的井井有条,他有些心动,但没有全盘托出。“这要看能开多少薪水。”
于丽说,“用不用你我说了不算,我把你推荐给老板,明天你过来面试吧。”
误打误撞的送餐成就了一份工作,第二天白亮顺利地通过了老板的面试,当然他知道这少不了于丽的推荐。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工作中他与于丽自然走得近些,他们成了好朋友,他还了解到于丽现在单身。
他把于丽请到家里做客时,周珊表现得很好客,她做了一大桌子拿手好菜,吃饭时周珊时不时夸奖于丽,让白亮感觉很满意,因为周珊从来不会夸奖别人。很快,周珊和于丽无话不谈,甚至撇开白亮说起悄悄话。
白亮的心里装进去两个女人。白天上班时,他与于丽因为业务联系朝夕相处。晚上回家,他与周珊过起柴米油盐的二人世界,他的感情渐渐有了变化,在他憧憬未来时,如果还是这样紧紧巴巴的过日子,他心如死灰。当周珊睡熟时,他长时间看着她的脸,模模糊糊地这张脸变成了于丽的模样,他吃了一惊,他不知道在他心底于丽已经代替了周珊的位置,他竟然热爱起白天工作的时光,而到了下班时刻,他竟然精神萎靡,于丽每次给他打招呼说再见时,他都心情失落。
终于在一个周末他找了借口说要加班,周珊淡漠地点了点头,他像往常一样自然地拿起了公文包,但心却像跳动的小鼓一样,他开车载着于丽,怀着激动的心情奔向郊外那座有名的山谷,那座据说这座城里的情人最爱去的山谷。
来到山谷,他们置身于山谷中众多情侣里,徜徉在动人的春光,唱呀,跳呀,忘我享受着美好的一天。
谁曾想到回城时却遭遇了交通事故,白亮驾驶的汽车被一辆米黄色的汽车追尾,他看见坐在副驾驶的于丽飞身车外,她没有系紧安全带。白亮紧急拨打急救电话,一个好心的司机路过看见这一幕,白亮心慌意乱之际,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他只记清一个瘦弱的人,戴着墨镜,他对白亮说,“情况紧急,现在赶快送医院。”而他愿意搭手相救,两人将于丽扶上这个人的汽车后,他却对白亮说,“我先将伤者送最近的医院,你在这里等待交警,处理完事情后,你再到医院来。”这个人说了一个医院的名字,开车急驰而去。
白亮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按照这个人的安排行事,当他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以后,到了医院,于丽已经恢复了神智,那个人却不见了踪影,白亮万分感激这个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于丽也是命大福大,摔的那么严重,只是软组织擦伤,白亮在病床守了一晚上,诧异地是,整整一天周珊也未曾给他打过电话。
当白亮第二天回到家,再也没有找到周珊,周珊心思细腻,她也许查觉到白亮的感情变化,她离家出走了,从那以后白亮再也没有见过她,直到今天早晨他接到这起电话。
对于周珊的失踪,白亮并没有花太多精力去寻找,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照顾于丽,说到底,于丽这次出事也是因他而起,他尽力照顾伺候着于丽,他也担忧过周珊,她没有钱在这个城市里不知道怎么生活,这种担忧只是一闪而过,后来他渐渐把周珊忘了,于丽取待了周珊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而白亮在一天天的陪护,也让于丽渐生爱慕之情,这场车祸让坏事变成了好事,于丽出院以后,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再后来就顺利地结婚,过了一年,于玮出生了。
结了婚以后,白亮才理解到“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是什么意思,与婚前相比,于丽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变得蛮横,变得无理,他们为了家庭中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常吵得不可开交,白亮对于丽性格的反差,起先只是无奈,后来便生出厌恶,他经常回忆婚前的生活,这时他才念起周珊的好了,虽然他们在一起他没有给她创造出优越的物质条件,可是她始终不离不弃,从无怨言,他有些后悔,也一遍遍地痛骂自己,他怎么能舍弃这样好的姑娘。一次在与于丽的争吵中,白亮气极撂下狠话,“我当时瞎了眼了,放下好人不选选了一个烂人。”这句话触动了于丽,也许伤极了她的心,她没有再吵下去,走到一旁偷偷抹起了眼泪。
手机响了一下,打断了白亮的回忆,周珊发了一条消息,“明天上午能否一起吃饭,带上你的儿子。”
白亮喜不自胜,“当然可以,但是这次我请客。”他迅速回复信息。
“行呵。就去你家,让你们父子俩见识下我的手艺。”
“好啊,好啊。以前你做饭就很好吃,现在的手艺应该更有长进了,我迫不及待想吃你做的饭。”
第二天中午,周珊如约来到白亮的家,一进家门,就直奔厨房而去,利索地穿上围裙,就在厨房里操作起来,白亮要过来搭把手,却被周珊回绝了,“不要你帮忙,你就安心地坐在客厅,一会负责品尝就可以了。”
白亮只好坐在客厅,时不时向厨房望去,周珊在厨房里俨然是指挥若定的将军,做菜的手法有板有眼,一招一式井井有条,她仿佛对厨房天然就很熟悉,调料和厨具手到擒来,没有表现出一丝陌生感。
过了一会,白亮的桌子就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一大桌子菜,这时白玮也放学回来,三人在围着餐桌大快朵颐。白亮连连夸赞周珊烧的菜好吃,“你不知道我多久没有在家里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了。”
周珊露出满足的笑客,她夹了一块红烧排骨给白玮,“让儿子也尝尝阿姨的手艺。”
白玮咬了一口,突然潸然泪下。
周珊不知所措,问道,“怎么了,大小伙子,是不是嫌阿姨做的菜不好吃。”
白玮强压下眼泪,连说不是。
“不是,你哭什么?”白亮说。
“我只是觉得这个味道太像妈妈的味道。”白玮哽咽着说。
饭桌的气氛变得凝重,白亮觉得他有义务打破这种沉闷,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谈了,今天周珊阿姨来我们家坐客,我们应该热烈欢迎,做出我们父子俩热情的态度。”
白玮很识相地笑了起来,饭桌又重回轻松愉快的气氛。
午饭吃罢,白亮觉得和周珊重逢短短一日,好像和她一起携手走了十年一样,白亮并没有觉得多年的分离会造就感情疏离,他反而觉得这十多年就像前些天一样短暂,没有陌生,只有熟悉。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心情也舒畅轻松,难怪白玮想起了妈妈,白亮也感觉到家庭的诱惑,想到和周珊未来能组建家庭,他觉得此时就像迎风舒展的树叶一样轻松自在,趁着惬意的气氛,白亮向周珊提议,明天到了周末,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到郊外远足。
周珊像少女一样眨了下眼睛,她用孩子气的语气回答,“我当然愿意,我想去滚石谷。”
白亮像被蛰了一下,滚石谷就是当年他带于丽去的那个情人谷,那次于丽出了车祸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
既然周珊提出要去,他还是答应下来。
“好吧,明天我接你,不见不散。”
第二天,白亮开着车载着周珊奔向郊外那出有名的情人圣地,白亮能够感觉到周珊激动的心情,她的眼晴一直没有离开窗外的世界,她就像一位朝圣者,贪婪地想抓住外面世界的一草一木。
白亮内心有些打鼓,他驾车来到这条公路,让他不由得想起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候坐在副驾驶座还是于丽,物是人非,想不到过了十几年,他载着周珊又走了一遍当年的路。
到了滚石谷,白亮和周珊下了车,满谷苍青叠翠,树木郁葱,花开遍野,蜂蝶成群,周珊就像个兴奋的孩子,摘来不知名的野花,制作出两个花圈,一个戴在自己的头上,一个戴在白亮的头上。
周珊看着白亮戴着花圈滑稽的样子,咯咯地笑着,白亮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开心地笑着,白亮拍拍周珊的脑袋,“你好像年轻了十岁。”
周珊说,“是吗?十年前我们俩不就在一起。”
白亮不愿提及十年前的事,就仿佛一根刺一样扎在身上,他原以为周珊会和他一样心照不宣地不提十年前的事,周珊既然提起来,他不得不回应。
“是的,你突然不辞而别,我当时找过你,但是没有找到。”
周珊望前走了一步,背对着白亮说,“十年前,我听别人说这里有一座情人谷,我一直希望你能带我来看看,一起见证我们的爱情,可我一直没有等来。”
白亮看着她的背影,与十年前没有变化,他忘情地说,“对不起,周珊,我以前做的有些过分。”
周珊回过身来,笑靥如花,“傻瓜,我早就原谅你了,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白亮结结巴巴地说,“我以为,我以为你要兴师问罪。”
周珊说,“这也说不准啊。看你能经得起我的考验吗。”
“什么考验?”
“滚石谷深处有座有情崖,崖边有棵歪脖树,树身斜长在空中,传说恋人只要攀爬在这棵斜刺在半空的树干上,心中默祝爱情天长地久,这对恋人必会受到上天眷顾,爱到天荒地老。”
这时周珊斜眼看着白亮,白亮知道考验的份量,他说,“歪脖树在哪里?我这就去许愿。”
周珊说,“就在深谷之中,请随我来。”
周珊在前面带路,白亮在后面跟随,走到山谷尽头,果然看见一块断崖立于面前,抬头向上望,在崖顶之上可见一棵孤零零的怪石,树干粗壮,枝繁叶茂,二人攀扶山木,缘崖而上,很快来到崖顶。
站在崖边,山风呼啸而来,孤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白亮似有怯意,周珊眼神坚利,透着寒意。白亮想打退堂鼓,但刚答应的事又不好反悔,只好心一狠,眼一闭,颤颤巍巍地走向崖边,爬上歪脖子树,爬向露出崖边悬空的树干,周珊站在崖边说,“白亮,你要经得起考验。”
山风吹得树干摇晃,白亮不敢向下看,强装镇静地回答道,“周珊,你就瞧好吧,我们的未来肯定会受上天保佑的。”
周珊大声笑出声来,对白亮说,“白亮,我问你一件事,十年前你带于丽来过这里吗?”
白亮感觉后背热汗蒸透,他说话有些结巴,“周珊,你问这个干吗?十几年前的事了。”
周珊说,“我不问这个。我问别的,于丽是怎么死的?”
白亮湿透的后背冷风吹过,寒意渗入骨髓,白亮讲话前后越加不连贯,“于丽出车祸死的。与前车追尾,没系安全带,拉到医院,抢救了一晚上。”
周珊突然像猛兽一样扑向歪脖子树,疯狂地摇着树干,“你在撒谎,那天是你在开车,于丽坐在副驾驶,出了事以后,你将于丽挪动到主驾驶位,你偷偷逃跑了。”
白亮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周珊更加疯狂摇着树干,白亮紧紧抱着树干,回头望了过来,看到面目狰狞的周珊越来越像于丽。
2022年10月3日-2022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