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长,落日时间晚。八点二十分,黑夜的阴影才将西边半个天罩起来。就像交响乐团的指挥棒落下一样,开始有各种噪声此起彼伏。喜鹊的声音比较聒噪,“喳喳喳”的声音过于高频。远处的省道传来了汽车轮胎压过马路的声音,像摔在地上的毛线团,不断撕扯公路的四肢,也容易让人心烦意乱。
就在刚才,具体的时间是二十分前,也就是八点整,孙淼淼给汪楠发来短信,短信只有短短五个字,“我们分手吧。”在这之前,汪楠刚绕过新新公寓前的广场,太阳即将落山,血红的光茫穿过小镇布局方正的大楼缝隙,像一束箭一样刺向汪楠。汪楠迎头去看,西边的天空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红得刺鼻,红得扎眼,红得抓心。
短信就在这个时候适宜地发来了,这五个字足够醒目,汪楠只是匆匆扫过,就已经牢牢记住。瞬间,汪楠觉得世界已不复从前,就连眼前的夕阳都变作残阳了。
“没有回寰的余地?”汪楠回复了七个字。迟久不见回音,汪楠在心里默数,如果再过十秒,再收不到短信,他就要打电话置问。
就在他数完“九”,要数“十”的当间,短信来了。孙淼淼依旧惜字如金,“没有。”
汪楠看着这两个字,心情犹如落日的世界一样黑暗。与孙淼淼相处的点点滴滴忽然涌上眼前,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孙淼淼的每个动作倾刻间从他记忆中涌出,现在在“没有”这两个字面前,都会渐行渐远,行将逝去。汪楠开始像怀念一位逝去的人一样怀念他与孙淼淼相处的这段时光,虽然只和孙淼淼相处了短短两个月,此时回忆起来却像一个人的一生一样长。
两个月前,汪楠所在的金帝大厦物业公司招聘一批业务人员,总经理裴依婷召集他们这些业务经理开会,征询招聘业务人员的具体要求。负责超市的业务经理刘同提出可不可以将未婚女青年当作首要条件,说完以后满场哄堂大笑。裴依婷也笑了,她努力抿着嘴,尽力克制自己,尽管这样的努力收效甚微,她说出的话有些哆哆嗦嗦,“为……为什么?我们又不是婚介所。”
“你看我今年三十好几了,还没有对象。公司就不能考虑一下我们这些未婚男青年的婚配问题。这次招聘,我们超市这组多招几个未婚女青年,说不定在相互磨合的工作过程中,还真能成全我的幸福。”
众人听后,又是一阵大笑。在座的未婚男青年有好几个,都眼巴巴地瞧向裴依婷。
“不行,那不是给公司惹事吗?到时你们一个个谈起恋爱了,公司的事谁来干?”
会场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包括汪楠都觉得裴依婷有些不近人情。会接着开下去,不过气氛变得无比沉闷。大家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仿佛有什么心事一样在纸上乱涂乱画,有的转着圆珠笔,还有人心不在焉低垂着头,好像在打瞌睡。
裴依婷察觉出异样,她将手中的一沓报表向桌上一甩。大家瞬间清醒过来,个个正襟危坐,等待着接下来裴依婷如母狮一般的咆哮。
可是裴依婷并没有发怒,她用无奈地口气说:“既然你们有这个要求,商超招聘条件就写上一条:限女性,未婚。”
会场上突然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刘同大声说着:“谢谢领导!”
裴依婷将手向下一压,说道:“先别急着谢我,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掌声停止了,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翅首以待,等待裴依婷的下一步指示。
裴依婷说:“我丑话说到前面。你们如果因为和新招来的女同事谈恋爱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影响公司名誉。到时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汪楠负责金帝大厦五楼的餐饮经营,他也动了心思,准备向裴依婷打报告,也需要一名业务人员。这名业务人员员除了负责与商户的沟通,还要做一些广告方案、展会布置等,负责节假日等促销活动中的宣传等。
散会后,汪楠找到裴依婷吞吞吐吐地提出,可不可以在他带的业务组里也招一名未婚限女性的业务人员。裴依婷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凑什么热闹。刘同是大龄未婚男青年,这个公司上下都知道,我为此给他破例。你比他小十岁,你着什么急。”
“可是我也未婚,也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正因为迟迟找不到对象,我都不敢回家了。”
“这跟你回家有什么关系?”
“我每天一回家,我妈就在我耳边唠叼,让我尽快领回一个女朋友。”
“我是服了你们这些人了。你们把公司真当成婚介所。不行。这个口子不能再开了。”裴依婷决绝地说。
“裴姐,我求求你了。我虽说二十出头,但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这样吧,裴姐。如果公司同意我组也招一个未婚女青年,虽然我有可能和他谈恋爱,但我承诺我和她交往绝不影响公司运营,不给公司添一丝半点的麻烦。”汪楠使出了撒手锏,叫裴依婷“裴姐”。但凡他们叫裴依婷“裴姐”,裴依婷的态度都会软化。裴依婷年龄三十多岁,干练能干,说一不二,常常将手下的毛头小伙子训得像瘟鸡一样。但这些业务经理也清楚,总经理是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你只要态度诚恳,叫一声裴姐,裴姐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会手下留情的。
汪楠情急之下,豁出去叫声裴姐,一古脑地讲完了他的诉求,壁立在一边,等待裴姐的处置。
裴依婷看了汪楠一眼,“好吧!你也去招吧。我算是服了你们这些人,就像春天的猫狗一样。”
孙淼淼来应聘时,汪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圆脸姑娘,皮肤白净,就像一个瓷娃娃。孙淼淼很喜欢笑,一笑脸上就现出两个酒窝,更增添了可爱俏皮。汪楠看到就有种想保护的冲动。
汪楠不动声色地浏览孙淼淼的简历,刚刚十九岁,本镇人,家住在金帝大厦后排的那片偌大的小区里。那排小区是回迁小区,回迁的都是镇子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人。随着镇子的规模变大,小镇也像个巨兽一样不断吞噬周围的村子。这些农民也从居住习惯的小院被赶进高楼的单元房里。上了年纪的农民仍记得久远的年代里理想社会的宣传语: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如今实现了这一目标,这些老农怅惘地发现,那些烙刻在记忆之中的田园情怀在踏入单元楼电梯间的那刻就永久地消失了,不只是牛羊鸡无处圈养,那些用了多年的缸瓢桶也没有了使用价值。这些农民上了楼以后,才发觉没有了土地也就没有了工作,他们努力改变谋生方式,自此成为小镇服务行业的主要供献者。
汪楠简单地问了两个问题,“你喜欢应聘的这份工作吗?”孙淼淼茫然地看着汪楠,有那么一刻汪眼神涣散,汪楠从中看出了犹豫。孙淼淼定了定神,努力将她分散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又恢复了标志性的微笑,两个甜甜的酒窝又出现在脸颊的左右两侧,孙淼淼说:“喜欢呀。不喜欢怎么会来应聘呢。”
汪楠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你打算在这里干多久?”很明显孙淼淼有些准备不足,汪楠捕捉到了她的双手绞在一起,很快又分开,垂放在大腿两侧,“能干多久干多久呗。”孙淼淼脆生生地说。
五楼的餐饮业务除了每天汇总销售数据以外,还需要安排人员值夜班,一般到凌晨十二点结束。做为商场的业主,合同的甲方,在如今流行“服务型甲方”的理念下,餐饮从业者什么时候打烊,甲方管理人员也就什么时候下班。
汪楠安排孙淼淼值第一个夜班,孙淼淼面有难色。汪楠问:“家里有事吗?”孙淼淼低垂着头,双手背在后面,双脚在地上碾来碾去,仿佛地上有无数只蚂蚁,而且她又十分痛恨蚂蚁。她细声细语地说:“家里倒没有什么事,只是我一个人值夜班,晚上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我有些害怕。”
汪楠听到后,暗自窃喜,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他说:“如果你害怕,我陪你一起值夜班。”
孙淼淼抬起她的大眼晴,笑着说:“谢谢汪经理。”
值了几次夜班后,汪楠觉得他和孙淼淼的感情直线升温。孙淼淼和他说话已不再是细声细气地蚊子叫了,她也不再怀着崇敬地感情毕恭毕敬地叫“汪经理”,她改口称呼汪楠为“汪哥”。
每当孙淼淼叫“汪哥”时,汪楠心里暖意十足。他暗自盘算,什么时候向孙淼淼表白。汪楠把他的恋爱情况告诉给他的“狗头军师”林志伟,让他拿拿主意。林志伟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汪楠,“先不要着急。要想钓鱼成功就得等待鱼儿自动咬钩。”林志伟把恋爱中的男女关系经常比喻成钓鱼。汪楠听后若有所思,可是又想不出什么时候才能算作鱼自动咬钩。于是他又问:“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表白?”林志伟烦躁地说:“给你说了先不着急,等你们关系有了新的变化时,你再过来问我。”
很快孙淼淼将汪楠的称呼从“汪哥”改为“老汪”,他们的关系已经看不出是上下级了,他们终于混成了熟悉的同事了。当汪楠正沉浸于关系又有变化时,孙淼淼突然找到汪楠,说有事要商量。汪楠对孙淼淼提出的每件事都很重视,他问是什么事时?孙淼淼又恢复了她初见汪楠时忐忑不安的神情,她又开始踩着蚂蚁,说话声音又变成了蚊子嗡嗡,“老汪,既然上夜班原本一个人也能对付。以后我上夜班时,不用我们俩人都去上。”
汪楠不等孙淼淼把话说完,急着说道:“那怎么行,你一个人不是害怕吗?”
“所以我想说,以后我上夜班你替我上就可以了。”
汪楠怔在那里,不管很快他就满口答应了。他转念一想,这么说孙淼淼没把他当外人,也许她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认同了超越普通同事的关系了。
汪楠迅速将这一情况告诉林志伟,恳请再替他拿拿主意,是不是可以表白了。林志伟想了半天,对汪楠说:“表白我还看不出来,但我看出了你有滑向另一层危险关系的可能性。”
“什么关系?”
“你有极大的慨率被对方当作添狗。”
汪楠拂袖而去,他第一次对“狗头军师”的主意表示怀疑。虽然林志伟有过几任女朋友,但话说回来,他跟几任女朋友都没有形成稳定的关系,他有什么经验,最多就是情场浪子罢了。他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这天孙淼淼和汪楠看完电影,送孙淼淼回家的路上,汪楠问孙淼淼:“你觉得我们俩现在的关系像什么?”孙淼淼调皮地笑了一下,“这还用说吗?上级和下级的关系呀。”汪楠说:“我觉得比上下级关系更亲密。”孙淼淼说:“那就是同事关系。”汪楠无比失望,不过他继续谆淳善诱,“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吃饭、看电影、逛街,你不觉得我们比普通同事更亲密吗?”孙淼淼眼神有些慌乱,汪楠甚至看出来她有些娇羞。她用无辜的大眼晴看着汪楠,“可是我觉得这不像是谈恋爱。”汪楠的心“咚咚”地跳着,孙淼淼终于承认了这一实事,现在所缺地就是捅破这层窗户纸。汪楠说:“你是缺乏安全感,我明天要给你一个惊喜。”孙淼淼问是什么惊喜?汪楠笑而不答,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汪楠无师自通地认为女人天生喜欢浪漫,孙淼淼迟迟不承认他们之间是恋爱关系,是因为她认为吃饭、看电影、送礼物都是太平淡的事情。而谈恋爱和这个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一样,那是需要仪式感的。
而给恋人送花,送一大束玫瑰。不管是九朵,还是十九朵,九十九朵,用玫瑰花的花语来表达对爱情的追求,是在好不过的仪式了。
汪楠捧着鲜花送到孙淼淼面前,孙淼淼好似早有预料。她没有表露出多少惊喜,更确切地说她不为所动。她面无表情地接过了花,汪楠问道:“喜欢吗?”孙淼淼点了点头,样子看来极为勉强。汪楠趁势说出那句藏在心中许久,迫切想要说出,说出后又怕听到意想不到的结果,一时又有些后悔的话,“淼淼,当我的女朋友好吗?”孙淼淼怔了一下,说道:“汪经理,别这样。我还没想好。”这还是除过刚来上班那几天,两人相处这么多日子,孙淼淼第一次叫他汪经理。可是这句汪经理,两人的关系无形之中又被拉大到月球和地球那么远。
汪楠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在他的预想中,孙淼淼能答应和他单独出去吃饭,又愿意和他一起看电影,而他肯为她值夜班。这所有的一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什么。此时孙淼淼的这句话的确让汪楠始料不及,汪楠没来由得紧张起来。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像是多余的,不知是自然下垂好,还是背在后面好。他搜肠刮肚想说几句俏皮话摆脱眼前的尴尬,可是一时又想不出话头来。
孙淼淼可能体会到了汪楠此时的尴尬处境,她又低垂着头,不看汪楠的眼晴,孙淼淼说:“汪经理,我身体有些不适。我能不能请一天假。”
汪楠无奈地说道:“去吧。”
孙淼淼从汪楠身边擦肩而过,然后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办公室。汪楠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一件事情。小时候妈妈给他买过一个雪花球,他爱不释手,常常抱在怀里玩耍。有一天他又抱着这个雪花球准备出门找邻居玩,不小心摔倒在门口,他眼睁睁地看着雪花球的玻璃外壳摔碎成几瓣,当时他的感觉就像自己的心被摔碎了一样。那种感觉刻骨铭心,他现在一想起来心就会痛。此时他就想起了那颗雪花球,又有了一种失去心爱之物的痛感。
晚上,他约了林志伟一起去撸串。在碰了三大杯啤酒后,他将犹豫了许久本不想告诉林志伟,但最终还是经不住倾诉的欲望,将白天发生的那件事告诉了林志伟。
林志伟伸出手指摇了摇,口中喃喃地说道:“小意思。小意思。”
“此话怎讲。意味着我还有戏?”汪楠一把攥紧林志伟的手。他想找人倾诉,就是想听到被倾诉者给他希望的暗示。此刻,汪楠就把林志伟当作了一个救命稻草,他想听他下一步的高论。
“男女谈恋爱,这种分分合合的事情很常见。这是正常现象,怎么解释这种现象呢?就是螺旋式上升。懂吗?螺旋形的。不是直线。意思就是有曲折和反复。”林志伟带着几份酒话说。
“那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追呀。死缠烂打。”林志伟说完,头垂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汪楠早早到了办公室。他开始收拾办公室卫生。他将办公室的地扫了一遍,在打扫的过程中他一直观察着门口。他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他把整个办公室扫了一遍,孙淼淼还是没有出现。
孙淼淼没有出现,他的心越发跳动不止。他觉得有必有再找一件事,他又拿起藏在门背后的拖把,他又拖了一遍地,每拖一次他都看一遍门口。他期望那个俏丽的身影很适时地出现在门口。可是当他把地拖完后,孙淼淼还是没有出现。
汪楠陷入恐慌中,他昨天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孙淼淼怎么还不来上班。直到十点多钟,孙淼淼出现了。汪楠装作忙于工作,假装没有看到孙淼淼。
孙淼淼步入办公室后,并没有坐到自己的工位。她反而来到汪楠的工位前,也不说话,就那样站着。
汪楠抬起头,看见孙淼淼脸色苍白,汪楠不觉心痛起来。孙淼淼双手捏着一页纸,看见汪楠看她,才将那页纸递给汪楠。
汪楠说:“怎么回事?”他瞥见了那页纸顶头的三个字:辞职信。
孙淼淼又用那细若蚊声的声音说:”我只是趁着暑假打几天工,过后我还要上学,早晚都得辞职。所以今天我想把工作辞了。”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月,剩下的时间你干什么去?”汪楠说道。
“我还没想好。”说完孙淼淼咬着嘴唇,那种楚楚可怜的神情又正中汪楠的心坎。汪楠想如果见不到孙淼淼,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天会怎样度过。他忽然想起昨晚林志伟的主意“死缠烂打”。
汪楠说道:“昨天我是有些唐突,但这也不是你辞职的理由。而且这一个月你不能让它白白溜走,你打工一天还能挣一天的钱。开学后你用这些零用钱能干好多事情,你可以买好看的裙子。还可以买心宜的化妆品。总之,你用钱的地方多了。如果你有了钱,你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还能跟钱过不去。”
孙淼淼似有所动,她又慢慢向后一点一点挪动脚步,轻轻地说了一声,“其时你人很不错,就是有些突然,让我没有准备。”
汪楠听后大喜,但他故作镇定,将辞职信又递到孙淼淼的手上。“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么就先不要辞职。”汪楠征询孙淼淼的意见。
孙淼淼接过辞职信,点了点头。
汪楠突然灵光乍现,想出欲擒故纵的招数,“如果今后你觉得我让你生厌,我可以和你保持距离,我们就当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孙淼淼突然提高了嗓音,“你不讨厌。只是我还没有准备好。”说到最后,眼中有泪水不断在打转。
汪楠赶忙从桌上抽出面巾纸递给孙淼淼,孙淼淼接过后,拭了拭眼眶,“是我太任性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呢。我也要给你道歉,我做那件事也有些欠考虑,丝豪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孙淼淼破涕为笑,又露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她幽幽地说:“你其时人挺好的。只因我是暑期工,暑假结束我要回学校上学,到时我们会分隔两地,这样的恋爱是不会长久的。”
回忆到此处,汪楠会心地笑了。甜蜜又涌上心头。这一个月,短短的一个月,空气里充满着花蜜的味道,粘稠的情感每时每刻都包围着他,他不敢相信梦想成真。以至于在他兴高采烈之际,他都会掐一下自己,时刻提醒自己是不是在梦境。可是梦终有醒的时候,今天下午孙淼淼又递来了辞职信。暑假结束了,她要回学校读书。这次汪楠再没有理由不批准,但他是自信的,他相信即便孙淼淼离开这里,但他们的恋爱关系是真实的。即便她离开他去很远的地方,他相信他们还是恋人。汪楠快速签了字,他准备找个时间与孙淼淼好好谈谈,谈谈现在谈谈她读书的事。还有未来,重点谈的就是未来。汪楠想说他可以等她,等她读完书后,无论她在哪里工作他都会追随她而去。不过最好她还是能回到小镇来,这里有他的事业,也是她的家乡。他们可以在小镇共筑爱巢,也能在小镇开创一番事业。
孙淼淼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闷闷不乐。她是不是有些怅惘,两个热恋的人要分别,属实有些悲伤。汪楠想证实这一点,他期望从她口中说出我很想你这样的语句。汪楠问道:“你怎么了?”好像此刻她会发烧似的,他用手掌摸了摸她的额头。他用这个亲呢的动作表达出他的关爱之情。
孙淼淼淡淡地说了句:“没怎么。我回去了。”这熟悉的语气并没有多少不正常。
汪楠还在看着那条短信,这五个字如此突兀,又如此新鲜。在汪楠看来,就像是用鲜血写出来的,而且还是用他的血。想到这里,他捂住胸口,仿佛自己的心脏真得被扎了一刀。
不知什么时候,汪楠又回到新新公寓前的广场。他颓然地坐在广场前的椅子上。无论如何,他要挽回这段感情。林志伟的意见或许管用。即便不管用,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见到孙淼淼后,他要问她是什么原因,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要将下午的憧憬都告诉孙淼淼,让她知道有美好的未来等着他们。
广场旁边有一家商店亮着灯,汪楠从长椅上起身,走进商店,买了一箱饮料,一箱牛奶。双手各提起一个箱子,走向金帝大厦后面的小区。
夏日燥热的余烬还在小区里燃烧,疯跑的小孩和纳凉的老人还在贪图户外的凉爽。汪楠从他们中间穿过,路灯昏暗。不过提着礼物的汪楠还是格外醒目,他坦然接受小区居民的注目礼,再用一无返顾的表情回应他们。
他来到八号楼四单元楼下,在单元门上按下402三个数字,在一阵急促的音乐声中等待着402房间里的通话。
“请问你找谁?”孙淼淼的声音从单元门的简易喇叭里传出来。那喇叭年头有些久远了,孙淼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像一只受伤的小鸟。
“淼淼,是我。”汪楠说。
也许对方同样听到的是失真的声音,孙淼淼又问道:“你是谁?”
“我是汪楠。”汪楠说,“我想和你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不要骚挠我。”
“淼淼,我怎么是骚挠你。我还给你带了你最爱喝的饮料。你即便不想和我谈,让我把饮料送上去吧。”
“汪楠,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不要骚挠我。”
单元门的通讯断了。汪楠就如同那嘟嘟的忙音一样,无所适从又无可奈何。汪楠站在单元门前,垂头想了一会。不知为什么,林志伟告诉他的四字秘笈“死缠烂打”始终在脑海里无法磨灭。
汪楠拿出手机,开始拨打孙淼淼的电话。电话始终在通话中,孙淼淼不想接汪楠的电话。
汪楠再打,结局一样,孙淼淼挂断了电话。
汪楠突然气极,你不是能挂电话吗?我大声喊,你能阻止我吗?
汪楠放下手中的东西,两手放在嘴边形似一个喇叭。汪楠大声喊:“孙淼淼,孙淼淼。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给我一个理由。”
汪楠出格的举动很快引来了围观者,纳凉的老人和玩耍的小孩都放弃了应干的正事,远远地看着汪楠。
汪楠不管不顾继续喊着,他就要引起孙淼淼左邻右舍的人的注意。通过这种方式,他要逼孙淼淼和他谈判。
汪楠一边喊着一边观察402室内的举动。402迅速关了房间的灯。402窗边似乎站立了一个人。汪楠完全可以肯定那个人无疑就是孙淼淼。
他仿佛受到了鼓舞一样,孙淼淼你不是油盐不进吗?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就这一句话,你一直躲避不见我。那我就真得要喊了。
“孙淼淼,孙淼淼,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突然他的电话响了,汪楠第一时间想到孙淼淼就范了。他摸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是总经理裴依婷。他踟蹰着。接还是不接?此刻成了一个哈姆雷特似的疑问。最终汪楠还是接了电话,裴依婷打来的电话如果不接,依照她火爆的脾气,一直会打到你接为止。
“怎么回事?你上演疯人秀呢?在人家小区乱叫唤什么。”
“我没没……没有”汪楠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还没有?人家已经拍了视频,给我发微信了。”
汪楠一时语塞,仿佛犯错时被抓了现形的孩子。
“人家这还是放你一马,如果心狠的人可以直接报警了,你这是扰民你懂吗?你赶快回来。”
“裴姐,我的事我自会解决。我不回去。我就想问孙淼淼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谈得好好的恋爱,说分手就分手。”汪楠瞬间热血上头,上班以来第一次违抗裴依婷的命令。
“汪楠,你当初给我怎么保证的?当时我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你不回来也可以,明天你把工作辞了,不要影响公司的形象。”裴依婷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个时候,突然起了一阵风,飞沙走石。围观的人“唰”地散去了。要下雨了。有生活经验的人喊道。这话被那群小孩听到后,他们演绎出新的版本,正是《大话西游》的台词:打雷了,下雨了,快收衣服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