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麻

生五女

我的母亲姓麻，所以我与姐姐平时都昵称母亲为麻麻。

麻麻年轻时是村里的美人，到了出嫁的年纪，外公家的门槛不知被多少人踏过。后来，我的娘娘把母亲介绍她的邻居，娘娘当时说：“他家里有一年到头烧不完的柴火哩!”于是，麻麻就嫁给了阿爸。

麻麻与阿爸结婚不到两年，我大姐出生了。再过两年，二姐出生了。阿爷说：“女儿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当着麻麻与阿爸的面继续说：“一定要生个男孩才能不生。” 麻麻有点儿慌神了，为什么都是女儿！又过了两年，三姐出生了。阿爸的脾气变大了。再两年，四姐也出生了。阿爸的脾气更暴躁，开始砸家里的东西。

我在麻麻肚子里的时候，就知道麻麻多希望我是个男孩儿。我也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孩，可怜的我在麻麻的肚子里一点办法也是没有的。一天大早，计划生育团队来抓我麻麻去结扎。麻麻早听到风声，带着我躲到山里去了。躲了一会儿，麻麻害怕家里出事，又悄悄跑回来躲在娘娘家院子的大树背后，听着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不听还好，一听心就软了。计划生育团队打算把牛拉走，牛在哞哞直叫。牛，是我家最大的财产了，对于种稻子的农民，牛是吃饱的希望。我的四个姐姐一醒，看到麻麻不在身边，还有一群陌生的伯伯在家里又凶又翻东西，哇哇的也哭了起来。阿爸给四个姐姐都穿好衣服后，就去拉牛，可那是一个团队，阿爸怎么抢得过!母亲哭着和娘娘说：“要不我回去吧，没有牛了以后的日头还怎么过。”娘娘指着麻麻的肚子说：“这小家伙都五个月了，万一是男孩哩！你回去他就只能死在茅坑哩。”麻麻哭着说：“千万得是个男孩子！”

计划生育团队在家里闹了一个上午，也没有等到麻麻回来，他们听说去下一家还有小牛仔呢，着急的很。于是他们把牛和猪仔拉走了；把家里仅有的五百元拿走了；把麻麻的嫁妆一套纯银苗族服饰用麻袋靠着拿走了；还把阿爸拿着结扎了。

同年腊月我出生了，麻麻着急的问是男是女，娘娘说：“五朵金花都齐了。”麻麻差点没晕过去。

种李子吧

再过一年，阿爷和我们分家了，麻麻和阿爸被迫认了命。没有牛的阿爸只能去外地干体力活，一次阿爸看到外地有一大片果子，回来就和麻麻说那果子长得多么俊。第二年春麻麻说：“没有了牛，再不能种稻子了，我们也种果子。”于是我们家的水田变干地，种满了李子树苗。村里人都感叹：“真是伤天理，这么好的农田不种谷子（稻子）种树，看你们明年吃什么！”阿爷听说此事，慌忙的走到家门口骂道：“打波斯滴，我给你们水田是种谷子滴，不然这一家子吃树枝滴啊。”麻麻哭着说：“阿爸呀，牛没了，他那个（结扎）后，身体也不如以前了，这一大家子，竟没有犁地的人。”阿爷边走边骂：“伤天理滴，打波斯滴……”三年后，李子树挂满了李子，看其他青青的，吃起来却格外的清香甜。村里的人都挤在果园外看着麻麻收果子，阿爸挑着果子去县城卖。阿爸和麻麻卖完最后一筐果子后，不仅家里三年的债务还清了，麻麻还从县城里给我们五个带了一袋辣条。给我们分每人五根，谁先吃完就没有了。麻麻看着我们五个都吃得很慢，脸上挂上了和李子一样青圆的笑容。阿爸则在给来询问如何种李子的村里人解答。

后来，麻麻与阿爸又开了一块地种了橘子，三年后，橘子也挂果了。那年的春节，我们五姊妹都有了新衣裳。又后来，橘子不好卖，阿爸把橘子树全部砍了，又种起了猕猴桃……

麻麻的圆满

后来，大姐二姐嫁人了，三姐四姐也毕业工作了，我也上了大学。家里的生活改善了，麻麻的脸再也回不到年轻时的模样。

那年春节，阿爸在厨房忙绿。我们五个都在家里围着火盆烤火，聊着以前的往事，麻麻还多了四个外孙。麻麻突然说：“要是你们小时我跑了（改嫁），你们现在还会认我不？”麻麻不只一次说：“你们的阿爸脾气太差了，好多次都挺不过来了，要是舍不得你们这一窝子，我真的早跑了。”我知道，凭着麻麻年轻时的模样，她真的完全可以再嫁。又说：“现在好了，你们都打了，日头也轻松了，好好过吧。”现在的每年春节，麻麻又向我三姐四姐催婚了，等我毕业了，我也一样。“等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家，（我的一生）也就圆满了。”

昨晚打电话给妈妈，她说：“不用担心家里，我在家还有趣，每晚都和她们一起跳广场舞哩。”我顿时泪流不止，想着今年中秋约着姐姐们回家看看麻麻的小身板是如何舞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