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
千字文里有句话“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看来冬天适合“藏”。炎夏走了,寒冬来了,万物都到该去的地方“藏”起来。
雪,总是在一夜北风的早晨,把整个世界盖了起来。还是一个“藏”字!雪把满渠满沟的落叶,漫山漫坡的荒草都用厚厚的白,盖了起来,藏了起来!
田野变成了原野,看不见路,看不见沟,看不见河。这一笼统的白让人觉得空旷寂寥,简直就是世界的终极景象。时间好像停止了,宇宙好像静止了。
几声鸟叫会唤醒你,它在树枝上扑棱着翅膀弹下几片冰凉雪花,把你从白色的遐想里拽回现实。
雪,还在下!它会轻柔地,轻柔地再把你从清醒送回梦境,那是能把你安然“藏”起来的地方,你心的家。
这是一个宿命!冬日就是在这雪白的基调上,开始演绎它无与伦比的沉静安宁。
寂境里,不再有葱茏绿叶的树冠在原野上依然有着清晰的轮廓,白雪弥漫的天地间,炊烟就是在这黑褐色的树冠里飘浮游荡徘徊逡巡。
炊烟,是没有“藏”起来!
冬日的凄冷,靠了这炊烟,才得以增加了生动和温暖。这炊烟还是有气味的,它散发着草木灰的香气,在湿漉漉的空气里,这就是冬天的味道。
美哉好也!冬天“藏”不住而露出来的都是美好。
除了这浮动的炊烟,藏不住的还有空谷里的或者荒野桥边的朵朵寒梅。“溪山深处苍崖下,数点开来不借春,”这白色或者红色的梅花,它不会随便就开在你的眼目前,它是需要你貂裘毡帽循着幽香去“踏雪寻梅”的。
冬日的美就是在“藏”“露”之间,显出它耐人寻味的魅力。它厌弃春天的娇媚,睥睨夏天的妖娆,甚至不理睬秋天的丰硕,它却只在乎诗人“骑驴过小桥”时的一声叹息!冬日不夸颜色,把谦卑和内敛演绎到了极致。
冬天在隐忍中把时间拉得很长很缓慢,冬天的境界是极简的。冬天没有时尚饮料那样的肤浅,它像一壶老酒那样的带着苦涩的醇厚,带着甘冽的老辣。它不要花红柳绿的漂亮,它只要草木枝槎间徐激参差的节奏,和山川村落清晰明朗的轮廓所形成的韵律之美。
这可能是最高级的唯美吧!
太阳早早就落山了,正适合拥被对坐围炉夜话。从大江南北黄河两岸聊到崂山老道峨嵋佛光,什么豪杰春香名伶秋艳,什么兴亡旧事诗赋流风,都在神聊狂侃之列。炉中炭正红,壶里茶方酽。座中有人鼾声微起,是白日宿醉未醒就火好睡。室内暖意浓浓,不管它屋外风急冰厚雪迷乾坤。聊的聊睡的睡,你会觉得日子会这样直到永远。
旭日再起来的时候,霜降林梢,万物在冰冻中依然蛰伏依然沉睡,用漫长的日月在等待河上厚冰的第一声开裂!
冬天很长!很长!