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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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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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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向井架

我刚到油田上班,是在综合录井队工作。我们的工作是在钻井钻到设计井段时,录取地质资料。一种是将地下破碎的岩屑收集描述,叫做岩屑录井。另一种是将地下返出的气体通过色谱仪记录,叫做气测录井,二者结合起来就叫做综合录井,主要是通过收集地下岩石和气测资料,勘探天然气。

有次我们搬到新井场,将我们的两间形似集装箱的工作房(一间是综合录井仪,一间是地质房)刚摆放好,有几个年轻的钻工就将脸贴在仪器房(我们习惯把综合录井仪叫做仪器房)的瞭望窗口,像看西洋镜一样看向里面。队长对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行为很反感,他对我说:“小唐,把门外几个人赶走,看着像苍蝇一样惹人厌烦。”

我遵从队长的命令,走出仪器房,冲着这几个穿着污秽不堪的工衣的钻工喊道,“你们几个赶紧走,影响我们干活。”

钻工们大多识趣地离开了,只剩下一个瘦高的钻工,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径直走向我这边。他看起来个头很高,走近以后发现比我高不了多少。他颀长的脖颈托着脑袋,像一只大鹅一样,所以显得身形较高。

“你要干什么?”我像刺猬一样浑身带刺。

“我只是看看。”他冲着我堆出谄媚的笑容,像咧着嘴的俄罗斯套娃。

“你看看你的衣服。”我指指他,又指指着我,让他看见我脚上穿着是一双拖鞋,而我的工鞋就放在仪器房的鞋架上。

他尴尬地笑了笑,“我不适合进去。不过我是场地工嘛,不可能有干净的工衣。”

我板着脸说:“等你哪天穿了干净的工衣再来参观。”

他复又变得天真起来,“一言为定,过几天我们就发新工衣。我换上新工衣后,你可要让我进去看看。”

我没有回应他的要求,迅即关上门,此刻队长叫我立刻进去,我没有时间和他纠缠。

录井进入正规后,我们和钻井队配合的还算顺利,和这些钻工也渐渐熟识了。尤其是值完夜班后,上午睡觉补足精神,下午,和精力旺盛的钻工在简陋的篮球场上打篮球。钻井队的钻工我大多见过,可是第一天见到的那个鹅颈钻工却从未再见。

这天下午,照例上完夜班补够充足的睡眠后,我和那些同样上完夜班无所事事的钻工们,又把旺盛的精力挥洒在篮球场上。在野外工作,条件简陋,篮球场因陋就简,平整好一块土地,竖起蓝球架,在球架四周用白灰粗略地划出边线,就可以像模像样地打一场篮球了。当然打起来就不止一场,通常整个下午我们都在打篮球,我们大多趿拉着拖鞋,穿着短裤,光着膀子。也因为这样,我们都晒出了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能泛出油彩。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我们正打得兴起,我在抢一个篮板球时用余光扫到,一间野营房的门打开了,一个瘦高个端着塑料脸盆探出了头,脸盆里胡乱放着毛巾、牙膏、牙刷。我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了第一天我们搬到井场上遇见的那个鹅颈钻工,我抱住篮球不由地多瞅了几眼。

旁边一个矮壮的钻工对我说:“好好打球,你看他干什么,他又不是美女。”

我的同事小何也打趣道:“唐工好久没有见到女人了,看见母猪都是双眼皮,何况对面走来的是一个大活人呢。”

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笑,索性停下休息,凑到一起互相递烟,再互相点烟,然后开始闲聊。

我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那个矮壮的钻工,“邓工,这个人是谁呀?怎么看起来有点那个。”我直觉感觉到这个鹅颈钻工与众人格格不入,但是想不出与大家有什么不同,只好补充,“我们都上夜班,睡一上午就精力充沛,他怎么能睡到现在才起来。”

矮壮钻工嗤之以鼻,“他就是个怪人。我们都在上夜班,到了后半夜如果队长不查岗,场地工都会找个地方偷偷睡觉,要么在柴油机房,要么去值班房。他可好,一上夜班就精神抖擞,在井场上转来转去,你说他第二天能不累吗?”

“这也正常,这说明人家上班认真负责,不能说别人就是怪人。”

“总之他有些神神叨叨,队里没有人喜欢他,看着有点像半仙。”

这倒有趣了。

过了几天,轮到我值夜班。差不多快到零点的时候,井队会给值夜班的工人安排一顿夜班饭。我从仪器房出来到钻井队的值班房去打饭,我竟然碰到了这个鹅颈钻工,好奇心驱使我主动向他打招呼,“你的新工衣发了吗?”

他正在饭桶里捞汤面,抬头确认我在同他讲话,他努力皱了下眉头,大约是想到什么,眉心重又舒展,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说差点认不出我了,“你是那个录井小班。”他指着我说。

“你今天值夜班?”我继续没话找话。

“是呀。我喜欢值夜班。”

真是个怪人,值夜班要熬夜,没有几个人愿意值,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愿意值夜班。不过,他与众不同的气质继续引起我的兴趣,我坐在值班房的长椅上,和他边吃边聊。

没过几分钟,我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程颂,他和我一样也是刚参加工作。

聊熟络了之后,我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喜欢上夜班。”

“这个我也说不上,总之就是喜欢。也许在轰隆隆的钻机轰鸣声中,更显得周围旷野的阗静。或者置身在灯火通明的井场上,感觉到漆黑的四周充斥着原始野性的诱惑。”

也许他察觉到我无法与他共情,他继续说:“夜晚还能看到满天的繁星,还有银河。在野外看银河,银河真得像地下的河流淌到了天上。如果有月亮,都比平时要大些。即使是阴天的夜晚,漆黑的夜色也有不可预知的神秘。”

果然像半仙,他讲起这套文艺范的说辞时,坐在他旁边的钻工自动与他保持距离,到最后我发现只剩下我和他坐在一排,其余吃饭的人都坐到了对面,他们混杂着优越和嫌弃的表情看着我们俩,活像在动物园里隔着笼子看鬣狗。

我冲着他们尴尬地笑,赶快坐到了对面,坐定以后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个怪人。”

也许我对他示好让他错以为我和他是一样的人。后半夜,我坐在仪器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突然听到有人在敲观察口,我打了个激灵,猛然醒来,转头看向观察口,我看到程颂整个脸都挤向窗玻璃,他冲我做着手势,示意我出来。

我不敢怠慢,他这样火急火燎地叫我,是要告诉我脱气器或者传感器出现故障了吗。我特意回头看了下监视器的各项参数,没有出现异常呀?

我带着狐疑的心情走出仪器房。

“你这么叫我,出了什么事吗?”我问道。

“你跟我来。”他向我做了个手势。

我忐忑不安地跟随他爬上了循环罐,“发生了什么事?”我还在担心是不是传感器出了问题,因为录井所用的温度传感器、密度传感器、电导率传感器都在循环罐上安装。

他露出神秘的微笑,伸出右手指向天空,天空中一轮明月悬在当空,皎洁的月光正照向我们。

“什么意思,你不会让我看月亮吧。”我像受到愚弄似的说道。

“野外的月亮是不是很大。是不是比你平时见到的月亮大。”随后他又念了两句古诗,“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他又指了指井架,“你看井架,都比平时高,它快杵到天上去了。”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看月亮。”我恨不得揍他一拳,还什么树,还什么江,除了月亮是比平时大,可这都是什么四六不着调。

“老兄,半夜出来赏月,这在平时是很难做到的事。还有你仔细听。”

他把手搭在耳朵上,面朝向井场外的旷野,月光下的旷野像蒙了一层灰影,看起来还真像置身在一条大江之上。

“除了钻机声,我听不出什么。”我说。其实我压根就没有认真去听。

“你再仔细听。”他让我照着他的样子去听。

我模仿他的样子,右手遮在耳朵上,这次我听到了,在频率固定的钻机轰鸣的背景声中,我听到旷野里尖细的虫鸣声,各种不同声响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像在演奏交响乐。

“你现在想到了什么?”他问我。

我也模仿他刚才的称谓对他说,“老兄,看月亮,听虫鸣,这好像不是你我这种石油工人干的事,你也太小布尔乔亚了。我还要回去值班呢。”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怎么是小资产阶级趣味呢?生活中是不能少了诗意的。”他跺着脚说。

“你还真是个怪人。”我回了他一句,钻进仪器房里,后半夜监督不会来查岗,我正好乘这个时间去补觉。

第二天下午,我们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篮球场上,打球的间隙我说起了程颂邀我半夜去看月亮的故事,小何撇撇嘴说,“他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

矮壮的邓工直接得出结论,“这类人还不是太闲了。赶明儿拉来一车化工料让他去卸,我看晚上他还有闲心去看月亮,听蛐蛐。”

我们都会心大笑,附和他的提议。

没想到矮壮的邓工真得去告诉了钻井队长,等我再上白班的时候,在井场上停着一辆装满化工料的运输卡车,只有一个人在卸货,那个人就是程颂。

卡车上的化工料层层叠叠,至少有几百袋,每袋少说也有几十公斤,卸货的时候不光要把货从车上卸下来,还要搬到靠近循环罐的地方码放地整整齐齐。

没有人帮忙,程颂一个人在卸化工料。吃过中午饭,我特意去看卸料的进度,我看到堆在地上如小山一般的化工料,再看卡车,同样有小山一般的没有卸完的化工料,程颂一会上车,一会下车,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忙碌。

下午交班的时候,我从仪器房里出来,向卸货的地方看了一眼,地上凌乱地堆满了化工料,已经出现了比上午那座小山多出一倍的山,卡车已经驶离,看来程颂已经卸完了货。他坐在一袋化工料上粗粗地喘着气,那个矮壮的邓工站在他的身旁,我听见邓工对程颂说:“队长说了,你现在还不能下班,什么时候把化工料搬到配浆罐那块空地码放整齐,什么时候再回去休息。”

程颂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他只能执行队长的命令。

邓工传达完队长的口令,似乎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要离开时,他好像说给自己听一样说道:“今天晚上会更有诗意。”

我看见程颂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样抬起了头。

回到驻地,看完了两集电视剧后,我看看时间,距离吃夜班饭的时间还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焦燥不安,特别迫切的想去井场一趟。

我决定不再等待吃夜班饭了,吃夜班饭只是我的一个借口,我真实的目的是想了解程颂码完那一车化工料了没?

我将劳保护具穿戴整齐,急急得赶向井场。驻地距离井场有一公里左右,平时上下班觉得这段路并没有特别之处,而今天正好是夜晚,出了井场就失去了灯光的护佑。借着月光赶路,路两边在白天看来低矮的柠条(一种用来防沙植沙的灌木),此时就如高大的乔木一样。隐藏在旷野里的虫鸣,叫声欢快,长短不一,置身其中,别有情趣,我不禁叹道,夜晚的风景的确与白天不同。

我赶到了井场,没有直接走到配浆灌前观察程颂的完工情况。我躲在仪器房和值班房之间,从这个视角观察,视野开阔,配浆灌前的一举一动我都能尽收眼底,程颂的小山还没有完全成形,至少原地还堆放着二三十袋化工料,他就像一头衰老的牛一样,吃力地扛着一袋化工料,步覆蹒跚。

我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地质房,地质房是两开间,左侧一间用来观察砂样,画地质图。右侧一间有床有椅,用来休息之用。我刚打开右侧的房门,正准备进屋时,有人从背后轻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是邓工,他故作神秘又急不可耐地推开门,趁我还在愣神,他抢先搬进一袋化工料。

我还在愣神,邓工已经把我拽进地质房,他对我说:“小唐,咱们两个天天打篮球,交情是不是挺不错?你把我当不当作朋友?”

我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和邓工天天在球场上厮混,我们的确除了打球,在球场上无话不谈,应该算作好朋友吧。

他继续说:“这就对了。这袋化工料嘛,怎么说呢,它是我的私人物品,限于众所周知的理由,我不能放在我那里,我把它寄存你这里,你要替我保密。谁让我们是好哥们呢。”

我还能说什么,我们都是好朋友,这点忙我没有理由不帮,我点了点头。

邓工拍了拍我的肩膀,满意地出去了。我看看时间,快到零点了,程颂还有最后二十袋没有码完,虽然我和他并没有邓工那么熟识,但我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帮他一把,至于原因吗,我也说不上。

我走出地质房,搬起一袋化工料扛在肩上,向前走了十几米,到了配浆罐旁,将化工料码放整齐。程颂站在一旁,惊讶地看着,突然哽咽地对我说:“唐工,谢谢。”

他简短地说完后,又开始搬运化工料。我对他说:“我来搬运,你来码放。我们分工明确,这样还快一点。”

程颂也觉得这样快点,他已经累得走不动了,码料相对轻松一些。我们配合默契,很快就将剩下的化工料码放完毕。程颂累得摊倒在料堆上,我坐在他的旁边,他说:“我现在连回到驻地的力气都没有,我就在这里睡了,我想一直睡到天亮。”

我说:“你不是说生活处处有诗意,今天搬了一天的化工料,还有诗意吗?”

他说:“怎么没有?虽然搬了一天的化工料很累,现在我躺在我亲手搬来的这张大床上,看着天上的月亮,觉得月亮更近人了。”

我抬头看向天空,月明星稀,白天澄碧的天空在夜晚变成深灰色,就如滤镜处理过一般。天空深处的星星如眼眸一样闪亮,俏皮动人,神秘而不可知。

“你看,那星星像不像恋人的眼睛。”程颂指向了头顶的一颗星星。

“这个比喻好,但我却看不出。”说实话,我和井队的钻工一样,对这些酸词腐句都很排斥。“我觉得它更像吊在墙上的小灯,你还别说,有首歌就叫星星点灯。”

“但我觉得星星更像我女朋友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就像我女朋友在眨眼。说实话现在我有点想她了。”

“快说,你们好到那种程度了。”我和井队的钻工一样,对诗情画意不在意,对男女关系却很热衷。

这个时候他却不愿意再说下去,我说不愿意说拉倒。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他没头没尾地念了首诗。

那天之后,我再上夜班的时候,在井场上又碰不到他了。那几天钻井遇到复杂,井队大多数时间都在通井,我向一个相熟的钻工打听,程颂这几天去哪里了,钻工用手指了指上面,“在那里。”

我抬头望向高高的钻塔,看到在井架的二层台(钻工通常叫猴台)上,少说有二十七八米,站着一个人,正在扣立柱,莫非上面的人就是他。

我从地面上看上去,上面的人小小的显得很单薄,只有那伸长的脖子,让我相信站在猴台的这个人确认是程颂无疑。

他不是在场地上干干的好好的,怎么被派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

下班后,我特意等到程颂,回驻地的路上,我问他怎么让他去猴台了。

“不知道嘛。几天前队长表情很凶地让我去猴台上扣立柱,说我到上面了就会老实许多。后来有人告诉我,队长检查我码放的化工料,认真数了包数,发现少了一袋,他怀疑是我偷偷卖了。”

“你没向队长解释。”

“没有。我懒得解释,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现在不是把我调到上面了,就是把我调到云彩上我也去。再说每天在猴台上上班挺好的,站得高望得远,我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能欣赏到不一样的风景。我还巴不得能到上面去呢。”程颂语带轻松。

“可是站在上面多危险啊。”我担心地说。

“放心吧,有安全带。”他拍着胸脯说。

“你没体验过,站在猴台上看月亮,你知道有多美吗?”他又开始说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我其实对月亮啊风呀花呀的并不感兴趣,但为了不驳程颂的兴趣,我耐心地听着。

“昨天晚上我值夜班,连着通了一晚上的井,我就在猴台上值了一晚上班,有时候在上面值班挺无聊,我就边干活边戴着耳机听音乐。快到后半夜,月亮出来了,我以前看月亮都是仰望。那天我从钻塔上俯视着刚升起的月亮,它就像一只刚孵化的小鸡,破壳而出,懵懵懂懂。正好我听到了德彪西的《月光》,在切碎的乐声中,月亮蹦蹦跳跳爬上了中天,我从没有感觉到如此接近月亮,在高耸的井架之上,真得有手可摘月亮,恐惊天上人的感觉。”他并没有看着我,仿佛自言自语,一脸陶醉的样子。

“站在猴台上,如果有风吹过来,在呜咽的风声中,随着井架摇摆,我感觉自己就像长了一对翅膀,有瞬间起飞的错觉。我其时有时候挺喜欢风的。”

“我看你在上面站傻了。”我揶揄道。

在野外,天气阴晴难测,前几天还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这几天却阴云密布,最可怖的是,到了晚间就北风大作。今天我没有值夜班,我睡在驻地的野营房里,过了午夜,我突然没了睡意,没来由地心慌。我在担心什么,我仔细回想白天交接班时是否出现纰漏,我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梳理,没有发现任何差池,可是还是觉得心慌。听着四壁的风声,我突然想到了高耸的井架,如果程颂在这个时候站在猴台上,在二十多米的高空上,有大风吹过,不会有什么风险吧。我正在担心时,另一个声音却告诉我,不会有什么事,程颂今天上不上班还未知,他那天不是告诉过我,他在猴台上值班都会系安全带。另外,在如此高的平台上作业,井队一定会有安全措施和应急预案的,我渐渐打消了疑虑,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我特意在井场上晙巡,没有发现异样,井架巍然屹立,钻机依旧轰鸣,几个场地工在平整场地,将新运来的泥土垫在井场上,洒水防尘,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也有些敏感,担心这些本不担心的事情。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我忍不住问一个钻工,“程颂今天上班了吗?”

钻工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你是不是找错了人了,我们队里没有这个人。”

“绝对不会错,前几天我还见到过他。”我说。

“是不是别的队的人,或者是上口井的人。你们录井队经常会与不同的钻井队配合,你或许记错了人名。”

“是吗?”我看着这个钻工笃定的眼神,竟然有些怀疑自己。

这个时候邓工走了过来,我赶忙拽住他,“你来给我说说,你们队里是不是有个人叫程颂。”

“没有呀,从来没有这个人。”邓工说。

“你们是在逗我玩吗?我不相信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人会骗我。”我说。

我问遍所有钻工,他们都说队里没有一个叫程颂的人,队长甚至拿出考勤本对我说:“这是一年的考勤记录,你自己查吧,看有没有程颂。”

我翻开考勤本,第一页里没有程颂,我疯狂地往后翻,还是没有程颂,我开始有些动摇,“难道是我记错了。”

队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对我说:“是你记错了,现在所有的人都说没有这个人,难道是我们错了。”

我摇摇头走出队长的房子,望着高耸的井架,虽然有北风吹过,但它巍然不动。

几年后,我已经离开录井队,在一个城市里工作。有天下班后,路过一家书摊,我随意看了一眼,一本正在流行的小说《月亮和六便士》摆在当间。这几年的蹉跎岁月,让我对书籍早已没有兴趣,在书摊上大多只是走马观花翻开看看,却从不买书。那天我破了例,只因为在书的腰封上,印有这样一行字,“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起了月亮。”那一刻我怅然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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