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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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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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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王

鲁亚光

白菜,是我国的原产蔬菜。北方俗称大白菜,南方俗称黄芽菜。春、夏和秋冬皆可种植,其栽培面积和消费量在国内居各类蔬菜之首。宋苏颂《图经本草》:“扬州一种菘,叶圆而大……噉之无滓,绝胜他土者,此所谓白菜。”明李时珍引陆佃《埤雅》说:“菘,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今俗谓之白菜。”白菜古代叫菘,名字很独特,蕴涵着白菜像松柏一样凌冬不凋,四季长有。

初生的白菜,鲜嫩淡翠,仿佛牛皮菜的头,疏松披散,生机勃勃。待至老成,叶逐渐增大,增宽,变薄,淡绿色的菜叶长伸且紧紧地和菜心拥抱在一起,头部密实,形成一个优美的圆柱体。田地里,每天早晨,晶莹的露水由白菜顶部滑落,在阳光的照射下,绿绿的,清清的,亮亮的,形成一道绝美的风景,诱惑着人们的视觉和味觉。当然是秋露最好。《老子》曰:“天地相合,以降甘露。”纯净与洁白,浑然一体,让整个的世界心存一份敬畏,一份感恩,一份圣洁。仿佛从白菜清纯的内心,散发出缕缕的甜香,润泽着人们高尚的心灵。

白菜在民间是“百姓之菜”。虽然一年四季都能吃到,但唯有经过霜摧雪打后的白菜,味道才特别鲜美。农村有句歇后语:“霜打的白菜——分外甜”。经过霜雪的白菜因为去了涩和淡,去掉了辛辣气,而变得清幽醇厚,甜润润、脆生生的,并且形体也更精神、更美观了,跟霜雪前的披散不自持相比,更加端正庄严、安然稳重了。白居易有诗云:浓霜打白菜,霜威空自严。不见菜心死,翻教菜心甜。还有一句歇后语“霜打的茄子——蔫了”, 与之截然相反,就经受不住严酷的磨练和考验了。

白菜可谓是一种普遍种植的、廉价的蔬菜,是普通百姓饭桌上的家常菜,能管得住饱,但吃不出意蕴来。

据说抠门的齐白石先生实在与“美食”有些绝缘,翻开他的美食私家史,密密麻麻都是两个字“白菜”。他有一幅写意的大白菜图,画面上点缀着鲜红的辣椒,题句“牡丹为花中之王,荔枝为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蔬之王,何也?”于是乎,“菜中之王”不胫而走。当然,齐白石先生拿自己的一张白菜画,去换“鸟蠢汉子”一车鲜白菜,以至于闹出“有辱斯文”的故事,不失为一段文人佳话,惹人捧腹。

在中国北方的冬季,大白菜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有“冬日白菜美如笋”之说,亦有“百菜不如白菜”的说法。可见白菜“王”气十足!秋冬季节,空气特别干燥,寒风对人的皮肤伤害极大。而营养价值高、口感甜美的白菜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多吃白菜可以护肤养颜、润肠排毒,还能促进人体对动物蛋白质的吸收。清《本草纲目拾遗》记载:白菜汁,甘温无毒,利肠胃,除胸烦,解酒渴,利大小便,和中止嗽,并说“冬汁尤佳”。白菜猪肉炖粉条,是一道传统的、绝佳的东北美食,口味鲜美,老少咸宜。一家人,或三五亲朋,盘腿热炕上,烫上一壶老白干,猜上几拳令,说上几段笑话,热热闹闹,热气腾腾,热火朝天,把个时间全忘在身后,那股豪迈劲儿,气氛劲儿,舒服劲儿,直让人心羡眼馋。

文人墨客吃白菜就非常讲究了。唐韩愈有“晚菘细切肥牛肚,新笋初尝嫩马蹄”的佳句,把“菘、笋”的美味吃得诗意盎然。小他几岁的刘禹锡也有诗云:“只恐鸣驺催上道,不容待得晚菘尝。”竟然把未能吃到晚秋的白菜当作一大遗憾。宋代大美食家苏轼赞得更夸张:“白菘似羔豚,冒土出熊蹯。”居然直接将白菜与羊羔、熊掌相媲美了。鲁迅在《藤野先生》一文中把白菜尊为“胶菜”。“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罢。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并且“也颇受了这样的优待”呢。文士对白菜之喜爱,可见一斑。

朱元璋做皇帝前,曾做过和尚,一次因家乡闹饥荒外出乞讨化缘时昏倒在路边,被一老婆婆救起,煮了一碗汤给他喝,致其精神大振,问是什么汤那么美味。老婆婆苦中取乐,开玩笑说他喝的是 “珍珠翡翠白玉汤”。其实就是把家中仅有的一块豆腐,掺和着几片烂白菜叶、几棵枯萎了的菠菜,煮了一碗连普通也称不上的汤。以至于出现了他当皇帝后,让御厨再熬此汤不成而杀御厨的笑谈。

吃火锅的时候,白菜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要多加白菜,利水,利胆,解清热燥湿,润肠排毒助消化,而且促进人体造血。

韩国人特别喜欢用白菜做泡菜。腌的时候,放置各种调料,冷冻至汤结薄冰为止,味道不咸不辣,备受欢迎,视为高级泡菜。

我之于白菜,始终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的。上世纪那段生活极其困顿的年月,家家能吃上一顿完整的大油炖白菜的,就算不错了,吃到最后,再倒点白开水连菜汤一并喝掉,真真的美味。那时多数家庭吃白菜,要么白水煮白菜,掺杂着几根掰断的粉条,粉条也是稀罕品,是最先被小孩子们瞪大眼睛抢挑吃完的;要么醋溜白菜帮,酸酸的,带点甜头,也能吃得津津有味;要么素调白菜心,大人们就着一壶老酒,身边围着一群饥馋的孩子,七了八叉一阵子,也挺有趣味的。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和发小小三子一块到老运河对岸的村子里拾菜叶炖鸭油。对岸的村子是个种菜大村,每天及早起来,我和小三子一起,挎着竹篮,走闸口桥,过十八弯,到人家菜地旁边捡拾摘掉不要的蔫菜叶和菜根,什么白菜、苔菜、菠菜、芹菜的,只要是人家摘掉不要的,我们都拾,回到家洗巴洗巴,炒着吃,炖着吃,调着吃,算是帮助大人们贴补了家用。那一次我俩去得早,一户三十来岁的夫妻俩早早地就在侍弄白菜,准备赶大集了。我俩就帮着他们摘采,很快的他们就第一个装好了车,往大集奔去,想抢个早,发个利市,卖个好价钱。临走前,每人送了我们一棵没经过摘采的整棵的大白菜:多勤力的孩子,拿回去炖菜吃吧!我俩那个感激和激动呀,简直无以言表,捡一整天也捡不到这么多、这么好的菜呀!

回来的路上,小三子突发奇想:“咱们用鸭油炖白菜吃吧。” 这个提议绝对可行,小三子的父亲就在屠宰公司干活计,鸡鸭猪羊几乎每天都宰杀,家里存点肥油是没问题的。说做就做,从小三子家里端个铁锅,抓了点鸭油,我俩各拽了几片白菜帮,捧几捧河水倒锅里,偷偷地躲在河边的二凳沿上,用三块石头搭起锅墙,架上铁锅,扯几根干树枝便生起火来。不一会,一锅鸭油炖白菜做好了,顿时香气扑鼻,吃进肚里,那叫一个香、一个乐、一个爽呀,着着实实打了一回牙祭,当了一回洪武朱皇帝,美美的享受了一顿“珍珠翡翠白玉汤”。把剩下的嫩白菜心拿回家里“交公”,又着着实实被家长很夸了一顿能干,那天夜里的梦也变得香极了,乐极了,爽极了。

白菜寓意非常丰富。天长地久、洁身自立、纯洁无瑕等等,做人须两袖清风、清清白白。白菜与“百财”、“摆材”谐音,而“百财”有聚财、招财、发财、百财聚来的含意;“摆材”更说明有钱人家财源滚滚、金钱多得用不完。其寓意可以说雅俗皆备。白菜的颜色和外形喻意清白,自不必说了。明钟芳有诗句曰:“畦蔬寒可掬,清白带凝霜。”同时代的赵迪也有“家园晓萋萋,露叶何青白”的诗句。

如今,白菜的种类也丰富了。大白菜、小白菜、高桩白菜、娃娃菜、包尖白菜,卷心菜,佛手白菜,不一而足。其实,白菜“王”气依然,一直没有离开大众的饭桌,自然我也不能例外。虽然现今白菜的吃法创新了,尊贵了,风雅了,但要找到儿时吃鸭油炖白菜的味道,却很难了。

不怪宋范成大诗云:“朱门肉食无风味,只作寻常菜把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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